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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义父-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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干儿子们又是轻轻的齐声答道:“是。”
陆雪征忍住一声长叹,低头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其实他不是特别看重杜小东——杜小东这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近几年来,也就只有他还敢和金小丰瞪眼。他预料着杜小东活不到老,可是没想到他会这样突然的横死!
盖棺之前,他曾经去看过一眼。杜小东死不瞑目,苏清顺和李绍文轮班用手为他摩挲眼皮,又反复保证会为他报仇雪恨,可他仍然是闭不上眼,也许是生前豪横惯了,现在咽不下那一口气,也不稀罕让旁人来替自己报仇。

小灰猫无声无息的走过来,用身体磨蹭了陆雪征的裤脚。陆雪征俯身抱起了它,然后向外挥了挥手,低声说道:“回去吧。”
干儿子们一起答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络绎转身走出门去。待人散尽之后,李纯蹑手蹑脚的走进来,对着陆雪征说道:“干爹,我回来了。”
陆雪征心不在焉的一点头——叶崇义这两天又有了发疯的征兆,所以他让李纯把这个货送回家去了。
李纯又道:“叶先生还是生气,让您明天过去瞧他。”
陆雪征没言语,低头把一根手指送到小灰猫嘴边,让它轻轻的啃咬游戏。

第二天,一位幸福机关长前来拜访。幸福机关长名叫幸福次郎,身着便装,满面春风,热情奔放的想要同陆老板交个朋友。对于这样一位不速之客,戴国章用出杀手锏,派出了一名手下随从去做接待员。该随从在投奔戴国章之前,是在北平天桥摆摊说相声的,因为语速太快,时常能把北平方言说出外国话的效果。笑呵呵的坐到了幸福机关长面前,这位随从先是表示陆老板昨天下午去了北平,然后话锋一转,开始滔滔的扯淡。
他声音洪亮,口齿不清,好像一部发了疯的留声机一样,把话说得拖泥带水川流不息。幸福机关长虽然自诩是中国通,然而在四十分钟之后,只觉着脑袋里面嗡嗡作响,当真是有些扛不住了。
他起身告辞离去,并且让随从替他向陆老板带好。随从一口答应下来,同时追逐出去,依旧是说。直到他在院门外坐上汽车了,那随从还抓紧时间向他点头哈腰:“机关长,今天对不住,我们陆老板不在家,让您白跑一趟。改天您再来,别客气,到这儿就跟到自己家一样……”
机关长坐在汽车里,张着嘴向他连连点头,已然完全失去了招架之力。

幸福机关长当然不相信陆雪征是真去了北平,所以对部下发出严令,命他们必须掌握对方行踪。初冬时节,天寒地冻;日本特务们守在陆公馆附近,冷的缩肩弓背,苦不堪言,恨不能冲进公馆,直接把陆雪征逮捕回去。
而在另一方面,幸福机关长其实倒也并没有完全受骗。陆雪征如今的确是已经离开了此地——在幸福机关长到来之前,他便掩人耳目的乘车出门,搬去叶公馆居住了。


两种感情

叶崇义的嘴非常之紧。
为了尽量挽救经济上的损失,他每天早出晚归四处奔波,八方交际十分活跃,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那家里竟然藏了一个陆雪征!

