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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阿弥陀佛么么哒-第11章

小说: 阿弥陀佛么么哒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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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忽然起身,连招呼都没打,走没影儿了。

    过了一会儿,那人拎着一瓶白酒和半个腊猪头回来了。

    他立在老谢面前,斜睨着老谢。

    他说没错,吉他就是他偷的!

    这一带管偷东西叫“杀猪”,但老谢这头猪实在太瘦,包里连张100元的整钱都没有……

    他说谢谢你给我唱歌,谢谢你把我给唱难受了,你敢不敢和我这个小偷一起喝杯酒?

    他说:你看着办吧,反正酒和猪头肉,是用你包里的钱买的!

    他是东北人,背井离乡来珠海闯天地,天地没闯出来,反而蚀光了老本。眨眼间他没了未来,没了朋友,也没脸回家,最终因为肚子饿无奈当了小偷。

    从业不久,刚一个月。

    半瓶酒下肚,小偷有点儿醉了,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不是所有坏人生来就是坏人,有些是被生活逼的。

    他逼问老谢:你他妈的是不是瞧不起我?

    他哈哈笑着,淌着眼泪说:你他妈为什么要瞧得起我……

    又哭又笑,他最后枕着老谢的肚皮睡着了。

    老谢也醉了,醒来时天光大亮,已是中午,小偷躺在身边,仰成一个“大”字,手里还攥着半只猪耳朵。

    有人走过广场路过他们身旁,没人看他们,没人关心他们为什么睡在这个地方。

    小偷惺忪着双眼坐起来,瞅瞅手里的猪耳朵,啃了一口。

    他对老谢说拜拜吧,他要干活儿去了。

    老谢试探着问他,能不能别再去偷东西了?生活不会永远逼着人的,不是说当过坏人就不能再当好人。

    小偷爽快地说好,他伸过来油乎乎的手:你立马给我五万元钱,我立马有脸滚回家去当好人。

    他嗤笑:哎呀我去,装什么犊子,你现在十块钱都拿不出来吧?

    老谢咬着牙不说话,拖着小偷去找小餐厅。

    老谢是流浪歌手,但只是街头唱原创卖专辑的那一种,并非饭店餐厅里点歌卖唱的那一类。

    珠海,是老谢头一回破例。

    “先生,点首歌吧”这句话实难启齿,但看看一旁的小偷,他终究还是把话说出了口。

    第一桌客人说走开,第二桌说走开。

    第三桌客人酒意正浓,说唱吧,把我们唱开心了的话,一首给你五元钱。唱什么呢?老谢看看小偷。

    那几年网络歌曲风头正劲,流行《老鼠爱大米》,也流行《两只蝴蝶》。老谢拉着小偷一起合唱,老谢弹琴他打拍子,一开始他不情愿,后来越唱声音越大,几乎盖过了老谢。

    半个小时后,客人给了一百元钱。

    他们站在小餐厅门前,小偷捧着一百元钱发呆。

    他猛地大喊:哎呀我去!早知道可以用这方法挣钱,我他妈何苦当小偷!何苦……

    路人侧目,老谢扑上去捂他的嘴,手松开时湿漉漉一掌的泪。

    小偷和老谢共同生活了一个月,吃住在一起,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唱歌聊天。他们一起卖唱,小餐厅里、海边的烧烤摊、冷饮店门前,得来的钱一人一半。一开始二人合唱,后来老谢只负责弹琴,小偷负责唱,他嗓门出奇地大,而且会唱所有的网络歌曲。

    一个月后的一天,在初次卖唱的那家小餐厅里,老谢和他弹唱庞龙的那首《我的家在东北》。一遍唱完,明明客人没点,他却非要再唱一遍。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客人惊讶,他怎么抢过我们的酒端起来了?

    他举起酒杯敬老谢。

    走了!想明白了,也想家了,管他瞧不瞧得起,明天我就回家!

    老谢送他去车站,站台上他死命地搂着老谢的脖子。

    “你是我的纯哥们儿,纯纯的!”

