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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上品寒士-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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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宗之八岁、润儿六岁,《论语》的字已全部认得,但书中意思全然不懂,就由陈操之给二人讲解其中义理。
    魏晋之时,官学衰微,私学盛行,而年幼的全靠父兄长辈启蒙,所谓家学渊源就在于此,陈操之的《论语》是他兄长陈庆之教授的,现在他教授给侄儿、侄女,当然,现在的陈操之对《论语》的理解比兄长陈庆之更透澈,讲解起来更是深入浅出。
    陈母李氏站在窗外听着书房内一儿二孙书声琅琅,眼眶湿润起来,有这样好学的佳儿佳孙,我西楼陈氏何愁不兴!
    让陈操之略感苦恼的是,书籍实在是太少了,他现在是求知若渴,却苦于无书可读,这个年代书籍是非常珍贵的,不说以前的竹简,就是帛书、纸书都是相当罕见,有钱也没地方买去,全靠借阅手抄,陈操之书房里的上百卷的《毛诗笺》和《论语集解》就是陈肃当年亲手抄录的——
    这时代的人读书求精不求多,博览群书的机会很少,所以只要精通一、两部经典就可以在士林立足,陈操之现在已经把郑玄、马融注解的这两部经典倒背如流,义理也基本清通,但陈操之绝不满足于此,因为仅《论语》自秦汉以来就有数十家注释,搜玄钩沉,各抒己见,而魏晋人更喜欢用玄学来解释儒家经典,玄学大家何晏的《论语集解》、正始玄风的开创者天才少年王弼的《论语释疑》都是从老庄思想来解读《论语》,陈操之要想被高门士族所接纳和赏识,仅仅学习汉儒经典是不够的,必须研读何晏、王弼的注本,玄、儒双通是陈操之的目标。
    可是无书可读,奈何?
六、绰约淡远的倩影
    四月中旬的一个午后,陈操之临摹了欧阳询的《张翰思鲈贴》之后,将笔洗净,看看窗外,天色晦暗,绵绵细雨不断,看来傍晚是不能上九曜山了,忽然想起亡兄陈庆之的书房还未进去过,那里面应该有一些可读的书。
    坞堡西侧三楼有十二个宽敞的大房间,每个大房间又分里外两间,这么一个巨大的半弧楼居住的只有陈操之一家四口和一个名叫英姑的老丫环,英姑是三十多年前随陈母李氏来陈家坞的。
    陈操之的卧室和书房都在楼梯口右侧,陈母李氏和宗子、润儿住在楼梯左侧的大房,过去就是英姑的房间,再过去便是陈庆之的书房,然后就是陈庆之与丁幼微的卧室,边上是四个陪嫁丫鬟的住处,丁幼微被强行接回钱唐丁府之后,那四个丫鬟也一并被丁府的人带走,所以现在的西楼是冷冷清清。
    在三楼左侧最靠里的那个大房间是“鹤鸣堂”,陈母李氏每日早晚都要去“鹤鸣堂”念诵《老子五千文》,那里供奉天师道教祖老聃和天、地、水“三官”。
