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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长篇小说-我和知青同铺炕(原创)-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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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干活真猛,一个麦收下来被评为连里先进生产者,在推荐他上大学时,全连人也都举了手,谁知到团里进行身体检查,却查出了肺结核,一下就扔在这儿了,直到最后大返城时才办回去。

  由此可见,王秀要是想立功真的是很难的了,可是事儿就是这样,人的命不可看,说不上什么时候就走了运,没多久,王秀还真的立了功,而且这功来的太轻巧了,正应了那句话,天老爷饿不死瞎眼的家雀。

王秀立功的机会是对面炕上的北京知青“王丫听”送给他的。

  “丫听”,是一句地道的北京方言,也是一句骂人的话,至于是骂的什么,咱这里就不细论了,但这里说的王丫听,却是全连一百八十名知青,不光是北京的,而且上海、天津、温州、哈尔滨的青年,一齐对北京知青,杂工班木匠王大林的称谓。从字面上来理解,这个绰号显然是很不恭敬,但在六营五十八连里几乎就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在这个绰号里面隐藏着一个所指,那就是王大林这人太抠,抠到何种地步?已经是到了“丫听”的份上了。

  要是从面相上来看,叫他王丫听实在是让人感到纳闷,一米七八的大个,肩宽腰细,浓眉大眼,说话时底气十足,声音洪亮,立在那,十足一条汉子,初次见面的人,真的很难将他与“抠”字联在一起,然而,仅从表面上来判断,十人会有五对判断错的,这王丫听不但抠,而且实在是抠的可以,以至就连一向以小气著称的上海宁都朝他翻白眼,北京人叫他丫听,哈尔滨人管他叫大抠X,而本地人则相互摇头:这哪像个老爷们……

  那时宿舍里面对面的两铺大火炕,住着二十来个京津沪哈的哥们,朝夕相处,尽管彼此之间都自觉不自觉的划着小圈圈,讲究个小帮派,但是大面上还说得过去,特别是每当一个人探亲归来,那就是“共产国际”的日子,也是大宿舍里最快乐的时光。哈尔滨青年回来,大皮包里拽出熏红肠、俄式大列巴,北京青年归来,包一开,果脯、萨其玛点心捧出来,茉莉花茶随便冲,两盒中华、香山烟朝两边炕上一甩:嘿,那才真叫个派!就连在青年中普遍被认为最小气的上海人,回来后也是花花绿绿的各种奶糖水果糖让大家好好打回牙祭,而唯独这个王丫听,每次探亲都是来去匆匆,走的时候住往是别人都不知道,当连里通知他探亲假批下来时,他听了二话不说,回到宿舍,连衣服也不换,一个被风雨剥离的斑白、上面有五个绣上去但已是褪了颜色的“为人民服务”的黄书包,里面装上破旧的毛巾牙刷,便走出去到道口去戴开向团部的便车,往往是他走了好几天,同屋的人还不知道他去了哪里,而当他归来时,依然是“飞毛腿对爱国者”――空对空。破旧的书包里还是那支扁掉毛的牙刷和半管牙膏,连烟也不给大家散上一根,就好像是没有探亲这回事似的,看见他那装傻充愣的模样,人们气得牙根都酸。

  按理说,你抠,你从不把自己的东西让别人分享,也行,“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吗,可是你也别占人家的便宜呀?可这王丫听并不是什么君子,不管谁回来,他不仅吃喝抽,而且比谁都要有劲头,且边吃喝边品评:“喝,哥们,您这根肠啊,大概是刚回去就买了吧,要不怎么这样了,嘿,长毛了,您看您看,这儿呢,在这儿呢,哟,对您不起了呀,是片肥肉……呵呵,咱哥们跟您开玩笑呢呀……听了这话,一屋人恨不能全把手中的东西扣在王丫听的脑袋上。王丫听的另一个“抠”就是抽“毒”烟。探亲回来吃“共产”,这毕竟是一年中那么几次,而抽烟,对男人来说,那可是时刻不离的,按理说,凡抽烟者,当他掏出烟盒时,总要先有礼貌的问问身边的人,来不来一颗?如对方接了,一同喷云吐雾,不更有情分吗,若对方不抽,礼节也算是到了,但王丫听却不,他抽烟从不让人,不仅抽烟不让人,而且自己抽烟还从不备火,点烟靠“噌”。据说头几次,王丫听将烟叼在嘴上找火时,也曾将烟盒拿出来意思一下,没想对方毫不客气,给就抽,从那以后,王丫听吸取了教训学乖了,他专门在衣兜里备有一个空烟盒,里面只放一颗烟,在人堆中,他掏出烟盒找人借火,随即朝烟盒里一看,故做惊讶:“哟,只有一颗了,要么您来?……开始,被让者见里面果真是一颗烟了,便实心实意的推辞:算了,就这一根了,你抽吧,我这还有烟……

