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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6章

上品寒士-第2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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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莫要见怪。”
    去问讯的婢女很快就回来了,说阿元娘子愿见陆小娘子。
    谢夫人刘据便让小婢领着陆葳蕤和小婵去见谢道韫,曲曲折折走过听雨长廊,长廊一侧有个小池塘,有残败的荷叶,枯黄的荷叶上还有午前晶莹的雨珠,秋阳从云层缝隙间透出来。满目苍黄,深秋萧索。
    谢道韫有独居的小院,现在因虚劳之疾会传染他人,谢道韫要身边的侍婢和仆妇尽数离开,她独自一人在这小院度此余生即可,莫连累他人,因风、柳絮这两个自幼与谢道韫一起长大的侍婢哭着不肯离开。谢道韫无法,只得让她二人留下。只是起居时尽量自己动手,不要二婢服侍
    陆葳蕤带着两个婢女、还有小婵进到小院时,看到院墙下那几株蔷薇叶子几乎落尽,但地上不见落叶小院整洁雅致,未因主人病重而荒废。
    柳絮过来请陆小娘子到书房与谢道韫相见,又说阿元娘子不愿多见外人,其他人就在外边等候着吧。小婵一听,央求柳絮让她见一见祝郎君。柳絮与小婵是很熟络的,便答应了小婵跟着陆小娘子同去。
    一面书法屏风将书房隔成内外两部分。谢道韫坐在围屏后,后窗的光线透入,将她的瘦削的身影映在屏风上,影影绰绰,柔美的声音传出:“陆小娘子,道韫失礼了,我们就隔着屏风说一会话吧”
    陆葳蕤不善言辞,对着那屏风淡影。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小婵轻声道:“祝郎君,小婵也来看你了。”
    屏风后的谢道韫“哦”了一声。有欢喜之意,说道:小婵好。我这次从会稽回建康,途经钱唐陈家坞。见到了丁氏嫂嫂和润儿,她们都”
    小婵听祝郎君这般平静地说话,虽然说话的音调与往日鼻音浓重时大为不同,但细辩还是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的嗓音小婵道:“祝郎君,让小婵看看你吧”说着,也不待屏风后答应,就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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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七、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司屏黄绢卜的行书清雅脱俗“那是谢道韫书录的谢安《曰出删
    :
    “鲜冰玉凝,遇阳则消。
    素雪珠丽,洁不崇朝。
    膏以朗煎,兰由芳愕。
    哲人悟之,和任不撩。
    外不寄傲,内润琼瑶。
    如彼潜鸿,拂羽云霄”
    天色阴沉沉的午后,忽有一缕阳光穿云斜照,那光线也是晕黄的,从书房雕花木窗照进来,将谢道韫清瘦的身影映在围屏上,那清丽的行书诗句似乎就写在谢道韫身上一
    小婵绕过围屏,见一个高挑细瘦的女郎跪坐在一张乌木书案边,手握一卷帛书,这女郎双眉斜挑。眼眸狭长,鼻子高挺,因为瘦,面部轮廓稍显生硬,脸色更是白得象左伯纸
    “小婵,你好!”
