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7中文网 > 文学名著电子书 > 琼瑶文集 >

第224章

琼瑶文集-第224章

小说: 琼瑶文集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你有勇气接受打击吗?可欣?”

    可欣的嘴唇失去了颜色,但她的背脊是挺直的。

    “告诉我吧!”她低低的说。

    纪远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张几年前的剪报,默默的递给可欣。可欣看到被红笔圈出来的一段社会新闻,标题是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赌徒的下场!”

    下面的小字标题是:“深宵小巷演出血案富家子弟刀下丧生”再下面,还有两行更小的字:“疑凶赵某某已落网并破获庞大赌窟”可欣一语不发,表现得出乎意外的冷静,她慢慢的看完了整个新闻的内容,才抬起头来,静静的注视着纪远。纪远又递了另一张剪报给她,是这件案子的宣判,赵某处了终身监禁,从犯都分别判了十年二十年的徒刑。新闻的标题是两句颇发人深省的话:“杜嘉文一失足成千古恨赵某某再回头已百年身”放下了报纸,可欣轻声的问:“湘怡呢?”

    “也死了,在嘉文之前四个月,是自杀的。”

    可欣垂下了头,好半天,她一动也不动。纪远揽着她,感得到她身子的颤栗,一不做,二不休,他把另一个坏消息也透露出来:“杜伯伯死得较早,是死于中风。”

    可欣震动了一下,坐进沙发里,用手托着头,她一语不发。什么都完了,整个的杜家!她所有的幻想,重逢的快乐,欢乐的一群,卡保山重寻红叶……什么都没有了!她的好友,她无日或忘的朋友们……什么都没有了!她坐着,阖上眼帘,一股热气从她胸部向上升,凝结成一团硬块,哽在喉咙里,她费力的要把那个硬块压下去。纪远的手温暖的握着她,低声说:“如果你想哭,就哭出来吧!”

    可欣缓慢的摇了摇头,她的理智已经接受了这项事实,感情却还没有接受。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能用勉强的声调,呻吟的问:“孩子们呢?嘉龄呢?”

    “嘉龄下落不明,她在杜伯伯死后就离开了杜家,据我收集的资料,他们在卖掉房子以后就三餐不继了,嘉文输掉了全部财产,逼得湘怡自杀,他自己死后还负债累累。孩子们──我打听不出确实的下落,湘怡的哥哥已经搬家了,听说,两个孩子都在孤儿院,我准备明天去台北的几家孤儿院调查一下。”

    可欣又沉默了,她从没想到杜家会有如此悲惨的下场。她沉默了很长久很长久,当她再抬起眼睛的时候,尽管脸色苍白,但眼里并没有泪。挺了挺脊梁,她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只有两个孩子?”她问。

    “是的,真真和念念。”

    “我们找到她们,把她们接回家来,我一直想要两个女孩子。”可欣轻轻的说:“至于嘉龄,我们可以登个寻人启事,她已经二十八岁了,多半已经结了婚。不过,我们一定要找到她。”她从沙发里站起身来,安静的说:“现在,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妈妈。”。

    纪远注视着可欣的背影,许多时候,他觉得可欣坚强得令人心折。那挺起的肩膀稳定而勇敢,仿佛可以肩负全世界的重量。望着她消失在雅真的房门口,他的眼眶发热而潮湿了。他自己也不明白流泪的原因,是为了杜家可悲的命运?还是为了可欣可感的坚强?

    第二天是奔波的一日,纪远经过了许多周折,终于打听到湘怡哥哥的住址,湘平已经调任课长,分配到一幢较好的宿舍,生活环境应该比以前改善了很多。但是,李氏在七年间,又连生了三个子女,食指浩繁,经济情形也就相当拮据了。在郑湘平那儿,纪远总算获得了杜家由盛而衰,由衰而败的全部经过,湘平感慨的说:“嘉文死后,两个孩子真可怜极了,本来,我们应该领来养育的,但是,我们自己的孩子都养不好,怎么能再增加两个呢?最后,还是把她们忍痛送进了孤儿院,两个小女孩,长得乖巧玲珑。唉!”

