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孤独-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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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准备返回法国签证，曲哲事先做了一些安排。　　　
首先，要去掉杭湛护照上那个令人生厌的拒签记号。那是印在护照最后一页纸上的一个标记，既小又不明显，又不是印在正常的签证页上，不注意看不出是哪个国家的什么东西。但是这个不引人注目的记号就像纳粹德国勒令犹太人佩戴黄色大卫星标记一样会让所有美国使馆人员另眼相待，处理从严。　　　
曲哲开始试着抠掉它，没有成功。他其实不敢涂抹，因为护照上明明写着不准涂改。唯一的办法就是换掉它。　　　
于是，他把杭湛这本尚未到期的护照交给中国使馆，领了一本新的护照。杭湛心里好受一些，否则，她甚至不敢回巴黎签证。她遭受的打击太大了，在心里形成了永久性的创伤。两次手持有效签证，都被美国人生生地从边境赶回加拿大，那种羞辱对从小到大一直非常顺利的她来说刻骨铭心。　　　
6　　　
拿着新护照，曲哲带着一家人在离开一年后重返巴黎。　　　
那次申请签证结果令人皆大欢喜。　　　
曲哲设计了他自己称为“滚动式”的办法，自己先办，成功后再办唯唯的，最后办杭湛的。这是一种最费力气，但风险最小的方法。曲哲自己办是有把握的，他已经多次在巴黎的美国使馆办理赴美签证，每次都按时返回，积累了美国人所看重的良好记录。　　　
唯唯最好由爸爸而不是妈妈代办。杭湛有过被拒签的记录，曲哲从来没有过。此外，唯唯只有在爸爸有签证的情况下才能申请，如果和爸爸一起申请的话有两个人同时被拒的可能。因为美国签证官会质疑曲哲赴美的目的，商务签证是为了去出差工作，为什么带个小孩？如果曲哲拿到签证再去申请唯唯的，面对同样问题，就可以借口改变了主意，去美国工作之余带孩子玩玩。曲哲潜台词是：父亲既然已经获得签证，还刁难小孩子干什么？　　　
杭湛由于拒签的问题，既不能与丈夫同办，也不能与女儿同办，免得影响别人。曲哲让她最后办的用意在于恢复她的信心，就如同不能让战场上前一次失败者在下一个战役中打头阵一样。否则患有美国恐惧症的杭湛便秘加剧，蹲厕所时间就更长了。如果曲哲和唯唯的签证顺利，她会重拾赴美信心，如果别人不顺利，她也就不用再办了。　　　
另一层意义是用来对付美国人的。因为在签证申请表上要写明去干什么，谁接待，待多久，还要写丈夫妻子孩子姓名等问题。曲哲和杭湛都是一家公司接待，填写的日程也相同，分开办，又相隔几天，送进使馆的表格就可能会被不同的人处理，从而不容易发现三张表的申请人是一家的。即使同一个人处理，相隔几天也会淡忘。　　　
曲哲想起春秋战国时那个运用韬略的故事，在自己三匹马每匹都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用自己的一等马比对手的二等马，用自己的二等马比对手的三等马，再用自己的三等马比对手的一等马。利用相对优势的道理，在三场赛马比赛主动放弃最后一场，以取得其他两场的胜利。　　　
曲哲感到自己成了一个战略家，不辞劳苦三次送签证，道理和这个赛马故事是一样的，就是避开自己的劣势。不同的是，他不肯放弃其中任何一场比赛，他要的是三个人的胜利。为此，就要进行三场比赛。一场比赛只有一个人出场申请签证，两天以后再滚动式的提出第二个，然后第三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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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的进展印证了曲哲的判断。他自己的签证很容易，签证官简单看了看，又敲几下电脑，就告诉他两天以后取签证。两天后，他怀揣着墨迹未干的签证，又带着唯唯走进了美国使馆。　　　
去美国领事馆之前他对女儿进行面谈演练。因为他们虽然仍保留法国居留证，勉强可以说是巴黎当地居民，事实上已经离开了法国，女儿也在加拿大上了一年的学。巴黎只是她出生和曾经成长的地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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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节：唯唯不能说错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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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美国移民官认真，索要女儿上学的资料，和他们在法国相应的证明文件的话，那是拿不出来的。　　　