    谢道韫见小婵进来,含笑招呼。又指了指身前莞席上的一个绣垫,想请小婵坐下,话未出口,却又改变了主意。
    小婵定定地看着谢道韫,眉目宛然,正是那个才高傲世、倜傥不群的祝郎君,数月不见,竟瘦得这般模样,强忍着眼泪道:“谢家娘子。我家郎君已经到了淮北“”
    “这事我已知道。”谢道韫打断小婵的话:小婵,你还是到屏风外与我说话吧,离我太近不好。”
    这时,陆葳蕤也走入围屏后,唤道:“谢家姐姐    ”
    谢道韫扶着书案要起身,陆葳蕤赶紧道:“谢姐姐你安坐,我也坐着。”就在扶膝跪坐在那绣垫上,小婵也跪坐在陆葳蕤身边。    陆葳蕤、谢道韫二人互相注视,陆葳蕤眼眸纯澈、神情伤感、欲言又止,谢道韫深切的悲哀掩藏心底。表面却似平静,虽然憔悴,眸光依然清亮有神。
    技葳蕤开口道:“谢姐姐,我就是想来着看你。
    谢道韫含笑道:“我这次回来本来就想约陆妹妹一谈,只是没想到”
    陆葳蕤摇头道:“我没有误会谢姐姐。”
    谢道韫道:“人非圣贤,对这样的事心里难免会有些芥蒂的,今日我就将心事对你说一说,陆妹妹应该能知我心。”
    陆葳蕤道:“好,姐姐请说。我弈着。”
    谢道韫目光越过陆葳蕤和小婵二人的头顶,悠远深长,仿佛看着极远处的某处风景,那里流水汤汤、箫声如诉
    “我自幼受父辈影响,酷爱音律,先是随三叔父居东山,每日琴书自娱,后因先父病逝,乃居建康守丧,升平二年初冬,号称江左音律第一的桓野王来乌衣巷拜访我三叔父,说起钱唐有一寒门少年名陈操之。竖笛曲感人肺腑,妙解音律,后起之辈第一,即以蔡中郎柯亭笛赠之。当时我听了固然心向往之,却也不大服气,知那陈操之在吴郡求学。便与弟弟幼度悄然出府,乘舟下吴郡,命人赶去徐氏草堂,当时陈子重已束装准备回钱唐,因为我借了桓野王友人的名头,子重便赶到泾河七里桥为我姊弟二人吹奏了一曲,我认为六百里行舟听这一曲很值的。后来的事陆小娘子也大致知道。我与幼度来吴郡求学,与子重交往。在桃林小筑常能听到那让人低徊不已的竖笛曲。那时与子重、仙民、尚值、长康诸人玄辩、手谈、论书画、谈音律,现在想来,是我毕生最美的时光  ”
    一气说了这么多,谢道韫有些气喘起来,连带着咳嗽,候在外面的侍婢柳絮赶紧端着一个青瓷盏走进来,谢道韫喝了一口桑杏汤,平静了一下,望着陆葳蕤道:“那时我已知子重钟情于陆小娘子,到也没有过多想法。只是觉得好奇和担忧。钱唐陈氏那时只是寒门,子重与陆妹妹相恋,会有什么结果?升平三年五月,我与子重同路回钱唐,那时我就有了与子重终生为友的念头。此事只可与知者道、难与俗人言,现今建康流言纷纷,说我苦恋陈子重,非子重不嫁。这是哪里话,谢道韫不是那样的人,既知子重倾心于陆妹妹,我就没有往婚嫁那方面想过。怎么说呢,我与子重真的能有如男子之间那种肝胆相照的友情吗?我心里也不是很笃定,只是我愿意守着这份情意,我不愿嫁人受另一男子拘束一  子重三年守孝,钱唐陈氏重获士籍。子重入建康,声名雀起。舌战八州大中正,我亦旁听。心里非常欢喜,这时我明白了我的心思。说我喜欢陈子重吗?是,也不是。我们喜欢的我们往往想据为己有。若是情感,那就要独占,希望双方之死靡它,可我没有这样想,我愿意看到子重通过他的不懈努力一步步晋升刚心、钱唐陈氏成为显赫大族,我愿意看到子重能娶到陆妹吼:珊二人终成眷属,而我,只求明月之夜、风雨之夕,能与子重步月清谈或者对弈一局、竖笛一曲,即便相隔两地不能相见也无妨,子重曾言道“人生的一知己足矣,斯世当以同怀视之。想着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弦歌雅意能知我心,虽隔千里,亦是喜悦    只是我命多种,求与为友亦不可的了”。
    陆葳蕤泪流满面小婵泣不成声。
    陆葳蕤情绪激荡,说道:“谢姐姐,你好好养病,你的病一定能好,你嫁给陈郎君吧。我想过了,我二伯父坚决不肯答应,我也没有办法。为宗族计,子重也不能一直不娶妻,谢姐姐    ”
