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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义父-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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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万死了。
陆雪征没有慌。虽然他本人身陷囹圄、情形险恶,但是总算没有全军覆没。天津城里的其他人不敢保证,起码北平戴国章那边一定太平无事;金小丰白天出了门,现在大概也是安然无恙。也许可以找唐安琪来帮帮忙——总而言之,办法还是有的,希望干儿子们打起精神来,千万不要犯蠢。

陆雪征思索的用心,正在出神之际,忽然听得远方有杂沓的脚步声传来。走到那铁栅栏门前向外一望,他只见几道人影长长地投射在了地面上。
很奇妙的,他竟然通过那变形的投影,认出了叶崇义。

叶崇义,香气袭人的、满面春风的,停在了铁栅栏门前。
单手插在裤兜里,他意态悠然的上下打量了陆雪征,而后微微探身,优美而又造作的轻蹙眉头笑道:“嗳呀,陆兄,奇哉怪也,你不是人在北平吗?”
陆雪征心平气和的望着叶崇义,瞬间明白了一切——没想到这家伙翻起脸来,竟会下手如此狠毒。
叶崇义没有得到回答,就歪着脑袋,再一次饶有兴味的从头到脚扫视了陆雪征:“陆兄,此地感觉如何?”
陆雪征知道叶崇义人脉通达,可是没料到他会和巡捕房勾结连环,这样整治自己。正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这回算是见识了疯子的威力。
“感觉不好。”他实话实说的作出回答。
叶崇义忽然无声的笑了,笑的浑身发抖,像是一口气上不来、随时可能晕死过去的模样。一抽一抽的笑了半天,他收住笑容,对着陆雪征一扬头,正色说道:“你要是感觉好了,我就感觉不好了。”
陆雪征点头叹道:“脾气真大。”
叶崇义深吸了一口气长吁出来,要笑不笑的又说道:“我一直以为在我们两人之间,我很贱,贱到连人格都没有了;不过现在看来,其实你更贱。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笑模笑样的盯住了陆雪征:“陆兄,这人一贱,就要吃苦头。我是如此,你也是如此。我看这地方很幽静,非常适合沉思。你也静下心来想一想,想一想你为什么这样给脸不要脸。”
而后他略一躬身,礼数周到的说道:“陆兄,兄弟告辞了。”
陆雪征眼看着叶崇义傲然离去,心里没有生气,只是感觉自己被毒蛇缠了住,凉阴阴的很不舒服——而且还是一条疯蛇,真是要了命了。

报仇

在入狱后的第一个傍晚,陆雪征接受了提审。
狱卒打开牢房铁门,将陆雪征押了出来,并且重新给他戴上了手铐。陆雪征在两名狱卒的监视下穿过阴暗走廊。偏巧杜小东和苏清顺迎面走来,后方又跟了几名有头有脸的手下,想必是也刚刚接受了审讯。忽见陆雪征过来了,他们不顾身边狱卒监督,自动自觉的停住脚步分列两边,让出了一条笔直道路。
陆雪征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

在审讯室内,陆雪征态度良好的接受了一切询问,然而立场十分坚定,拒不承认所有指控。负责审讯的英国警官似乎是正在害饥,陆雪征坐在他前方一米开外处,居然能听到他腹中叽里咕噜鸣叫不已。而事实也的确是如此——在审讯进行了不到一个小时之后,英国警官站起身来,毫无预兆的收工了。
于是陆雪征全身而退,毫发无伤的回到了牢房。

与此同时,戴国章在接到金小丰发来的加急电报之后,也已经急三火四的赶回了天津。两人一边调动手下力量,一边向唐安琪那边进行求援。唐安琪这天本是守在家中等待陆雪征前来做客,忽然听闻这桩噩耗,也不含糊,打起精神便四处奔走起来。又因为英租界奉行大英帝国的法律,处处讲求证据,所以戴国章在明暗两条路上都用了心,一边筹出款子预备打点上下,一边联系了天津卫最有名的大律师,为的是未雨绸缪,一旦上了法庭,也好能有胜算。
及至到了凌晨时分,他已经和金小丰商议起了劫狱的可行性。两人双目炯炯,毫无困意;而这二位的干爹,陆雪征,也是在牢房内的水泥地上辗转反侧,不能入眠。

