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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木乃伊-第3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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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看却又并非指着我,而是指着我头顶的上方,一边指一边嘴里咿咿啊啊的,看起来有点兴奋,却不知道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能让他们这样感兴趣。
  但无论是什么,反正不是我所关心的,我只是想找个地方让自己情绪稳定一点而已。
  可是不知为什么,那些围拢过来的人却变得越来越多。
  就在我低头弹了下烟灰的当口,已经有十来个人聚集了过来,一个个手伸得老高,指着我头顶上方又是笑,又是拍手。
  这倒让我开始有点好奇了起来。
  继续抽着烟,继续看着那些傻乐傻乐的脸,就在这时突然身后数处开门声接连响起,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绕过我身边飞快奔向阳光下那些欢乐的人群。
  “回去!都回去!”
  “看什么看看什么看!!”
  人群于是一哄而散。可是边被那些奔出大楼的护士们撵着朝远处走,那些人依旧一步一回头地朝我头顶方向看。到底看什么看得那么有趣?我琢磨着,不由自主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抬头朝上看了一眼。
  但视线被高处的遮阳层挡住了。
  “你!是家属吗?不要出来不要出来!”正在这时听见有人在台阶下冲我嚷嚷,一边用力朝我挥着手,脸色很难看,像是发生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
  我不由自主停了停。
  也就在这时,突然头顶上一阵风过,什么东西落了下来。
  就落在我眼前,离我两道台阶,两步路的距离。
  片刻一滩猩红的颜色撞进了我的眼里,在地上那具摔得像破碎了的娃娃般的女人一阵抽动之后,它们迅速从她脑后扩散出来,混合着白色的脑浆。
  直到看清楚那张脸,我朝后腿了两步,随后猛地朝她冲了过去。
  “妈!!”冲到那具尸体边我对着她尖叫:“妈!!!!”
  那张脸静静对着我。
  真他妈安静。
  静得就像之前她呆呆看着阳光里的窗栅栏。
  那么安静,他妈的安静……
  十点过后,Richbaby的夜生活刚刚开始。
  仿佛是一瞬间,周围的人变得多了起来,多到拥挤,来来往往都是人身体的味道,还有浓得与空气无法剥离的烟味。几个俄罗斯女人的出场把气氛掀出了一个□,拥挤的感觉和震耳欲聋的音乐令人亢奋,烈酒和烟草混合出来的味道令人忘乎所以。
  因此连着几杯甜雪利下肚,我几乎已经想不起我是谁,也忘了自己到底是怎么从那个偏远而寂静的医院跑来了这里。唯一记得清的是自己在医院一遍又一遍抄着自己的身份证,一遍又一遍地填表,一遍又一遍地确认……直到最后陪着那女人进入太平间,那时候天已经黑了。
  出来后无处可去,也想不起该去什么地方,脑子里很乱,头疼得厉害。
  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自己像具行尸走肉,这么多年我一直努力赚钱,就是希望有一天她能在最好的治疗环境里康复起来,回到十五年前她健康时的样子。无论怎样我都想不到她会自杀,并且选在我鼓起勇气跑来看她的这一天。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想不明白。
  他们告诉我,当时在监控室里他们看到她有点异常,担心她有什么问题所以开门进去看她。谁知道她那时候就躲在门后面,门一开,她野兽似的跳了出来袭击了他们,然后冲出病房一口气跑到了大楼的天台。
  那时候她神智可能是清醒的,因为她知道锁上门,不让后面的人跟过去。之后,她就走到天台边缘,像走钢丝一样沿着天台边缘慢慢走了一圈。
  这就是当时那群病人看着又笑又拍手的一幕,对于他们来说,那情形就好象一场突然而来的精彩马戏。
  戏的结果是她跳了下来,用一个很漂亮的姿势,然后重重摔在我面前。死的时候两眼还看着我,静静的,淡淡的,就像她病情初始时那副发愣的样子。
