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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挑灯看剑-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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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到了任得敬这个颇具边才的犯官,任得敬这才得以从诏狱之中侥幸逃生,被从诏狱里放了出来,还被官复原职,让他返回那已经风雨飘摇的西安州,却当他的通判。
    对于大宋朝堂来说,他们能给予任得敬的一切似乎都跟先前一般无二地还给了他,除了一句“期以戴罪立功”的空话之外中,原先的官位,封赐都仍旧照着原样地封还给了任得敬,甚至于为了让这位颇具边才的官员回到西北边境,却替大宋皇朝效死守边,当朝天子还亲自召见,温言宽慰,对于一名身上还挂着几项未曾洗清的大罪的犯臣,大宋朝廷似乎也已经算得上是足够宽大了。
    然则对于任得敬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他再回不到以前的人生了,他再找不回原先他曾拥有的那一切,属于他的那片天地,已经被撕扯得支离破碎,再不可能回复到先前的模样。
    也就直到被从大理寺的诏狱之中释放出来之后,任得敬才知道,他的妻子,他最深爱的妻子,也就在他被下到诏狱的不到十天之内,被万俟卨用尽各种手段百般凌迫,意欲逼其背夫改嫁,然而他印象中平日里连偶尔做针线活时不小心刺破手指都要雪雪呼痛的那个柔弱的小女子,却就这么在等待自己洗冤无望的绝望之下,痛斥了万俟卨一番之后,就这么从容就死。
    如若不是一个忠心的老仆人,早在任得敬刚刚出事的时候,就很有先见之明地将他的女儿带离了府邸,只怕任得敬这一点血脉,也绝逃不过万俟卨的毒手。
    是以任得敬在回到西安州后不到半个月之后,这位重新赴任,被当地已然在西夏军打得左支右绌的大宋西军与那些成日提心吊胆的当地父老寄予厚望的任通判,就这么暗中与西夏军勾结,引西夏大军入城,献城以降,从而从大宋的西安州通判,摇身一变而成为西夏辖下的西安州知州。
    虽说他早与西夏有约,以不伤城中父老作为献城投降的条件,而当日里西夏也算是践行诺言,未曾举大军屠城,然则那些守城的西军,却是绝计不能再留的。
    任得敬的嘴角浮起了一丝的苦笑。
    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些被西夏军士残忍地凌迟碎剐,却是至死都未曾求过半句饶,至死都在骂着西夏野人,骂着他这个背主求荣的奸佞叛逆的大宋勇士,他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吐到他脸上的那一口含着鲜血的唾沫,还有那被西夏人生生地剜了出来,但却还是带着无尽的不甘与仇恨地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
    但这又怎么样呢?!
    早在他刚刚从诏狱里被放了出来,早在他刚刚得知在万俟卨的操控之下他家中所发生的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在那一夜的泪水之中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为他的妻子,为那个至死仍然一心一意只想着她的夫君,仍然相信她的夫君总有一天会帮她讨回血债来的妻子复仇。
    而他又很清楚的知道,如果仍旧是呆在宋国朝堂之中,如果仍旧跟他以前那般想由着那些写在律法上面的条文,或者是按照他原先认为是天经地义的那些道理上面的程序,来向万俟卨讨回这一笔血债,那却绝对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他为官清廉,从不取一介不义之财,所以他没有万俟卨那般有钱,他没有万俟卨那般能够搜刮来不知道多少珍异之物来巴结朝中权贵;他清正自守,更是自请外放西州边陲,与朝中官员相交,也一向都是严守本份,止乎于朝仪分寸,也正因此,他在朝堂之中根本也就没有任何会在这个时候替他站出来说话的朋友,而相反万俟卨这些年来上下钻营,早已自经营出了一片不知道囊括人在内的人情关系之网,莫说是想打这么一场泼了天的翻案官司,就只如现在这般被朝局动荡所牵连,被暂时放官外任,朝中就一直有着不小的声音,替万俟卨鸣冤叫屈,甚至还有些官员投书天子,公然声称万俟卨人才难得,要尽速把他调回来。
    事实上就在任得敬得到天子官家召见的时候,他还曾经抱有着一线的希望,他还希望能够借着这次极为难得的陛见的机会,向天子官家直诉冤屈,毕竟在先前他所秉持的正统概念里面,天子抚有四海,总应该是大公无私的,臣子们或许难免会有着各种各样的私心,然而天子官家若不是被奸佞之辈蒙弊了圣聪,总是能够按着道理办事,总是能够替受了冤屈的臣下主持公道的。
    然则也就在真正得到了陛见的机会之后,任得敬才发现,原来那位天子官家只是按着章程行礼如仪,他根本就不会在意任得敬想说些什么,甚至于或许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对任得敬说什么,只不过是按照着一些他认为他应该说的话,对着任得敬照本宣科地念了一遍罢了,甚至于他根本就没来得及说些什么,那位天子官家说完了准备好的那一番话后,就急急启驾而去,甚至于连他不顾冲撞御驾,不顾君前失仪的大声呼唤,都未能让这位天子官家稍稍留滞脚步,而他也是在事后才从一位内待的口中得知,这是因为江南的新到了一批奇石,正等着这位天子官家前去观赏。
    于是任得敬终于明白了,原先自己所坚持的那些东西,所认为是天经地义的那些东西,原来居然都是如此地荒谬。
    他自幼熟读孔孟,历寻名师,以传统儒生士子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以一名君子所应具备的道德标准,来规约自己的每一言每一行,然则现在他回过头来,却是赫然发现,原来自己这么多年来所坚持着的认为是天经地义的一切,却是如此地荒唐到可笑的地步。
    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任得敬在心底里头,就已经拟定了回到西安州之后,献城以降,投往西夏的计划,尽管他知道,这样做并不合乎于天理道义,这样做将让他背上永生永世的骂名,这样做甚至于将让他的列祖列宗都因此蒙羞,然而他却还是已经决定了走上这一条路,而且他也知道自己绝不会后悔。
    这片天地,已经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片天地了!