    车门关闭前的一刹那,老谢丢了一个纸包进去,报纸包着的,上面两行字:五万元钱我没有,我只有13700元钱。

    当个好人。

    火车开走了,带走了车窗上挤扁了的一张脸,和老谢贴身银行卡里的所有积蓄。

    13700元钱没了,几百次街头卖唱的辛苦所得。这本是老谢攒了许久,用来实现理想的。

    火车开远了,老谢发觉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心痛的。

    他安慰自己,有什么啊?没什么,大不了从头再来嘛。

    ……

    其实这段故事的句号,直到五年之后才被画上。

    五年后,流浪歌手老谢在民谣圈有了一点点知名度,虽然理想依旧没有完成,依旧需要街头卖唱,但终于有一点儿资本展开全国巡演了。

    规模不大,都是在民谣小酒吧里。

    他的名气也不大,来的人能有三四十个,就已经很满足了。

    2011年1月14日,南京古堡酒吧的那场巡演,来的人最多,几乎有二百多个,座位全部坐满了,不少人站着。

    来的人出奇地热情,每首歌都热烈地鼓掌,不论是欢快的歌还是哀伤的歌,每首歌后都尖叫呐喊。

    老谢一边弹唱,一边紧张。

    这是怎么个情况?这些人有男有女,有穿西服打领带的,有黑t恤金链子的,打眼一看全都不像是听民谣的啊。

    演出结束后,老谢的专辑全部卖光了,批发白菜一样,一个渣渣都不剩。

    人们挤成团,找老谢签名握手,然后迅速全闪了,留下老谢一个人一头雾水地站在空荡荡的舞台上。

    手真疼啊,这帮人握手的力气真大。

    脚边不知何时多了几样东西。

    一个厚厚的小纸包,一把价格不菲的新吉他。

    一瓶白酒,半个腊猪头。

    纸包是用的报纸。

    那张旧报纸,老谢认识。

    (三)

    老谢的理想是什么?

    老谢的理想,最初藏在4000斤沙子里。

    那时他上小学,金沙江畔的二半山,没通车也没通电,没见过柏油路,没见过电灯,松明子夜夜熏黑了脸。

    1994年的云南巧家县回龙村,村小学的屋顶摇摇欲坠,雨水淋垮校舍之前,村民从15公里外的集市背回水泥。

    校长组织学生上山背沙,每个学生摊派2000斤沙,用背箩。

    父母可以帮忙,如果乐意的话。

    老谢的父母亲帮不上忙,他们早已逃走了。

    计划生育工作组驻扎在村里,鸡飞狗跳,家被端了好几回。

    为了保住腹中的小妹妹,父母逃到了江对岸,四川省宁南县的老木河水电站。水电站的后山是彝族村寨,父母亲在那里开荒,种桑养蚕。

    家里只剩老婆婆、老谢、妹妹和弟弟。

    弟弟八岁,也是学生,也需要背2000斤沙。

    两公里的山路,上学路上背,中午吃饭背。一次背30斤。

    弟弟晚上开始趴着睡觉,说是腰疼,衣衫掀开,肩胛上已经压出了瘀血。

    老谢九岁半,心疼弟弟,揽下了弟弟的份额。

    没人奖励他,也没人夸他,山野贫瘠男儿早立,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4000斤的沙子,老谢背了小半个学期,两公里的山路,每次背50斤。

    上课时他不停挠头,痒,沙子钻进后脑勺的头发里,一待就是几个月。每天背沙子他走得最慢,每百步停下来歇一歇,胸闷,半天才能喘匀了气。

    他想了个好办法,一边背课文一边前行,每一步卡住一个字。

    日子久了,他发现最有用的是背诗歌,有节奏有韵律,三首诗背完,正好力气用尽,停下来休息。

    江上往来人,但爱鲈鱼美。君看一叶舟,出没风波里。

    “里”字念完,正好停下来喘气休息。

    山野寂静,鸟啼虫鸣,远处金沙江水潺潺闪动,有些东西就这样在不知不觉中萌发了。

    再起身荷重时,嘴里不知不觉念出来的,不再是课本上的文字。

    山,这么高,我这么累,

    山不会长高,我却会长高,

    我长高了就不会累……

    九岁半的老谢写出来的当然不算是什么诗,只能算造句,句子也不是写出来的,是被4000斤沙子压出来的。

    (四)

    学校修起来了,每个年级有了一间教室,后来还有了红旗和红领巾。老谢毕业了,没来得及戴红领巾,他考上了初中。

    当时小学升初中只考语文和数学,老谢考了178分的高分,考上了巧家县一中。这是一件大事,许多年来,整个村子没几个人上初中。

    父母亲悄悄潜回来,带着省吃俭用存下的钱,以及一双运动鞋和一套运动衣。父亲乐:我只上过三年学,现在你要上九年学了,谢世国啊谢世国,真没给你白起这个名字,你终于要见世面了。

    松明子噼啪响,母亲穿针走线,运动裤的内腰里缝口袋,钱藏在里面。老谢喃喃地念: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

    母亲抬头:你说的是什么?

    又含笑低头:我儿子在念书……

    母亲是彝族,生在宁南彝族山寨,17岁时被父亲用一头牛从山寨换来,没念过书,不识字,不知什么是诗。

    她一生唯一在纸上留下的痕迹,是婚约末尾的红指印。

    手印浅浅地压住一行字:谁反悔,赔双倍。

    一年不到,老谢让父母失望了。

    巧家县一中,同年级的人他最矮,最粗壮,也最穷。

    宿舍每个月要交十元钱,他一年没吃过早饭,午饭一元,晚饭还是一元。

    县城的孩子有闲钱,游戏室动不动五元、六元地投币,钱花光了,他们就勒索乡下的孩子,强行要钱,一毛、五毛、一元,有多少要多少。

    反抗就打,不反抗就得寸进尺,有时还要搜身。

    老谢从小干体力活儿,一个可以打好几个,他们几次勒索不成,愈发敌视老谢。

    一日课间,他们擎着一个本子在教室里起哄。

    我们班还有人写诗呢!

