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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九命猫 作者:周德东-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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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跳下那条路,想躲进树林中。
树林很茂密,他艰难地穿行其中,偶尔一抬头,魂都要吓飞了——树叶中闪烁着绿幽幽的光,那是密麻麻的眼睛,好像是猫头鹰,因为它们都没有嘴……或者是猫。是生了翅膀的猫。
他一下就醒了。他记得,黄太死前也做过同样的梦!
这时候已经是后半夜。
他醒了后就听见地下有什么声音。
他转过头去,猛地抖了一下!
它又回来了!
他看见它正在黑糊糊的角落里撕咬着什么。
李庸悄悄地坐起身,悄悄打开了灯。
苦猫猛地停止了撕咬,慢慢转过头来。
李庸把眼睛落在它撕咬的东西上,骤然一惊——那竟然是朱环和她前夫的合照。
李庸没见过朱环的前夫,他只见过这惟一的一张照片。
而这张珍贵的照片已经被苦猫咬烂了,好像它跟这张照片上的人有什么深仇大恨。
两个人还在照片上微微地笑着。
现在,他们都已经死了。
李庸的心被攫紧了。
他不知道,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与朱环那已经死去的丈夫有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来不及想这只猫为什么撕咬这张照片。
他慢慢下了地。
出乎他的预料,苦猫没有逃,它仍然在看他。
李庸很轻易就把它抓在了手中。
它没有叫,死死地盯着李庸,那蒙灰一样的眼睛透着一股吃人的寒意。
李庸忽然怒火中烧。
他已经不知道害怕了。
他紧紧抓着苦猫的脊梁,钻到床下,朝那个没底的洞里使劲地塞去。
猫突然像婴儿一样尖叫起来,那叫声显得无比的惊恐。
它的头在前,尾巴在后,没命地朝后退,好像洞里有什么东西。
李庸的手被抓破了,血流出来。
他被迫松了手。
苦猫仓皇地退出来,满房间狂跑,李庸再也捉不到它了。
李庸傻傻地坐下来。
苦猫似乎受到了巨大的惊吓,它在房间里四处乱窜,脑袋不断地撞在墙上,“咚咚咚”地响。
这时候,李庸断定它已经瞎了。
终于,它瘫倒在墙角,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干瘪的肚子剧烈地起伏着。
李庸迷惑了。
难道这个洞不是它的洞?
眼 睛李庸回过神来,发现苦猫又不见了。
他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跑的,也不知道它是从哪里跑的。
他站起身,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双人床移到了房间的另一侧。
这样,那个黑糊糊的洞口就暴露在了他的眼睛下。
他蹲在洞口前,盯着洞口看。
他在想,这个洞到底有多深,到底通向哪里。
天还没有亮,所有的人都睡着。
房子里静极了。
李庸慢慢掏出火柴和“羚羊”烟。他听见他的手摩擦衣服的声音很响。
他划了一根火柴。
火柴和磷片摩擦的声音像爆炸。
他抽了一口。他听见他的嘴也发出很大的声响……现在,他感到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变得很恐怖。
突然,他的头皮炸了一下!
你们说,他看见了什么?——他看见在那个洞口里露出了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看见了他,倏地就不见了。
眼睛!
李庸做梦都想不到他在这个洞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他像被水泡软的泥塑一样瘫在地板上。
洞口黑糊糊的。
他牢牢地锁定了大脑里那一瞬间的影像,急速判断着那是什么动物的眼睛。
那绝对不是老鼠的眼睛。
也不是猫的眼睛。
好像是狗的眼睛……不,也不是。
不过,李庸觉得他的猜测接近了!
那到底是什么动物的眼睛呢?
想着想着,李庸像被电击了一样,猛地抖了一下——那是一只人的眼睛啊!
人的眼睛。
是谁?
是谁像老鼠一样在土里钻来钻去?
难道他居住了五年的房子下面还有一个房子?难道一直有人生活在那个黑暗的空间里?
难道蒋柒要告诉他的正是这个秘密?
坟 墓李庸又去公安局了。
他出了门,拦了一辆出租车坐了上去。
他从来没有这样奢侈过。
他的双腿已经酥脆,他知道自己走不去。
又是那个大警察接待了他。
大警察听李庸讲完了事情的经过,变得警觉起来——他是怀疑李庸得了精神病。
他打量着李庸的眼睛,说:“地下怎么可能出现人的眼睛呢?你是不是做梦了?”
“警察同志,请相信我。你可以把那个洞挖开,那里面肯定藏着人!”
大警察想了想,说:“……走吧。”
李庸和他一起坐上一辆半旧的吉普车,很快就回来了。
进了门,大警察蹲在那个洞口前,冷静地看了看,然后把手伸了伸:“你给我找一根铁丝来。”
李庸急忙跑到院子里,找来一根长长的铁丝,进屋递给他。
然后,他好像害怕那洞里突然跳出个什么怪物一样,远远站在大警察身后,探头看。
大警察把铁丝伸了进去……很快,他就站起来,回过头,不满地瞪了李庸一眼,说:“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你不要再添乱了,听清了吗?”