从翌日清晨起,正规的审讯开始了。
陆氏门下的落网之徒无一幸免,全被提出去过了堂。这回审讯者换成了华人巡捕,手段颇为凌厉,说用刑就用刑,只对陆雪征不敢动手——众巡捕对他的身份其实是心知肚明,可却不敢保证他一定会落得死刑。万一这人活着出去了,想要灭了谁的门,那还不是很容易的事情么?
于是陆雪征再一次全须全尾的回了牢房。
百无聊赖的靠墙站立了,他垂头盯着地面上的一只小小臭虫,心知自己落到这般境地,性命也就和这臭虫一样渺小脆弱了。不过没有关系,只要自己在狱中能够保证太平无事,将来就必会有那重获自由的日子。
这时,叶崇义又来了。

像陆雪征这样的嫌犯,并没有接受探视的权利;然而叶崇义自有本事随意出入监狱,并且还能带上自家随从。长身玉立的站在铁栅栏门前,他面无血色,额角皮肤下隐隐现出青色血脉,苍白的带了寒意。
对着陆雪征微微一笑,他阴阳怪气的发出问候:“陆兄,今日安好啊?”
陆雪征依旧靠着墙壁,扭过头来望向他,也笑了:“怎么又来了?”
叶崇义含羞带笑的一点头,语气温柔而又天真的告诉他:“我来报仇呀!”
陆雪征无言的凝视着他,心中暗叫不好——自己落到疯子手里去了!
这时,叶崇义对旁边狱卒做了一个手势。狱卒走上前来打开牢门,在押出陆雪征之前,又是先给他戴上了手铐。

陆雪征不能反抗,一旦反抗就是袭警,没罪也有了罪。随着叶崇义通过走廊,他被狱卒带进了一间空空荡荡的小刑讯室。刑讯室内坐着一位华人巡捕,见叶崇义来了,立刻起身陪笑问好,随后也不多话,很有眼色的告退出去。
刑讯室内并没有像样的残酷刑具,无非是皮鞭木棍一类,墙上也嵌着几枚铁环,想必是要用来束缚犯人的手脚。叶崇义慢条斯理的踱到陆雪征面前,轻声问道:“你猜,我会怎样报仇?”
陆雪征正视了叶崇义的眼睛,发现对方眼中流光闪烁,竟然是一副兴奋已极的模样!
于是他强自稳定了心神,平静答道:“我不知道。”
叶崇义忽然嘿嘿的笑了起来,神情是一种沾沾自喜的狡黠:“我要打你的屁股!”
说完这话,他转身从随从手中接过了一根半长不短的皮鞭,先是凌空甩出“啪”的一声脆响,然后抬手抖着皮鞭向陆雪征进行展示:“瞧瞧,这是窑子里用来教训婊子的玩意儿,我特地也弄来了一根,我不教训婊子,我教训你!”
陆雪征拧起眉毛望过去,就见那皮鞭叫名是鞭子,其实更类似一把长短不一的牛皮条,既能把人抽的痛不欲生,又不至于把人伤到皮破流血。即将受辱的惶恐让他骤然紧张起来——他甚至是退却了一步:“崇义,你不要太过分!”
叶崇义一挑眉毛,对随从发出命令:“去,把他给我扒了!”