  我等了十五年,等到的却是这么一幕。
  “他们打赌你能把这些全喝了。”
  靠在吧台上转着空杯子的时候,有人给我推过来几杯酒。仍旧是甜雪梨,摇摇晃晃的液体在细长的杯子里晶莹剔透。
  “赌多少。”
  “一百美元。”
  我一杯杯拿起,再一杯杯喝了下去。然后伸出手,在那人面前一摊。“拿来。“
  一百美元很快塞进了我的手心,赚钱原来如此容易。
  那些人在我身边围拢了过来,什么样国家什么样肤色的都有,他们给我带来了更多的酒。“这些喝完两百。”
  “五百。”
  “五百,OK,五百。”
  当你处在一种思维和大脑脱离的状态时,你会发觉你是个无与伦比的酒鬼。我不停朝自己嘴里灌酒,不停收着那些洋人递过来的绿颜色钞票。
  有些人拉着我进舞池,跟那几个俄罗斯女人一起,我把酒倒进她们嘴里,于是她们抱住我,吻我,让我的身体跟随她们的节奏一起扭动,然后听那些男人一波比一波亢奋地吹着哨。
  这时候我发觉自己的意识竟然仍是清醒的。
  我算着自己喝过的杯数,算着同那些女人亲吻过的次数,可是无论怎样计算,无论那些人怎样用他们热情的身体和气味把我包围,当脑子里一闪而过那张躺在血和脑浆里的冷静沉默的脸,我便需要灌进更多的酒,更多更多,以及摸到更多的钱,绿色的红色的,或者各种各样的样色。
  后来他们将酒瓶塞进了我的嘴里,在我的脑子已经开始无法控制自己两条腿的时候,有人抱住了我,在我耳朵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一遍将酒瓶里的酒缓缓倒进我的嘴里。
  然后我看到他们对我笑,笑得很开心,以致令我也开心了起来,我抓住他们的衣服,对他们放声大笑,一边骂他们,拉丁语阿拉伯语德语西班牙语,混合在一起乱七八糟不知所谓,骂得很爽,骂得他们和我都很开心,因为我不懂我在骂什么,他们当然也听不懂我在骂什么。
  “Sexy hooker。”有人在边上那么叫我。
  我扬手扇了他一巴掌,扇得他哈哈大笑,并且一把将我从椅子上拉了起来,低下头想吻我。
  可是脸还没靠近我,一只手却挡在了我们中间,那只手把他的脸朝边上轻轻推了一把,他就朝地上滑倒了。
  这副样子令我忍不住大笑,一边笑一边把酒瓶里剩下的酒朝他脸上倒,于是周围那些人也都大笑起来,学着我的样子,朝这个显然已经醉成一团烂泥的男人脸上浇灌了起来。
  真是个令人乐此不疲的游戏。我这么想着,一边朝吧台上摸索酒瓶。
  可是手却被拉了回来。
  那只将那男人推倒的手。
  我不自禁朝后看了一眼,可是灯光太暗,我只看到他一身黑色的衣裳,还有脸上一副黑色的墨镜。
  于是伸手去拉那副墨镜,却拉歪了,我的脑子已经无法控制我的四肢。“这么暗你带什么墨镜。”于是我问他。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抓着我的手臂把我拽到了他身边,低头朝我看了一眼。
  我想他一定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因为他那双漂亮的嘴唇抿得很紧,一言不发看着我,不知道想从我脸上找到些什么。
  “你也想打赌么?”于是我再问他。
  他嘴里轻轻一声低哼。伸手从衣袋里掏出一卷纸丢到吧台上,然后对我道:“走。”
  我几乎是不由自主就被他从这块热闹的环境里拖了出去。
  他走得很快,我跟得踉踉跄跄。
  偏偏我很想笑,还笑得连肚子都抽痛了。
  因为他丢在吧台上的分明是卷卫生纸。
  “你他娘的太无耻了……哈哈……”直到被他一把扔到马路边的台阶上,我才终于有那口闲气喷笑了出来:“卫生纸,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他依旧沉默着,一边用卫生纸擦着被我唾液和呕吐物一路弄脏的衣袖。这种安静令我开始觉得无趣了起来,所以挣扎了一下,我从地上慢慢爬起来,准备丢开他再返回那个热闹的空间。
  可是刚站起来,腿一软又倒了下去,一个没撑稳整个人摔了个四脚朝天。我再次大笑,一边笑一边看着那个无趣的男人,他大部分的脸都被墨镜和连衣帽罩住了,真的有点浪费了他那些暴露在外的好看的轮廓线。
  “喂,拉我一把。”笑够了我朝他招了招手,但他没有理会我,头朝一边低垂着,像是在想着什么。我正准备再叫他一声,他却忽然将脸再次转向我,并且朝后退开了一步。
  我不知道这动作意味着什么,也来不及去想明白。
  就在他刚刚退开的刹那,我身后突然砰的声巨响。紧接着哗的一声,一股冰冷的水柱从天而降,劈头盖脸将我浇得个彻彻底底!
