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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挑灯看剑-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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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连串沉闷的炸雷滚过天际。
    疾风吹来,舒州城下残存的野草在风中摇荡。
    一切都显示着有一场暴雨,即将降临的痕迹。
    舒州城下的数十万女真军队,却都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半分回营躲雨的意思,反是均自仰着头,露出一脸的期盼与欣喜。
    嘴角兀自挂着一丝笑的完颜雍,回过头来,正撞见金兀术那紧锁的双眉,不由得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他虽然不明白自己这位四王叔到底在想些什么,在担心些什么,但总是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他曾觉得这位四王叔再不复当年般勇悍绝伦,一往无前,反而有了几分畏首畏尾,但无论如何,这位四王叔仍是他心目中最尊敬的统帅。
    是以他在不知不觉间,仍不自觉地揣测着自己这位四王叔的心思。
    自那日舒州城外火起之时,自己这位四王叔那犀利的眼神,便几乎未曾离开过一般地紧紧盯着舒州城头,似乎一直倔强地希望能透过这浓烟烈火,看清楚舒州城头的情况。
    在城下这数十万大金军士里,自己这位四王叔,居然似乎是最焦灼的一个。
    这委实是太怪异了。
    就在前些日子的围困攻城之役中,自己这位四王叔一直不徐不缓,甚至有几次有意放水,若非如此,只怕这舒州城也撑不到今时今日。
    眼下分明战局已然趋于明朗,南国败势已成,究竟舒州城内还有什么东西让自己这位四王叔如此地怔忡不安。
    早在金国国内之时,他就知道自己这位四王叔力倡以战逼和之议,希望能不战而屈人之兵,但眼下走到这一步,虽然自己这方也是伤亡惨重,但终究已是胜利在望,若说自己这位四王叔是由此而心焦,却也不象。
    难道舒州城中那位监军将军,真的有这般鬼神莫测之能,在眼前如此情形之下,居然还能保有什么反击之力?
    不可能!
    在大金数十万最精锐骑兵如此规模地攻击之下,这个小小的舒州城能支撑到现在,那个监军将军已然可以说是又创造了一个奇迹了。
    只是纵然他真的是神人再世,魔王重生,也绝不可能在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使出什么真正能翻转局面的手段来。
    “哗……”
    随着一道电光剧闪,一场瓢泼大雨,终于漫天漫地地倾泻了下来。
    “好!”
    “哈哈!”
    粗大的雨柱,浇得人扑面生痛,但那些女真军士,却仍自仰着脸站在雨中,四面响起了叫好声。
    这场雨对于他们来讲,来得实在非常及时。
    眼下他们占尽优势,舒州城守军唯一得以苟延残喘的,不外是城外这场熊熊大火。
    只是时值夏秋之交,舒州城外虽已算得上草木丰盛,却终究不比全盛之时,大火烧得这几日,火势却也渐渐收了,若不是取水不便,兼且盛水器皿不足,满怀焦灼的金兀术只怕早已下令全军取水,早日扑灭火势,攻入舒州城中。
    轰隆声响处,又是一连串炸雷响徹天际。
    风急雨骤,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舒州城外,那熊熊冲天的烈焰,在这般天地威势面前,也终于渐渐小了下去。
    风吹,烟散。
    金兀术策马,上前数步,努力睁开眼睛,穷尽目力透过那渐渐稀薄的黑烟,望向舒州城头。
    他蓦地瞳孔微缩,心下一沉。
    风雨之中,浓烟之后的舒州城头,以他的目力所及,竟俨然已是空无一人。
    …………
    “哈哈哈哈……”宗颖望着眼前刑部批文上那几宗罪名,似是看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徒然间开口大笑,前仰后合。
    万俟卨此时已压下了心中的怔忡,恢复了平日里阴骛的神色,缓缓说道:“勾结外臣,交连朋党,串连边将,欲行不轨,犯下如此大逆不道的罪名,宗年兄非但不幡然醒悟,痛悔前非,反倒如此欢欣鼓舞,甘之如饴,倒真当得上一句丧心病狂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喜欢安什么罪名,宗某倒是未曾介怀”,宗颖目光望向万俟卨,嘴角兀自挂着一丝笑:“宗某只是在好笑年兄何时变得如此光明磊落,怎地连这等荒谬的东西,都敢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年兄就不怕来日朝堂之上,这一纸批文,将会成为你如何构陷朝臣的铁证?!”
