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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沧海-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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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鬼目视官兵去远,蓦地素面一沉,喝道:“臭狐狸,滚出来。”声音一反低沉嘶哑,脆如黄鹂,嫩如雏莺。 
只听得嘻嘻一笑,谷缜从草丛中钻将出来,击掌道:“大美人天生就是做戏的坯子,佩服佩服。”姚晴玉颊绯红,怒道:“少来敷衍。我问你,谁是女鬼啦?既是做戏,又干吗笑得那么难听,跟,跟杀猪似的。” 
敢情二人约好,姚晴出面,谷缜出声,女相男声,吓退那些官兵。官兵虽被唬退,姚晴却恨谷缜趁机使坏,一待事毕,便寻他晦气。 
谷缜见她有动武之势,自忖不敌,忙笑道:“大美人息怒,那两人跑得远了,若不快追,前功尽弃也。”姚晴一愣,恨恨道:“好,暂且记下,到时再与你算帐。” 
铜瓜锤受了伤,沿途留下点点血迹。三人循迹追赶,不多时,忽听前面传来哭声,正是樊玉谦,哭了几声,忽听铜瓜锤虚弱道:“老三,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大丈夫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哭的。我死了,你就回去,好好跟妹妹过日子,再莫惹这些闲事,你一心向软,杀人不多,老天爷让你多活几年,也未可知。。。。。” 
樊玉谦抽泣道:“不成,我就是死,也要带你走的。”铜瓜锤怒道:“滚你妈的蛋,快走快走,莫待那些狗官兵追上来。” 
谷缜听到这儿,“噗哧”一笑。“谁?”樊玉谦发出厉喝,枝碎叶飞,尖枪抡起斗大红婴,自树丛中蹿将出来。” 
谷缜早有防备,发笑之前快步后退。樊玉谦一枪刺空,跳出树丛,见了三人,只一愣,便认出陆渐,顿时脸色发白,厉声道:“是你么?”挺枪便刺,陆渐让过,正要反击,忽听谷缜叫道:“且慢。” 
樊玉谦对陆渐甚是忌惮,自度交手起来,胜算不多,是以谷缜一喝,他便借坡下驴,就势停住,说道:“你有什么话说?”谷缜笑道:“官兵已经退了,一时半会儿不会再来。我们来,是想问足下几句话。” 
樊玉谦将信将疑道:“什么话?”谷缜目光凝注,一字字道:“汪直死了,还是活着?”樊玉谦一愣,未及答话,忽听有人闷声道:“不许说……”说话声中,只见铜瓜锤从林子里蹒跚走出,一手捂着小腹,面色惨白。 
谷缜打量他一眼,笑道:“这话耐人寻味。倘若死了,说与不说,均是无妨,但若不许说,那汪老鬼定还活着了。” 
铜瓜锤冷笑道:“活着又怎地?你想知道汪老的下落么?老子偏不告诉你!”谷缜略一沉默,叹道:“是不是你们向北边引开官兵,汪老贼趁机脱身?”铜瓜锤“哼”了一声,背靠一棵大树坐了下来,瞪着谷缜,呼呼喘气。 
谷缜眼珠一转,笑道:“有道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受了重伤,若不趁早医治,必死无疑。这位使枪的老兄枪法碎妙,却未必胜的过我这位朋友,当日在南京城下,也是较量过的。故而眼下形势,对二位十分不利。这样好了,说出汪直的下落,我放你们走路,若不然,只怕有伤和气。” 
他这话意在威胁,樊玉谦性子优柔,无甚主意,向铜瓜锤道:“二哥。告诉他们么?” 
“放屁!”铜瓜锤目光凶狠,口角渗出缕缕血丝,“汪老待我邓恩深意重,咱们也应允汪老,为他引开强敌,既然如此,又怎能出卖他?” 