  那我就不好意思了……王丫听打着哈哈接过对方手里的火柴。可是一来二去,别人也都看出了门道,怎么王丫听的烟盒里总是一颗烟呢?于是,当王丫听再掏出烟盒让烟时,被让者也就不客气了,道一声“够哥们”便拿过叼在嘴上,这王丫听吃了个哑吧亏,呆愣片刻,便扭头悻悻离去。从那以后,他索性不让任何人,只掏烟来借火,于是全宿舍的人合起伙来治他,明明刚才还划火柴抽烟呢,可王丫听过来一借时,便都说,刚才划的是最后一根,现在没有了。听了这话,王丫听只有翻白眼,尽管肚子里鼓鼓的,但是也没有办法,只好扭头就走,手指里夹着那根烟,边走边恨恨的说,“我就不信,缺了你们这些臭鸡蛋,就做不成槽子糕了……王丫听嘴里一边恨恨的骂着,一边来到五十米外的水房,进了屋,到墙角装煤槽子里抽出炉钩子,打开水炉火门,从里面勾出块火炭来,大拇指按住烟屁股,将头按在火炭上,连点几次大拇指,将烟点着,再深深的吸几口,关上炉门,拍拍烧水的另个青年肩头:          哥们,您忙,我是路过这,我走了……

  这就是王丫听,以前不知在北京是如何,来北大荒这几年来,可真是几年如一日的抠了下来。

  就是这样一个人,你想,能有什么人缘呀,所以他让王秀给“立了功”也就不奇怪了。 

  那件事情的整个过程是这样的,王丫听有一个和众人不同的习惯,那就是他和同屋人不太合群,,每当晚上人们抽着烟,天南海北胡吹海哨的时候,王丫听却默默的钻进了被窝,而且不管你们说话声音有多大,他居然还能打起呼噜来,可是当人们都熄灯睡了以后,他却起来折腾了,也不知道他干些啥事,反正总是在被窝里鼓鼓捣捣的,一会脑袋伸出来,头趴在炕沿上抽支烟,一会儿脑袋又缩进被窝里,在外面看去,那被子有时不停的抖动,时间长了,人们便拿王丫听开涮,

  哥们,悠着点呀,时间长了身体会抽干的,

  听了这样的话,王丫听也不回辩,嘿嘿一乐就过去了。

事情的内幕是我发现的,

  王秀每晚上都要坐到后半夜,一直到最后挺不住的时候才躺下,可是当他实在抵挡不住困意时而迷糊过去时,准尿炕,很快脸都瘦成刀形了,这样下去人是要拖垮的呀,于是我想了个办法,让他前半夜坐着,我睡,后半夜他睡我值班,隔一小时叫他一次,开始还行,有个三两天还真的没有尿炕,可是过两天又不灵了,当叫他时,他没尿,可躺下不久,就来了,这事看来真的不是简单的事了。

  就在那天后半夜,王秀睡了,我在值班,我看了会天棚,又趴在炕沿上,在黑暗中无聊的看着对面的炕,耳边听着满屋人的呼噜声,也巧了,我的对面炕上正好是王丫听,就在我估计时间差不多到了,想转身拨拉王秀起来时,忽然听到对面炕上有动静,抬头一看,原来是王丫听要起来了,我当时想的是,他先起来了,我就再等几分钟叫大哥吧,于是我盯着对面看了起来,只见王丫听掀起被子来下地,就在这时,一个画面进入我的眼里,只见他掀开的被子里,闪出一个拧掉了头的手电筒,小灯泡在亮着,被窝里竟然有一大叠子纸张,而且很散乱……

  这事我也没有当成什么事,第二天和大哥聊天中,偶尔说到了王丫听,我便对王秀说了,我知道王丫听的秘密了,原来成天在被窝里看情书呀,老厚了……

  王秀一听,连忙问,什么情书?

  我就把昨晚上见闻对他说了一遍,他听后脸上微微一笑,就把话题岔过去了,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事情好像发生的有些突然,第二天的后半夜,我刚睡着不久,就听很响的扑腾一声,我惊醒的一下子坐了起来,一时弄不明白眼前发生了什么事,这时就看对面炕上一团乱麻,在一个无头的手电来回滚动照耀下,两个人在撕扭着,墙上晃动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黑影,在扭打喘息中,只听王丫听在低声的叫着:

  大哥,大哥,你干吗你呀,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同屋人全惊醒了,立时陷入一片慌乱,都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但我很快清醒过来,飞快地跳下炕,来到对面,不管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要站到大哥一边,这时我看到,王丫听此时已被制服,他两只胳膊被王秀反翦在后面,头也让王秀的膝盖压在炕沿上一动不能动,但王丫听仍是可怜巴巴的低声叫着,大哥,你放我一码……大哥……