    东市刑场历来是临安城人看热闹的好地方,此时距提宗颖到此已有一段时间,周围虽然都是万俟卨带来的役吏把守,却也已然围上了不少人。
    有宋一朝,邸报发达,纵是临安城中升斗小民,亦有不少对于朝中局势颇有了解之人,早已在外层向着其他不知内情的人解说了起来。
    宗颖的话语落处,那些围观人中便自响起了一阵低低地嗡笑声。
    万俟卨的眼角微微抽动了几下。
    他自己也不明白秦相爷为什么会秘令自己在这种时候杀掉宗颖,又非要杀得如此光明正大,冠冕堂皇。
    纵然是秦相与宗颖往日有隙,昔时生仇,也有着千百种方法可以让他死得无声无息,让岳飞等人,纵然再过怀疑,也查无实据。
    而今如此施为,看上去似是手续齐全,责任全由秦桧担当,自己只是一个执行者的角色,但事实上若来日事发,眼下的一切证据,却都只能让人把责任完全扣在自己的头上。
    甚至于连自己,到时候也只能自认倒霉,背下了这个黑锅,再不敢有半分攀上秦桧。
    岳飞原本已是恨自己入骨,如此一来,势必让他与自己誓不两立,不死不休。
    甚至此次造作刑部批文,牵涉人等遍及三省六部,虽然都是秦桧的党羽在操作,但实质上已然将武将与文臣之争推向了一个再无丝毫折冲空间的地步,不啻于是向岳飞正面宣战。
    自己其实和绑在那里的宗颖一样,都是被用来祭旗的牺牲品。
    这一招实在是狠毒,可恨自己除了乖乖依言行事之外,再无可以多说半句话的余地。
    而且,自己还要好好把这出戏唱下去。
    只有能彻底斗倒岳飞一系,自己今后才有可能继续苟延残喘。
    他一念及此,收起了思索的心神,向是对宗颖,更向是在对周遭百姓,大声正色说道:“宗年兄此言差矣,宗年兄批文上的罪名,桩桩件件,证据确凿,本官可以在此向你一一分说!”
第65章 奇袭
    “砰……砰……”数百名女真军士抬着攻城专用的巨木,一下下艰难而又有节奏地撞击着舒州城门,那巨大的声音,一时间连天上隆隆的雷声都掩盖了下去。
    雨仍在下。
    肆虐的风,席卷着漫天的雨,呼啸有声,拍打得直要让人立身不住。
    舒州城下的女真人自小成长于白山黑水间,以往只见识过江南地区轻柔细雨连月不开的烦人,却是从未见识过这里的风雨也会有如此狂暴的一面,女真人素来崇拜天地自然的神祇,兼之前数日韩常在使出那两尊神魔塑像借助珊蛮之力,使得眼下这些军人心中,对于这些虚无飘缈的事情,更自存有了三分敬畏之意,纵然眼下尽是身经百战的钢铁军人,也不由得心里均自存有几分揣揣不安。
    只是那金兀术却几可谓是急不可耐,眼见火势稍弱,再不顾这风雨漫天,便自下令前阵军士,再行攻城。
    鏖战经月,云梯早已消耗殆尽,眼下磴道再毁,金兀术不知晓城中到底是何情况,更不欲在这大局已定的时候再让女真军士有什么损伤,是以采用了最安全也是最有效的笨办法,以巨木硬生生撞开舒州城门。
    “砰!”
    巨响不断,整个舒州城都似乎在风雨中抖动了起来。
    在削尖的巨木顶端大力撞击之下,舒州城最后一道屏障,已是坑坑洼洼,眼见倾倒已是片刻功夫。
    女真人生性好战勇悍,眼见这鏖战经月的城池,攻陷已在眼前,不由得一时也尽皆忘了这眼前的风雨,呼喊叱喝,益发起劲。
    完颜雍抬眼,遥遥望着舒州城头,心下也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自那把大火之后,哪怕现下女真人正如此大规模地撞击着舒州城的城门,眼见城破在即,舒州城内的守军却再无一兵一卒出面阻挡,甚至不曾自城头再射下过一支箭,更未曾组织过半次抵抗。
    整个舒州城内的守军,似乎已然全无生气,都死过去了一般。
    难道那把火,真的就这么燃尽了他们的斗志?!
    完颜雍微微皱眉,转眼望向一脸阴沉的金兀术,正欲开口,忽地觉得面前明灭微变,耳畔已传来女真军士们惊天动地地欢呼声:“熄了!熄了!”
    抬眼处,那横亘在舒州城下的大火,终于在这漫天漫地的狂风暴雨面前,吐出最后一缕火苗,完全熄灭了下去。
    黑烟如柱,任是暴雨也打不散,直冲云天,与漫天漫地的风雨交织在一处,罩得舒州城下对面难见。
    “嗬呼!”
    “轰!”
    正自抬着巨木撞击城门的女真军士却尤自沉浸在那大火方熄的激动雀跃之中,手上更自加了几分劲,整个舒州城下,弥漫着他们的呼喝叫喊声。
    …………
    是时候了!