    陈操之虽然也算是天师道信徒,但因为未成年,不必做那早晚功课,这个微雨的午后,他走进亡兄的书房。
    这个书房的布置和陈操之的书房一样,来圭的妻子赵氏每天都会来清扫,书房内几案苇席一尘不染,好似陈庆之还照常在此读书一般。
    陈操之欣喜地看到这里的书架上有数百轴书卷,取出边上一卷帛书,展开一看,右起第一行就是——“心犹首面也是以甚致饰焉”,这是汉末大儒蔡邕撰写的《女训》,是写给他女儿蔡文姬看的,这自然不可能是蔡邕的真迹,但帛书上的隶书与陈庆之的书法风格不同,陈庆之学的是汉隶《张迁碑》,用笔方厚,雄健劲媚,而这卷《女训》明显师法《曹全碑》,字体娟秀清丽,风致翩然——
    “这是你嫂子的手书。”
    陈母李氏不知何时站到了陈操之身后,苍老的容颜淡淡的笑。
    “哦,这是嫂子写的啊,嫂子书法真美。”陈操之由衷赞叹。
    陈母李氏喟然道:“幼微人称钱唐第一名媛,美丽温婉,能书善画,与你兄长伉俪甚笃,可惜庆之夭寿,也实在是苦了她——今日已是四月十五,若是天气晴好,丁府的人差不多就会来接宗之和润儿去,你见到你嫂子,代为娘致以问候,娘也快三年没见到她了。”
    陈操之看着这卷妩媚的汉碑体《女训》,使劲想回忆起嫂子丁幼微的形象,但少年的记忆里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温婉倩影,绰约而淡远——
    陈母李氏忽然道:“丑儿,娘在想应该要为你定下一门亲事了。”
    “啊!”陈操之惊讶道:“娘,儿子还未满十五岁呢。”
    陈母李氏笑了笑,示意陈操之坐下。
    母子二人隔案对坐,陈操之稍微往左偏一些,居于下首,以示对母亲的尊重。
    陈母李氏说道:“也不是要你现在就成亲,可以先订婚嘛。”
    “订婚?娘要孩儿和谁订婚?”
    陈操之头大,他以孝顺出名,如果母亲认定了哪家闺女要为他行纳采、问名之礼,他真不好违逆,这包办婚姻可真麻烦啊!
    只听母亲说道:“钱唐冯梦熊,是你爹爹故交,是县署的文吏,有一女,年十四,据说容貌秀丽,知书达礼,你如果有意,娘就托你四伯父去问问,应该是能成的。”
    陈操之眉头微蹙,温言细语道:“娘,这婚姻是终身大事,不能轻率,冯氏女郎咱们又不了解,万一娶过来性子不大好,那岂不是烦恼一辈子?”
    陈母李氏连连点头,对儿子的深谋远虑很赞赏,却道:“冯氏虽不是士族,但也是诗书人家,冯氏女郎应该不会泼悍的——对了,你七姐姐上次归宁,说她的小姑子聪慧美丽,想让你娶她小姑子,如何?”
    这还真是没完没了啦,陈操之心念一转,故意问:“娘,那冯氏女郎、还有七姐姐的小姑子有没有嫂子那么好?”
    “幼微啊,”陈母李氏摇着头笑道:“那可不敢指望,你嫂子可是钱唐第一名媛,人又美,性情又好。”
    陈操之道:“娘,儿日后就要娶嫂子那样的士族女郎,性子温柔,可以孝敬你老人家。”
    陈母李氏微微而笑,心里暗叹:“操之真是心高气傲啊,可是庆之能与士族联姻那是机缘巧合的事,而且丁氏随后就后悔了,幼微不就被他们接回去了吗,有这个前车之鉴,还有哪家士族会把女儿下嫁寒门!”