这天夜里,叶崇义一身疲惫的回了家。轻手轻脚的尽快洗漱更衣了,他披着浴袍走进卧室,在壁灯散发出的昏黄灯光中站在了床边。
陆雪征已然睡了,侧身骑着一卷子棉被,睡裤的裤管很肥大,向上一直胡乱卷到了膝盖,修长笔直的小腿露出来,脚踝浑圆端正,皮肤洁净透光。
叶崇义不由自主的微笑起来,弯下腰去细看陆雪征的面孔。因见他呼吸深长均匀,的确是个熟睡的模样,便忍不住撅起嘴唇,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陆雪征忽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抬手就把叶崇义强行拽到了床上。叶崇义吓的大叫一声,随后却是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陆雪征:“我以为你早睡了呢!”
陆雪征拉过棉被盖住了双方:“是你吵醒了我。”
叶崇义知道陆雪征并不赞同自己终日出门游荡,所以没敢多说,单是搂住对方不肯松手。
陆雪征的身体很热,隔着一层薄薄睡衣,叶崇义清楚的感受到了他那肌肤的紧绷与弹性。心猿意马的沉默了半晌,他红着脸抬起头,轻声唤道:“雪哥?又睡了?”
陆雪征闭着眼睛,抬手在他的头发上摸了一把,却是没有回应。
叶崇义通身发起了烧。窸窸窣窣的在被窝中脱下浴袍,他一丝不挂的拱到了陆雪征的怀里,可怜巴巴的又叫:“雪哥啊。”
陆雪征轻轻的打了个小呼噜,脸上笑模笑样的,显然是在故意装睡。
叶崇义连推了他两下,见他使坏不动,便急的向下钻去,亲手撕撕扯扯的为他脱了睡裤。被窝里黑黢黢的很是气闷,但叶崇义情动急了,也顾不得许多,一手抓住对方那根半软半硬的命根子,填进嘴里就是一顿狠咂,唆的啧啧有声。
陆雪征这回可就无法保持伪装了。大声笑着掀开棉被,他弯腰就把叶崇义抱上来压到了身下。

一场狂欢之后,两人各自擦拭了身体,而后上床相拥而卧。叶崇义精神兴奋,不能入睡,不但不睡,还非要陆雪征搂抱着他,嘴里又呶呶的讲述今日经历——他预备把那两处坍塌房屋修整起来,现在城外兵荒马乱,四野的乡民都涌入了城内避难,房租不涨才叫怪。
陆雪征被他唠叨的头疼,于是闭着眼睛抬起手,将他那两片嘴唇一捏,又轻声叱道:“闭嘴,睡觉!”

翌日清晨,叶崇义早早的跑出了家门。
陆雪征不大管他——不是管不住,而是不想管。叶崇义那样的人,似乎是不适于“管”,只适于“惯”。陆雪征料想他翻不出大风浪来,故而一切随他高兴。他高兴,一片祥和,大家都高兴;他不高兴,叶公馆统共就这么二层楼,谁也别想躲清静。