    在滂沱大雨中站得笔直,周身湿透却自恍若无觉,只是一直遥望着舒州城方向的刘子方,霍然转身。
    等待着他眼神的柳之顺举起手中令旗。
    数千名大宋骑军,就在那刹那间已然从各自的隐蔽方位中站起身来,列阵完全,却是几近于无声无息。
    便尤如这支军队只是在方才那一瞬间才由那满地泥泞之中生长了出来。
    刘子方凝目,扫过身前这只周身沾满泥水,尤如泥人般的军队,在漫天漫地的风雨中站得笔直。
    那是一张张早已被奔涌的战意烧得通红的脸。
    这一个多月以来,前线战局如火似荼,而他们却是一直只能困守在这里,心中那种想冲出去跟女真鞑子拼个痛痛快快拼个你死我活的念头,在每一个人心里,都不知已经转过千遍还是万遍。
    现在终于是时候了。
    他仰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眼前那些早已蓄势待发的军士,却只说了四个字:“顺昌!杀敌!”
    眼前数千军士,几乎就在他话音落地的同一时间内翻身上马,却只发出一声轻响。
    漫天的大雨,浇不熄他们胸中的战意,却浇燃了他们满腔的热血。
    哪怕迟至今日他们仍对于这场大仗到底打得如何所知甚少,哪怕刘子方口中进军的方向是顺昌而不是舒州,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感到一丝的困惑,甚至无暇生起半分的思索。
    月余来的困守潜伏,月余来的风雨冲刷,早已经将他们心中任何多余的东西都自剥离了开去。
    如今他们每一个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一个最简单的念头!
    杀!
    杀光眼前所有的敌人!寻找所有可能出现在眼前的敌人来杀!
    数千人,数千骑,就这么携着风,裹着雨,带着满腔沸腾的鲜血与战意,疾奔而去。
    刘子方与柳之顺对视一眼,都自看出了各自眼中的赞赏之意。
    此时眼前这支骑军便尤如一支蓄满了势道的离弦之箭一般,一往无前,锐不可挡,足于将横栏在眼前的一切射穿、击碎!
    刘子方蓦地一声大笑,策马,急追而去:“柳兄,去迟了只怕你的神箭就轮不上杀金狗了!”
    柳之顺微迟了半晌,也自策马,奔进那片风雨。
    他们的大笑,铺天盖地,比那暴雨更要浓烈上几分。
    …………
    “城破了!城破了!”
    “轰隆”一声巨响,厚重的舒州城门,终究再不能给身后的舒州城提供半分屏障,随着攻城巨木的最后一下撞击,轰然倒地。
    女真人纵声欢呼着,再顾不上正烈的风雨,还有那城门倒地时溅起的满身泥泞,潮水般地涌入城去。
    女真人奉行以战养战之法,历来行军打仗之时,就地劫掠,以资军需,而至于平辽攻宋之役,遇有攻破坚城之时,更是见人便屠、遇财则抢。辽宋二国立国逾百载,均自富甲天下,城中积取,实是让那些久居塞外穷困之地的女真人大开眼界,每个人都着实发了一笔财,也自成为当日鼓动着女真人不断征战四方的动力之源。
    而今这舒州城虽小,他们却人人均知南国皇帝在这城中呆过一段,甚至现下应当仍在城中,南国皇帝最为奢华,单单帝王随身之物便必然是价值不菲,而若能先行擒住南国皇帝,无疑更是大功一件。
    城破之时,舒州城中之物在女真人看来已然尽数是无主的战利品,先到先得,是以哪怕人人尽知城中应当还有残余守军,正欲做困兽之斗,却仍自无不毫不迟疑地涌入城去,生恐落在人后,一时连催马上前的金兀术、韩常等人,也被拦在了外面。
    城破之后放纵士兵劫掠已是女真军队的惯例,便连金兀术,亦不能在这等情势下止住汹涌而入女真士兵。
    金兀术鞍马,脸色阴沉得似要滴出水来。
    舒州城内,女真人的呼喝叫喊之声已然响遍了每一个角落。
    却唯独没有听见他所预期听到的任何一种声音!
第66章 刑场
    “每年冬至、立秋之际,前线几州统军诸司送给宗年兄的银两,十余年来虽各各数额有差,却是从未间断,宗年兄可敢说并无此事?!”万俟卨目射寒光,瞪着站在自己不远处的宗颖,大声问道。
    宗颖似也是微微愕了一愕,过了好半晌,却是摇头叹笑:“年兄果然耳目众多,那些赠金于宗某的,均是家父旧部叔伯兄弟,怜惜宗某家中有老有小,却是一直未能外放实职,俸金微薄,难以持家,是以均自大力加以周济支撑,而除了与家父本自生死之交的几位父执长辈所赐,宗某不敢有所推辞之外,其余长者所赐,宗某尽皆加附书信,原金璧还,往来账目都自清楚无比,年兄耳目如此精灵,想必早已是一清二楚,又何必故做此问?!”
    “具体账目如何,实在无关紧要。本官感到好奇的是,那些每年送到宗年兄府上的财物钱帛,每年都是在同一天内送到,十余年来,无一日误差。要知道,这些与宗年兄之间有财物往来的,尽皆是镇守一方的统兵将领,这十余年来,我大宋与金国交战不息,前线形势紧张无比,宗兄说那些将领只不过念及旧日之谊,周济支持,却居然在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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