“你,你探到什么了?”
大警察把手上的铁丝朝地上一扔,拍拍手上的尘土,说:“里面只有半尺深!”
李庸不信。他捡起那根铁丝,也朝里探了探,果然刚刚伸进半尺,就碰到底了。
大警察缓和了一下语气,说:“连老鼠洞都不是。”
李庸固执地说:“原来我探过的,没有探到底!”
大警察端详了李庸一阵子,笑了:“即使地下有人,也只能在这个洞里偷听偷看,钻不出来。你放心吧。”
警察走了之后,李庸看着那个洞口更加害怕了。
他又把那个铁丝伸进去,果然只有半尺深。
这时候,他开始怀疑自己了——也许是自己太多疑,昨夜看花了眼。
天快黑的时候,李庸听见有人在院子里喊他。
是王老四。
“李庸,你嫂子炖了一个猪肘子,来来,到我家喝两杯去。”
朱环刚死,王老四怕李庸一个人孤单。
“我不去了。”
“走吧,走吧。”说着,王老四已经站在了窗前。
李庸就跟着王老四来到了他家。
王老四的媳妇已经把饭菜端上了桌。他家是传统的炕桌。四个菜,两瓶北大荒白酒。
李庸看得出来,这不是家常饭,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两个人喝起酒来,王老四的媳妇领着孩子去里间做功课了。
“警察查出来了吗?”一边喝酒,王老四一边问。
李庸叹口气,说:“警察根本不管用。”
“为什么?”
“老四,我觉得我家在闹鬼。”
“闹什么鬼?”
“我家地上有一个洞……”
王老四的眼睛瞪大了:“噢,我想起来了,咱们这里以前是一片坟地。”
“你是说……”
“你家地下可能是个坟,时间太久,塌了。”
李庸压低声音说:“昨晚上,我看见那洞里露出了一只眼睛,一闪就不见了……”
“那一定是坟里的人爬起来了。”
“那怎么办?”
“你烧点纸吧,再念叨念叨,说不准那个人就躺下了。”
“可是,连个墓碑都没有,不知道他的名字,怎么念叨啊?烧了也白烧。”
“那就把纸灰撒进坟里去。”
“……我想搬家了。”
“你搬走了,我找谁喝酒去啊?”
王老四举了举杯。
两个人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李庸想了想问:“老四,这么多年来,咱哥俩一直很投缘,是不是?”
“李庸,你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一件事。也许,只有你才会对我讲实话。”
“你问吧,什么事?”
“是不是有一件事,左邻右舍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
王老四想了想说:“没有哇。”
“你千万别骗我。”
“我不会骗你。你为什么突然这样问?”
“有人跟我透露了一点线索。”
“谁?”
“蒋柒。”
“你说的范围太大了,我一时想不起来。”
“我琢磨过这件事。我是外县人,五年前才到深城。如果说,你们都知道,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那么一定是我到深城之前发生的事。我想,这件事很可能跟朱环有关。”
王老四的眼神一下变得闪烁起来。
李庸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变化。
“是不是……朱环有什么问题?”
“没有啊。”
李庸隐约感觉到王老四这句话言不由衷。
“老四,你不够意思。”他一边说一边把酒杯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你别生气啊。”
“不管朱环以前发生过什么事情,你都得告诉我,不然,这酒我就不喝了。”
王老四媳妇快步走出里间打圆场。看来,她一直在注意听着两个男人的谈话。
那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探出脑袋看。
王老四媳妇说:“李庸,朱环以前结过一次婚,丈夫去世了,这你是知道的呀。她再没有什么事了。”
欲盖弥彰。
李庸联想起朱环那神秘的戒指,越来越感到有问题。王老四两口子都不对他说,看来,这不是一般的问题。
李庸端起酒杯,说:“没什么事我就放心了。来,喝酒。”
两个人又干了一杯。
李庸对王老四媳妇说:“嫂子,我们哥俩说不准喝到什么时候,你和孩子过来一起吃吧。”
王老四媳妇说:“没事儿,你们喝,我们都吃过了。”
王老四说:“你和孩子睡吧。”
王老四媳妇说:“好,那你们慢慢喝,我和孩子先睡了。厨房里还有菜,吃完你们自己添。”
说完,她走回里间,把那个孩子拉进去,关上了门。
还有一瓶酒没打开。
“喝酒喝兴致。老四,我跟你高兴,今天咱俩把这两瓶酒喝完。”这话本应该由主人说。既然客人都没有喝尽兴,主人就不好败兴。
“李庸,把这瓶喝完没问题,只是……你现在心情不好,少喝点。”
“那怎么行!”
