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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宸宫_沐非-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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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
    梅嫔和岳姑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梅嫔就是再纯真无知,也已经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姐姐……您是说,那药里有毒?”
    她秀丽小脸一片惨白,手中的茶盏摇摇欲坠。
    “这……这不可能呵……,那药丸都是老奴我用银针一一验过的!”
    “姑姑,这药丸无毒,只是有些异香,会盘亘在体内,三四日不去。一旦遇上某些植物的根,两者相加,就会成会虎狼之药。”
    梅嫔尖叫一声,茶盏当啷落地,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晨露点到为止,看着一老一小的恐惧表情,正想好生劝慰她们回去,就听到门外禀报,奉天子诏令,宣她觐见。
    ****
    乾清宫
    元祈不似往常般与人对弈,只是在摆着古人棋谱,看那书卷,已是极为古旧,却仍是清爽的一尘不染,显然主人极为爱惜。
    “今日真是热闹……”他微笑着对晨露道:“朕这些后妃,一个个贤良淑德的了不得,又是大大的才女,如今连《本草》也嫌太浅,配起上古偏方来了!”
    晨露听着他这危险刻薄的言辞,很是荒谬的,竟是从心里生出知己之感。
    这亦是她忙碌半天后,唯一的感受。
    梅嫔用的药丸,没有丝毫害处,只是在其中,加了极为少量的一味奇香,它本身毫无作用,若是遇上一种植物的根,就会在人体内化作剧毒,慢慢使人虚弱而死。
    而皇后宴席上,那道松子鱼露里,就混有那种根煎熬成的汁水。
    它亦有香味,只是类似松子清香,常人不易察觉。
    可惜,只是不易……并非不能。
    晨露想起御花园那位何姑姑,她所种的几味毒物,就比这高明多了,无色无味,天下间几乎无人可以觉察。
    手段高下,立时就可以看出
    她和此事无关,那么,种那些珍奇毒物,又是为了什么?
    这宫中,抽丝剥茧的,果然谜团重重。
    “晨露……朕果然还是小瞧了你,你对毒物药解很有造诣,看来朕让你住在畅春宫,真是选对了人。依你看,这次?”
    元祈仿佛是漫不经心的问,深邃黑眸中看不见任何情绪。
    “皇上,犯人是谁,其实并不重要。”
    晨露想了想,石破天惊的,答了一句。
    “哦?”
    皇帝居然笑了,温和俊美的脸,因这一笑,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的眼里没有笑意,只是深不见底的冥黑。
    无形的威压,只在这一眼之中。
    若是让那些平日以为他“宽和端正”的人来看,定要吓得昏死过去
    “若是这不重要,那么,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晨露仍是自若如初,完全不受影响:“皇上,您又何必明知故问,若是真能揪出真凶,我想您肯定会乐意为自己去掉一道障碍——可是,这次,您失望了。”
    她看了看皇帝,知道对方仍在考究自己,就继续说道:“药丸那边,若是追查太医,他不是失踪,就是自尽。而皇后的宴席呢,更加不好办。我敢肯定,包括皇后在内,每个人的小碟里,都有那种根的汁水——那么,究竟能把谁当凶手办呢?皇后?她那个厨师是新请的,她也一定会叫屈:没有人会明显到在自己宫中害人——谁都会如此作想。”
    “真是妙计……在自己宫中下手,反而不会有人相信——朕这位梓童,真是越发长进了。”
    皇帝的笑容越发锐利,那明显的恶意,让人揣测到,他是想起了一些不快记忆。
    “梅嫔那边,这几日你还要照看着。”
    “皇上,我曾说过,没有防贼千日的道理。我并不习惯这种单纯防御。”
    元祈听了这大胆言辞,也不动怒,只是有些烦躁:“你那日的豪言壮语到哪里去了——你不要推辞,这份差使非你莫属。若是缺人手,瞿卿那里随你挑就是!”
    晨露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元祈只觉得一阵清凉,些微烦乱立时消散,整个人,如同浸在寒潭之中。
    那清冽沉静,如冰雪般晶莹的黑眸……
    就是怎样的绝色佳人,怎样的明眸魅惑,也及不上这一眼的风华……
    一直到晨露告退,皇帝仍有些失神,仿佛沉浸在什么里。
    ****
    夜已深,晨露从乾清宫退出后,也不坐宫车,一个人独自行走着。
    她看着四周,清幽月色下,宫墙如千年万年般矗立,里面隔断的,是灯火辉煌,莺歌燕舞,还是凄清惨淡,冷宫独守,亦无人得知。
    今天的一幕,在见惯黑暗血腥的她来说,简直不堪一提。
    但这欢声笑语背后,由纤纤女子们主导的阴谋和杀机,仍是让她黯然。
    这些十几岁的少女,才抛去了家人的娇宠,进到这金碧辉煌,又暗无天日的宫中,是经过怎样挣扎,才学会了,微笑着,以美丽的手指,去扼杀别人的希望和生命?