陆雪征这回算是吃了个大哑巴亏!
他被狱卒将双手铐在了墙壁下方的一枚铁环上。叶家随从一起上阵将他摁着跪倒,又七手八脚的扯下了他的长裤。当臀部肌肤曝露到阴冷空气中时,陆雪征紧闭双眼深深低头,随即却又被叶崇义揪住头发,迫不得已的仰起了脸。
在叶崇义的心中,陆雪征一直是高高在上、无所不能的——不过今天,他总算是把这家伙侮辱了!
心旷神怡的欣赏起对方那隐忍着的屈辱神情,他腾出一只手来向下伸去,当众抚摸了陆雪征的屁股和大腿。
“唉哟……”他似笑非笑的赞叹道:“你好滑啊,原来我怎么没有留意到?”
然后他骤然变脸,一口唾沫啐到了对方脸上去:“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起染坊。平时都是你拿我来消遣,今天我也消遣消遣你!”
恶狠狠的向下一搡陆雪征的脑袋,他随即捡起地上皮鞭,起身绕到后方,对准陆雪征的屁股就抽了下去。
皮条与皮肉相击的响亮声音连成了一片,陆雪征咬牙忍痛,一声不吭。而叶崇义低头紧盯着他的屁股,就见皮鞭过处,红痕俨然,不禁兴起,越发将皮鞭抡的虎虎生风,直到手臂酸软难熬了,这才气喘吁吁的停下了手。
一屁股坐在地上,他抬手抚上了对方那伤痕纵横的皮肤,爱不释手的反复揉搓。得意洋洋的抬头望向陆雪征,他忽见对方的双手被锁在铁环上,衣袖边缘隐约露出手表,正是自己送去金公馆作为赔礼的那一只!
他心中一动,连滚带爬的挪过去撸起了陆雪征的衣袖,这回仔细看去,可不就是那一只新表?
“嘿哟!”他点头冷笑:“戴着我的表,躲着我的人!为什么?”
随后他探头望向陆雪征,只见对方垂头睁眼望着地面,额角处一片亮晶晶的细密汗珠——不可能是热出来的,那就一定是疼出来的。
他摇撼了陆雪征的肩膀:“说话!否则我会让你永远变成哑巴!”
陆雪征不为所动的直了目光,沉默半晌之后,才低声答道:“表比人好。”
叶崇义听到这里,心中忽然生出了委屈感觉。愤愤然的拼命推搡摇晃了陆雪征,他大声发出怒问:“王八蛋!我哪里不好?你这样欺负我,反倒说我不好?”
陆雪征面无表情的随他摆布,不再言语。

当叶崇义心满意足的泄愤过后,陆雪征被狱卒解开了双手。
他被准许提起长裤系好腰带,然后双手又被狱卒锁进了手铐中。不动声色的环视了房内所有面孔,他将这些观众的容貌尽数记到了心中。
叶崇义似乎又对他喷出了许多污言秽语,他有些耳鸣,也无心去听——当然,这个就无需牢记了。
在狱卒的看押下走回牢房,他的屁股大腿好像是被扒去了一层皮,火辣辣的疼痛。六神无主的站在水泥地上,他先是手足无措的冷笑一声,随即摇摇头,又想这其实也没什么——自己又不是黄花大闺女,难道还怕人看不成?

重返人间

叶崇义只是想利用巡捕房制住陆雪征,出他一口恶气。然而陆雪征入狱的消息传播开来,窃喜过后想要落井下石的人物,却也是为数不少。
巡捕房受到了各方面的压力以及鼓励,极力想要找出证据定下陆雪征的大罪。可是忙忙碌碌的度过了十天,针对陆雪征个人的证据,竟然是丝毫没有!
巡捕们找不到各个凶案现场的目击证人——或者说,没人愿意惹祸上身、去做那个目击证人;买凶杀人者绝大部分都是有些身份财力的,自然也不会坦白自己那伤天害理的阴暗举动;至于受害人——法律条文明明白白的摆在那里,未必受害人指控了谁,谁就必须要去伏法。
况且受害人也都不是什么身家干净的良民,他们自会去找对头本人报仇,没有揪住一把枪泄愤的道理。再说这把枪火力凶猛,子弹又没有缴出干净,一旦泄愤不成、反而成为枪靶,那才叫做糟糕!
有人想要暗中干掉陆雪征,可是鞭长莫及,无法控制英租界警务处的长官。于是在陆雪征入狱后的第十五天,因为证据实在不足,加之又有几位要人极力出面讲情,所以陆雪征以无罪身份,得到释放。
陪他一起出来的,还有李纯、苏清顺和李绍文;只有杜小东涉嫌在租界码头聚众斗殴,证据确凿,一时半会的还不能轻易脱身——当然,这就只是一件小事情了,不足挂怀。