邻近年关,叶崇义那房子盖到一半,不得不暂时停了工。他无所事事,又不肯再去那些风花雪月的地方消遣,便安稳在家,从早到晚只围着陆雪征转。
这日下午,李纯前来给陆雪征送了两件厚呢大衣,又带了一大包烫手的糖炒栗子。老老实实的站在陆雪征面前,他像背书似的,将家中大小事情尽数汇报了一遍,连戴国章感冒咳嗽、守门人收养狗崽等琐碎新闻都没落下。
陆雪征在叶公馆住的久了,正有些想念这孩子,如今见面,看他鼓着脸蛋子侃侃而谈,正是一派可爱,便愉快的拍了拍身边位置:“儿子,过来坐!”
李纯这些天和戴国章生活,因戴国章是个不管闲事的和气人,所以他自由自在,也很知足。走到陆雪征身边坐下来,他还想着交待了一句:“干爹,小灰灰也挺好的,就是认生,昨天还把戴哥挠了。”
陆雪征对着李纯笑问道:“你呢?家里人都说到了,你自己好吗?”
李纯听到了这样的问话,忽然有点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抿着嘴笑,面颊红润的像个鲜苹果:“谢谢干爹关心,我也挺好的。”
陆雪征看他总也不见成长,神态举止都像个小男孩,就忍不住抬手揽住了他的肩膀,又凑过去在他那脸上亲了一口,随即笑道:“儿子,又过了一年了,怎么还是这个小模样啊?”
李纯这回是真害羞了,还下意识的回头向后望了一眼。陆雪征见状,便问:“你看什么?”
李纯挠了挠短头发,低下头喃喃的答道:“干爹,叶先生要是看到你亲我,会生气的。”
陆雪征见李纯扭扭捏捏,像个怕事的小婆娘,不禁很觉可笑。在对方的脸蛋上轻轻拧了一把,他又问道:“家门口现在清净了没有?”
李纯立刻答道:“上个礼拜就全撤没了。戴哥说他们这是死心了。”
陆雪征低下头,把李纯的一只手拉过来放到自己的大腿上,一根指头一根指头的将那巴掌摊开:“本来也不是非我不可。我这边只要表示出足够的冷淡坚决,日本人认清现实,自然会去另找旁人。”
说到这里,他把自己的手掌覆到了李纯的手背上,正正好好比对方大出一个尺码:“硬碰硬呢?又不大好。毕竟租界外面都是日本人,我们躲在孤岛上面,安全是安全,可也安全的有限。当然,我也可以逃出天津,跑到重庆啊,香港啊,那些地方去避难。不过,话说回来,你那些大哥哥们,虽然同喊我一声干爹,其实各自为政,不成气候。”
他握住了李纯的手拿起来,放到嘴边咬了一下——有些心里话,和干儿子们说,干儿子们心里会犯嘀咕;和叶崇义说,叶崇义既没有高明见解,偶尔还会发出许多气人的蠢话;挑来拣去的,唯有李纯倒还算是一名最为合适的小听众。
双手揉搓着李纯的拳头,他慢悠悠的继续说道:“我在这里,他们不敢不听我的话,合在一起,还算是股大力量;我要是走了,他们互相谁也不服谁,不用外人插手,自己就能窝里反。”
李纯不知不觉的依偎到他身边,像个聆听长者讲古的小孩子一样,睁着两只大黑眼睛静静倾听。陆雪征扭过头来问他:“你说,干爹要是走了,哪个哥哥能出头?”
李纯很认真的想了想:“戴哥?”
陆雪征笑了:“为什么?”
“戴哥……戴哥是大哥哥,又和气又讲理,我看大家都服他——干爹说呢?”
陆雪征在他的小鼻尖上弹了一指头:“你那大哥哥啊,对外够厉害,对内却是个老好人的脾气。如果我真走了,一个苏清顺就能把他压下去。记住,你那些哥哥们之所以还能懂点规矩,全是让干爹狠揍出来的。”
李纯咧嘴一笑:“我可没怎么挨过打。”
陆雪征伸手拂乱了他的短头发:“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乖孩子,干爹打你做什么?”

室内暖意融融,陆雪征和李纯舒舒服服的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糖炒栗子,一边低声在背后议论旁人,统一的都感到了幸福。这种幸福滋生于家长里短和柴米油盐,小小的,暖暖的,带着糖炒栗子的甜美气息。
忽然,叶崇义午睡醒来,下楼了。

叶崇义一露面,李纯就不敢再和陆雪征亲近了。受到针刺似的猛然坐直身体,他匆匆咽下口中的栗子,随即站起身嗫嚅着说道:“干爹……我、我该回去喂猫了。”
陆雪征回身看了叶崇义一眼,见他睡眼朦胧板着脸,果然一身凶气,便点点头:“去吧。”
李纯像遇大赦一般,扭头便走,直到出门坐上了自己的汽车,他才颇为不忿的咕哝道:“嘁!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当干爹会宠你一辈子么?”


平安过大年

叶崇义在下楼时,正是清清楚楚的看到李纯依靠在了陆雪征身边,两人不但亲亲热热的剥栗子吃,还互相看着有说有笑!
一口恶气哽在喉咙口,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直到李纯落荒而走了,他那脖子上的无形绳索才松了开,让他死里逃生般的喘过了这口气。
然而他就不是他了!