樊玉谦听了,讪讪无话,谷缜冷哼一声,道:“他若当真对你恩深意重,就当带你同行,又为何支使你引敌?所谓引敌,不过送死罢了。”铜瓜锤昂然道:“引敌之事是老子自愿,并非谁人指使。” 
谷缜哭笑不得,心道:“早听说汪老贼极会蛊惑人心,如今开来着实不假。这无知蠢汉,也不知受了他什么好处,竟然这般死心塌地给他卖命。”沉吟间,又听铜瓜锤道:“老三,死便死了,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咱哥儿俩宁可死了,也不能出卖朋友,你说是不是?”樊玉谦叹道:“二哥说得是。” 
谷缜努哼一声,向陆渐使个眼色,示意动手。不料陆渐沉默片刻,摇头道:“这两人守信重义,我若以武力相逼,岂非叫人出卖朋友?” 
谷缜大感意外,愣了一会儿,皱眉道:“陆渐,你可想好了,放过他们,有何后果。”陆渐道:“若为了自身安危,坏了他人信义,又和汪直,徐海有甚分别?”谷缜不料他恁地迂腐,只气得面色铁青,怒道:“什么狗屁信义,好,好,你要做大菩萨,大圣人,由你去好了。”转身坐到一块石头上,盯着众人,咬着牙冷笑。 
铜瓜锤与樊玉谦面面相觑,猜不透对方心思。陆渐也望着谷缜,心中暗叹:“若以武力相逼,这二人誓死不说,也唯有一刀杀了。但杀人容易,救人却难。鱼和尚大师曾嘱我慈悲为怀,怜悯世人。这二人虽不是好人,也并非一无是处,若能令其弃恶从善,也是莫大功德。即便谷缜怪我,也没法子。”想到这里,说道:“放你二人容易,但你二人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铜瓜锤冷笑道:“那得瞧什么事。倘若事关汪老,休想老子吐一个字的。” 
陆渐见他神情,没地涌起一丝厌恶,冷然道:“你龙门三刹做尽坏事,伦理该死。但我瞧你二人行事,尚还留有余地,不至丧尽天良。我要你二人对天立誓,从今往后,不得为恶。若再为恶,只要入我双耳,虽在万里之外,我也势必赶来取你二人狗命。” 
铜瓜锤和樊玉谦听得如坠云里雾里,只觉得此人要么是疯子,要么是傻子,要么就有什么诡计,若不然,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樊玉谦权衡情形,对方若不放行,自己虽能脱身,却不能将铜瓜锤活着带走,当即将心一横,朗声道:“好,如你所言,我先立誓,从今往后,不再为恶,若不然,有如此树。”长枪一挥,扫中碗口粗细一颗大树,“卡插”一声,那树应势而折。 
铜瓜锤见樊玉谦立了誓,也只得悻悻道:“不做恶便不做恶,若有违背,叫我千刀万剐便是。” 
陆渐听了,点头道:“很好,你们既能为汪直守信,想也能不负自家然诺。”说着将手一挥,朗声道:“去吧!” 
二人见他当真放行,均是一愣,樊玉谦转身扶着铜瓜锤,向前走去。谷缜望着二人背影,当真心冷如冰,一弗袖,转身便走。陆渐望着他背影,自觉愧疚,叹了一口气,遥遥尾随,姚晴仍是冷冷淡淡,飘然随在二人身后。 
寂然走了一程,忽听得有人道:“请留步!”三人转过身来,忽见樊玉谦提枪奔来。谷缜不耐道:“又有什么鸟事?” 
樊玉谦在丈外停住,嗫嚅道:“陆兄,樊某,樊某有一事相求。”陆渐道:“情说!”樊玉谦道:“昨晚在南京城下,樊某大意了一些,未及尽展所学,未君所败,窃以为憾。今日别后,相见无期,还望陆兄不吝赐教,见个高下。” 
陆渐甚是惊讶,摇头道:“刀枪无眼,还是免了吧!”樊玉谦叹道:“怕不能够,我妹夫金钩镰死在你手里,我方才仔细想想,若不替他报仇,无法对我妹子交代。” 
谷缜怒极反笑:“你这矮子确然无耻,早先不说,如今藏好同伴,才来提这报仇的事情。”樊玉谦面皮一热,支吾道:“我与二哥是结拜之交,与家妹却是兄妹之情。陆兄乃仁义之示,想必明白我的苦衷。” 
陆渐略一默然,叹道:“如此说,只有一战了。”姚晴久不作声,蓦地喝道:“糊涂虫,你发疯了么?”陆渐不防她突然发难,甚感错愕,说道:“他为妹夫报仇,也是合乎情理。”姚晴冷笑道:“那么你被他杀了,也是合乎情理了?” 
