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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三国真髓传-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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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七日,濮阳内大街小巷都沸沸扬扬地传播着东部诸郡望风而降,济北太守宋宪和泰山郡太守臧霸已被曹仁打败,向南逃入了梁父山的消息。主公觉得兖州大势已去,只得收缩战线,在曹臧联军尚未收拢对濮阳的包围圈时,主动放弃濮阳,向陈留撤退。结果曹操在奉先公西退的路线上设下埋伏——我军行至酸枣附近,夏侯渊、夏侯惇、典韦、曹仁突然领军四面杀出。我军损失惨重之极,被斩首近两万,辎重全部落入曹操之手。郝萌、魏续、张辽、曹性四将护卫着主公拼死突破埋伏圈,领着不到五千的残兵转头向中牟撤退。而成廉为了掩护主公撤退,担任殿后任务,结果壮烈战死。高顺与成廉交情深厚,说到成廉战死时,这坚毅果敢的大将也不禁语带哽咽之声。
又是一个战友。
骁勇的成廉那铁青色的脸、高大的身影,和他那从光溜溜宽大下巴上钻出几根稀疏胡须的滑稽模样,还历历在目,记忆清晰一如昨天发生的事情。但如今,竟已经是人鬼殊途,再也见不到了。
听信使讲述完这一切之后,我只气得手脚冰凉:曹操夺取了济阴还是在二十一日,二十七日就有东部沦陷的消息传出……可曹仁行动又哪会有那么快的?若真是他打败了宋宪和臧霸再回师攻击濮阳,少说也要一个月。这分明是敌人捏造战果,以动摇我军军心。主公被迫放弃濮阳战略撤退,是被曹操给唬住了。可恨陈宫这厮自负智谋过人,却把平生才智尽数放在了弄权争功上。他费劲心思将我和高顺调离了主公的身边,以独占对主公的影响力。结果却让主公白白丢了兖州,成廉将军和那两万多士兵无辜丧了性命!
此时纵然我能拿下长安,但后方的曹操攻势强悍,以魏延屯守军和兖州的新败残兵,恐怕很难守住中牟。经过西凉军的烧杀抢掠,长安被破坏殆尽,没有任何经济价值,纵然可以掌握朝廷,但军队补给得不到保障。一旦中牟这个后方也被曹操占领,那么困在关中的我军也没什么作为。
因此权衡利弊之后,我郁闷地下令让段煨继续守卫弘农,自己则回师中牟:如今形势大变,我军不仅无法继续西征,而且必须抓紧时间把后方基地迅速向洛阳、弘农一带转移。然后效法当年董卓的战略,向东扼守成皋防备关东的曹操,才能再掉头向西发展。
经过了十日行军,我们离开了崎岖的崤山,刚踏上河南府的土地,正迎上奉先公的加急文书。
原来在打败奉先公之后,曹操的部队几路并进,杀入陈留境内。张邈的弟弟张超自恃兵多粮足,所以打算乘曹军立足未稳予以痛击,出城野战。结果张超运气不错,初战居然胜了,曹军因此微微退却。没有任何作战经验的张超脑袋发热,下令全军追击,结果被诱入埋伏圈,三万陈留军全军覆没。张超只带了十几个亲兵逃回陈留郡府,从此固守不出。紧接着,曹操大军把陈留城团团包围。
陈留郡四通八达,是天下的枢纽。秦末群雄逐鹿,昔日楚怀王与诸将约定,‘谁先入关中,就可在关中称王’,高祖刘邦于是以“高阳酒徒”郦食其为内应,一举降伏陈留,使之作为进入河南、直破咸阳的根据地。而中牟位于河南府东部,所以一旦陈留失守,中牟就会直接暴露在曹军的虎口之下,因此奉先公火速敦促我军赶紧回师,接应陈留。
接到这条命令,实在大出我的意料之外——不是为别的,而是中牟距离陈留比我的位置近多了。情况如此紧急,奉先公怎么自己不赶紧从中牟去救援,反而向我千里调兵呢?
五月三日下午,我军快速通过博浪沙,远处中牟那厚重敦实的城郭轮廓和城头飘扬的吕字大纛终于在望。
看到中牟,我心中一阵激动。自从去年冬天,我离开濮阳带兵西进,眨眼工夫四个月就过去了。跟随主公的各位将军还都好罢?回想起那些一同和曹军征战的日子,嘴角不禁冒出了一丝笑意:“罗珊,你先去叫门,然后跟着我见见奉先主公和列位同僚。大家休整一天,再出发去陈留。”
安罗珊应了一声,催马去了。
又向前走了一段,只见四野里竟然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劳作的农民,我心中疑云大起:进入五月,万物滋长,正是农耕下地的时候。什么时候中牟变得如此荒凉了?魏延的军屯兵怎么也全消失了似的,一个都看不见?
“胡平,你约束部队。胡安,你跟着我过去看看。”
我和胡平两个骑马奔着最近的百姓跑过去,到他身后一看,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农。
“老大爷,怎么这地里就这么几个人?大家难道都不种地吗?”