“这样,你喝一杯我喝两杯。”
“你可不要喝醉了。”
“和你喝酒我也高兴。”
就这样,两个人推杯换盏继续喝酒。
王老四没有那么大的酒量,很快他的舌头就大了。
李庸是故意让他喝醉的,他要从王老四的嘴里掏出实情。
“李庸,你瞧不起我,你太外道,你不对。我我我早对你说,用车你就说话,可是你你你从来不说话。我们是不是朋友?你说,我们是不是朋友?你必须说!”
“老四,你有点醉了。”
“我没醉。现在,我还还还可以开车送你去濒县,你信不信?”李庸刚要说话,王老四一挥手打断了他:“你就说信不信?”
“你都坐不稳了。”
王老四真的坐不稳了,他的身子开始摇摇晃晃。
“我怎么坐不稳了?你说!我怎么……”
他一边说一边“扑通”一声倒在了炕上。
“我坐着是开不了了……那我就躺躺躺着开。”他说着,做出握方向盘的姿势:“我躺着也能把你送到濒濒濒县去,你信不信?”
“我信。不过,我不去濒县。”
“不行!”王老四不答应了:“一定要把你送到濒县去……”
“我去濒县干什么?”
“我不管你去干什么,反正我我我要送你去。”
“好好。”李庸说着,俯下身,贴近王老四的脸:“那你告诉我,朱环以前到底怎么了,我就让你送我去濒县。”
王老四打了一个嗝,愣愣地看李庸,终于说:“你不想去就算了……”
李庸还想说什么,王老四媳妇已经穿着睡衣从里间走出来。
“他喝多了?”
李庸说:“多了点。让他睡吧。”
话音未落,王老四已经发出了重重的鼾声。
阴阳先生从王老四家回来,李庸喝了一肚子凉开水。
家里少了一个人,却像剧场里成千上百的观众都走了,显得极其空落。
他走进卧室,又看见了那个洞。
地下是一个坟墓?
地下躺着一个人?
他(她)是男人还是女人?
他(她)是老年人?青年人?小孩子?
他(她)死了多少年了?
他(她)是怎么死的?
这个死人跟朱环有什么关系?
李庸不敢再深想下去了。
他出了门,想到蒋柒家去。
蒋柒一个人在家。
李庸死了老婆,也是孤身一人。
他本不应该这么晚敲响蒋柒的门,可是现在他实在顾不了这么多了。
他来到蒋柒家大门口,看见大门锁着。
他不知道她是在娘家,还是在发廊,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接下来,他就像夜游神一样在胡同里转悠起来。
他实在没有胆量回到那个坟墓上的家。
他尝到了无家可归的滋味。
终于,他走出了那个黑暗的胡同,走向了粮库。
今天,本来应该他值班,可是,他请了十天假处理丧事。
他去了南区。
麻三利照常在值班。
麻三利拿着手电筒,刚刚在外面转回来,他见了李庸,吃惊地问:“你怎么来了?”
李庸进了门,一屁股坐在他的床上,说:“我想找个人说说话。”
麻三利说:“我能理解。今晚你就别走了,住在我这里吧。”
李庸掏掏口袋,没烟了。
麻三利递给他一支烟,也是“羚羊”牌。他点着了。
麻三利坐在了他旁边。
“老麻,我在我家那个洞里看见了一只眼睛。”
“有这事?”
“我听邻居说,那下面是个坟。”
“看来,一定得请阴阳先生看一看了。”
“我找你就是这件事。多少钱都无所谓。”
“对头。钱是小事情,主要是把邪驱了。唉,要是你早点听我的话,你媳妇……”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那个阴阳先生很厉害,他本人是中学语文教师,家里有电脑,经常在网上为人家驱邪呢……我现在就给他打电话。”
说完,麻三利站起来,打电话。
他和那个阴阳先生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对方好像业务很繁忙,安排不开。
最后,好不容易把时间定在了明天傍晚。
放下电话之后,麻三利说:“这个人是不容易请的。明天,你想办法弄个车,去把人家接一下。”
“好,这个没问题。”
两个更夫一支接一支地抽烟,值班室里很快就烟雾缭绕了。
李庸说:“最近,我总是遇到倒霉事……”
麻三利安慰他:“总会过去的,想开点。”
“不但我媳妇去世了,还丢了粮,你表哥很生气……”
“有粮的地方肯定有老鼠,这是没办法的事。”
“可是,你的南区就从来没有丢过粮。”
“我这片挨着大街,不像北区那么背。”
天亮后,李庸回了家。
他先到了王老四家,把晚上用车的事定了下来。
王老四昨晚确实喝得太多,还在睡着。
他被李庸叫醒后,听李庸说明了来意,一口应承下来:“没问题。”
晚上,李庸坐王老四的出租车来到了郊区,按照麻三利提供的住址,找到了那个阴阳先生的家。
这个人姓石。
李庸想象中的他应该是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他长得很文气,一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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