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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表妹万福-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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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世界。

    但她知道,这就是他最后的决定了,再不会更改。

    她呆呆看着他。

    他沉默着,片刻后,似涌上一阵醉意,和衣卧了下去,闭目,用平静的声音说,她可以回房了,他这里用不着她留下了。

    嘉芙失魂落魄地回了那间和他傍着的屋里,整个人被一种大难临头般的感觉给紧紧地攫住了。

    知道将来会发生的可怕的事,却无力摆脱,眼睁睁看着它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走来,这才是最大的恐惧。

    夜深了,土司府里渐渐安静下来,嘉芙屏住呼吸,将耳朵紧紧贴靠在墙上,侧耳听着来自于隔壁屋里的动静。

    他醉了,睡的很沉,嘉芙听了许久,没有听到半点的动静。

    她抱膝蜷坐在床角,身子在夜色的暗影里纹丝不动,就这样坐了良久,终于从床上爬了下来,无声无息地走了出去。

    ……

    裴右安今夜醉了。

    刚回的时候,醉意或许并没那么深沉,但从他打发她离开后,他的情绪沉郁了下去,随之,醉意便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铺天盖地淹没。

    最后,他甚至做起了梦,他梦到了关于一个十六岁少年的一些零碎的陈年旧事。

    那一年,少年扶着父亲的亡灵从战场归京,葬礼刚结束的深夜,怀着悲伤,他去探望卧病的母亲辛夫人。

    下人说辛夫人还在小灵堂,他寻了过去,看到了她的背影。

    她独自对着父亲的牌位,背影凝固。

    少年站在灵堂口,正要进去的时候,辛夫人忽然对着灵牌低声咒骂,声音是如的此充满怨恨。

    “十六年了!”

    “你这个没良心的男人!”

    “我认了你从外面抱来的野种做儿子,看着他抢走原本属于我儿子的一切!现在你竟这么死了?”

    “该死的是他!他为什么还不死?不是说他活不过十岁吗?现在都已经多少年了?”

    可怜的寡妇,沉浸在属于自己的无尽悲痛和怨恨之中,并没有留意到少年曾来过,又悄悄地离去。

    梦中的这少年,地位高贵,惊才风逸,旁人眼中,他是天之骄子,生平唯一遗憾,大约就是身体病弱。但只有那少年自己知道,病体不是他的不可说,他的难言之痛,来自于他得到的母亲的对待。

    他天生早慧,在同龄孩子还懵懵懂懂之时,他就有了印象,辛夫人不喜欢他,非但不喜欢,而且,对他怀了一种强烈的厌憎之情,私下里,她曾盯着他的那种目光,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成为了伴随他长大的的无法消除的阴影。无论他多么的出色,甚至,他越出色,她就越令他感到一种憎恶的情感。但天生的内敛,注定他不会将内心阴影剥给第二人看,哪怕是在父亲和祖母面前,他也绝口不提半句。自己知道就行了。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他想要和辛夫人修好关系的意愿,尤其是在父亲刚去世了的情况之下。

    小时他也曾猜想过,辛夫人不喜欢他,或许是因为他身体不好的缘故。所以他学医,习武,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和别人一样,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他不知,辛夫人不喜欢自己,原是因他阴私的来历。

    他不是裴家堂堂正正的嫡长子。

    他只是他父亲从外面抱回来的一个私生子。

    这个无意得知的秘密,令十六岁的少年陷入了巨大的自我否认和厌恶之中,他曾习以为常的一切认知,一夕之间,轰然崩塌。

    随后,三个月后,在他父亲热孝将满的某个深夜,发生了那件后来影响了他一生的事情。

    他父亲的一个妾,深夜吊死在他居所院子前的一株树上,第二天早上被发现尸体,流言开始传播,有人看到他对她施加淫辱,小妾应是不堪□□,这才愤而吊死在了他的居所之前。

    他以离京的方式,结束了他这一生中的少年生涯。

    不属于他,交还出去,天经地义。

    ……

    成年后,一向浅眠的裴右安就没做过梦了。

    但今夜,他却陷入了这样一个令他并不愉快的梦境里。梦里的他,回到了那个外人眼中光鲜,于他却只剩压抑灰暗的少年时代,一个恍惚,那个少年似又倒在了塞外的冰天雪地之中,周围残肢枯骨,状如地狱,他忽冷忽热,梦寐难安之际,鼻息里沁入了一股似曾相识的轻暖甜润,怀中绵软盈手,梦中一切阴暗,渐渐被驱散而去,他下意识地贪恋这种温暖柔软的感觉,梦中追逐,恋恋不舍。

    嘉芙被裴右安拢入怀里时,吃了一惊,身子僵了片刻,慢慢地,感觉着他带着酒气的阵阵灼热鼻息扑到自己脸上,方意识到他并未醒来,身子终于控制不住地起了微微战栗,一颗心砰砰地跳,浑身肌肤,灼热滚烫。

