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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表妹万福-第9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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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自己,少年意气飞扬的英俊面庞之上,带着一脸恼人坏笑,禁不住心慌意乱,恐被家人看到,慌忙转身,跑到那株柳树旁,将那只还晃荡着的玉佩,一把摘了下来,飞快地藏在了手心之中。

第 114 章

    皇帝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李元贵; 甄氏何在?”

    片刻之后,他喃喃地问。

    “皇太孙伴万岁于病榻之前,不肯离去。太傅便接了甄氏入宫,这几日叫她照料殿下。”

    “去将甄氏唤来。”

    皇帝道。

    ……

    嘉芙入宫,陪伴慈儿已有数日。

    这个白天,慈儿一直在祖父的病榻之前守着,半步也不肯离开,入夜才被嘉芙带了回来; 此刻终于沉沉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 一只手还捉住嘉芙的手不放。

    这三年来,嘉芙做梦也想能再次这般搂着儿子伴他入睡; 如今终于得偿心愿; 却未料是如此情境,又如何睡的着觉,握着儿子那只勾着自己手指的软软小手; 凝视着他的睡颜,直到深夜,模模糊糊; 半睡半醒之间; 忽听帐外传来崔银水的轻声呼唤; 立刻醒来; 轻轻翻身下榻; 来到外间; 得知皇帝方才苏醒,突召唤自己,换了件衣裳,便急忙往承光殿,入内,见昏睡了多日,中间不过数次短暂醒来的皇帝竟披衣而起,此刻靠坐在榻上,虽病容枯瘦,双目却极是清明,精神更是异常的好,竟似大病已然初愈。

    嘉芙心底掠过了一丝不祥般的预兆,上前,跪在榻前,以臣妇之礼,叩拜问安。片刻后,听见上头一个声音说道:“甄氏,你也和右安一样,如今也还不愿唤朕一声父皇?”

    嘉芙微微一惊,抬起头,见皇帝双目望着自己。

    嘉芙心下纷乱,迟疑之时,忽见皇帝微微一笑,笑容竟似带了几分自嘲:“你起来吧。罢了,朕也知,这一把皇位,天下也并非人人想要。因朕之故,你与慈儿天生母子,却不能以母子相见,你不恨朕,朕便已然欣慰……”

    皇帝忽咳了起来,李元贵急忙上前拍背。

    皇帝渐渐止咳,呼吸却急促异常。

    嘉芙从地上起身,端起近旁一杯温着的药汁,送了上去。

    皇帝摇了摇头,推开了药,待喘息渐平,双目望着前方,出神了片刻。

    “甄氏,朕叫你来,并无别事,只是方才,朕做了一梦,朕梦见了些少年往事……想寻个人说说话而已……”

    “朕坐拥天下,富有四海,如今临终,竟寻不到一个能说话之人。方才想起朕五十大寿之际,你为朕所呈的衣裳。衣裳朕虽一次也未着身,但你的心意,朕很是感激……”

    “万岁若是有话,但请吩咐。”

    嘉芙压下心中涌出的难过之情,低声道。

    “甄氏,你可知,朕何以执意,定要立慈儿为帝?”

    片刻后,皇帝忽问。

    嘉芙注视着病榻上的皇帝。

    “朕少年时阴差阳错,永失所爱,后铸下大错,再难弥补。不管右安如何看待,在朕看来,这帝位,便是朕所能给予的最大补偿。”

    “朕出生于皇家,这一辈子,经历过手足相残,父子相逼,宗室异心。朕知他以身世为耻,但他身上流着皇室之血,这一点毋庸置疑,此更为一切罪愆之源头。”

    “既不幸,如此生而为我萧列之子,则今生今世,惟登顶一路而已。”

    “朕这一生,对不住很多的人。朕如此的安排,日后福祸到底如何,朕亦不敢断言。”

    “世上少有两全事。既生入皇家,叫**八方,匍匐脚下!”

    “执鹿刀宰人,而非砧上待宰!”

    “于朕看来,如此方为一生长久之计!”

    皇帝一口气不停顿地说完了话,再次喘息,整个人亦仿似失了所有精力,双肩骤然垮榻,朝后仰倒,被李元贵一把扶住,放他慢慢躺了回去。

    “朕要说的,全在此了。你也回吧,好生照顾慈儿——”

    半晌,皇帝闭目,低声说道。

    嘉芙慢慢下跪,叩首,起身退出,跨出殿槛,行了几步,转头望了眼身后那座殿宇被夜色勾勒出的深沉轮廓,泪已潸然。

    ……

    是夜虽是上元佳节,但因了皇帝的病况,东阁里依旧有阁臣值夜。

    今夜除了裴右安,张时雍和陆项亦在轮值。二人低声议论着皇帝病情。

    “万岁吉人天相,此次定能逢凶化吉……”

    “裴大人,你亦精通医道,你可有法子?裴大人?”