  王秀此时只是对我说,兄弟,帮下忙,把那些纸给我收拾起来,

  我赶紧上前,将散乱的一片纸张划拉在一起,卷起来,紧紧的握在手中。

  这时的王秀已将王丫听扯下了地,向外拖着,而王丫听一边向后使劲的挣着 ,一边低低的求着,但王秀仿佛没听见一样,继续向外拖着,当快到门口时,王丫听忽然眼睛红了,他挣出手来一挥,便打在了王秀的鼻子上,立时一股鲜血喷出,但还没有等他挥第二下,只见王秀一个弯腰勾拳,王丫听就成了一只弯虾,紧接着,王秀好像扛麻袋一样,来了个漂亮的钻肩,将王丫听扛在了肩上,向外走去。

  那天晚上,注定是个不安的夜,在男宿舍东房头的连部里,指导员穿着大裤衩子站在地上断案,门外围着一圈圈光着身子只穿裤衩的知青,窗户上全被挤满了,一个个的都在打听出了什么事。

  其实,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

  王丫听被窝里偷看手抄本小说,“绿色尸体”被当场抓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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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件事在当时全团弄得沸沸扬扬,政治上的影响是相当的大,王丫听因此也一下成名,只不过是反面的典型,连里开大会是每场必检讨,每场必批判,但当时这件事并没有定性,王丫听一口咬定是在上次探亲假回来,在火车上偷买的手抄本,而不是谁传给他的,可能是念其是个知青,再一个就是初犯吧,上面也就没有给他戴上一顶帽子,经历了这一次事件,王丫听是从此不再多言多语,见谁都低头了,没事时也大都躲在木匠房里,连宿舍都很少呆,除了睡觉才回来,对此,人们也并没有什么同情感,觉得他倒是罪有应得,看来是平时得罪人多,人际关系太差的缘故吧。谁料,就是这个王丫听,在最后的大返城之际,却干出了让全连知青和当地职工全都瞠目结舌的事来,这是后话……

  而王秀则风光起来,成为全团一面红旗,团广播站绘声绘色播讲他黑夜勇擒坏份子的动人事迹,当然,故事里面的情节有些地方是渲染了些,比如,说到两人动手,正义与邪义的较量,双方打的相当的激烈,足有三十个回合吧,最后还是正义占了上风。王秀也开始坐着团部政治处的北京吉普车,常出去到团里的会上和各连队里进行现场讲用,团宣传队专门把他的事迹编成快板书,由现在全国著名的一个相声演员,(当时在我们团宣传队里是说快板书的)来表演,题目好像是“双王大战英雄斗豺狼”,此节目在全团巡回演出时,相当受欢迎,并且成了压轴戏。

  王秀立了个二等功,当这个正面典型的事迹宣传历经一段时期后,渐渐冷下来时,王秀病退回家的报告也批了下来,这次王秀真的是守口如瓶,上午指导员将王秀叫到连部,正式的通知他,并让他办手续后,王秀仅用一个下午就全部办完了,晚上人们还不知道这事时,他已是人走了,只在我的被窝里留下一张纸条,内容是这样的:

  兄弟,我走了,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有机会到哈,我一定要请你。

  这件事就是这样结束了,但在全连不少男青年和女青年心中,却留下了一些遗憾,王秀就这样悄悄的走了,连哥们姐妹们的送行也不要,

  随着时光的消失,王秀在人们心里也越来越淡了,最初我曾问过回哈探亲的青年,王秀回去过得怎么样?他的病治好了吗?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回答我,因为没有一个知青再知道王秀现在住在哪里。

我再见到王秀时,已是一九八五年的春天,我当时已是团宣传部的一名新闻干事了,我来到哈尔滨,参加一个农垦系统组织的新闻报道学习班,在即要结束时,我因有些事要办,便来到了省电视台对面一个公共车站点等车,正在等车之际,忽听有人喊我的名子,我扭头一看,简直不敢相信,竟是他,王秀,我的大哥,只见他一身烟色西服,两眼放光,还是他当年的气质,所不同的是脸上的络腮胡子重了,他上来一把抱住我,提起来一转就是好几圈,然后放在地上,兄弟,你好呀,没想到在这碰到你了……

  我激动的语无伦次的和他说着什么,就在这时,我才发现他身边有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一看男孩的长相,就知道是王秀的儿子,王秀拉过儿子,给我介绍这是他儿子王思文,

  我俩没说上几句,王秀就以坚决的口气对我说,现在哪也不要去了,立即上他家,哥俩可是从七四年一直到现在没见了,一定要喝上一顿,不醉不算。

  没说的,我和王秀爷俩来到了他们家,这是道外区北五道街,在王秀家里,我看到了在我心中构思了无数遍的嫂子,也是当年全连女知青为之纳闷的那个女人,

  她长得的确很漂亮,个子也是高高的,看来足有一米七十二三,白白静静的脸上总是挂有一丝微笑,一笑俩腮上露出浅浅的小酒窝,这是一个魅力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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