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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6章

贾平凹作品集-第1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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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二跑过古堡那边,脑子里彻底清醒了,后悔万分。自觉再不能回村见人,倒在地上痛苦地直愣愣地看着天上太阳,然后.泪流满面地说:“大哥,小梅,我给你们丢人了!我不是人,我是狼,是猪狗!这个时候,我不能给你们分担家事,却干了这臭事.我这丑事,我这是鬼迷心窍啊!我知道这事没有好结果.我也没脸面活下去了,你们就让我死吧,死吧!”说罢颤巍巍地站起来.将自己的裤带解下,挽了圈儿挂在古堡中的一棵苦楝树桠上,用石头在下面垒了台儿。上台儿的时候,他停下来.从口袋里掏出赌博挣来的六百二十三元钱,用小石头压了。然后噗咚跪下去,向东方、南方、北方、西方,磕了四个响头,就站上了石头台儿,将自己的那一颗长着黑发和愚昧的脑袋伸进了自己的裤带套里。
  
                   四
  
  老二的自杀,使摄制组的人原本一肚子的愤怒自然消散,甚至还多少产生了同情怜悯之心。那个女演员虽然受到了污辱和惊吓。但听到老二已经自杀,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反过来倒来安慰小梅。
  小梅万万没有想到二哥是这样的人!她没有哭,连二哥的尸体也不愿去看。一家人正受着莫大的悲苦时,作为她的哥哥,不是怎么想办法支撑这个家,反倒干出这等下贱事!小梅对劝她的女演员说:“他死得活该,他应该去死!他污辱了你,你倒还这样安慰我,你让我怎么感激你呢?”小梅双腿就跪下去。女演员将她扶起,让她赶快回去料理老二的后事。小梅先是不回去,等到剃头匠家帮着把老二入殓了,来叫小梅,小梅回去竟一下子扑在二哥的棺材上昏倒了。
  村人吃惊老二竟想强奸城里人,便指天咒地痛骂张家没有好人,胆大可以包天,什么事都能做出。村长就立马三刻去了乡里,要乡长来处理这一连串的事件,更害怕摄制组的人不会善罢甘休,闹将起来,村人是招架不住的。牛磨子就逢人便讲:“天不容坏人呀,为咱村除了一害了!”就书写了状子控告张家兄弟,又拿了状子让摄制组的人签名。摄制组拒绝了。等那副乡长赶来,征求导演和那个女演员的意见时,导演和女演员说既然强奸未遂,企图强奸者又自杀身亡,事情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副乡长就抛开了这些城里人,在村里了解老大买车一事,住在村长和牛磨子家,听他们颠三倒四地浪说,听罢,副乡长就冷笑道:“张老大不是很能干吗?怎么弄到了这一塌糊涂的地步!他是脑子太热了,异想天开了!如今他自作自受,也坏了我亲自抓建矿队的心思!”于是作出决定:派人去县城寻找老大,强令返回,若果真以大家的筹款做私人生意,这就要负经济刑事责任;若是将筹款私自快活花销了,就得赔偿一切款额。副乡长走后,村人更以为有了靠山,厚骂张、孙两家,两家人只有忍气吞声,日日在泪水里过活。剃头匠一下子衰老了许多,夜夜睡不着:万一老大没了那笔钱,公家要判他的刑,村人要索款.这笔钱从哪儿来?就是两家卖房卖物赔得起,往后的光景又怎么过?剃头匠就后悔当初为什么同意了女儿和老大的这门亲事?奶说:“你尽胡思乱想些什么呀,就说老大不是咱的女婿,人在难中.这话也不能说。”剃头匠说:“现在咋办,咋办呀!”两天出去.头发就灰白了。后来.就又从楼上取下那剃头担子,三六九日再往镇上剃头去,一分一文把钱抠得细致。
  小梅辞退了给摄制组做饭的差事,不管摄制组的人如何宽容、同情他们一家,但她觉得没脸再见这些城里人,整日守在空空的家里.人痴痴呆呆。