    二人未听裴右安回应,转头,见他身影步出东阁,消失在了门外。

    裴右安从东阁出来,在夜色里,停住了脚步。

    高高一堵宫墙,将墙外和墙内分隔成了两个世界。墙外上元灯火,火树银花,墙内深宫重苑,暗影叠叠。几盏宫灯在夜风里微微拂穗,地上投出一团晃动着的黯淡光影,更添了几分幽阒和寂寥。

    裴右安微微仰头,出神地眺望着远处宫墙外的那片绚烂夜空,片刻后,朝前走去,最后停在了承光殿外的那扇闭合的宫门之前。

    他伫立于门外,站了许久,终还是转身,慢慢离去。

    嘉芙回来,慈儿依旧沉沉而眠。和衣卧在床侧,想着方才皇帝召见的经过。

    她心里清楚,这是最后的一幕了。

    那些话,皇帝或许原本是想说给裴右安听的,或许,也真的如他己言,只是想要寻个人,说几句话而已。

    她闭目,冥想了片刻,终还是起身出来,开门正要唤崔银水,叫他去往东阁将裴右安请来,却见一道人影,正立于阶陛之下。

    上元夜的明月,高高悬于如洗青空,那人身影淡淡,面如月华。

    裴右安来了。

    嘉芙快步迎了出去,握住他微凉的手,将他带入。

    裴右安坐于床畔,看着熟睡中的慈儿,片刻后,轻轻起身而出,嘉芙跟了出去,送至门口,他抱了抱她,微笑道:“方才突然有些想你们,便过来了。我该回东阁了,你再睡吧。”

    嘉芙环抱着他的腰身,仰面望着他:“大表哥,方才万岁召我过去,说了几句话……”

    嘉芙复述了一遍,最后道:“万岁并未叫我转话于你,只是我想,他心中应还是希望你能知道的。”

    裴右安沉默了片刻,亲了亲她,低声道:“我该走了,你再去睡吧。”

    ……

    “阿璟……朕这一辈子,都是个混账东西……”

    “朕让孙子做了皇帝,不知合你心意否,你若不喜,待见了朕,你只管骂朕……”

    “阿璟,倘光阴如旧,朕必早早便去向父皇提亲,娶你为妻……”

    萧列喃喃自言自语,握着玉佩的那只手掌越收越紧,越收越紧,视线落在殿顶上方那片烛火照不到的昏冥之中,目光仿佛穿透了出去,看向那遥远无边的虚空之处。

    “咻——”

    一道燃烧的烟火光柱,从灯市的方向破空而上,冲至半空,绽放出一朵巨大的绚烂烟花,几乎照亮了大半个皇城东的夜空。

    烟花渐渐熄灭,消散在了夜色之中。

    “太医——太医——救驾——”

    一道骤然而起的厉声,打破了皇宫的死寂。

    随伺在承光殿外的胡太医一行人,闻声匆忙入内。

    张时雍和陆项从东阁被紧急召至承光殿时,看见一道人影,已经候立在了殿外。

    那人背影挺直孤瘦,立在那里,一动不动,正是皇太孙太傅裴右安。

    很快,何工朴,刘九韶等大臣接讯,亦陆续赶至殿外。

    “宣裴右安,张时雍,刘九韶觐见……”宫人匆匆出来,拖长语调,宣着圣旨。

    张、刘随了裴右安入内,见内殿深处的龙床之上,皇帝仰面而卧,仿似已经不能说话,双目半睁半闭,似睡非睡,旁边地上,跪着一溜的太医,李元贵手托圣旨,立于床尾,面含戚色。

    “裴右安、张时雍、刘九韶听旨——”

    李元贵上前一步,宣道。

    张刘立刻跟着前头的裴右安下跪,俯伏于地。

    皇帝自知弥留,道己去后,由皇太孙继位,一概丧祭,从简为宜,以日代月,天下臣民二十七日皆可释服,嫁娶不限,所留后宫之嫔妃,免殉葬,妥加奉养。幼帝亲政之前,以裴右安为顾命大臣,总揽内外国事,加封张、刘上柱国之荣衔,共辅朝事。

    张刘二人涕泪交加,随裴右安之后,叩首应承。

    龙床上的皇帝,依旧那般闭目而卧,一动不动。

    “三位大人,圣意在此,接旨完毕,退下吧!”

    张刘二人双手托着圣旨,一边流泪,一边躬身后退。

    裴右安亦离地起身,脚步异常凝重,缓缓退至殿口,他停住,慢慢地转头。

    龙床上的萧列不知何时已睁开了眼睛,转脸朝外。

    宫烛摇曳,皇帝那两道视线,正跟落在他的背影之上,目光凝涩,一动不动。

    裴右安的身影凝了片刻,突然转身,快步回到了那张龙床之前。

    在身后张刘二人的注视之下,他朝着萧列,再次下跪,端端正正,行了一个稽首之礼。

    他额头顿地,便如此俯伏着,良久,身影一动不动。

    就在那一刻,皇帝的双目之中,透出了一种长久以来从未曾有过的得慰般的释然之色。

    他定定地凝视着床前那个向着自己长跪不起的身影,唇边露出一丝若有似无的微笑,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 115 章