    就这样,不要脸就不要脸了,抱住他不放,等他酒醒过来。

    嘉芙横下了心,朝他又靠了些过去,直到完全蜷在了他的怀里,眼睫颤抖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 34 章

    五更; 鸡鸣平旦之间,窗外朦胧昏青。

    裴右安将醒未醒。

    成年后,他便从未睡过如此好的一觉了,尽管这一觉的开端起始于令他并不愉悦的梦境碎片,但当那些梦的碎片被驱散,这一觉是如此的绵长和深沉,并且; 香暖……柔软……

    他紧了紧臂膀; 朦朦胧胧间,满掌所得的柔腻; 令他忽觉异样; 双眉蹙了蹙; 如坠云雾之中的混沌意识,慢慢变得清明了起来。

    他眼皮一跳; 蓦地睁眼,醒了过来,借着微明的晨曦,竟看到了他的表妹,嘉芙; 此刻和他同床而眠,同被而盖; 整个人就蜷缩在了他的怀里; 一臂抱着他的腰腹; 看起来小小的一只; 只从被角头里露出一脑袋落于他肩臂的青丝和半张脸,此刻还未醒来,犹闭目酣眠,脸庞红扑扑的,一动不动,他也拥着她,一臂绕过她细柳腰肢,掌心贴于肌肤之上,两人似乎这般已经睡了很久。

    裴右安惊呆了,初初以为自己依旧深陷梦境,终于回过神来,如被针刺了一下,猛地缩回那只手,霍然坐起,下意识低头,迅速睃了遍自己。

    他身上虽依旧着了中衣,但满是凌乱褶皱,下腹更是起了异状,犹隐隐胀痛……

    裴右安脑袋轰的一声,迅速掀被,从床上一跃而下,一把抄起了自己昨夜被她脱下悬起的外衣,匆忙披穿之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大表哥……”

    裴右安手一停,慢慢地回头,见她已被自己惊醒,爬坐了起来,一手拥被压于胸前,另手揉眼,星眸半闭,颜若朝华,嗓音含含糊糊,带着刚睡醒的轻软和娇慵。

    她浑身上下,仿似未着寸缕,这样坐起,虽已以被角压胸,但光溜溜两只香肩和雪白膀子依旧露在了外,纵然屋里晨曦昏暗,也压不住胜雪肤光,海棠春慵,一时酥了人眼,乱了人目,裴右安胸间悸震,眼角泛红,闭了闭目,倏地转身,却听身后声音再起,她又说道:“大表哥,我是你的人了。昨夜你我虽还没有男女之实,但我这身子,也不能另许人了。”

    她应当也已完全醒了,声音虽轻柔,却一字一句,异常清晰。

    空气仿佛凝固。

    许久,裴右安肩膀动了动,慢慢地掩了衣襟。

    “你穿上衣裳。”

    他道,声音哑涩。

    身后传来轻微的窸窸窣窣穿衣之声,片刻后,听她道:“好了。”

    裴右安并未立刻转身,依旧立在原地,良久,忽问:“昨夜你已回屋,后来又是如何与我同睡一床的?”

    身后报以静默。

    裴右安慢慢转过了身,目光落在了嘉芙的身上。

    晨曦渐白,她披衣裹住了身子,青丝覆肩,起先一动不动,渐渐抬起脸,迎上裴右安的两道目光。

    “是我自己回来的。”她轻声道。

    “你一个女孩儿家,是谁教你用这样的不入流手段?”他的声音紧绷,目光沉沉。

    “也是我自己想出来的……”嘉芙睫毛微颤,垂下了脑袋。

    空气再次凝固了。

    嘉芙的心,越跳越快,鼻尖慢慢地沁出了细细的汗珠。

    她有些恨自己的无用。分明已经想好的,对他说是昨夜他醒来唤渴,她听到了过来服侍,他半醉半醒,将她拉上了床,而她无力反抗。

    只要她这样一口咬定,哪怕他不信,他也没法撇清自己。

    她有胆子爬他的床,事到临头,真的等到他发问了,却不知为何,她竟又不想借口这可鄙的托词了。哪怕说出实话,会被他轻视,乃至厌恶。因为这托词听起来是如此的令她作呕。

    他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她只要能够留在他的身边就够了。以她对他的直觉,只要他留下了她,他就一定会庇护她的。至于别的,她并不在意。

    她这样告诉自己,压下心里随之涌出的惶然和难过,鼓足全部勇气,再次抬头,对上了他的两道目光。

    “大表哥,我已和你同床共枕了一夜,你要是还不要我,我日后又侥幸能从世子手里逃脱活下去的话,下半辈子,我就剪了头发去做姑子!”

    她说完,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裴右安和她对望了片刻,面无表情,不置可否,忽道:“回你自己的屋去,没我的话,一步也不许出去!”