  一日.太阳光已经下了台阶,村里人都在吃饭了,小梅还坐在门槛上一动不动。一个黑影长长地伸过来,后来就静静地停在她的面前.叫一声:“小梅!”小梅抬起头来,见是光大。光大双手端着一海碗搅团,瓮声瓮气地说:“小梅,这是我奶让端给你的!”小梅说:“我不饥,你要吃你吃。”光大不会劝人,就又说:“你吃.你吃。”小梅仍不吃,光大放下碗一步一步退走了。一连几天.光大都来送饭;送了饭就无声息地走去。这次又要走.小梅说:“光大哥,你不要送了。”光大说:“那为啥?”小梅说:“都是我们不好,也害得你们家鸡犬不宁的,你要再这般待我.我哪里受用得起?”光大说:“小梅,这你不要管,咱两家就是一家.甭说咱俩已经算是订了亲的,既便不是那样,我也不能不管:不论咋样,日子还是要过的。你不吃不喝不出门,那些人更看你家笑话哩,你活得刚刚正正,谁也就不敢欺负你了!”小梅说:“这日子可怎么过呀?大哥把家里钱大部分拿走了.剩下的给了牛家老婆子一百五,埋葬二哥又花了三、四百,他赌博挣来的那五、六百元,是他临死留下来的,我一分也没有动:二哥是有罪的,可他死得太惨,还能记得把钱放好,他死得心里也难过。我要把这钱留下,交给大哥,让大哥知道知道……”小梅说着,泪水又下来,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光大说:“我原先对家里啥事也不管,现在我好像也懂得了许多事。如今大哥不在,二兄弟也殁了,我爹和我奶都上了年纪,云云和你又是这样,我就要好好来支撑这两个家呀!我思谋过了,眼下矿挖不成了,我再去打猎。我想一切都会好的。小梅,你要刚强起来呀,你给我点点头,我就放心了,也就不顿顿给你端饭了。”
  小梅泪眼看着光大,突然间心里掀起一股热浪,就给他点点头,站起来把光大肩上的草屑捏去,说:“光大哥.你真的要去打猎?”光大说:“嗯。”小梅说:“咱两家正霉气,你去打猎我倒真不放心。”光大说:“没事的,小梅,只要我碰上野物,还没逃脱得过的。我干别的不行,打猎却行哩,真的行哩!”小梅就送他出去了。但光大又直身回来,说:“小梅,我想你说的话,那都是为了我好的。为了出猎保险些,我想要你一点儿东西,你如果给我,我就啥也不怕了。”小梅说:“啥东西?”光大却喃喃起来,说:“这东西听说管用的,真的,这是我听河南那边的猎手说的。”小梅说:“到底是啥东西嘛?”光大越发嘴笨了,半天才突然说:“河南那猎手说,出猎时,如果要避邪,可带上些红,就是那带红的纸,就是你们用的那纸……”小梅明白了,脸也
  刷地红了,却告诉他现在没有那东西,想了想说:“我给你扎些血吧!”就拿针在自己中指上扎了一下,用块纸沾了,交给光大。揣着小梅的血纸,光大胆子壮了许多,几天里果然打得好多野鸡、山羊和狐狸。冬春里皮毛还很好,回来就剥了卖到镇上,落得了一些钱,兴头也更大了。一日,光大提了枪刚刚上到河湾后的半山坡上,就突然发现了一只麝,他大叫了声:“好呀,麝!你又碰上我了!打死一只,还有一只,你害得我们好苦。我今日再打死你,看你还敢成精作怪害我们不?”当下就一枪放过去。
  这一枪没有打中,麝扭头就跑,光大穷追不舍。山坡上一前一后地奔跑,山下就有人看见,大叫:“山上麝出现了!光大在撵麝了!”牛磨子便说:“麝是天物,他光大打死一只,又来一只,越打咱这村越要出灾落难的啊!”村人便思想这一两年里,日子过得不安宁,恐怕真是这麝在作祟。那么,麝是天虫,代表天意.是能打得完吗?还是赶麝走了算了。就一齐拿了脸盆、铁筒.敲打喊叫。喊叫声传到山上,麝着实发慌,回头看时,那
  光大并没有停止脚步,离它越来越近了。一直追到了天峰顶上的古堡.这麝想赶快回到石洞去领儿子逃跑,跟见得山下吼叫,光大追来.就改变了主意,从古堡里又跑出来,往后山跑。光大想.麝要往后山跑,那是下山路,人是跑不过麝的,就忙将药装了.立在那里端枪瞄准。叭地一声,麝跳了一下,一下子未收住脚.从崖上扑下去了。光大也同时仰面倒在地上,血流了一身:
  山下的人见麝从高高的崖上扑下来,像在作一种弓形跳跃。一下子碰在石嘴上,弹起一个弓形,再落在一个石嘴上,再弹起一个弓形.一连串“B”状的画面。麝落在山下成了半块麝了,那一条腿.一颗头,全然没有,充其量只有三四十斤了。山上的光大并没有欢呼狂叫,连他的身影也没有。光小就跑上峰去,见哥哥血淋淋地躺在地上,忙问:“怎么啦?”光大说:“不知怎么.枪管炸裂了,炸断了我一个指头;那子弹并没打出,麝却吓得从崖上跌下去了。”光小把哥哥背回家中,小梅丢魂落魄地来看时.光大的半截指头已包好了,苦笑着说:“小梅,多亏你那红哩.要不.今儿会没有我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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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张老大确确实实上了当。公安局终于在商州城里把那骗子抓回来了。这人拐引了一个女人住在商州城的一家旅馆里,穿的是黑呢大衣,吃的是银耳罐头。公安人员敲门进去时,他正和那女人睡觉哩。被窝里拉出来,明晃晃的铐子就卡上了。法庭过审,量罪判刑,最后判那罪犯蹲七年班房;但那二万八千元钱,却已被他花去八千元。老大捧着二万元,身如筛糠一般,他不知道怎么个回去?见了村人怎么个说话?逢人打听,就找到县委的马书记,企望这一县之主的父母官能为他撑腰打气,出谋决策。