经历了那么多次出入使馆和海关，曲哲知道要紧的是不能说错话，尤其唯唯不能说不该说的话，否则移民官较真，让他们去加拿大办的话就前功尽弃了。　　　
但是孩子是实话实说的，不能指望她像大人一样瞪着眼睛说瞎话。于是曲哲教她现在在巴黎，就只说巴黎的事情，其他的就说不知道。唯唯十分乖巧，碰到大事往往表现得善解人意，不惹麻烦，进美国领事馆后就戴着小眼镜，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看她带的书，等爸爸拿号、填表排队和面谈。　　　
那次是个女签证官，态度和善，问他为什么带孩子去美国出差。他就按照事先编好的理由，告诉她由于工作需要，他得经常去纽约，久而久之也想带女儿了解美国文化，去东部看看纽约的自由女神，去西海岸玩迪斯尼乐园和拉斯维加斯。女移民官听到最后笑了，反问他带女儿去拉斯维加斯？他意识到说话过多，画蛇添足，拉斯维加斯是大人赌钱的地方。　　　
不过女签证官没有再问，她可能觉得曲哲的解释是那样合乎情理，以至于连被签证者本人都可以忽略不记了。她只让曲哲指了一下女儿，隔着五米距离让她看一眼，免去和孩子谈话的程序，便告诉第二天可以来取旅游签证了。　　　
出门前唯唯背上她的小书包，扬起小脸，懂事地问：　　　
“那我可以去美国了？”　　　
曲哲心里一阵感动，连她小小年纪都知道美国难去，所以才不能和爸爸住在一起。　　　
又隔两天后，在曲哲的鼓励下和受前面成功经验的感染，杭湛鼓起勇气走进使馆，也拿到了商务签证。　　　
曲哲滚动式签证理念的成功，使家庭团聚纽约重新现出了曙光。虽然他们还要设计进入美国的方式。那也将是滚动式的，曲哲打头阵，第二次才带上唯唯，杭湛随后。否则两个大人以商务签证的形式，带一个旅游签证的小孩，一起入境时仍然可能被拒。　　　
至少，差一点被美国移民局逼良为娼的曲哲觉得自己到底打了一个翻身仗，从此可以良家妇女自称，不用再找那些邪门歪道的移民公司，搞什么假结婚一类的名堂了。　　　
飞回加拿大的途中，唯唯跟往常一样坐在父母的中间，既不叫也不闹。出门旅行她表现都很好，曲哲喜欢带她坐飞机，因为她人小，在成人的坐椅上显得空荡，大人能撑满的位置她一坐能富裕出好大一块，曲哲就可以将腿伸到她的座位上，占她一点位置，两个人甚至可以交叉着睡。　　　
几岁的唯唯常坐飞机，曾经被幼儿园阿姨称做小旅行者。到了飞机上自己知道要什么吃，一向不用大人帮忙。餐食端上来时，她总是大模大样地坐在那里，虽然挺直身子也比坐椅靠背的小桌板高不了多少，照样左手持叉，右手持刀，一本正经地吃她那份食物，色拉、主菜和甜点先后都有顺序，跟法国人一样讲究。　　　
下飞机的时候，经过头等舱走向出口时，背着小背包的唯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嚷道：　　　
“啊，这里的椅子为什么这么宽？”　　　
在这个世界上，唯唯常有惊人的发现。曲哲摸着她的头，像往常一样尽量用儿童能理解的话说：　　　
“他们买的是不一样的票啊！而且他们比我们付更多的钱。”　　　
唯唯显然不同意爸爸的解释，摇了摇头，不满地说：　　　
“他们坐这么宽的椅子，我们的那么小，这不公平！”　　　
想了一下，她接着又说：　　　
“爸爸下次也让我坐这样的宽椅子吧？坐一次就好。”　　　
周围的人暗笑。　　　
曲哲心里暗自琢磨，下次可不能从机舱前门走，让她再想起坐飞机上宽椅子的事儿。那一张头等舱机票恨不能比手上的廉价机票贵十倍！他可不想挨宰。　　　
7　　　
将妻女送回加拿大后，曲哲自己先去美国工作了一段时间，再回加拿大帮她们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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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决定先带女儿步行进入美国。这是从未用过的方式。他估计这样进美国的人少，被拒绝的可能性就小。而步行进入美国最合适的地点就是美国和加拿大边境尼亚加拉瀑布上的彩虹桥，他可以借口过桥观赏美国一侧的瀑布。　　　
他想美国人会看重这一点，因为尼亚加拉两块瀑布中规模最大也最壮观的马蹄形瀑布在加拿大界内，而观看瀑布的最佳地点也在加拿大境内。所以加拿大一侧总是人满为患，而美国一侧游客则少得多。　　　
如果有入境权的话，美国境内的游客看过阿美利加瀑布后，一般都意犹未尽地过境去加拿大一侧看马蹄形瀑布。但是看过加拿大瀑布后很少人有兴趣再去看美国的阿美利加瀑布。这一点一直让美国人气结。　　　
彩虹桥横跨尼亚加拉河上，是一座只有几百米的桥，一半是美国的，一半是加拿大的，国境线就在桥的中央。如果人走在中间，就一只脚在美国，另一只脚在加拿大境内了。　　　