  “啊!!”明白过来我一声尖叫,并且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
  但仍没逃出那片冷水对我的袭击。它们来自我身后的消防水管,整个管子的头都爆裂了,大量压迫在里头的水一得到释放立刻火山爆发般从里头喷射而出,浇在我身上,在这样的气温里那真是如同万把钢刀在我身上锉。
  “SHIT!!”再往前窜,总算逃出了水管喷射的范围,我抱着肩膀匆匆望向那男人。
  他沉默依旧。
  直到水声在一阵疯狂的喷发之后渐渐弱了下去,他这才迈步朝我走了过来,一边褪开头上的帽子,一遍摘下了脸上的墨镜。
  “清醒了?”然后他问我。
  看清楚那张脸的瞬间,我舌头微微打了个结:“是你……”
  


☆、第四十八章

  眼前这张脸很美。
  很;非常,极致……搜肠刮肚我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去描述这种美所带给我的震撼。
  好莱坞曾这样形容过某个已故女明星的美丽,说她的五官是人类进化到极致的代表。我想这会儿用它来形容这张脸,应该并不过分,因为很少有人能美到让人感到窒息。
  如果不是脱下帽子刹那暴露在我眼前那些干皱的皮肤和伤痕,谁能相信就在一天前;它还属于那具丑陋到极致的活尸。
  那张干瘪可怕的,来自几千年前坟墓里的脸。
  现在它仍保留着最初一部分干裂的死皮和伤痕;在鼻梁到右边额头那些部分,以及半边颅骨周围。它们看起来就像艺术家手里最诡异的刺青;霸道地铺展在那张几乎完美的脸上,生与死、天使与恶魔般地共存,突兀却又异样地令那张脸呈现出某种妖冶的美。
  可是这美却令我反胃;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身上没法逃开的冷。“看上去你恢复得不错,那,是不是该恭喜你。”
  他没有回答。
  风吹着身上湿透的衣服,紧贴到我身上,又从每一个毛细孔里将那些针似的寒气逼进我体内,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突然胃里一阵抽搐,我张嘴吐了一地。
  吐完抬起头,那男人依旧没有吭声。
  只是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看着我,用他那双在昏暗的路灯下变得像夜色般浓黑的眼睛,而就在它们边上,那片张扬在眼角边尚未恢复的干皮,像层魔鬼的外衣,遮挡着它们妖精似的暗光,令它们愈发捉摸不透。
  这种无法捉摸的感觉令人喉咙干燥。
  “不是走了么。”于是咽了口唾沫,我再道,一边用力搓了搓胳膊。“还是觉得,回来让我卖掉可能更好一点……”
  话没说完,身后哗的声巨响,没等我反应过来,一大片冰冷的水从天而降,再次把我冲了个彻头彻尾。
  滴滴答答的水顺着我的头发,我的脸,我的鼻子,一行行往下掉,这些刚刚转暖过来的地方,转眼再次冷得透心。
  “现在清醒了么。”水从我裤管里滑落到地上的时候我听到那男人的话音,冷冷的,像我身上的水。
  我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冲他笑笑:“SHIT,真他妈的爽。”
  他没理会我的表情,或者,无论我说什么,表现什么,他其实都是无所谓的。“你走了很长一段路,A。”重新将墨镜和帽子戴上,因为远远的有几个人正从酒吧里走出来,说说笑笑。
  我期望有人能朝这边看上一眼,毕竟这里的动静还是很大的。
  可惜没能如愿。
  这狗日的自扫门前雪的年代,当那些人远远超这里瞥来几眼,并指指点点一阵之后,他们就跑远了,甚至连头都不回。
  看着他们直到消失,我才回了句:“是很长。”
  “那个女人是你母亲么。”这时突然听见他这么问我。
  我一怔。
  这句话电似的触及到了我某根神经,我迅速将视线转向他,不知道此时他突然问起这个是为了什么。
  “我看到她在楼顶上走路,走在边缘,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来。”没理会我的目光,他继续道。“那时候你就在她下面坐着,抱着膝盖,晒着太阳。知道么,当时你表情很有意思,但可惜,你自己却看不到。”
  “后来她真的从那上面掉了下来,我猜你当时一定很震惊,因为我从来没在你脸上见到过那种表情。她是你母亲么。”
  我没回答。
  只看着他那双眼睛,那双依附在魔鬼外套下的妖精般的眼睛。
  好一会儿,听见他再问:“她是你母亲么,A。”
  “是的。”
  “但她并不是。”
  这话令我眉头一拧。“你什么意思。”
  “因为你比她大整整三千多岁,所以,她怎么可能会是你母亲。”
  话一出口,我失控地笑了起来:“哈!哈哈!我FUCK!”一边笑一边朝他走过去,伸手指住那张漂亮得像只妖精一样的脸,我道:“知道她为什么不爱你么,斐特拉曼。”
  这话令他眼里闪过一丝意外,但没有做声。
  “无法沟通,无法理解,无法交流。你活在你的世界里,却还总是自私地把这种世界强加给别人。为什么这么执着?我他妈要跟你说多少遍我不是那个女人你才能死心,啊?为什么你非认定她是我,因为我们长得很像吗?靠!全世界他妈的有多少人你知道么,全中国有多少人你知道么,十多亿人里找出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很难么?你硬要把我当成她你他妈的扯不扯?!”
  哗!
  话刚从嘴里倒完,头顶再次冰似的一阵冷。
  我闭上眼睛等着那些水柱从头顶直浇到我脚跟,再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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