    三鼓过; 京城还未从上元夜的漫天烟火炮仗中安静下来,皇宫的东北角方向; 突然传出钟鸣之声,共鸣九道,四方寺院,随之纷纷应和; 钟声回荡在京城的夜色之中; 久久不绝。

    生活在京城中的民众; 对这样的钟声; 并不陌生。

    全城四门,早已戒严。家家户户,相继除灯。

    天未明,全城便已缟素一片,哭声四起。

    慈儿从睡梦中; 也被这钟鸣之声惊醒了。

    他爬了起来,靠在嘉芙的怀里; 揉着眼睛; 人还是半睡半醒的; 嘴里嘟囔着说; 天亮了; 要去看皇爷爷。

    嘉芙知道,就在此刻; 群臣已至殿外; 等待迎接皇太孙过去; 以继位为帝。

    崔银水进来了,于旁垂手等候。

    钟鸣声歇,外头随风隐隐送来一阵宫女太监的哭声,哭声虽甚是遥远,亦断断续续,但因这夜的寂静,依然还是传了进来。

    慈儿也听到了,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醒了过来,睁大眼睛,呆呆地望着嘉芙。

    皇爷爷已经病了很久,有一天会离他而去,到了那时候,皇爷爷不希望他难过,皇爷爷希望他能做大魏的好皇帝——皇爷爷先前曾不止一次地对他这么讲过。

    慈儿的眼睛里,慢慢地溢出了泪花。

    嘉芙一时百感交集,抱住儿子那稚嫩的身子,为他擦去眼泪,亲手一件一件地帮他穿好衣裳,抱他下床,最后再重重地抱了他一下,终于松开了手,将他交给了等在一旁的崔银水。

    崔银水走来,朝嘉芙下跪,叩了一个头,这才起来,引慈儿走了出去,自己跟随在他身后。

    嘉芙站在那里,目送慈儿几步一个回头地望着自己,凝视着他,向他微微颔首。

    她和裴右安,从生下慈儿之后,至今七载,始终没有再生养孩子了。

    早几年,是裴右安对她当年生产一事心有余悸,再不愿让她涉险。他通医道,也不知是从哪个太医那里得来到经验,竟叫他知晓她每月间哪些日子同房容易怀孕,哪些日子不易。后来,渐渐被她也摸到了些门道,但无论她怎么想再生个孩子,在他不和她同房的那些日里,使出各种手段,在他面前撒娇、诱惑、威胁、强迫、抑或是佯恼,他要么岿然不动,要么即便同房了,也绝不让她得逞,再生个孩子的心愿,便一直落空。

    及至如今这几年,不但裴右安,便是嘉芙,也再没有起过再生个孩子的念头了。

    夫妻两人,虽从没就此言明,但无论是裴右安还是嘉芙,从慈儿被立为皇太孙的第一天起,两人便心照不宣。

    在慈儿没有长大之前,他们是不会再要第二个孩子了。

    他们不愿让慈儿感到如被丢弃的孤独,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爱,能够分给除了慈儿之外的另外一个孩子了。

    今夜过后,她的儿子,就将成为大魏的新一代皇帝了。

    慈儿刚来到人世的时候,她从未曾想过,原来上天竟给她的孩子安排了如此一条道路。

    今夜,从他走出这道殿门的第一步起,嘉芙知道,在他往后的成长路上,必少不了艰辛、波折、乃至各种各样如今自己还无法预料的危机。

    但嘉芙相信,终有一日,她的儿子,定能步步前行,最终成为如先帝所盼那般的一代英主。

    嘉芙望着前方,直到那道小小的身影,终于完全消失在了殿外。

    ……

    遵大行皇帝遗诏,七岁的皇太孙登基为帝,从次年起,年号将改永颐。幼帝亲政之前,以裴右安为顾命,行走御前,免跪拜之礼。

    和他同样获此待遇的,还有同时受先帝临终召见的张时雍和刘九韶,二人一文一武,助裴右安共同辅弼幼帝。

    先帝驾崩三日后,北苑亦传来丧报,被囚多年的废周后亡故。照先帝先前所留的遗命,周氏以皇后之礼入葬皇陵,陵寝之中,日后亦将陪葬那些死去的太妃。但先帝并不与后妃同穴,而是独自寝于陵东。地面筑出的那座山坡,若逢阴雨天气,远远望去,矗于天地之间,犹如一尊望像,朝向皇家慈恩寺的方向,烟雨蒙蒙,寂然无声。

    先帝的丧葬,虽然留有从简的遗命,但毕竟是天子,再如何从简,这个葬礼亦持续了大半个月。待丧葬完毕,先帝遗诏所言之二十七日斩衰也过去了,天下皆除服,民间并未受到多少皇帝驾崩的影响,照旧嫁娶,行乐无碍,至于朝廷,这两年间,先帝本就已经放手大部分的政务,如今有裴右安为首的内阁执掌,过渡顺利,国事在国丧那段时日短暂停滞之后,恢复了原本的通畅。

    过往之事,该当过去,便由它过去。人生而在世,总归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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