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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6章

琼瑶文集-第11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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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唱机是尧康在管理着,心虹在一边协助他。心虹今晚穿了一件纯黑色滚银边的晚礼服,长发垂肩,除了胸前垂着的一颗星星之外,她没有戴任何饰物,在人群中,她也像一颗闪亮的星星。尧康放了一张史特劳斯的皇帝圆舞曲,开始了第一支舞,一面对心虹深深一鞠躬:“愿意我陪你跳第一支舞吗?”

    心虹嫣然一笑,接受了尧康的邀请,他们翩跹于舞池中了。心霞早已带着萧雅棠,介绍给所有的人,面对这样一位少女,男士们都趋之若鹜了,因此,立即有人邀她起舞,而心霞呢,她的第一支舞当然是属于云扬的,就这样,舞池里旋转出无数的回旋。乐声悠扬,烛光摇曳,人影婆娑,无数的旋转,转出了无数个春天。那坐在一边观看的梁逸舟夫妇,不禁相视而笑了。

    萧雅棠的舞跳得十分好,她的身子轻盈,腰肢细软,每一次旋转,她那短短的绿裙子就飞舞了起来,成为一个圆形,像一片绿色的荷叶,她的人,唇红齿白,双颊明艳,恰像被荷叶托着的一朵红莲。一舞即终,许多人都对着她鼓起掌来,立即,她成为许多男士包围的中心,一连几支曲子,她都舞个不停。

    尧康看着心虹,说:“那个绿衣服的女孩子今天大出风头了!”

    “美吗?”心虹问。

    “是的。”他用一种艺术家审美的眼光看着萧雅棠:“艳而不俗,是很难得的!她有艺术设计的才干,那件绿衣服还硬是要配上那副大金耳环,才彼此都显出来了!配色是一项学问,你知道。”

    心虹微笑了,再对萧雅棠看过去,萧雅棠现在的舞伴是云扬。尧康带着心虹旋转了一个圈圈,又说:“她那个男朋友对她并不专心,这是今天晚上他们合跳的第一支舞。看样子,那男孩子对你妹妹的兴趣还浓厚一些。”

    “那男孩子叫卢云扬,女的叫萧雅棠,他们并不是你想像中的一对,云扬另有心上人。雅棠呢?”心虹沉思了一下。

    “她有个很凄凉的故事,有机会的时候,我会说给你听。”

    “是吗?”尧康的眼光闪了闪,又好奇的对云扬和雅棠投去了好几瞥的注视。“我们舞过去,”心虹说:“让我给你们介绍。”

    他们舞近了云扬和雅棠,心虹招呼着说:“云扬,给你们介绍,这是尧康,学艺术的,精通美术设计。这是云扬,××公司工程师。萧小姐,萧雅棠。”心虹介绍着,然后又对云扬说:“云扬,我有事要找你谈,我们换一换怎样?”

    云扬松开了雅棠,心虹对尧康歉意似的笑笑,就把他留给雅棠,跟云扬滑开了。舞向了一边,他们轻松的谈着,时时夹着轻笑,然后他们又慎重的讨论起什么事情来。在一边默默观看的梁逸舟,不禁对吟芳说:“看到吗?你猜怎么?这舞会早就该举行了!我想,我们担心的许多问题,都已经结束了!”

    “但愿如此!”吟芳说,深思的看着心虹和云扬。

    随着时间的消逝,舞会的情绪是越来越激烈,越来越高昂了,他们取消了慢的舞步,换上了清一色的灵魂舞的唱片,乐声激烈,那擂动的鼓声震动了空气,也震动了人心,大家是更高兴了。心虹一向喜静而不喜动,今晚竟反常的分享了大家的喜悦。她又笑又舞,胸前的星星随着舞动而闪烁。她轻盈的周旋于人群中,像一片飘动的云彩,又像一颗在暗夜里闪烁的星辰。心霞呢?穿着件粉红色镶白边的洋装,一片青春的气息,活泼,快乐,神采飞扬。笑得喜悦,舞得疯狂。

    这姐妹二人似乎已取得某种默契,既然父母都煞费苦心的安排这次舞会,她们也就疯狂的享受而且表现给父母看。整个晚上,这姐妹二人和萧雅棠成为了舞会的重心人物。三种不同的典型;心虹飘逸而高贵,心霞活跃而爽朗,雅棠灿烂而夺目。却正好如同鼎上的三足,支持了整个的舞会。男仕们呢?云扬的表现好极了,他请每一位女仕跳舞,尤其是比较不受欢迎的那些小姐们,他照顾得特别周到,他的人又漂亮潇洒,谈笑风生。再加上有礼谦和,舞步又跳得娴熟优雅。相形之下,别的男客们未免黯然失色了。

    尧康并不是一个很好的社交场合中的人物,他过份的恂恂儒雅,文质彬彬,又有点艺术家的满不在乎的劲儿。他的舞步并不熟,但他对音乐太熟悉了,节拍踩得很稳,所以每种舞的味道都跳得很足。不过,他始终不太受大家的注意,直到休息的时间中,他应部份熟悉的客人的坚决邀请,演奏了一阕小提琴。他拉了一支贝多芬的“罗曼史”,又奏了一曲“春之颂”。由于掌声雷动,盛情难却,他再奏了“菰梃花”和“深深河流”。大家更热烈了,更不放过他了,年轻人是喜欢起哄的,包围着他坚邀不止。于是,他拍了拍手,高声的说:“你们谁知道我们的主人之一,梁心虹是个很好的声乐家?欢迎她唱一支歌如何?”