    她们踩着同伴的尸骨平步青云,可曾害怕,可曾愧疚,以至,暗夜梦回,一时惊噩?
    她们争的是宠,是子嗣,争的,是千万年来女子能得到的至高头衔,可曾想过,这一切,到头来都归于尘土,又有什么意义?
    元旭……这就是你要的吗——
    三千佳丽,一颦一笑,一悲一喜,荣辱浮沉,只系于你一身……
    晨露站在如水的月下,在二十六年后的一日,向着陵墓里的某人,问道。
    几重哀伤,几重悲愤,到最后,化为决绝的愤怒。
    这愤怒,如同冰河破堤,凛然汹涌,锐不可挡——
    元旭……你且瞧着,这朗朗乾坤,我将亲手颠覆!
    宫墙无语,一如千古。
    ****
    晨露晚上回来,已是已时,她沐浴过后,正要上床。
    门棂上,有轻微的敲击声。
    那是小心翼翼的,却又隐忍的急促,仿佛含着极大的恐惧。
    她打开门,只见一人身着白色单衣,头发蓬乱,就那样,呆呆的,立于月下,就象幽魂一般。
    是梅嫔。
    她已经全无那份懵懂的安详,她瑟缩着,泣不成声。
    她伸手,抱住晨露,就象扯住了救命稻草,低喊道:“姐姐,求你救救我!”
    “娘娘……?”
    “姐姐,我好害怕,一闭眼,就想起今天的事……宴席上,大家笑得都很假,很怕人……我以为光吃不说话就可以了……可是!她们居然要害我!!”
    “姐姐……你一定要救我……你知道是谁下毒吧……你快去禀告皇上,他会救我的!”
    晨露简直要叹息,救?在这个后宫里,谁又能救谁?
    皇上?那就请拿出证据,无故废后,就是帝王也不能如此妄为。
    她轻轻挣脱了梅嫔,清晰的,缓慢的说道:“娘娘,请你冷静!”
    她看着少女狂乱惊慌的眸子,缓和了声调:“我会尽量注意你的安全,可是,娘娘,在这世上,没人谁,可以一生一世的救你,保护你。”
    最后的话,斩钉截铁,毫无回旋余地。
    虽然残忍,可是她希望,这懵懂纯真的少女,能彻底明了,自己是在怎样的一个世界。
    “谁也不能吗……”
    梅嫔仿佛在一瞬间,领悟了自己的处境。
    她的目光不再狂乱,慢慢的,黯淡下来。
    “可是,我的真的不想死……爹、娘,你们为什么要送我到这吃人的地方!!”
    她低低呢喃着,一步一步的,退着走回自己的寝宫。
    夜凉如水,映着她娇小的身影,逐渐远去。
    注:我国中医认为,有一些食物,如牛肉,鱼类海鲜,酱油等等,都是“发物“,会干扰药性的吸收,以及伤疤的愈合。所以有JM弄破了脸,可千万表吃以上食物,小心留疤。
第十一章 人心
           之后几日,元祈特地免去晨露的当值,让她能长居畅春宫。
    这几日平安无事,终于到了十天一次的大朝。
    这一日早朝,文武官员都会到齐,一些要紧政务也会当廷决断,所有仪仗从人,浩荡煊赫,一样不缺。
    作为有品秩的女官,晨露不能不去。
    太和殿中,兵部尚书黄嘉直正在慷慨激昂的读着奏章:
    “彼蛮夷之邦,牧猎腥膻之徒也,民风膘悍,向以掠劫之行为勇武,前朝景乐年间,入我中原,烧杀掳掠,其罪罄竹难书,中原千里,几成白地……我太祖尝大败其于一役,其可汗仅以三千骑得脱……今卷土重来,不过跳梁小丑,何足挂齿,恳请陛下火速发兵,一旦王师挺进,定能歼其全部,以枭首传之天下。“
    晨露冷眼旁观,就见元祈端坐于龙椅之上,看似听得认真,嘴角一丝冷笑却昭示了他的情绪——
    他很不耐烦。
    晨露听着这长篇大章的激昂语句,突然想笑。
    歼其全部,以枭首传之天下?
    这些文官饱食终日,天天看多了晋书想学谢安,他们以为鞑靼十二部是吃素的,纸糊的,只要轻轻一捻就灰飞烟灭?
    当年,平虏军中,,有如云猛将,奇才谋士,亦有将士用命,上下一心,殚精竭虑,才堪堪驱逐了鞑靼。
    虽如此,忽律可汗仍率本族精悍的三千骑兵,远走漠北,当时大家心中都有计量——这群自诩为苍狼之子的草原勇士,必有一天会卷土重来。
    所以,她逗留千里之外,一心只想未雨绸缪,未曾料到,却是祸起萧墙,急转直下……
    另一道更为响亮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回忆——
    “黄大人,你可知道,世上腐儒皆是好名,只要能千古流芳,能博个忠君爱国之名,就乱嚷什么开战……您这样的书生之见,对国家社稷有百害而无利!”