    谢道韫微笑摇头,说道:“我即便没有患病,或者病真的能好,我也不会嫁给子重,我和他是朋友。这已经习惯了。而你。陆妹妹,性情温柔,纯美坚贞,与人无争。好比桃李不言下自成蹊,陆妹妹是可以让人发自心底喜爱和敬重的。没有人忍心伤害你,你是子重的良配。子重这次虹归来,他一定能娶你。而我,作为朋友是不错,真要嫁给子重,或许并不适合,其实我应该生为男子    ”
    斜阳照在这瘦弱女郎脸部一侧。光影明暗,轮廓鲜明。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
    陈操之是在汝阴郡得知谢道韫身份已经暴露这一消息的,不禁很为谢道韫担心,虽说魏晋时多有蔑视礼法之辈,但女子为官毕竟太过骇人听闻,而且那些流言又把他与谢道韫纠缠在一起,这对一个大族女郎而言,实在是处境不妙
    让陈操之奇怪的是,谢道韫在会稽,流言却在建康传出,也就是说谢道韫显然不是在会稽被人瞧出破绽的,散布流言之人早已得知谢道韫的真实身份,而选择在葳蕤被逼入宫之际散布这一流言,其用心实在险恶,此人会是谁?
    陈操之纵然多智,也想不到竟是李静妹散布这一流言,此时猜想无益。只有早日回到建康,要安慰葳蕤,至于谢道韫,陈操之也不知道如何与她相见,还能再见英台兄吗?
    不胜明怅!
    陈操之一行三百余人早行夜宿,经寿州、合肥、过巢湖,于九月初五到达长江北岸的历阳,历阳与姑孰隔江相望,时隔半年,又见长江水。
    陈操之经由对岸江口的西府水军战船渡到江南,就见桓温亲自来江口迎接陈操之,先是熟视陈操之。而后大声道:“吾有子重,胜过十万雄兵”。
    鲜卑丑男段思过来施礼道:“陈洗马往返万里建功归来,可喜可贺。”
    那个先半月回到西府的段思家将段钊也过来向陈操之见礼,段钊已因功晋职百人屯长,归骑督段利辖下。
    桓温看到陆续运过来的战马,计有六百匹,问知其中三百匹是从秦使席宝那里得来的,席宝还以为马匹是被鲜卑人夺去,桓温大笑,连称妙不可言。
    段思喜道:“郡公,有这六百匹秦马,加上西府原有的两千余匹战马。便可组建一支三千人的甲骑具装重骑兵。”
    桓温雷厉风行,说道:“好。命军械司即日开始打造装甲兵器,齐备后开始列装刮练,段思为骑督、陈裕为骑军司马,统领这支重骑兵
    桓温不待回到姑孰城,在江口就擢升冉盛为骑军司马,骑督是六品武职,骑军司马是八品,冉盛从无品的中阶武职部曲督一跃而成有品秩的骑兵司马,而且将与段思一道统领西府最精锐的重骑兵,这是桓温对陈操之赏赐的第一步,要得人效力,必予以重赏,也是让陈操之明白,只有他桓温才能不拘一格提拔人才,钱唐陈氏只有依附他龙亢桓氏才能飞黄腾达。
    桓温也不乘马,就与陈操之联臂步行回姑孰,一路与陈操之谈秦、燕之事,得知陈操之最终说服慕容恪那场舌辩交锋,桓温道:“子重见事极明,慕容恪说欲以许昌城换汝陈氏一族,这完全是欺诈,今日交城。明日又夺城,又何不可?。
    陈操之道:“大司马所言极是。”问:“那燕国侍中皇甫真是否到了安康?。
    桓温道:“袁参军领着皇甫真径赴建康,也是昨日才到的,鲜卑人欲与我大晋媾和,那是要向秦用兵了。且让秦燕相争,我则伺机蓄势一击,不世功业,子重助我共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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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唾面自干
    屁恺点七月中旬尖荆州公陈操!日回到姑孰。心口口为临时有事未随桓温去江口迎接陈操之。待陈操之入姑孰城将军府时才匆匆赶来,大叫道:“子重,子重。你可回来了!”上前抓着陈操之的手使劲摇,又道:“子重,你随我来。我有要紧事与你说。”朝桓温一拱手,拽着陈操之就走。
    桓温摇头而笑,说道:“陈橡。申时末来此赴宴,顾参军也同来,为陈橡出使归来接风洗尘
    顾恺之拉着陈操之出了将军府,冉盛、沈赤黔一齐跟上,苏骇这次未随陈操之来西府,是陈操之让他留在苏家堡与妻儿多聚数日,九月底再赶来建康相会。
    顾恺之边走边问:“子重,知道陆小娘子之事否?”