陆渐见她如此作恼,不觉默然,樊玉谦怕他反悔,忙又道:“还望陆兄千万成全。” 
陆渐不觉苦笑,叹道:“啊晴你放心,我不会输的。”又向樊玉谦道:“足下少待,动手之前,还望我制作一件趁手兵器。”樊玉谦道:“陆兄请便。” 
陆渐走到一棵柏树下,向谷缜伸手道:“匕首借我一用。”谷缜抛来匕首,陆渐接过,信手一挥,砍下四尺长一根树枝,坐在属下,削枝去叶。 
谷缜瞧了片刻,转眼望去,姚晴也正望着陆渐,神色中似有三分气恼,三分忧虑,余下的却是不尽关切。谷缜暗自称奇:“这女子城府甚深,如此真情流露,着实少见。妙妙纵然凶一些,确胜在敢爱敢恨,心性直白……”这时间,忽见姚晴双目一亮,若有惊色。 
谷缜心觉奇怪,掉头望去,只见陆渐削罢枝叶,又削树皮。谷缜最初不觉,瞧得时许,忽觉有异,那匕首一起一落,分明合乎某种至理,快一分则太疾,慢一分则太迟,进一分则太左,退一分则太右,可谓不快不慢,不偏不依,若合符节,暗藏玄机。 
谷缜心头一动,仿佛从中悟出什么,但宣之于口,却又说不出来。转眼望去,樊玉谦也在望着那把匕首,随那匕首起落,目光闪烁不定。 
不多时,陆渐停下匕首,手中一根木杖弯曲自如,浑圆光洁,一眼望去,仿佛造物天成,决无余赘。 
战书2
       陆渐将木杖随意一指,说道:“成了。”樊玉谦盯着木杖,神色似喜还悲,忽地叹道:“足下削木成兵,神意融融,已得天趣。”说罢又叹一口气,长枪下指,说道,“我家幻神枪共有五路,足下如能全破,樊某自当伏输。”说话间,长枪颤动起来,地下枯叶有如江河入海,向他枪尖汇聚,蕴积成团。 
樊玉谦一声清啸,长枪倏举,败叶成阵,向陆渐如箭射来,正是幻神枪第一路聚散星斗。这一式练到绝处,能引尘埃土屑为我所用,聚散破敌。 
陆渐身形稍侧,木棒迎着叶阵,漫不经心地画了一个圆圈,那杖端如有吸力,漫天碎叶散而复聚,尽被粘在顶端。 
这路聚散星斗分为外一式与内一式,外一式聚散外物,如尘埃、碎叶等迷惑对手,内一式则是本身枪花紧随败叶之后,忽大忽小,忽聚忽散,内外呼应,变化无穷。 
樊玉谦内一式未曾展开,外一式已被陆渐的夺兵之法破去,枪至半途,急变一路北燕南飞,长枪斜指苍穹,如牧业飞鸿,飘逸出尘。 
陆渐杖端败叶被樊玉谦枪风一激,纷然四散,当即木杖直进,轻飘飘搭在枪尖之上,他有补天劫手之能,天下任何兵器到他手中,均能随机生变,使出合情合理的招数,更何况这木杖是他有意削来克制樊玉谦的长枪。樊玉谦但觉木杖搭住长枪,虎口疏热,与昨夜情形仿佛,生恐又被夺去,慌忙收枪,使出一路“僧繇画龙”。 
这一路枪法极为狂放,霎时间,偌大树林金风萧萧,寒气匝地,漫天碎叶尚未落下,又被卷得冲天而起,落在旁人眼中,碎叶俨然生出头尾鳞爪,如一条狂龙裹着二人,盘旋飞腾。姚晴见势,不禁上前一步,将“孽因子”拈在指尖。 
南朝时,大画师张僧繇曾与寺壁上画龙,却不点睛。有人问之,张答道:“点睛必飞去。”时人固请点之,张僧繇只得答允,但一点睛,雷霆大作,所画之龙当真破壁而飞。樊玉谦这一路枪法其意,“画龙”是虚,“点睛”为实,枪势乱舞,不过是乱人耳目的虚招,点睛一枪,才是夺人性命的杀招。 