  马书记接待了他。问到他的名字后,手指就在脑门上敲,叫道:“这事我知道,你们的副乡长打了个报告,还怀疑你是拿了钱去做自己的生意了。”老大说:“副乡长怎么能这样怀疑?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家里不知出了什么事的?”马书记就说那个报告很详细,云云的孩子如何得病而死,张老二又如何自杀身亡。老大听了这些,竟忘了自己是在什么地方,哇地老牛般大哭起来。哭过一阵,擦干了眼泪说:“书记,这都怪我,怪我没经验,受了坏人欺骗,对不起村里人!如今我丢了八千元,车又没有买到,这回去如何见人啊?!”马书记又详详细细询问了矿队的事,很是一番同情,当下写了证明,证明老大确实是上当受骗,让村人不必怀疑;同时也告诉老大,以后不要找私人联系买车.待县上有了汽车的指标,第一个就照顾矿队,随时通知他。末了说:“这个矿队,我是应该去看看的,既然生产情况不错.就要坚持办下去!”老大走出县委,思想天下还是有好的领导.心里不免骂了几声副乡长,自个踅进一家饭店,花了二元钱要了酒肉,放开肚皮吃喝了,然后搭一辆车回村。
  车在村前的漫坡处,他就跳了下来。一时立脚不稳,从缓坡往下滚.树权划破了裤子。他将那破处挽了个疙瘩,摸摸捆在腰间的那一沓钱,一瘸一跛进了村。村里有人发现他了,嘴张得老大发不出话来,他向人家招呼,人家还是愣着,接着就飞奔而去。大喊:“老大回来了!老大回来了!”刹时,村中鸡飞狗咬。他心慌了,浑身骚痒疼痛难忍,明白迎接他的将是一场更可怕的难堪,不觉一阵悲伤、怨恨、委屈,泪水哗哗哗地流下来。他走过河边,掬起刺骨的水洗脸,想克制自己,稳定情绪.却一眼看见了那河滩里,有一堆烧过的灵铺草,和摔碎的瓦盆,明白这是为老二送葬时的遗留物,悲声叫着:“老二,老二!”河对岸的阿黄就旋风一样过去,湿淋淋地在他面前汪汪大叫。老大抱住,问道:“老二埋在哪里?阿黄,老二埋在哪里?”阿黄掉头就往坡上跑,老大随后紧跟,来到一个新堆的坟前,他就扑倒在地上了。
  云云和奶正在家里纺线,剃头匠跑进门说:“老大回来了!”云云的线嘣地断了,急问:“人在哪儿?”爹说:“我听人说他回来了.快去他家看看吧!”父女二人小跑到老大家,家里没有老大的人影:小梅在给猪剁草,一刀重,一刀轻,人瘦得失了形。听说大哥回来了,小梅说道:“必是到二哥坟上去了!”仨人就来到老二坟上。老大悲恸至极,双手捶打着黄土在哭,在嚎,一会儿哭老二,说父母死后,就留下他们兄弟两个,如今他这当哥的不好.害了这个家,也害了老二。原想使村子富起来,媳妇好找了,他一定给老二成家的,可老二却干出这种事来,早早地就死了。一会儿他又哭起自己的儿子,怨恨既然这么快死去,为什么就要托生在他名下呢?末了又哭自己,他诉自己的苦难,诉自己的冤枉,骂自己不是好哥,不是好丈夫,不是好父亲,可他是为了这个村啊!假如心能掏出来的话,他就会掏出来让每一个人看的呀!哭声悲天恸地,云云、小梅也皆泪水扑簌。剃头匠本准备好好教训老大一顿的,听了他的一番痛苦,明白了女婿在外受到的苦楚,也怨气消去,悲哀上心,身上阵阵发冷。小梅说:“大哥,不要哭了,回吧,这么冷的天,伤坏了身子怎么办呀?”云云就过来拉老大,剃头匠说:“让他哭吧,把肚子里的冤枉都吐出来对他好哩,真要窝着,才能伤了身子。”那老大就又哭了一阵,站起来,面对着岳丈“噗咚”一声跪下说:“伯,是我连累了云云,也连累了你老人家!”剃头匠不禁泪水涟涟,低头先慢慢回家去了。
  云云、小梅拉着老大回到家来,门前却聚了许多人。他们不是来看望、安慰老大的,是来讨要钱款、质问罪行的。当这家空空无人时,他们大声吵闹;这会儿,老大回来了,他们却都噤口不语,且闪开一条路让他过来。
  老大招呼大家坐下,拿出烟来让抽,牛磨子就说:“老大,你别装模作样!车呢,买的车呢?你逛了这么长时间,到外边大世界快活够了,可我们的钱呢?我们要钱,乡亲们的钱是血汗换来的啊!你回来了,好,你红口白牙给大家说呀!”云云立即回答说:“你还让不让人活?他才到家,一口水还没喝。你们是想再抢这个吗?!”小梅也说:“你们都来干啥?来打我哥吗?你们要是有良心,也该明白这矿洞是谁先开的,怎么开的,是谁先让大家都去开,是谁把大家组织起来?大家筹了钱,这钱又是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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