    晨露听着甚是顺耳,却不料,此人得意洋洋的话锋一转:“依本侯之见,鞑靼各部近日有不稳迹象,纯粹是因为刚渡过冬,食物器械皆是不足,所以又欲掠劫,若我天朝以泱泱大国的怀柔之心,多赐其以厚礼,则必定能消弭大祸,若其仍是不罢休,那么,索性把我朝军队从北郡六国周边撤出,鞑靼就是暂时到它们那里‘打草谷’(注),也不干我天朝什么事——且让他们互相斗去吧!”
    此人自以为幽默风趣,晨露听得却是大怒,暗想此人比那书生意气的黄尚书更加不堪,居然欲以天朝声誉,以及属国的利益,来换得一时太平。
    本朝开国以来,民心所向,皆是因先帝能驱逐异族,救民于水火,那八年艰苦岁月,民间家家都有死伤,对鞑靼都是恨不能啖其肉,若是让民众知道要向鞑靼厚礼卑词,立时就要民声鼎沸。
    至于属国,那更不可取,当年,自己远赴千里,就是为了……
    却听“啪”一声,竟是元祈把他的奏章,亲手拿起,掷于地下。
    殿内一片死寂,众臣噤若寒蝉,都不敢再开口。
    “南冠侯,久闻你在亲贵子弟中,以通晓谋略著称,今日一见,真是让朕大开眼界!”
    元祈的声音淡淡,也听不出喜怒,不知怎的,殿内群臣都觉得胸口发闷,好似被这无形的威压镇住了。
    元祈的声音越发轻缓:“还有谁,和南冠侯一般,能想出这等‘妙计’的?”他目光如电,象利刃一般扫视全场。
    咕咚一声,一个胆小的官僚终于坚持不住,双腿一软,昏死过去。
    “扶植北郡六国的定策,是先帝时定下的,为的,不是什么威抚海内的名声,而是以六国的势力,进可远击鞑靼,退可拱卫中土。有些人鼠目寸光,是否以为先帝和朕都是为好名?朕告诉你们,你们想错了!“
    素来宽和的皇帝,偶露峥嵘,终于让一班臣子认清了,他是何等样人。
    ****
    晨露随着早朝完毕,就要回自己院子,今日并不是她当值。
    正是旭日高升的辰时,在路上,一辆华贵辇车背向驰过,看方向,是去娶香园赏玩散心的。
    看车形古朴典雅,是晋时式样——竟是周贵妃的?
    那样冷峻的女子,也会喜欢花草?
    晨露有些意外。
    回到畅春宫时,才得知梅嫔今日仍是委靡,岳姑姑劝她也去聚香园散心,得用的从人一早就随着她去了。
    她想起刚才的车辇,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不祥。
    ****
    娶香园并不很大,亦没有太过精致的园林,它所特有的,是百花齐放的灿烂绚丽,幽香入骨。
    晨露走入园中,一眼就看到梅嫔和周贵妃正在小池边数着游鱼。
    梅嫔仍是那副惊惶无力的感觉,仿佛随时要跳起来逃走。
    她走了过去,离两人还有一丈来远,才被梅嫔偶然回头瞥见。
    “姐姐你来了——”
    她精神仍有些恍惚,一时脚下一滑,眼看要坠入池中。
    一旁周贵妃的侍女眼明手快,一手及时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正要揽住她的腰,把她拉回岸上。
    电光火石间,晨露看见,那侍女的掌心,竟有一点诡异朱红——
    她来不及阻止,情急之下,掷出腰间牙牌,正好砸在她手腕上。
    那侍女吃痛之下,手不由一缩,终于拉了个空。
    这几个动作说来复杂,其实间不容发,只是在一瞬间完成,旁人听得牙牌落地,马上被梅嫔的尖叫压过——侍女没能拉住,她仍是坠入水中。
    这池塘甚浅,众人反应过来后,立刻七手八脚把她救了上来。
    她浑身湿漉漉的,春日池水仍带寒意,一阵风吹过,她冻得瑟瑟发抖,脸色也很是苍白难看,不知是冻的,还是受了惊吓。
    “尚仪,你是想要梅嫔的命吗?”
    周贵妃勃然作色,示意左右以斗篷裹住梅嫔,眼神森冷的直视晨露:“你故意阻止我的侍女救人,才害得梅嫔落水——你是想谋害皇嗣吗?”
    晨露不怒反笑,抬起头,她深深看了周贵妃一眼。
    周贵妃自幼长在军中,凶狠残暴的眼神,不知见过多少,这少女清浅一眼,却让她从心中生出悚然。
    那幽黑的眼眸,清冽冰冷,寒光冰雪一般,沁入骨髓。
    周贵妃仿佛不能承受,倒退了半步,她冰封一般的丽容上,有生以来,终于生出惊愕。
    弱不禁风的少女,仅以一眼,就压制住了她的威仪。
    晨露俯身捡起牙牌,扫了一眼在场众人,终于开口——
    “娘娘你想问我的罪,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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