那老汉头都不转一下,费力地劳作着,喘气道:“哼,种地,种地,人都没了,还种个鸟地啊!”
“什么?”我大惊失色,“那魏延和他的屯守兵呢?”
“唉,要说魏大人……咦,我说你这人怎么管这么宽啊?年轻人,还是快走罢,当心被……”老汉大约觉得有些奇怪,回头向我一看,顿时双腿打软跪了下来,悲喜放声大哭,“真大人!真大人你可回来了啊真大人……为我们做主啊!”哭声在田野里远远传播开来。
我赶紧跳下马来,过去把老汉搀起来:“起来起来,老大爷,到底发生什么了?”此时四下里那十几个农夫听到了老汉悲怆的哭声,统统聚拢过来。我一看,除了几个须发截白的老人之外,其余的全是妇女。
“老大爷,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壮年人都没了?”
“唉!”那老汉呜咽道,“大人哪,您脚一走,后脚不知道从哪里又来了一群军爷,一进城就四处抓丁,不愿意去当兵的全被就地杀头……可怜我那三十岁的傻儿子就这么被杀了,他才刚娶了媳妇啊……”说到伤心处,老汉泪涕齐流,泣不成声,激动得脖子忽然挺直,身子向后就是一倒。我赶忙一把抄住他那瘦弱的手臂,再看老汉双眼紧闭,口鼻气若游丝,竟是悲痛得气绝了。
“如今这中牟城里,人心惶惶,不愿打仗的都跑到山里去藏了起来,其他的都被抓去当兵了,哪里还有壮丁种地啊……”
“大人,我丈夫今年都过五十了,那些军爷蛮不讲理,硬是把他也抓去了。”
“大人,我是流民出身……您宽宏大量没杀我们,还给我们地种,给我们饭吃……当初您说了,要让我们安居乐业……今儿请您要为我们做主啊,大人!”
其他人早已经围着我跪成一个圈,七嘴八舌地说着,还有几个女人不懂得说话,只知道不住地哭。
轻轻地把软绵绵的尸体放倒在地上,我低头看着老汉脸上那深深刻着沧桑和苦难的无数皱纹,胸口仿佛被堵得喘不过气来,悲痛和愤怒不可遏制,沉声一字字从牙缝里迸出来:“好,你们先告诉我,四处抓丁的人是谁,魏延又在哪里?我为你们做主!”
几个人畏缩地互相看了一眼,一齐磕下头去。
……
我策马转过方向,一脸阴沉地带着胡平向部队走过去。原来是前天上午的时候,郝萌和魏续手下的几个小校带着兵到田里抓丁杀人。结果魏延带着屯守兵上前拦住,双方一言不合,当场就动了手。魏延年轻气盛,性如烈火,武艺又高强,那几个兵勇哪里是他的对手?脑袋全被他砍下来挂在了旗杆上,百姓们拍手称快。但郝萌魏续随即亲自带着一千多人来逼问凶手是谁,并且胡乱砍杀耕种的农民。魏延见势不好,挺身认了罪,随即被郝萌魏续绑起来一顿好打,然后被马拖着进城见奉先公去了。
我们归了队,发现安罗珊已经回来了,骑在马背上红着眼睛只是发怔。我觉得不妙,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安罗珊这才看到我,“哇”地一声哭出来,惶急地伸出手拉住我的衣袖道:“明达,魏延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可是城里却传出了消息,明天一早要把他在城头上处斩!”自从上次营帐中两人相拥接吻,我们彼此心心相印,私下里她也不再“将军”“将军”地称呼我。可在公共场合下就这样亲切地以表字称呼,只能说明她心里乱成了一团,已经是五内如焚,六神无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瞪圆了眼睛,怒道:“岂有此理!快带我军进城,我去和奉先公理论!”心中气不打一处来,魏延杀人是不对,但也罪不至死啊?郝萌魏续他们的手下四处抓丁,胡乱杀人,难道就不该杀么?
安罗珊摇了摇头,忿忿道:“我好说歹说,可城头士兵根本不给开门。”我怒哼一声,策马向城门急冲,安罗珊他们和将近两万的大军紧紧尾随其后,形成一条声势浩大的长蛇。
忽然后面有人高呼道:“且慢!”我勒住缰绳,拨转马头一看,原来是高顺骑着马从队尾赶了来。
高顺跑到我身边,急切道:“府尹大人,你这是干什么?带兵围城,这和谋反有什么区别?”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在我耳边耳语。“谋反”二字一入耳,我全身一激灵,登时脸上变了颜色——刚才自己一时义愤填膺,竟然把后果都抛诸脑后了。
我对高顺颓然苦笑道:“高顺将军,此时我方寸已乱。你有什么好主意么?”随即把魏延之所以被捉的原因跟他说了。
高顺不住捻须摇头,面色也变得沉重异常:“府尹大人啊,此时千万要沉住气,我看这事情可没这么简单。这抓丁杀人的事情,不会单单是郝萌魏续的事情,想必有主公的命令给他们撑腰呢。”
听高顺这么一说,我才幡然省悟过来,如今奉先公新败,正是要急需大量补充兵员,以利再战。以此次主公千里调兵让我出战陈留,而自己按兵不动来看,看来他损失之重已经超出了预先的估计,恐怕连那五千残兵都是虚张声势而已。如今他要处死魏延,屯守兵又一个都看不见……我已经想通了,由于“魏延违抗军令而将之处斩”的罪名恐怕不过是表面文章,实际上想必主公是为了要从我手里并吞这批屯守的士兵,才要下此狠手。最后联想起不让我军进城的奇怪行为,我苦笑起来,已经完全把握了其中用意——这分明是由于几次征战休养,如今主公衰弱不堪,而我却兵强马壮,已经有主弱仆强的姿态——主公是顾忌着我的兵力呢。
一想到“主公顾忌着我的兵力”,我心头不禁一痛:什么时候开始,原来情同父子、恩如师徒的二人之间,竟然产生了这么大的隔阂和间隙?主公,你若需要士兵,何必用这些手段,只要说一句话,真髓的兵还不都是您的么?
