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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龙虎斗京华-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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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稍停一停,我们要打洋鬼子,也要肃清内奸,免得他们在里面捣乱,谁是内奸,就是岳君雄他们。他们是要‘保清’的,你看现在清廷对我们怎么样?”
    岳君雄这边的人现听得李来中报告洋兵向北京进发时,已纷纷向后面退,(他们也还不知洋兵会来得这么快,以致满清的贵族官僚逃走时,也顾不了他们这批奴才了。)这时丁晓厉声大喝,他们就拉兵器,哗啦啦地往外奔逃,大校场中数万人同时呐喊,有的已往前追。李来中急又鸣钟喝停!喝道;
    “弟兄们!冷静!冷静!他们逃出去就算了。咱们来不及理他们了,抵抗外敌紧要。军令要你们赶快回营!”
    丁晓也喝道:
    “我拥护总头目的主张,现在总算认清内奸的面目了,他们终逃不掉的,事情紧急,先打外敌,慢慢再和他们算帐。”丁晓是为了顾全大局,他目的已达——敌我已划分明,毒疮不至在里面溃发了。也就把个人的仇恨暂时搁开了。
    这时擂台的虎斗龙争,暂时结束,另外展开了中国老百姓抵抗侵略的惊天动地的壮烈战斗,义和团以原始刀矛武器,在北京抗击了八国联军!
    中国在咆哮,大地在震撼。中国朴素的农民,第一次在全国范围之内,拿着大刀、长矛、木棒、锄头,展开了对外来侵略者的抗击。是的,他们简陋的原始武器,抵挡不了八国联军的枪炮,然而他们的行动,表现了中国老百姓的精神,他们不能忍受任何人骑在他们的头上,谁敢欺侮他们,他们就要和谁拼下去。经过了义和团的事件,西方列强,也感到中国人是不容易“对付”的了,八国联军的统帅瓦德西当时就说过这样一句话:“瓜分一事,实为下策。”他也不能不震撼于中国民气的不可轻侮了。
    义和团失败了,但这失败却是另一成功的起点,他们退出了城市,退入了乡村,不再是几十万人的大集团,而是结合着数十数百人的小部队,火种没有熄灭,火种埋在民间。
    在李来中退出了北京时,他才感觉到柳剑吟以前劝他不要入北京的话是对的。他们还没有条件进入大城市,他们应该做的是生根在广阔的农村。
    京津失陷之后,混入义和团中的坏分子都完全清洗出去了,而满清政府,也完全露出了狰狞的面目——对外谄媚,对内“镇压”的面目。它竟然和联军一起“会剿围匪”,中国老百姓,又受了一次大教训:封建的统治者,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信赖的。
    娄无畏在群众的激流中,对他以前的消极颓唐深深惭愧。他和丁晓随一部分义和团流散东南,他应了他自己以前所说过的话“我这一生将在江湖飘泊终老了”,然而有一点不“应”的是,他不能算是“飘泊”,因为到处有人欢迎他们。他和丁晓在东南的帮会组织上,很做了些工作。他没有结婚,丁晓每逢劝他结婚时,他就在弹剑长啸。
    至于柳梦蝶呢?她没有和娄无畏在一道。她的情绪很是复杂,她心痛父仇,又伤左含英之死。她虽尊敬她的大师兄,却不愿和大师兄在一起。娄无畏也默然无语,没有劝她。这一来是他也不愿挑起心里的创伤,不愿让情感的葛藤,给他不必要的烦恼。二来也是想火种能在四方点起,会好过聚在一处。
    读者或者会问,柳梦蝶为什么不和娄无畏结婚呢。这一问,是我们这一代的想法。在他们那一代,柳梦蝶的想法是:她已经是左含英的人,而且她曾付给左含英以最真挚的情感,她不愿再度卷入情感的漩涡。
    她到山西省母,服侍到她的母亲死后,就飘然来到塞外,在大络河畔,承继了心如神尼的古刹。那时慧修尼姑也已经老了。在柳梦蝶到后不几年,她也死了。
    从此柳梦蝶就在塞外削发为尼,她虽做了尼姑,然而这个尼姑却与众不同,她常常在塞外独自去来,遇到不平之事,一样伸手去管。她和塞外牧民建立了友谊,常常给他们说义和团的事迹。塞外的牧民,常在皑皑的盐湖之滨,茫茫的草原之上,看见她的青钢剑,寒辉映日,还似当年。他们不知这个美貌尼姑,曾经历过那么多沧桑世变。正是:前尘回首不胜情,龙争虎斗京华暮。
    尾声月冷京华卅年一觉江湖梦秋寒塞外万里西风瀚海沙
    天苍苍,野茫茫,自柳梦蝶“遁入”空门,寄身塞外之后,她的踪迹已隐没于草原荒漠之中。可是江湖上还没有忘记她,时时谈起她的事迹,她的牟尼珠绝技,还似神话一样在江湖上流传。