他冲到客厅里对陆雪征乱踢乱打,又把茶几掀翻了,将余下的半袋糖炒栗子抄起来,尽数砸到了陆雪征的头上。
陆雪征看他状似疯魔,歇斯底里,却是没有勃然大怒,只将他生拉硬拽的拖回楼上卧室,顺路摘下走廊墙角处挂着的一只鸡毛掸子。将叶崇义混推混搡的摁在床上扒了裤子,他倒握住鸡毛掸子,照着对方那白屁股就狠抽了好几下。叶崇义连疼都不知道了,单是气血上涌,恨不能和陆雪征同归于尽,摇头摆尾的拼命挣扎,又把脑袋往黄铜床柱上猛撞。陆雪征看他平静了这许多天,如今乍一发作,果然势头更猛,无可奈何之下,只得是把他扯起来牢牢的搂在怀里,不让他自我伤害。

叶崇义只是一时发疯,闹过这一场,心火熄灭了,体力耗尽了,也就好了。
四十分钟后,他病恹恹的躺在陆雪征的怀里,身体软的像被抽去了骨头。听闻陆雪征明天要回家去,他便仰起头来,泪眼婆娑的问:“你不要我啦?”
陆雪征抬手为他蹭去了额角汗水,心力交瘁的长叹一声:“快过年了,我不能不回去。”
叶崇义抬手擦了擦眼泪,声音轻轻的说道:“雪哥,我错啦。我这脾气随我娘,一不顺心就成了疯狗。你别生气,我给你赔礼道歉。”
说完这话,他忽然翻身爬到床边,伸手打开床头的小小橱柜,从里面拿出一只用手帕包裹着的手表。东倒西歪的跪起身来,他一边背过手去揉着屁股,一边跌跌撞撞的挪到了陆雪征身边:“雪哥,我还以为我把它弄丢了呢,原来没丢,放在行李箱子里没拿出来。你戴上,以后可千万别再还给我了!”
陆雪征接过来打开手帕一看,认出这是那块好表,就笑了一下,随即将其戴在了手腕上,又对着墙上的电钟调了调时间。

翌日上午,陆雪征毫不留恋的离开了叶公馆。真要是和叶崇义过一辈子的话,他自己估摸着,恐怕是要折寿。
但是又无计可施。叶崇义对他一片真心,还救过他的性命,而他自认是条仗义的汉子,故而只好自我排解道:“疯就疯吧,也不是天天疯。平常夫妇偶尔也是要吵架拌嘴的,权当我妻运不旺,娶了一头河东雄狮子!”

陆雪征回到家中,眼看一切太平无事,却是益发谨慎,又对戴国章吩咐道:“今年的新年,大家就各过各的吧。”

戴国章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陆雪征的心思:“是,人多太吵闹,各过各的,干爹今年还能舒服自在一点。那我让他们大年初一来给您磕头吧!”
陆雪征思忖着点了点头,暗想前两年全是三十晚上出大事,今年我安安稳稳的坐在家里,只留戴国章和李纯在身边,看它还能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雪征既定下了这个主意,戴国章便四处打电话,向兄弟们发出通知。干儿子们听闻此言,十分吃惊,不由自主的就纷纷提前过来拜访——本意是想劝导干爹改变主意,顺带着表达自己对干爹的爱戴与思慕;可惜都是从小被干爹揍大的儿子,一见干爹便觉腿软,先前忖度好的良言,在紧张之中全数忘却。末了这些青年皆只留下礼物,语无伦次的告辞去了。
李纯很欢喜,每天都要抽出时间蹲在客厅里拆礼物,又照例开车上街,购买花草年画鞭炮回来。从外面回到家里,他告诉陆雪征道:“街上么,热闹倒是热闹,不过路口总有日本兵把守着。一般的人想要经过,就得向日本兵鞠躬行礼。”
然后他又说道:“干爹您别出门了,现在上街不痛快,还是租界里好,和先前一样。”
陆雪征本来也无意抛头露面。他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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