    陈母李氏这么急着要给儿子订亲,是因为觉得最近两年精力衰退得厉害,眼神、耳力都大不如前,夫君陈肃和长子庆之的先后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如果不是有操之、宗之和润儿,她都几乎支撑不下去,所以她想早日看到操之娶上一个贤妻,这样她死也瞑目,但现在听操之这么说,也觉得不能太急,虽然娶幼微那样的士族女郎是不可能的,但以陈氏的族望,在庶族寒门的还是可以好好挑一挑的。
    “好了,先不说这个了,娘会慢慢为你寻访一位好人家的女郎,品貌不输于你嫂子的,你安心读书习字便是——每年九月初九钱唐县有江畔登高言志的雅集,届时郡上负责九品选拔的中正官也会到场,你要获取名声,那是最好的机会,十年前汝兄就是在江畔雅集上妙解《论语》从而一鸣惊人的,不过今年你尚年幼,明年再去不迟。”
    陈母李氏说罢就起身出了书房,以便儿子专心看书。
    想着母亲操心自己的婚事,陈操之独自摇头苦笑,抛开杂念,取出书架上编号为“甲子”的书卷,展开一看不由得大喜,这正是玄学天才王弼的《论语释疑》,很好,以后就读它了,不足二万言的《论语》陈操之现在是背诵得滚瓜烂熟,马融的注解也是了如指掌,现在需要的是了解历代名家对这部经义的不同阐述和发挥,尤其是玄学大师对这部儒家经典的独到解释。
    陈庆之书房里的藏书除了这部《论语释疑》之外,还有一部也是王弼的开一代风气之先的名著《周易注》,洋洋十二大卷,《周易》虽然深奥,但陈操之依然准备攻读,不知《易》不成其为名士。
    另外,书房里还有一部《春秋左氏传》和半部《庄子》,这半部《庄子》只有“逍遥游”、“齐物论”、“养生主”、“知北游”、“秋水”以及“渔父”共六篇,看那秀气的笔迹,也是嫂子丁幼微的手笔,想必是从丁府藏书抄录过来的。
    宗之和润儿小兄妹二人走了进来,年近五十的老丫环英姑笑眯眯站在门口,平时都是英姑帮助陈母李氏照顾宗之和润儿。
    润儿说:“丑叔,你天天爬九曜山,怎么不带润儿和阿兄一块去?”
    陈操之曲指轻轻弹了弹润儿可爱的小脸蛋,说道:“现在下雨了,明日若是天晴就带你们两个去爬山,记住,要自己走哦,不许撒娇要人背。”
    宗之说:“我八岁了,我是走得动,润儿那小娇样,肯定要人背。”
    润儿噘着玫瑰花瓣一般的小嘴道:“润儿自己走,绝不要人背。”
    陈操之笑道:“好了,天晴就带你们去,现在两个人都到我书房练字去,让我在这里安静看书,还有,别和英姑淘气。”
    宗之道:“丑叔,我和润儿已经练过字了,每人一大张。”
    润儿道:“润儿和阿兄都很乖的,是不是,英姑?”
    英姑笑应:“是。”
    润儿晃了晃细密柔软的额发,甜甜道:“丑叔,润儿不会吵到丑叔,润儿到里间玩一会。”
    这大书房也是里外两间,以大书架隔开,里间陈操之还没进去过。
    宗之和润儿都进去了,英姑在门口等了一会便离开了,两个小家伙也不知在里面玩什么,无声无息。
    陈操之从《论语释疑》第一卷开始细读,原文都知道,就看王弼的注解和发挥,王弼的注释充满思辨色彩,意象新奇,言简意赅,这个英年早逝的王弼实在是打通儒玄二门的天才啊。
    陈操之正看得入神,忽听“铮”的一声弦响,是从里间传出来,不禁心下一喜,原来家里还有乐器哪。
七、吹箫
    润儿和宗之一左一右跪坐在一架箜篌两侧,这架箜篌龙身凤形,金彩翠藻,一看就是名贵之物,看到陈操之进来,润儿长长的睫毛忽扇着,难为情道:“吵到丑叔了吗?”
    陈操之微笑道:“没事,我来看看,润儿还会弹箜篌哪。”
    润儿摇头道:“润儿不会,润儿的娘亲会弹——过几日就要去看娘亲了,润儿真快活啊。”
    宗之道:“我不愿意去,娘亲不要咱们了。”
    陈操之眉毛一扬,问:“宗之,为什么会这么说?”
    宗之迟疑了一下,终于说道:“六伯祖和几个堂兄都这么说,还取笑我没有爹娘。”
    宗之说话都是自称“我”,不象润儿那样撒娇以“润儿”自称,而且有点沉默寡言,看来这个八岁男童因父亲早逝、母亲远隔而受到的心灵伤害实在不轻。
    陈操之抚着侄儿的脑袋,声音悠缓道:“宗之、润儿,祖母和叔父都很爱你们,你们的娘亲也很爱你们,她不能和你们在一起不是她的错,她很想你们,很想回来。”
    “那是谁的错呢?”宗之和润儿齐声问,宗之又补充道:“是丁府的人对不对?”