    既然在这片天地之间,只有善于钻营的奸佞小人才能够如鱼得水,才能够无往不利,既然在这片天地之间,坚持正道的正人君子只能够举步维艰,甚至不得不要面对如自己这般家破人亡,而又无处可诉冤屈的局面,那就让自己去做一个彻彻底底的坏蛋,一个彻彻底底的奸佞小人吧!
    也正因此,在面对那些鲜血河流的大宋勇士那宛若实质的愤恨与怒火之中,任得敬才能够忍耐得住那周身的颤抖,才能够忍耐得住那种几乎忍不住要抽出身边那些西夏武士腰上的佩刀,给自己一个痛快的冲动。
    良知、公理、正义,这些东西他曾经拥有过,甚至曾经为之坚守了数十年的岁月,然则现在他却已经决意完全地抛掉这些多余的东西,因为现在的他已经明白,只有抛下了这些,他才能够达到他的目的,他才能够在这片天地之间,拥有真正意义上的成功。
    可是自己真的忘掉了么?!
第168章 遇事
    任得敬放着胯下的战马沿着官道晃悠悠地前进着,嘴角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
    自己这些年来在西夏国中纵横捭阖,在后党与帝党的缝隙之间合纵连横,已然隐然在西夏朝堂之中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相党势力,这其间不知有多少的血雨腥风,多少的勾心斗角,他总觉得自己已经早就不会再生起这样的困扰了,却又为什么会在这个黄昏夕阳之下,又生出了这许多古怪的情绪来?!
    究竟是因为这宋境之内熟悉的气息,抑或是因为他离开西夏国境之前,深映在他心中的那双他的女儿那泪眼婆娑的眼睛?!
    自他立下了要献城以降,弃宋奔夏的计划之后,这些年来无论处境是如何的艰难,他都未尝有过半分后悔的感觉,然则却就在当日里在大殿之上对着他女儿那双泪眼的时候,任得敬只觉得自己心里似乎有个很久未曾碰触到过的柔软的地方,被狠狠地扎了一下。
    当日里西夏后党一脉看中了自己的女儿,而要将她收入门下的时候,固然当时的任得敬已然没有了拒绝的余地,然则若不是他自己锐意报仇,投向西夏这一方的决定,那他的爱女,也不至于要面对着这样的局面,甚至于由此而决定了自此之后人生再不由自主,甚至于注定要被献给那个半老西夏国主,从此注定长居深宫,再与欢乐无缘。
    任得敬嘴角的笑意渐渐抿出了一份坚定,现下的他,早已经没有回头的路可以走了,惟一还有可能帮他的女儿终有一日解脱的途径,那除非是真有一日,能够实现他心中的那个计划,那个目标!
    早就在他将那些良知与正义从心底里面完全驱逐出去之后,就有些其他的东西,在他的心里渐渐萌生出来了,譬如说野心!
    只不过埋藏在任得敬心底里头的那份野心与志向,却是从来未曾向任何人说起过,甚至于包括他的女儿。
    见过了那位曾经在许多年间被他认为天授圣聪的大宋皇朝天子官家,是如此地玩物丧志,昏庸糊涂,见过了曾经在他们这些大宋的文人士子之中被描绘为具有苍鹰般的眼神,猛虎般的身躯,能够在疾弛的烈马上开硬弓发强弩的大宋劲敌西夏国主,居然就是个未老先衰,时常就连眼睛都好似有点睁不大开,终日只知沉迷女色的无能之辈,任得敬的心里那早已经被这些日子来所发生的遭遇而打翻了的那些关于天地之间的秩序的认知,又一次被隐隐地颠覆了。
    原来所谓的明君贤主,天授帝王,也就不过是些这样的货色?!