    “大表哥……”嘉芙哀求。

    “回你的屋去。”

    他重复了一遍,背过了身。

    嘉芙浑身血液渐渐冷了,呆呆地坐了片刻,默默下了床,低头从他身边慢慢地走了过去。

    那道门槛不高,才半尺不到,她迈过去的时候,腿脚却仿佛灌满了铅,沉重异常,足尖在门槛上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自己扶住了门,几乎是一步步地挪着回了自己住的那间屋,嘉芙便扑在了枕上,眼泪慢慢地流了出来。

    她有一种感觉,她这最后的一搏,还是失败了。

    昨晚她鼓足了全部勇气,回了他的屋,脱了自己衣裳,钻进了他的怀里后,犹犹豫豫之间,什么都没来得及做,也不知怎的,到了最后,竟就一头睡了过去,一觉睡到方才,被他起身发出的动静才给惊醒了。

    世上有她这样的傻瓜吗?

    嘉芙眼泪流的更凶,却怕被人听到,死命地捂住嘴,无声地抽泣,哭了片刻,想起今日还要动身走的,怕哭肿了眼睛被人看见,拼命止住了泪。到了中午,一个侍卫来敲门,说裴大人命他来唤她,可以出来,预备动身走了。

    嘉芙不敢耽误,拿了东西,一路低头,随了侍卫出了土司府,来到门前,远远看见裴右安站在那里,正在和送他的土司话别,边上许多的人。

    她的头垂的更低了,朝着那辆停在后的留给自己的马车快步走去,快到近前,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甄表妹!”

    嘉芙听出是安沧珠的声音,装作没听到,急忙加快脚步,安沧珠却飞快赶了上来,在她面前站定,挡住了她的去路,道:“甄表妹,你何时回泉州?等过些时日,等我这边得出空,我也想去泉州一趟……”

    他忽的咦了一声,靠了些过来:“甄表妹,你怎的了?眼睛有些肿?哭了?”

    嘉芙又是羞惭又是气闷,摇了摇头:“我没事。我先上去了……”绕过安沧珠,飞快往马车方向去。

    “莫非是我妹妹又找你麻烦?你跟我说……”

    安沧珠追了上来,嘉芙面前忽然人影一晃,杨云走了过来,拿了她手里包袱,人挡在安沧珠面前,笑道:“甄小娘子一切安好,安少主请留步,不必再送了。”

    嘉芙爬上了马车,关了门,坐在里面,片刻后,马车晃晃悠悠地启动,终于上路。

    当天晚上,嘉芙就发现了一件事。

    她去的方向,不是出发时的武定府,而是往东,直接去往泉州。

    护送她的人,就是杨云和他的手下,而裴右安,他再也没有露面了。

    她已经用尽了自己所有能够想的到,做的出的办法,终于还是没能成功地留在他身边,更不用说让他娶自己了。

    虽然那天早上,她跨出那道门槛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但真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时候,她还是陷入了无比的感伤、后悔和羞惭之中。

    很奇怪,这种时候,她原本最应该想的,是失去了她原本想牢牢抓住的来自裴右安的庇护,往后萧胤棠要是再对她下手,她该怎么办才好。但这一路东去,她竟没再怎么想这件事了。

    倘若到了最后,真的无法避免,又再次落回到了萧胤棠的手里,最大一死而已,忽然也没觉得有多恐惧了。反倒每每想着那日自己做下的事情,情绪低落,难以自拔,一路就这样回了泉州家中,孟夫人见到失而复得的女儿,抱住嘉芙又哭又笑,哥哥甄耀庭欣喜万分,就连祖母胡老太太,脸上也露出笑容,叙话完毕,当晚,家中设宴,为嘉芙接风洗尘,阖家欢喜不提。

    到家的这一天,距离嘉芙被劫走,不过也就过去了数月而已,但对于嘉芙来说,竟满是物是人非,心境苍凉之感,犹如经历了一场大梦。

    半个月后,这日,胡老太太将孙女单独叫进屋,屏退了下人,道:“我听送你回来的那位杨恩人说,你是被人贩给捉去云南,路上幸而得到他家主人的救助,这才脱身而出,如今他奉主人之命将你送回了家中,这自然是好事,等哪日若能得见恩人,我自当重谢。只是阿芙,你老实告诉祖母,你如今清白可还在?”

    妈祖会那日,嘉芙不见之后,胡老太太一边派人到处寻找,一边严守口风,对外只说孙女走了远亲。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当时,老太太又在为孙女物色婚事了,州府里有户官家,家中有一庶出子,有意要和甄家联姻,老太太怕消息走漏,坏了嘉芙名节,故半句也不透出去。后来始终没有嘉芙消息,万分焦急之时,忽然喜从天降,有人送来了嘉芙下落的消息,这才松了一口气。如今终于等到孙女回来了,老太太便又打算起了婚事,问完嘉芙,便紧张地盯着她。

    嘉芙沉默着,胡老太太便明白了,面色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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