金小丰和戴国章将蓬头垢面的陆雪征和李纯接回家中,而这两位似乎自惭形秽,所以也没有多说,首先便各自钻入浴室,痛加涤荡。一个小时后,陆雪征焕然一新的走下楼来,眼看着金小丰和戴国章并肩站在前方,就走过去抬起双手,用力拍打了两人的肩膀:“好孩子!”
金小丰和戴国章都不是善于言辞的人,这时便一起低头笑了笑,其中戴国章抬起头,又道:“干爹瘦了。”
陆雪征收回手,自己整理了西装领口与衣袖,随即深以为然的一点头:“是,瘦了。人到了那里,还能不瘦?”然后他抬头又问:“小灰灰呢?”
这回是金小丰主动做出了回答:“它在书房椅子上睡觉。白天睡觉,晚上到处乱跑。”
陆雪征单手插进裤兜里,慢悠悠的踱到了沙发前面。舒舒服服的一屁股坐下去,他翘着二郎腿向后一仰,闭上眼睛吩咐道:“戴国章一会儿去利顺德,定一百桌酒席,我明晚大请客!”随即他睁开眼睛望向戴国章:“记住,就以我陆雪征的名义,越热闹越好。只请自家,不要外人!”
戴国章知道陆雪征一贯深居简出,不爱交际,这时就是一愣。而陆雪征摸着下巴想了想,又道:“再订一处雅间,我另外单请几个朋友。顺便去一趟翡翠别墅——”说到这里,他转向金小丰问道:“翡翠别墅好不好?”
金小丰忽然有些忸怩:“还算不错。”
“还有更好的地方吗?”
“秋香别墅……近一个月……来了几个新人,好像是风头更旺一些。”
陆雪征笑着伸手向他一指:“秋香别墅,明晚我包了,你去办这件事。秋香不行,就去翡翠,反正我要找一处消遣的地方!”
金小丰红着脸,挺害臊的答应了一声。
陆雪征安排完毕后,向后仰靠回去,同时冷笑一声:“当我是贼?我他妈无罪!”
这时,李纯穿着衬衫长裤跑了下来,顺手还端来了一果盘洗净的大白梨。陆雪征现在扬眉吐气,心情大好,看这孩子收拾的洁净可爱,便抬手拍拍身边,口中唤道:“儿子,到这儿来坐!在牢里挨没挨揍?”
李纯受宠若惊,怪不好意思的在陆雪征身边坐下了:“挨是挨了,让人打了两顿。”
“谁打的?中国人还是外国人?”
李纯想了想:“是中国人,中国巡捕。”
陆雪征抬手揽住他的肩膀,很亲热的笑道:“你等干爹给你报仇!”
李纯依靠在他胸前,手足无措,都不会笑了。

陆雪征遭受了这一场牢狱之灾,如今重获自由,竟像是转性一般,大张旗鼓的进行庆祝,又广发请柬,把唐安琪等朋友尽数请来相聚。戴国章与金小丰忙的脚打后脑勺,待到翌日中午,果然将这场盛会张罗起来。
陆氏门徒听闻大老板大请客,便蜂拥来到利顺德,去吃那不要钱的大餐,顺便给大老板压惊道喜。而陆雪征这两年对干儿子们疏于管理,万没想到这帮东西各自扩张势力,如今竟是引来无数食客。戴国章见那一百桌宴席还不够这帮人塞牙缝的,只得是统一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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