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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两江湖-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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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极简单的八卦阵,所有的东西临时堆凑,破绽百出。但一路较量下来,他已经知道这些黑衣人对阵势一窍不通,他一变位,三名黑衣人“咦”了一声,像是凭空不见了他的人影,一时找不到对手。
“还是晚了一步!又让他布成阵法!”当中一人抱怨道。
“这阵法临时拼凑,一定有破绽!”说话是那个受了掌伤的黑衣人,他明显的中气不足,眼神之中的锐利却丝毫不减,“这些东西,统统砸碎就是了!”
沈锁锁在缝隙间看到楚疏言的身影轻轻一震,知道那黑衣人说对了法子。莫行南在外急得眼红齿裂,每每要冲进来,都被那两人拦了回去,听到他这句话,大声叫道:“书呆子,撑住,我就来救你啦!”
为首的黑衣人冷冷一哼:“自顾尚且不暇,还说大话!”
一个“话”字刚落地,猛然听得两声惨呼。莫行南拼着肩胛受伤,用血肉之躯夹住了一名黑衣人的剑,反身一掌拍死了他,转身抽出剑身,刺进另一人的胸膛。
这几下快若闪电,几乎没有人看得清楚,几名黑衣人顿时一呆,纵然是杀人无数的杀手,还从未见过这样不要命的打法。
为首的黑衣人怒吼一声,冲了上去。便在此间,阵中的楚疏言忽然道:“行南,把西瓜丢进来!”这句话,让所有人一呆,莫行南也不答话——面对四个这样的对手,他想答也答不了。
楚疏言奋力将身子挪到帏幔边上,低声道:“沈姑娘,你出来,从这里往东三步,往南五步,就可以出去了!你赶快走吧,此时此刻,他们没工夫留意你!”
沈锁锁怔怔地看着他再一次变成死灰色的脸,他已经站不住了,只能半躺在地上,雪白云缎之下,已经有殷殷鲜红流下——他背后的伤口一定迸裂了,那种血肉撕裂的痛苦……她只想了一想身子就忍不住发抖,而他的声音竟然还能这样柔和稳定!她的胸中仿佛有什么在澎湃翻滚,如有火舌在轻舔,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趁莫行南缠住了他们,我带你走!”
“不行……”他虚弱却坚定地拒绝了她,“行南已经受伤,抵不住四个——”
“扑通”一声,一个黑衣人被莫行南抛了进来,一旦入阵,黑衣人便辨不清方向,一脸的迷惑与恐慌。沈锁锁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他与楚疏言之间,不过隔着一个香炉而已!
楚疏言奋力支起身,这样近的距离,只要一剑,他就可以结果了这个苦苦追杀着他的刽子手。
剑一寸寸接近黑衣人,只要再接近几分,就能到达他的咽喉……可是,他却觉得万分艰难。出道至今,他没有伤过一个人的性命,甚至连比武打斗也没有过几场,现在,要他杀人……
剑尖颤抖,沈锁锁以为是他伤重无力,可这黑衣人已经缓缓地撑起身——她一咬牙,自楚疏言身后握住他的手,奋力往前一送——
温热的血,“刷”地喷上了两个人的脸!
那一刻天地似已无声,黑衣人半撑起的身子颓然倒下,手摊在冰凉的地面上,甚至还轻轻弹跳了一下,似乎想握住那支伤他的剑。他的眼睛没有闭上,睁得巨大而滚圆,里面尽是恐惧。
“当——”
一声轻响,长剑落地。
两个人的手都握不住它。
他看到她脸上的血,她也看到他脸上的血。他是她的镜子,她亦是他的镜子。彼此可以清晰地在对方脸上看到同自己一模一样的恐惧、恶心和后悔。
“扑通”,又一声。
又一个黑衣人被莫行南踢了进来。
这一个远比前一个暴烈,才一落地就马上跳了起来,叫骂着要冲上去再同莫行南拼命。可是仿佛就在刹那之间,莫行南不见了,同伴不见了,连庙堂也不见了,他身处荒野,找不到一个人影!
“见鬼!见鬼!”暴烈的杀手抡着剑一通乱砍,剑锋堪堪在沈锁锁颊边划过,一缕青丝无依地顺着他的剑尖飘下。
然而剑光一闪,他的身子与沈锁锁的发丝一起落地了。
她吃惊地看着楚疏言,楚疏言握着剑,向她强笑道:“没事了。”
他的脸上、身上满是血污,已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这也是他第一次杀人,他也同样的害怕,可是他仍然安慰她:“没事了。”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他受伤了,伤得那么重,应该由她来保护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让他强忍着杀人后的恐惧与恶心来安慰她。
“我没事。”她飞快地说,随后夺了他的剑,“在这里面杀人很简单,他们看不到我。你歇着吧,这里交给我!”
这句话,正与莫行南缠斗的两个黑衣人听得清清楚楚,不由得魂飞魄散,终于明白了楚疏言那句“把西瓜丢进来”的意思!
一旦被困进了阵里,被砍头就像切瓜那样简单了!