    他们念:

    小时候我总坐在家的门口

    眺望山的那一边

    有漂亮的玩偶和美丽的公主

    长大以后,在这个不相信眼泪的世界里

    孤独地走完四季

    作者:谢世国

    哎哟,还作者呢!还公主呢!这个公主是黑彝的还是傈僳的?吃洋芋还是吃萝卜?

    呸!土贼,他们喊,养猪的还配写诗呢,你以为你是省城昆明来的吗?你以为你是北京来的吗?你以为你是外国人吗?

    所有的孩子都在哄笑,不论是城里的还是山里来的。

    不知为何,山里来的孩子反而笑得更大声。

    老谢抢过本子撕成碎片,又把其中一个人打出了鼻血。

    他追着其他人疯打,一直追到校门外,刚冲出门就被人绊倒了。

    原来这是一场预谋,几个岁数大他一点儿的社会流氓摁住了他,抡起自行车链条,没头没脑地抽。

    父亲找到老谢的时候,已是两个月后。

    那时他已辍学出走,沿着铁路跑到了省城昆明,在凉亭村里当了搬运工。

    凉亭村是昆明火车货运站所在地,老谢在这里当童工,上百斤的大米麻袋搬上搬下,一天10元钱。

    成人搬运工是20元。

    父亲找到老谢时,正逢午饭时间,别人蹲在麻袋旁吃饭,他趴在麻袋上铺开一张纸,正在写着些什么。

    手腕粗的扁担拍在老谢脊梁上,父亲下死力打他,第一下就打出了血。老谢跑,终究被打倒在麻袋堆里。

    他举起胳膊抵挡,用攥着的那张纸当盾牌,他哭喊:我做错什么了?!我写诗有错吗?!

    父亲不说话,只是一味打他,宗族间械斗一样狠心。

    手被打青,失去了知觉,皱巴巴的纸片飘落。

    上面的诗歌刚刚起了一个标题——《我来到了省城昆明,我可以有理想了吗?》

    其实,童工老谢并没有真正去到昆明。

    他去的昆明没有翠湖,没有春城路,没有金马碧鸡坊。

    只有凉亭村的货运站,和货运站的麻袋堆。

    (五)

    老谢的理想真正发芽,是在1999年。

    1999年发生了几件事。

    老谢震撼了巧家县回龙村,老谢轰动了昭通教育学院,以及,父亲再次对老谢动了手。

    震撼回龙村的,是老谢被昭通教育学院录取的消息,这是村子里有史以来第一个。

    父亲买来带过滤嘴的纸烟,站在村口见人就发,女人也发一根,小孩子也发一根。

    人们敬畏地接过他的烟,说不定,将来这会是个大人物的父亲啊。

    山民对大人物的理解很质朴,能不靠在地里刨食的就算是大人物。

    他们并不知道,昭通教育学院不过是中专,毕业的学生大多依旧要回到山村,一辈子当个乡村教师。

    虽然只是中专,但昭通教育学院的生活也足以让老谢震撼。

    首先是学费,4500元,全家人几乎集体去卖血。

    其次是音乐,高年级有个乐队,留着长发弹着吉他,这简直是老谢活了十几年见过的最洋气的人。

    乐队翻唱的是流行歌曲,老谢爱听,迅速地全都学会了。

    他们夸老谢山腔山调嗓子好,老谢帮他们搬东西扛乐器,小杂役一样围着他们转。

    他心想,我们应该是同类吧?我写诗歌,他们唱歌,我们的理想应该是一样的吧……

    他渴望融入他们,渴望和他们分享自己的创作,但不敢直接拿着笔记本去当投名状。

    老谢曲线救国,恳求乐队主唱教他吉他。

    主唱答应了,但有个条件:他让老谢先买下他那把不用的二手吉他。

    二手吉他卖300元,老谢没舍得买。

    但一个学期后,他学会了吉他,而且明显弹得比主唱好。

    300元他没有,但他有30元,小书摊上可以买好几本二手的吉他入门教材。小台球厅里有免费练习的吉他,只要他每天扛着扫帚去打扫地面。

    那时候,他试着把写下的诗变成歌词,再套进和弦:

    站在高山顶上放声吼吧

    什么事都不去想它

    到海边去看一看日出和浪花

    自由的海鸥自由地飞吧

    什么都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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