    陈操之点头道:“听说了。”
    顾恺之又问:“听说祝英台之事否?。
    陈操之答道:“知道了。”
    顾恺之网从荆州归来,并不知谢道韫病重之事,两眼一分,问道:“子重应该是早就知道祝英台的真实身份了吧?”
    陈操之略一迟疑,说道:“是。不过这是英朵兄的私事,长康既没有瞧出来,我亦不便饶舌
    顾恺之大声叹气道:“还什么英台兄啊,就是谢家娘子,咏絮谢道韫。”
    陈操之笑了笑:“我称呼英台兄习惯了嘛。”
    顾恺之问:“那你说你该怎么办?若你辜负了陆小娘子,我顾虎头决不饶你,吾妻阿彤也不饶你。”
    陈操之仿阮籍青白眼给了顾恺之一个白眼:“是何言,我怎么就辜负葳蕤了!”
    施赤黔为老师辩解道:“顾公子。吾师对陆小娘子忠贞不二,想那燕国漆河公主,死活要嫁吾师,吾师坚拒之一”
    顾恺之无动于衷,瞅着陈操之道:“这是理所当然之事,难道陆娘子在江东苦苦等候,你却带个鲜卑公主回来!”摆手道:“我是说那谢家娘子之事,你说怎么办?。
    陈操之道:“我又能奈何,谢道韫身份已泄,这西府参军肯定是不能做了。”
    顾恺之问:“你没有想过要娶她?”
    陈操之摇头道:“没有想过。谢道韫旷世奇女子,我雅敬重之
    听陈操之这么说,顾恺之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说道:“的确是非凡才女,不过我看传言不虚,谢道韫是为了你才求学出仕的,昔在吴郡。这个祝英台对他人基本都是白眼相向,独对子重青眼,仙民与我,才情亦不低,祝英台何以厚此薄彼。若说只是友情,我看不象,就不知陆小娘子怎么看,总没有什么可快活的吧。”陈操之默然,半晌道:“我明日就回建康
    顾恺之寓所也在凤凰山下,与陈操之窝所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隔着小小凤凰山,陈操之的寓所现在只有其属吏左朗居住小婵等人都去了建康。
    进到顾恺之寓所,顾悄之道:“子重,让你见个人,你定然欢喜。”
    话音未落,门厅里转出一人,颌下长须,相貌瘦劲,含笑道:“操之小郎君出使归来乎”。
    陈操之大喜,见礼道:“原来是丁阿舅,阿舅是几时到此的?。
    这人便是丁幼微的胞兄、益排键为郡武阳县县令丁立诚,年初丁异曾托陈操之设法为丁立诚在扬州或者江州谋职,免得在遥远的蜀地为官要回钱唐一趟都不方便,陈操之答应了,出使氐秦前曾向桓温说起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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