    大家又叫又闹,推着心虹向前。心虹确实学过两年声乐,有着一副极富磁性的歌喉。她并没有忸怩,就走上前去。拉住尧康,她不放他走,盈盈而立,她含笑说:“我唱一支歌,歌名叫作‘星河’,就是这位尧康先生作的曲,一位名作家写的歌词。现在,我必须请尧康用小提琴给我伴奏。”

    大家疯狂鼓掌。尧康有些意外,他看了心虹一眼,心虹的眼睛闪亮着,和她胸前的星光相映。他不再说什么了,拿起小提琴,他奏了一段前奏。然后,心虹用她那软软的、缠绵的、磁性的声音,清晰的唱了起来:“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山风在我们身边穿过,草丛里流萤来往如梭,我们静静伫立,高兴著有你有我。穹苍里有星云数朵,夜露在暗夜里闪闪烁烁,星河里波深浪阔,何处有鹊桥一座?我们静静伫立,庆幸着未隔星河。晓雾在天边慢慢飘浮,晨钟将夜色轻轻敲破,远处的山月模糊,近处的树影婆娑,我们静静伫立,看星河在黎明中隐没!”

    歌曲作得十分优雅清新,心虹又贯注了无数的真挚的感情,唱起来竟荡气回肠。好一会儿,室内的人好静,接着,才爆发的叫起好来,大家簇拥着心虹,要求她再唱。心虹在人群里钻着,急于想逃出去,因为她忽然热泪盈眶了。心霞对云扬使了个眼色,于是,一张阿哥哥的唱片突然响了起来,心霞和云扬首先滑入舞池,热烈的对舞。大家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又都纷纷跳起舞来,一面跳,一面轻喊,鼓声、琴声、喇叭声、人声、笑声,和那舞动时的快节拍的动作,把整个的空气都弄热了。

    夜渐渐的深了,蜡烛越烧越短,许多人倦了,许多人走了,还有许多人隐没在花园的树丛中了。

    宾客渐渐的告辞,梁逸舟夫妇接受着客人们的道谢,这一晚,他们是相当累了。他们虽也跳过几支舞,但是,夹在一群年轻人中,总有些格格不入。所以大部分的时间,他们只是忙着调制饮料,准备点心,或和一些没跳舞的客人们聊天。现在,当客人逐渐散去,他们忽然发现心虹和尧康一起失踪了。

    “他们两个呢?哪儿去了?这么晚!”梁逸舟问。

    “可能去捉萤火虫去了!”心霞笑嘻嘻的说。

    “捉萤火虫?”梁逸舟愕然的说,瞪着心霞,再看了吟芳一眼,他忽然若有所悟的高兴了起来。“啊啊,捉萤火虫!这附近的萤火虫多得很,让他们慢慢的捉吧!”他笑得爽朗,笑得得意。

    心霞也暗暗的笑了。只有吟芳没有笑,用担忧的眼光,她注视着窗外迷茫的夜色。

    心虹和尧康在哪里呢?真在捉萤火虫吗?让我们走出霜园,到农庄里去看看吧!

    这晚,对狄君璞而言,真是一个漫长而难挨的晚上。吃过晚饭没有多久,他就在室内有些待不下去,走出农庄,他在广场上看不着霜园,走到农庄后面,他不知不觉的来到那枫林里。凭栏而立,他极目望去,霜园中那些红红绿绿的小灯闪烁着,透过树丛,在夜色里依然清晰,依然引人注意,像一把撒在夜空里的星光。

    距离太远,他听不到音乐,但是,他可以想像那音乐声,旖旋的、缠绵的、疯狂的、振奋的。那些男女孩子们耳鬓厮磨,相拥而舞,其中,也包括他的心虹。在这一刻,心虹正在谁的怀抱中呢?那个小提琴手吗?或是其他的男人?

    整晚,他心情不定,在农庄内外出出入入。当夜深的时候,他就干脆停在栏杆前面,不再移动了。燃上了一支烟,他固执的望着那些小灯,决心等着它熄灭以后再回房间,他必须知道心虹不在别人怀抱里,他才能够安睡。傻气吗!幼稚吗?他这时才了解,爱情里多少是带着点傻气与幼稚的,它就会促使你做出许多莫名其妙而不理性的行为。

    一支烟吸完了,他再燃上了一支,第三支,第四支……

    那些小灯闪烁如故。抬头向天,月明星稀,今晚看不到星河。

    是因为身边没有她吗?还是他们把星河里的星星偷去挂在树上了?他越来越烦躁不安,抛去手里的烟蒂,他再燃上了一支,那烟蒂带着那一点火光,越过黑暗的空中,坠落到悬崖下面去了,像那晚从星河中坠落的流星。他深吸了口气,心虹心虹,你可玩得高兴吗?心虹心虹,你可知道在这漫长的深夜里,有人“为谁风露立中宵”?