并不是这样的,我摇摇头,暗自咬牙切齿:这种拐弯抹角的阴毒手段我太熟悉了,这根本不是主公的风格,一定是陈宫想借机削弱我和高顺。
思潮翻来涌去,我轻轻叹了口气,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回头沉声道:“大家不要乱动乱吵!高顺将军,烦劳你在此安顿部队歇息;胡平、胡安,你们协助高顺将军;我、罗珊还有胡车儿三人进城见主公,一方面汇报战果,令一方面请求他饶恕魏延。”
高顺叹道:“府尹大人,我与你同去罢。自从丁刺史开始,我就一直跟随主公征战,如今效力了这么多年,想必他会给我点面子,留下魏延一条性命。”
我们一行四人来到城下。这次还未等叫门,门却自动开了。里面旋风般冲出一骑,到我身前四丈远停下。来人横眉怒目,手持马槊,正是魏续。还未等我说话,魏续挺槊戟指怒喝道:“真明达,你来得正好!如今你是堂堂府尹大人了,连你手下魏延那小混球都不把我们这些个老朋友放在眼里了是不?我奉主公之命让几个手下在城中紧急征兵,魏延竟敢把他们的脑袋砍下来挂在旗杆上!今日你要不还我个公道,我还有什么脸面去面对自己的部下?来来来,让我老魏看看你小子武功长进了多少?”我暗暗叹气,魏续也是个脾气火暴之人,此番魏延莽撞行事,可大大削了他的脸面。
我一咬牙,示意身后三将不要有任何举动,然后自己翻身下马,紧走了几步之后,长跪在魏续的马前。我抬起头看着他,抱拳行礼沉声道:“魏老哥,魏延这混小子不懂规矩,是应该好好教训教训他——真髓替他给你磕头赔礼了。”说着一个头磕下去——只要能保住魏延的性命,我个人的荣辱又算得了什么。
魏续赶紧丢了马槊,跳下马伸手搀我:“你、你这是干什么?”所谓男子膝下有黄金,双膝下跪是最屈辱的礼节。虽然他一时气愤得要和我动手,不过毕竟从前是好朋友。看到我竟然屈膝下跪,感受到我的诚意,他那股气也就消了一半。
“唉,如今成廉将军也去了……所以这一路上,我就想起了侯成将军过世的时候……”我被他强行扶起来,黯淡的腔调里带着泣声,“老哥你还记得咱们和侯成将军三个人一起喝酒的日子么?如果能让我回到那时候大家欢聚一堂的日子,就算是让我去用二十年的性命去换,我也认了。”这几句话虽然颇有些夸张,却是我内心的肺腑之言——想起主公对自己态度的转变、陈宫背后的冷箭、若是连魏续这样的好朋友也跟我反目为仇……那做人还有什么意思?
魏续极重感情,跟侯成关系又好,所以我这几句话一入耳,他眼圈就红了:“是啊,老侯也已经去了有快半年……”说着说着声音小了下去,显然沉寂在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我猛地挣脱了他的手臂,再次跪了下去,哀声急切道:“老哥,魏延不懂事,得罪了你。是我真髓没管教好,真髓给你赔礼。你想想,魏延原来可是侯成将军的人呐!老哥你把魏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关也关了……他莽撞行事,这也算是给他莽撞行事的教训……你不看咱们哥俩的情份上,就算是看在侯成将军的份儿上,难道就不能饶过他这一遭吗?”说到这里,我不禁想起了侯成那悲惨的死状,嗓子里好象塞了团棉花,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我直挺挺地低着头跪着,忽然看见一滴水掉在魏续脚边的地面上,瞬间渗入了泥土中。
听得魏续沙哑道:“是啊,我怎么忘了他原来是老侯手下的人呢……明达兄弟,你起来罢,这事儿咱们揭过了……”说着一把将我从地上拽起来。
我顺势起身,赶紧趁热打铁,哀求道:“老哥,这次主公明天就要斩魏延了。你是主公的亲戚,只要替他说上句好话……魏延那条小命如今就在老哥的手心里攥着呢……”
魏续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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