    北京保清派的首领,害死柳剑吟的岳君雄,在八国联军入北京之后,也已不知所终,可是据江湖上的传说,他的同党,曾参加暗算柳剑吟夫妇和左含英的人,却一个个死得很是离奇,头一天还好端端的,第二天就暴毙了。这些人也大都已是隐姓埋名,可是死后,他们的来历,终会有人知道。江湖人物,多猜疑是娄无畏、丁晓和柳梦蝶干的事情。虽然江湖之上,没有谁发现柳梦蝶到过中原,但据传有几个岳君雄的党羽,是给暗器打中穴道死的,这手绝技,除了柳梦蝶外,已很少人会了。
    还有一件与柳梦蝶相关,为江湖上最感兴趣的是:十余年后,老拳师左琏仓(左含英的父亲),曾带一个少年在江湖历练,这少年据左琏仓说是他的孙子,也即是左含英的儿子,这人的相貌,很有几分似柳梦蝶,使的也是青钢剑。虽然不会打牟尼珠,可是金钱镖却打得很好。
    光阴荏苒,在八国联军入京之后十余年,爱新觉罗皇朝(清朝)终于倒下去了。虽然跟着来的还是军阀割据,可是东方的曙光,已渐渐要透出黑暗的云幕了。
    中国又经过一个大的变动,但柳梦蝶还是踪迹渺然,一直到三十余年前一个秋天,笔者在塞外一座古刹投宿,无意之中,碰到一个老尼姑,空山夜话,才知她就是鼎鼎大名的柳梦蝶。至于那两个深宵来访的“怪客”(见楔子),一个是丁晓的儿子,一个就是左含英的儿子。
    当晚,那老尼姑将一些前因后果一一告诉笔者,待话将完时。雨声也已歇了。她和那两个汉子不等天明,就出去料理他们“未了”之事,而笔者也匆匆上道了。
    再过些时,笔老回途重经大黑河畔的古刹,已不见那老尼姑的影子。只是其后听得武林中人说陕西有一个隐居的大绅士,虽然年过六旬,却是精神健铄,体魄极佳,不知怎的,有一晚突然被人刺死,连头颅也不翼而飞,后才有人侦知,这人就是当年曾叱咤一时的岳君雄。
    笔者听了这段“新闻”,不由得脑海中泛起那老尼姑的影子,似乎看见她仗青钢剑,挟牟尼珠,在瀚海(沙漠)扬沙,阴云蔽日之际,穿过漠漠荒原,远寻仇人手刃。正是:
    金戈铁马江湖梦,梦觉天涯,明月胡笳,处处天涯处处家。
    龙争虎斗卅年事,事渺人遐,遥望京华,万里西风瀚海沙。
    ——调寄采桑子
    (全书完)
第九回 灯火阑珊 中年心事浓如酒 暗香浮动 少友情怀总是诗
    可怜那一晚上,柳梦蝶终夜无眠,在院子里徘徊凝想,直到天明。
    十多年来,她都是在父母痛爱之下长大的,这三年来,虽说在塞外穷荒,也有心如神尼的照顾。她很少碰到需要自己决定的大事情,然而现在是碰到了。
    她隐隐约约地想到,这大约就是平时亲友所说的,女孩子长大之后,必定会碰到的问题了。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叫做“爱情”,这一种情感对她是如此“陌生”,令人激动,令人愁烦,但也有一种奇异的“吸力”。
    这一种情感,在她十九年的生命中,第一次像狂潮一样卷到,使她整个身心都颤抖起来!但这种感情,是“第一次”才体验到的吗?又似乎不是。
    “不是的!”柳梦蝶心中自己答道。她脸上也热辣辣起来了。左含英的影子,像闪电一样地闪过她的心头,她想了三年多前,她和左含英在高鸡泊中划船的情景,那时左含英就问过她:“妹妹,你愿意永远和我这样吗?”那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但不知怎的,这句话却像一个烙印,烙在她心上,令她直到现在,都未忘怀。
    她想到左含英,总是带着喜悦的,现在也是。她和他虽隔别了三年,但却一点不觉得有什么隔膜,她相信再见面时,就是不说什么话,彼此也一样可以了解的。
    这是“爱情”吗?她同样的不知道。这种情感是“缓慢”的,像滴在石阶上的檐头雨水,慢慢侵蚀进去。而娄无畏的情感,却是像暴风雨一样袭来,以至她在仓猝之间,简直不知怎样应付!但也由于娄无畏狂潮疾风一样的情感,令柳梦蝶想起她和左含英之间的情感,这情感究竟是哪一类的情感?柳梦蝶在平时是一直没有想到的。
    她觉得对于大师兄,她是敬佩的,她一向也真的是衷诚把他当作兄长一样来尊敬的。她对他冒死来救她一家,在柳林中力战群凶,以及他三年来,走遍江湖,来寻找她的踪迹,也是非常感激。然而她总觉得,大师兄对她是比较“陌生”的,她和他相处的时候,远不及和左含英相处时来得自然。
    但,尽管如此,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大师兄似乎很“可怜”,没有亲人,没有家庭,长年地东飘西荡,独往独来。她蓦地觉得,这个人虽然豪气干云,纵横江湖,但却像“小孩子”一样,需要“照顾”!一种女性天赋的“母爱”,使她好像忘掉年龄,忘掉她还只是十九岁的女孩子,而大师兄却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