它本身没有什么特色，名字却很好听。因为旁边就是世界著名的尼亚加拉瀑布，它下泻溅出的水汽弥漫，阳光照射下会出现七色彩虹，时隐时现，幻境般地悬在空中，使瀑布平添神秘的面纱。彩虹桥的名字也因此为游客传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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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节：滞留加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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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哲住的曼哈顿炮台公园区的公寓院中就有一个来自中国的女孩，去尼亚加拉瀑布游玩后觉得不过瘾，鬼使神差地走过彩虹桥，去加拿大一侧继续观赏，玩够了想回家时在桥头被美国海关禁止入境，只好滞留加拿大，她在家里的家具和衣物只有请朋友帮忙处理。彩虹桥对她来说是美国梦碎之桥。　　　
雨后彩虹桥上空海市蜃楼般的幻影，就像深夜游荡在坟场的鬼魅，能使人看到希望，也能使人心碎。　　　
曲哲刚到纽约就听说过这个故事。没想几年后他也要步其后尘。　　　
他上彩虹桥是倒着走，不担心回不了加拿大，因为持有效签证，加拿大人也不会像美国人那样把过桥观光的人赶回去。　　　
美加两国间的人员往来是不平等的，持美国绿卡的人无需签证可以访问加拿大，而持加拿大绿卡的却必须申请签证才能进入美国。如果美国不是那么难进又难回的话，看瀑布的游客会云集加拿大一侧，美国那边就没有什么生意可做了。　　　
所以有人逆潮流而动，反向走过彩虹桥，说看美国一侧瀑布的话，美国海关会觉得这个理由值得鼓励，认为你对美国的价值有欣赏能力。对美国价值的吹捧这一点上多少有些技巧。假如你夸耀自己业务在美国多大，多喜欢美国的话，那移民官可能根本不理你。因为美国人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比他们更有钱。　　　
曲哲上桥前踌躇一会儿，拉着那个只能出去不能回来的门向美国那一侧张望了一下，毕竟获得女儿签证让他费尽心力，被拒入境就前功尽弃了。他也担心美国移民官问为什么选择这种方式进入美国。　　　
当他们终于跨上空荡荡的桥头，独自在上面行走，直面美国时，仿佛是走在一条不归路上。就像一部什么电影，一大一小父子夕阳下的背影，走向前途叵测的未来。　　　
那天是个阳光明媚的初春，尼亚加拉瀑布烟雾缭绕，红蓝黄七色彩虹时隐时现，跌水的轰鸣声像进行曲一样伴随着走上桥头的曲哲父女两人，桥下则是焦急不安等待着的奶奶。她知道儿子为孙女的美国签证煞费苦心，不晓得这次赌注胜算多大。　　　
曲哲自己心里也没有底儿，因为美国人常不遵守国际准则，他们甚至在给签证时还警告你可能进不了美国，决定入境的权力在边境的移民官手中。至于移民官做什么样的决定，只有天知道！　　　
开始，那不长不短的桥走得不是滋味，因为上面空旷无人，没有过来的，过去的也只有他们父女俩人。曲哲感到两边的警卫都在注视着他们父女，就像在黑夜里走在巴黎拉雪兹公墓里感到总有人跟着他们一样。　　　
他努力告诫自己显得轻松一点，不能像做贼似的，还故作镇静地往桥下探头看看汹涌澎湃的河水。那样子肯定让人觉得奇怪，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两手空空，既没行李又没有返程机票和邀请函，而后两样是美国海关一般要查验的。　　　
几百米路途漫漫，曲哲父女俩人拉着手终于走进了美国海关那空荡荡的大厅。　　　
大厅里一个过关的人都没有，那是曲哲见到的旅客最少的美国海关。相比起来，机场等待入关的人能够排上几十米的长队，而在边境等着入美国海关的车流则能排几公里。这次进关时，曲哲身上挂着相机，唯唯则背着她自己的小包。海关的女移民官见曲哲两手空空，随便地问了一句：　　　
“你们来美国干什么？”　　　
曲哲回答也很简短：　　　
“过来看美国一侧的瀑布。”　　　
她又例行公事般地问了一句：　　　
“准备待多久？”　　　
曲哲答：　　　
“也就一个小时吧，我们绕一圈就回去。”　　　
那口气就像是跟酒店领班说我用一下你们的厕所，马上就出来一样。　　　


那名女官员二话没说，砰地一下在护照上盖了章，将写好的入境卡交给了曲哲。他出门一看，给女儿的美国居留期限足有半年，是他希望最好的结局。就连曲哲的同事，在纽约机场海关出示了邀请信、返程机票才获得15天的居留权，第16天就算非法居留了。　　　
曲哲心领美国人的用意，你要说长待他们就给你短的居留，要说短待就给你长的。他的同事不远万里飞到美国，有正经八百的工作，说了一句需要两周，结果给了15天。唯唯只走了几百米，到美国除了闲逛什么事也没有，却获得180天的居留。他觉得美国人总是要与外国人作对。　　　
曲哲无心恋战，带着女儿在美国瀑布前面绕了一圈，做做样子，一共没待半个小时就重新登上彩虹桥返回加拿大一侧。他尽量忍着，没有在桥上仰天大笑，告诉世人混个美国居留权竟然可以如此容易！　　　
8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大部分的人间故事验证了这句古训，也有例外的时候。　　　
经过长期家庭分居折磨的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