此时败叶狂飞,枪如电滚,常人深处其间,势必神驰目眩,不辨东西。但陆渐以手代目,不为声势夺气,不为落叶障眼,木杖不离樊玉谦枪尖左右,有如大鹰攫雀,任那枪尖如何蹿高扑低,总是无法摆脱,更不要说使那点睛一枪了,点睛不成,画的龙再是精彩,也不过是一条死龙。 
樊玉谦久斗无功,忽有一变,化为一路天花乱坠,枪花朵朵,忽东忽西,遮云弊日,漫天皆是。按理说,这般虚实不定的枪法必然厉害,只可惜陆渐并不细看枪花,不论他有多少枪花,只寻他枪尖了事。 
“僧繇画龙”、“天花乱坠”虚招极多,颇耗内力,况且还要时时防备陆渐夺走兵器,故而饶是樊玉谦功力深厚,使得久了,也觉得丹田渐空,筋力疲乏。不得已沉喝一声,枪花骤敛,枪尖指地。陆渐木杖飘然指出,与那长枪一交,忽觉那枪竟是纹丝不动。陆渐的夺兵之发必要借引他人之力,故此樊玉谦的长枪或是前送,或是后缩,又或是抖出枪花,陆渐均能因之夺下,但眼前这条长枪,却似生在樊玉谦身上,凝如刚、坚如石,不动如山,令陆渐空负神技,也觉无隙可乘 
樊玉谦汗水涔涔而下;呼吸慢慢促迫起来。这一路〃顽石点头〃他其实并为练成;其实除了创这枪法的祖师;樊家也从无一人练成过。樊玉谦虽是奇才;轻易练成前面四路;但这最后一路;却始终半通不通;无法大成。顾名思意;〃生公说法;顽石点头〃;这一路枪法含有极深的禅机;禅门机用;要么如如不动;要么一触即发;其中几微;莫可言道。樊玉谦虽谙于枪术;但性子暗弱;留恋红尘;远谈不上什么看破世情;立地成佛。偏这〃顽石之势〃出自禅道;二十年来;也只能勉强练到〃人枪合一;如动不动〃至于应机捷发;却是不能。若不然;当年那强敌来袭;也必然做他枪下之鬼;不至于毁家灭门;浪迹天涯。 
此时此刻;樊玉谦虽有顽石之势;却无法〃点头〃反击;不多时;他周身热气滚滚;汗水如小溪纵横;浑身衣裤均被湿透。谷缜;姚晴瞧出便宜;双双露出笑意。陆渐也深知樊玉谦的窘境;但他心地仁厚;素不愿强人所难;眼见樊玉谦面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心知如此僵持下去;此人势必脱力而死。当下叹了口气;后跃一步;撤去木杖;道:〃此战算做平手;你虽没输我;也无法胜我;你这般告诉令妹;算不算是个交待。 
樊玉谦倒退两步;呆呆伫立。谷缜越瞧越是生气;冷笑道:〃又被你占了便宜;还不快滚。〃樊玉谦深深望了陆渐一眼;蓦地长枪一抖;在地上簌簌画了几道;默默转身去了。谷缜望了地上枪痕;蓦地眼亮;赶将上去;一字字念道:〃徽州…〃念罢不觉莞尔;释然道;〃妙极;妙极。〃陆渐道:〃这些字有何含义?〃谷缜道:〃徽州乃汪直贯籍;是他生长之地。〃陆渐吃惊道:〃难不成他逃回家乡了?〃谷缜笑道:〃大有可能;这叫出其不意;又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徽州官府势大;风险亦大;但汪直生于当地;一草一木无不熟悉;躲起来反而容易。换了是我;或许也走这步险棋。〃说道这里;他眉间舒展开来;抱拳笑道;〃惭愧惭愧;看我武力威逼终不及以德服人;依我的法子;未必能叫这姓樊的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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