    既然如此,那他任得敬,又为什么不能够趁势而起,取而代之?!
    他连坚守了半辈子的那些道义与坚持都完全抛弃了,那么更不用说那些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更不用说那些所谓的人伦位序!
    而如现在这般,无论他在西夏国中,取得了多大的权力,终归也还只是寄人篱下,终归也还不过是因人成事,终归还要仰他人鼻息行事。
    其实任得敬原来想做的事情很简单,他只希望能够拥有足够的力量,来向仇人讨回他妻儿的血债,然后再跟他的女儿归隐田园,过些平淡的日子,也就是了。
    然而随着时势走到了今天的这步田地,他离他的第一个目标,似乎已经开始无限地接近,但是却也因此让他离他的第二个目标,有些越来越远。
    或许,在现在的情况下面,真要让他的女儿拥有重新选择自己人生的自由,那就除非他们拥有绝对的力量来操控他们一家人自己的命运,拥有绝对的能力来对抗来自于西夏、来自于宋国的任何力量,那就除非他能够拥有属于他自己独立的王国!
    当然现在提起这个目标,还太过遥远了,是以任得敬哪怕是在面对着他自己的女儿的时候,也绝口不提这方面的话题,他对于他的女儿自然是绝对的信任!!然而却实在是不愿意在他那个已经很有些郁郁寡欢的女儿心上,再添上这么一副沉重的重担。
    夕阳渐低了,暮云四合,任得敬在这宽阔的官道上,嗅着那熟悉的气息,放马徐行,任由自己的思绪信马由缰,就如同他年轻的时候,走在通往自己家中的田间小径上面,最喜欢做的事情一样。
    “丞相”,一声呼唤,将任得敬由冥想之中惊醒了过来,他抬起眼来,却发现是在自己前面开道的那个护卫队长勒住了马,脸上微显出些凝重地说道:“前面似乎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哦?!”任得敬凝定心神,功聚双耳,终究也听到了晚风之中似乎传来了一些隐隐的争吵之声。
    “似乎是我们前哨的那几位兄弟,跟人起了争执!”那位护卫队长看着任得敬的表情,连忙紧接着说了一句。
    “不是交代过他们”,任得敬皱起了眉头,对着那位护卫队长说道:“这一路上行止都要尽量不露行藏,绝不可以跟不相干的人多有纠葛么?!怎么现在南国宋室的临安行在已然近在眼前,他们却反倒不小心起来了?!”
    “属下也已然对他们传达过丞相的严令,沿路补给不惜多给银帛财物,切不给露莽动粗,纵有人言语不逊,也务需忍让,万不可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想来他们也是绝不敢违背丞相的命令的”,那位护卫队长低下头,连忙解释道:“现在听这声音,想来是有什么意外的情况发生。”
    这些护卫高手都是任得敬一手精挑细选出来的,虽说都是属于后党一脉培养出来的高手,但却也是经过任得敬的考量,觉得是绝对可靠的人选,其中大部份都已经是被他这些年来通过种种手段,已然收归了帐下的人选,也是他在西夏朝中,建立起来的第一支班底。
    此番他入宋之行,非但国中颇有阻力,但是在大宋国中之行,只怕也并不能期待如此地一帆风顺,也只有带来这支他觉得对他的忠诚可以绝对信任得过的护卫队伍,才能让他稍觉安心。
    这位护卫队长的武学修为,在后党之中的年轻一辈,也是可谓翘楚,比之任得敬这种属于半路出家的人物,自然是要高明上不少,任得敬也知道这位护卫队长从这些声响之中所能够得到的声息,确实应该是比他要来得更多得多。
    “丞相”,那位护卫队长看着任得敬沉吟不语,连忙又自说道:“不如由属下前去,先行探查一番!”
    “不必了”,任得敬缓缓摇了摇头,看着远处,微笑说道:“此次无人知晓我们的身份,你也无须过于紧张,多半是些口角纠纷罢了,还是大家一起过去看看就是!”
    他们这一路行来,都是换做行商打扮,从来都未曾张扬,而且一路疾行,想来西夏国中的反对势力,纵然是有有心人要加以阻截,也绝不可能反是赶到他们的前头来。
    任得敬也相信他亲自挑选出来的这些护卫高手,不太可能会违反他的命令,会在这里无故生事,任得敬终归是在宋国城郊村落之中长大的,他的护卫队长出于职责所在,不免有些过于紧张,他却是凝下神来,就已经基本可以猜得到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
    他这一路之上,为了尽速赶路,不生意外,沿路购买食水,换马补给,都自是吩咐手下的护卫不惜多加银钱,勿生纠葛,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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