    陈操之不想宗之和润儿小小年纪就仇恨谁,道:“也不能全怪丁府的人,到底该怪谁呢?这个要等你们长大了才会明白——”
    “长得多大?”润儿眨着大眼睛问:“象丑叔一样大吗?”
    陈操之微微一笑:“嗯,差不多,到丑叔这么大就会明白了,我问你们,丑叔说的话你们信不信?”
    “信!”这一对惹人怜爱的侄儿侄女齐声道。
    陈操之道:“那么丑叔向你们保证,今年或者明年,一定想办法把你们的娘亲接回咱们陈家坞,和宗之、润儿快快乐乐在一起。”
    “好噢,好噢!”两张小脸兴奋得泛红,鲜艳如芙蓉花开。
    陈操之这才细细打量书房里间的摆设,几案苇席简单雅致,除了这架箜篌之外并未见到其他乐器,游目四顾,见北墙上悬着一个细长布囊,便去摘下来,解开束口,从布囊中抽出的竟是一支紫竹箫,不禁大喜,在前世,洞箫是他旅途的良伴,他只会两种乐器——箫和笛,自从学会吹箫后,就不喜欢吹笛了,他喜欢洞箫的幽静和典雅,洞箫曲大多是寂寞并且略带感伤的。
    “丑叔,你会吹这竖笛吗?”润儿问,晋代还没有洞箫之名,只称作竖笛。
    宗之活跃了一些,代叔父回答道:“丑叔一定会,我觉得丑叔最近很高超,右手拿筷子拿得那么灵活,还会两手写不一样的字体,还每天爬山,吹竖笛肯定也会了。”
    宗之竟然会用“高超”这个赞语,这让陈操之有点哭笑不得,心想:“难道我还不够低调?书法肯定是要练的啊,这两个小家伙心思都很细,很善于观察,不过也不要紧,都是自家人,我也没有什么特别高超的才华要隐瞒,唯一的优点就是肯学。”
    陈操之右手食指抚着光滑温润的洞箫,对两个机灵的小家伙说道:“我会吹一点点,先带回卧室好好练习。”
    夜里,陈操之试吹这管紫竹箫,魏晋时的箫与后世陈操之熟悉的箫相差无几,六孔,前五后一,他很快就能上手,呜呜的吹了一支短曲,心里很欢喜。
    与书法一样,晋人也爱好音乐,并且留下了千古传奇,大名士刘琨孤军守并州,五万匈奴大军将并州城围得水泄不通,在那个月圆之夜,名将兼名士的刘琨白衣胜雪,独自登上高高的城楼,先是仰天悲啸,低吟咏叹,然后吹奏胡笳(一说是洞箫),箫声哀伤凄婉,如泣如诉,城外数万匈奴兵刀枪不举、鸦雀无声,音乐的感染力让这些嗜血的胡人嘘唏流涕、翘首思乡,奇迹就此发生,数万胡兵竟一夜解围而去——
    魏晋风度不仅仅是空阔无用的清谈,有其强大的艺术魅力,所以陈操之必须精通一两件乐器,别的乐器太难学,洞箫他有基础,而且少年的手指修长,天生是用来按捺箫孔的。
    紫竹箫就在枕边,陈操之沉沉入睡,梦里吹箫到天明,听到宗之和润儿的拍门声才醒来,看看窗外,天色微明。
    “丑叔,今天没下雨,咱们爬山去。”
    陈操之摇着头笑,千万不要轻易给小孩子许诺,小孩子会盯着你不放。
    在母亲的叮咛声中,陈操之带着宗之和润儿出了坞堡大门,来德自然要跟着。
    早晨空气格外清新,山林滴翠,花叶清香,呼吸时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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