沿途的追杀,他们早已尝过楚疏言的苦头,这下还多了个打起架来完全不要命的莫行南——为了把那两个人踢进阵里,这个疯子已经挨了两刀,刀刀深可见骨!
此行毫无胜算!
剩下的两个人交换一下眼神,虚刺一剑,飞身而退!
“哈哈,打不赢了吧?打不赢了吧?”莫行南指着他们离开的地方大笑,尽管累得呼呼直喘气,声音依旧大得十里外的人都能听见,“嘿嘿,尽堂,尽堂也不过如此!”
然而说完这一句,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再没有发出一丝声音,软软地倒下了。
月老祠的道士们直等那两个黑衣人走远了才敢上前来,沈锁锁托他们把楚疏言和莫行南抬回相思筑,一手指着莫行南,向小道士道:“看吧!要跟着他,这就是下场。好好跟着玄深师父吧!也许你们一辈子都练不成这样的本事,但至少可以比他死得好看一点!” 
第五章 清海公后人1
    江湖、杀戮……她今天算是见识到了。www。
再也不敢见第二眼——最好连想也不要再想。
楚疏言伤口迸裂,流出来的血把衣裳都凝住。沈锁锁一面忍着对血腥味的反胃,一面照着姚大夫的吩咐,用剪刀把后面的衣襟剪开敷药。一面剪一面心疼,这可是上好的透月蜀锦啊!剪成七零八落,再好的手工也补不回来了。
重伤的楚疏言眉头紧皱,嘴里无意识地发出呻吟,沈锁锁努力让自己的手轻些。敷完药,又将一勺一勺的浓黑汤药灌进他嘴里。
忙完这些,天已经黑透了。她给他带上门,正关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他含糊地喊了一句:“沈姑娘,快走……”
快走!
在月老祠里,他的脸苍白如纸,鲜血染红了半边身子,对她说: “快走! ”
锋利的长剑割断了她几缕头发,冰冷刺骨的剑风扫到她的脸上,她满脸溅满了别人的血——热的、腥的血……那一刻她被恐惧和后悔打倒,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她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但是剑光一闪,他笑着对她说:“没事了。”
那个笑容是多么勉强!一点也不像他平时春风般温柔的样子。
可是她清晰地记得,他那只握着剑轻颤的手……还有剑尖送进敌人咽喉的一刻,他眼中迸发着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害怕!
即使那样,他也要强笑着告诉她:“没事了。”
忽然之间,沈锁锁的眼中就有了泪意,“呆子……”
莫行南很快便醒了——这个男人,好像有永远用不光的生命力,沈锁锁清早一起床,就见他在院子里。
相形之下,楚疏言的情况糟糕许多。醒是醒了,但略略一动就疼得面无人色。
同样是人,同样是男人,同样是会武功的男人,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差距呢?
又下雨了。
这黄梅时节,雨丝纷纷。开始还淅淅沥沥,睡到半夜,渐渐有隐隐雷声。雨势绵绵,屋子里到处弥漫着一股湿润之气。
过了两天,楚疏言也能下床了,几人无聊,就在后堂玩骰子,比大小。
莫行南是根老油条,楚疏言近墨者黑,居然也不赖,只有沈锁锁极少玩这些,不到半个时辰,就输了几十文钱,大半都进了莫行南的口袋。
莫行南乐得大笑,“哈哈,幸亏你有自知之明,说定了一文钱一局,不然可输惨了啊!”
饶是只去了几十文钱,沈锁锁就已经心疼得龇牙咧嘴,这一局她又只摇出个五点,眉毛都皱了起来。
楚疏言见她这样,微微一笑,三个骰子在碗里滴溜溜乱转,缓缓停下。
“啊,瘪三!哈哈,居然是个瘪三!”玩了这么久,第一次看到比自己小的,沈锁锁高兴极了!
莫行南一揭盅,个个都是六点,是个豹子。他“嘿嘿”连笑两声,左手一摊,“兄弟,掏钱吧!”
楚疏言递过去一文钱,莫行南接过,放在嘴边吹了一口气,得意洋洋道:“我好像很久没赢到你的钱啦!这是你手气不好,别怪我欺负你重伤未愈呵!”
楚疏言也不答话,照旧掷,哪知手气真的不好,一连几局,连沈锁锁都不如,转眼之间,二十文便离了荷包。
莫行南乐不可支,他只有小时候赢过楚疏言,难得风光再现,道:“我今天一定是财星罩命,不然怎么连你也输给我?哎呀呀,干吗在这里跟你们玩这么小的?我到城里赌大的去!一定稳赚!”
一面说一面摇,腕上忽然微微一麻,他正得意,也没多留意。一开盅,却愣了,再揉揉眼,“咦?”
沈锁锁“哈哈”大笑,“莫大侠,你的财星呢?跑到哪里去了?”
这次莫行南居然只有四点!
这一局,楚疏言六点,沈锁锁九点。她笑眯眯地伸出了手,“莫大侠,掏钱吧?”
莫行南心不甘情不愿地递出一文钱给她,闷闷道:“邪了!我这一盅,稳打是个豹子!”
再开一局,莫行南又输了,这一回,居然是个瘪三。
“见鬼、见鬼!”莫行南跳了起来,“怎么会有这种事?我莫行南也会掷瘪三?!”