    觉得自己有“责任”去“照顾”大师兄时,她感到异常的迷惘,她不知道该怎样做?她不能想象和大师兄可能像和左含英的一样亲密,但她又不能让他太失望。
    经过了在大青山畔那一晚,娄无畏对柳梦蝶倾诉胸臆之后,他们两人之间,发展了一种奇妙的关系:他们好像更“亲近”了,也好像更“生疏”了。
    娄无畏把多年沉埋在心底的感情倾吐之后,不管如何,心胸都觉得舒畅了许多,对柳梦蝶的态度,也减少了那种异样的尴尬,看起来是要比以前更“接近”了,可是娄无畏对柳梦蝶的反应——既非接受,也非拒绝,却感到有“一击不中”的羞愧。在武林的传说中,最高手的剑客,是“一击不中”,就“翩然千里”,不会再有第二次的纠缠的。娄无畏在情感上,对柳梦蝶已是觉得“一击不中”了,但是他不能“翩然千里”,一来是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离开她,二来他甚至觉得,便只是把柳梦蝶当做一个“妹妹”吧,也给他带来许多“温暖”,他并未衰老,可是却似乎需要一根“拐杖”了。至于是否会再有第二次的纠缠,他自己也不知道,由于一种作为长辈(师兄)的情感上的”自尊”,他是要压制住自己的情感,至于这种“压制”,会否像洪水一样地溃围而出,那就谁也不能预料了。不过,既然娄无畏有了这种情绪,他就不能不感到好像是更“生疏”了。
    至于柳梦蝶呢?也是一样。她觉得师兄“孤独”,是一个“可怜的大孩子”,愿意尽可能地“安慰”他。因此她经过了大青山畔那一晚后,对他是表现得比以前更关心了,以前她只是他的“师妹”,要他“照顾”,而现在她觉得不单是他的“妹妹”,也是他的“姐姐”,要反过来“照顾”他了,因此她对他的起居饮食,有意地关心起来,好像是比以前“亲近”得多了。但是,虽然如此,她对大师兄这种情感,却又感到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她还不能完全理解大师兄的情感,而且大师兄也不能替代左含英在她心中的位置。左含英在她心中,是“平辈”的,是可以毫无拘束的谈笑的人,而且是她深深了解的人,她尽管对娄无畏“好”,但这“好”的性质,她隐隐约约觉得,和对左含英的“好”,又有很大的不同。
    他们就是在这样一种奇妙的关系中,度过了长得令人烦闷的旅程,经过大漠流沙,深山幽谷,他们又从大黑河畔回到直隶(即今河北省)的通州来。
    看官,你道他们为什么不回到山东,而去了直隶?原来那时义和团的本部已从山东移到直隶。山东已是袁世凯的势力范围,只有一小部分留下来的义和团在山东和袁世凯对抗了。
    当时直隶的通州是义和团大本营的所在,柳剑吟和左含英都在那里,所以娄无畏带着柳梦蝶,自然是直扑通州。
    不料,娄无畏他们却扑了一个空,柳剑吟和左含英己都不在通州,他们都为了义和团的事,外出去了。柳剑吟去了天津,左含英也随他同行。他们此去,是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可能在一个月之内,不能回来。娄无畏便急急先找在通州坐镇的义和团首领李来中打听。
    那时正是义和团声威最盛的时候,李来中也忙得很,他只能和娄无畏很简略地谈了一些。原来在义和团进入直隶境后,扩展很快,只琢州一地,就有拳民二三万人,占领了县城。在直隶境内,到处都可见到头裹黄巾,腰缠红带,手擎戈矛的拳民!直隶的总督裕禄发了慌,逼得以“敌体礼”(站在平等地位的礼节)迎义和团入天津。当时进入天津的义和团首领是地位仅次于李来中的张德成和曹福田,柳剑吟便是李来中请他到天津察看形势,和联络天津一带的江湖人物。李来中说完之后,坚请娄无畏和柳梦蝶暂时留在通州,他说柳剑吟一个月后反正要回来,而且义和团的妇女组织“红灯照”,正缺乏有胆识、有武艺的女子帮忙,所以他很希望柳梦蝶帮忙他训练“红灯照”中的女子。
    对于义和团,娄无畏倒不热心,但柳梦蝶却很感兴趣。她见“红灯照”中的女子,不梳头,不裹足,行动矫捷,态度大方,觉得颇对心思。“红灯照”中的两个女头目董二姑和刘三姑,也是一身武艺,豪放得很有男子气概,尤其是刘三姑,更是抗法名将刘永福的幼妹,和柳梦蝶很是合得来。
    在通州的这段日子里,娄无畏和柳梦蝶还是常常见面的,义和团既然有妇女参加,男女往来也被视为寻常,何况他们本来就是师兄妹,所以他们就是往来较密,也没人觉得奇怪。
    在通州过了半个多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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