    像是回答他心中的问题,他身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幽幽柔柔的声音,轻轻的说:“你可需要一个人陪伴你看星河吗?”

    怎样可爱的幻觉?他摇了摇头。人类的精神作用多么奇妙呀!他几乎要相信那是心虹来了呢!

    “在世界的一个角落,我们曾并肩看过星河,”那声音又响了,这次却仿佛就在他的耳边:“那星河何尝美丽?除非有你有我!”

    这不正是他的心声吗?不正是他想说的话吗?心虹!他骤然回头,首先接触的,就是心虹那对闪烁如星的眸子,然后,是那盈盈含笑的脸庞,那袭黑色的晚礼服,那颗胸前的明星!心虹!这是真的心虹!他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惊喜交集,恍惚如梦,不禁呐呐的,语无伦次了:“怎么,心虹,是你吗?真是你吗?你来了吗?你在这儿吗?”

    “是的,是我。”她微笑着,那笑容里有整个的世界。“我费了很大的劲,使爸妈不怀疑我,我才能溜出来。如果今晚不见你一面,我会失眠到天亮。现在,离开这栏杆吧,这栏杆让我发抖。来,我介绍一个朋友给你,尧康。”

    他这才看见,在枫林内,一个瘦高条的男孩子,正笑吟吟的靠在一棵枫树上,望着他们。他立即大踏步的走过去,对这男孩子伸出手来,尧康重重的握住了他的手,眼睛发着光,一腔热情的说:“乔风,我知道你!我喜欢你的东西,有风格,有份量!另外,我已知道你和心虹的故事,这几天,她跟我从头到尾的谈你,我几乎连你一分钟呼吸多少下都知道了!所以,请接受我的祝福。并且,我必须告诉你,我站在你们这一边,有差遣时,别忘了我!”

    这个年轻人!这番友情如此热烘烘的对他扑来,他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只能紧握着那只手,重重的摇撼着。

    然后,他把手按在尧康的肩上,他说:“我们去书房里,可以煮一壶好咖啡,作一番竟夜之谈。”

    “我一夜不回去,爸会杀了我,”心虹说,笑望着尧康:“那你也该糟了,爸一定强迫把我嫁给你!”

    “那我也该糟了!”狄君璞说。

    大家都笑了。狄君璞又说:“无论如何,总要进来坐坐。”

    他们向屋里走去,心虹说:“我们刚刚来,想给你一个意外,到了这儿,大门开着,书房和客厅里都没人,我知道你不会这么早睡,绕到外面,果然看到你在枫林里,我们偷偷溜过去,有没有吓你一跳?”

    “我以为是什么妖魔幻化成你的模样来蛊惑我。”

    “你焉知道我现在就不是妖魔呢?”

    狄君璞审视着她。

    “真的,有点儿妖气呢!”他说。

    大家又笑了。

    走进了书房,烧了一壶咖啡。咖啡香萦绕在室内,灯光柔和的照射着。窗外是迷迷蒙蒙的夜雾,窗内是热热烘烘的友情。好一个美丽的夜!

    这天,狄君璞第一次带心虹去看卢老太太,同行的还有尧康。

    尧康对于这整个的故事,始终带着股强烈的好奇。他获得这个故事,一半是从狄君璞那儿,一半是从心虹那儿。这故事使他发生了那么大的兴趣,他竟渴望于参与这故事后半段的发展了。

    这是星期天,他们料想云扬也会在家,说不定心霞也在,因为心虹说,心霞一大早就出去了。走近了那简陋的农舍,心虹忽然有些瑟缩,那晚在雾谷中捉住她又撕又咬的疯妇,又出现在她眼前,她的脚步不由自主的滞重了,而且微微的打了个寒颤,这一切没有逃过狄君璞的注意,他站住了,说:“怎么了?”

    “你真认为我可以去见卢老太太吗?”心虹不安而忧愁的问:“会不会反而刺激她,等会儿她又捉住我,说我是凶手。会吗?”

    “以我的观察,是不会的。”狄君璞说:“她自从上次在雾谷发过一次疯之后,一直都没有再发作过,云扬告诉我,医生说她在逐渐平静下去。我几次来,和她谈话,她给我的印象,都是个又慈祥又可怜的老太太。在她的潜意识中,始终拒绝承认云飞已经死了。所以,我们见到她,千万顺着她去讲,就不会有问题了。但是,”他怜惜而深情的看着心虹。

    “假若你真怕去见她,我们就不要去吧!怎样?”

    “哦,不不!我要去!”心虹振作了一下,对狄君璞勇敢的笑了笑。“我应该去,不是吗?如果不是为了我,她不会失去她的儿子,也不会发疯。虽然那是个意外,我却也有相当的责任。我应该去看她,只要不刺激她,我愿意天天来陪伴她,照顾她。”

    “真希望,你这一片好心,会获得一个好的结果。”狄君璞自言自语似的喃喃说。

    尧康看了看心虹,深思的迈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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