输到了第三次,莫行南忽然望向一直安然微笑的楚疏言,眯起了眼,道:“书呆子,你害我!”
“想不到堂堂莫大侠也是输不起的人啊!”沈锁锁笑眯眯地伸手到他面前取了一文钱,道,“输了还要怪别人。Wenxuemi。”
莫行南却不理她,只盯着楚疏言,“接连三次,我的手腕都微微一麻,我还以为是小虫子,现在想想,一定是你做的手脚!”他忽然站了起来,怒声道,“楚疏言,咱们多少年朋友了?!你居然为几文钱使诈!”他竟似怒不可遏,二话不说,把桌上的铜钱扫了一地,飞身出去了。
沈锁锁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他、他这是干什么?”没有必要为这几文钱翻脸吧?
“过一会儿就好了。他向来如此,你不用担心。”楚疏言蹲下去,将洒落一地的铜钱一枚枚捡起来,抬起头来,问,“你还要不要玩?”
“反正没事,干吗不玩?”沈锁锁笑得甜蜜。
莫行南生不生气,关她什么事?这楚疏言手气奇差,没准她可以把输出去的全部赢回来呢!
果然,楚疏言几乎盘盘都输,铜钱长了翅膀似的往沈锁锁面前飞。她的笑容愈深,直到楚疏言把身上的散碎银子输了个干干净净,沈锁锁才咳嗽一声,收手,“呃,时候不早了,黄妈只怕已经开始烧饭了呢——你喜欢吃什么菜?”
在相思筑住的这些天,这是她第一次这样客客气气问楚疏言想吃什么。
“随便。”楚疏言答,开始收拾骰子,仿若不经意地问,“你,还好吧?”
“呃?”正忙着数钱的沈锁锁抬起头,“什么?”
“咳,黄妈昨天问我什么东西能安神宁气,说你这几天总做噩梦,我想……”他顿了顿,语气里面,不自觉多了份滞涩,“我想你定是因为那天的事……”
“我没什么。我们不杀他,他就会杀我们。我很清楚。”她“哗啦啦”把铜钱装进荷包,摇了摇,听见那铜钱撞击的声音,无限幸福,“呵,这些钱,够给黄妈买一个月的菜了!”
然而一转身,她便把黄妈叫进了房间,劈头便问:“我睡不睡得着,你告诉楚疏言干什么?”
“我、我想他是个读书人……”
“你怎么知道他是读书人?读书人怎么会招惹那样的杀手?就算是读书人,又不是大夫!”
“我想,他兴许知道……小姐,我只是问问……”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一向好脾气的沈锁锁忽然一拍桌子,声音里充满了冷冽和威严,“记着,你终究只不过是一个下人,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操心!”
黄妈叹息一声,“我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说了。”
“黄妈……”沈锁锁的气势,在黄妈黯然转身的一刹那间便低了下来,她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是想替我的终身打算……可是我早已经不去想这些,就这么过一辈子也好……”她再次叹了口气,挥挥手,让黄妈出去。
午饭一摆上桌,莫行南便回来了,跳上椅子就吃了起来,跟楚疏言又说又笑,上午那么大的火气,好像根本没有发过。
饭罢,风雨迷离中来了两位客人,原来是一位母亲带着女儿来求姻缘。女儿已经十八岁,生得倒齐全,就是嘴作三瓣,是个兔唇。
只一眼,沈锁锁就明白了。含笑请母女俩坐下,问了生辰八字,到月老像前上了三炷香,取了一条红线绑在姑娘的手腕上,道:“我师父说,姑娘的姻缘,就在这几日。等天气放晴的那天,你将姑娘打扮好,到我这里来。”
一听这话,母女俩欢喜不尽。母亲放下谢银,千恩万谢地走了。
楚疏言正在后堂喝茶,听得一字不漏,忍不住问:“人世间的姻缘,你真算得出来吗?”
“当然。”沈锁锁拈着银子,笑眯眯,“我这个月老师父,可不是白拜的。”
楚疏言暗自摇头,她拜的虽然是月老,心里面供的,只怕是财神。
把银子收好了,沈锁锁喝了口茶,道:“其实,是两个月前,一户人家想找媳妇,儿子刚好是个跛子。今天遇着这一个,身世家底差不多,简直是天生一对。到时候,让女子口衔鲜花,男子骑马相见……呵呵,这招‘走马观花’,我的前辈早已用过多次啦!”
“可是,他们不知道彼此……”
“有几对夫妻真正知道彼此?”沈锁锁白了他一眼,“盖头一掀,生米就成了熟饭。别的姑娘我也不好意思说给他,可这位姑娘本来就有缺陷,两个人半斤八两,也没什么好说的。婚姻,不过是凑在一起过日子罢了,讲究那么多干什么?”
她这番话,听起来颇偏激,又好像有些道理。也许她对儿女之事见得多了,自然也就看得淡了。然而她说话的神情,令楚疏言心里隐隐一动。
站在眼前说话的,仿佛不是个布衣荆服的小小红娘,倒像个金贵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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