    纪远知道他说的是实话,他们的情形,确实不可能再负担两个小孩了。要了孤儿院的地址,他匆匆告辞,急于去找寻那两个小孩,临走的时候,湘平又叫住了他:“纪先生,我知道你们是嘉文最密切的朋友,嘉文死了之后,遗物里有一包湘怡的日记,和杜沂的诗稿文稿,如果你们有兴趣保留,可以拿去,放在我这儿是没用的。”

    “好的。”

    纪远取得了这包东西,离开了郑家。

    孤儿院很快就找到了,那是个设备还很不错的公立育幼院。但,因为天气严寒,衣物缺乏,孩子们一个个都不胜瑟缩。纪远立刻见到了真真和念念。

    一时间,他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真真有张倔强而聪明的小脸,以一种木然的眼光望着他,薄薄的带着份敌意,抿得紧紧的小嘴唇,有种不妥协的神情。念念比她的姐姐漂亮,弯弯的眉毛下有对柔和的眼睛,她一定遗传了湘怡全部的好脾气。纪远把两只手分别的压在她们的小肩膀上,温柔的说:“孩子们,我来带你们回家去!”

    转过头,他对站在一边的院长说:“我能立即带她们走吗?我要领养这两个孩子。”

    院长摇摇头,说:“我们很欢迎有人能领养她们,但我们需要调查一下你们的家庭,还要办理若干手续。”

    “你马上可以知道我的家庭情形!”纪远说,他立即打了一个电话给可欣,要她带有关的证件来。又打电话请来陈经理夫妇,让他们给他的家庭作证,郑湘平也赶来了,他们在三小时之内,办妥了领养的手续,这可能是这育幼院里办得最快的一次领养手续了。办完之后,那院长点着头说:“你们的热情实在使我感动,尤其你们才刚刚回国。”

    “你不知道我们和她们父母的关系!”可欣低声的说,用她的大衣裹住两个孩子,把她们圈在她的臂弯里。她望望真真又望望念念,含泪说:“你们是我的女儿了,我会用我的全生命来爱你们!”把真真额前的短发拂到脑后去,她仔细打量着那张表情僵硬的小脸庞。“你出世的时候,除了医生护士之外,是我第一个抱你的,你知道么?”她低问,把两个孩子紧紧的拥在胸前。没想到当日产房里答应湘怡的一句话,竟成谶语!

    把孩子带上了计程车,可欣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嘉龄,现在要找的是嘉龄了!”

    回到家里,一对孪生子立即围了过来,好奇的研究着他们的新姊妹。雅真接受打击的力量比可欣更强,知道杜沂全家的遭遇后,她始终没有表现出什么悲痛来,但是,当她见到真真和念念后,眼泪却一涌而不可止。等到夜静更深,她再在遗物中看到杜沂临终那首诗:“两地云山总如画,布帆何日斜阳挂?倘若与君重相逢,依依剪烛终宵话……”的时候,她就更是泪不可止了。

    嘉龄在何方?

    嘉龄在何方?

    嘉龄在何方?

    报上的寻人启事,已经刊登了整整半个月,嘉龄仍然音讯全无。纪远向各方面打听,找寻曾和嘉龄来往过的朋友,甚至托警局代为查访,可是,嘉龄就像从地面隐没了,消失得无踪无影。纪远和可欣是不会放弃希望的,报上的启事继续刊登。查访也一直没有停止,但,耶诞节来了,阳历年也过了,嘉龄的踪迹依然杳无可寻。

    连日来,纪远走在大街上,已经习惯性的要对年轻女性都多看几眼,或者会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呢!他脑子里的嘉龄,依旧是十八、九岁时的样子,所以,对十八、九岁的少女,他就特别敏感一些。因此,这天,当公共汽车站上的一个少女不住的对他注视时,他就禁不住要心脏猛跳了。

    但是,这决不是嘉龄,这少女很年轻,大概不会超过二十岁,穿着一件朴素的黑大衣,怀里捧着一大叠书,不知是那个大学里的学生,长得清秀文静,有一对很灵活的、似曾相识的眼睛。纪远暗中纳闷,这少女仿佛在那儿见过,但,他出国这么多年,这是不可能的!他正想走开,那少女却突然开口了:“纪大哥!你是纪大哥,对吗?”

    纪远怔住了,接着,他就像发现新大陆般跳了起来,忘形的抓住了那少女的手腕:“小辫子!是你吗?你长得这么大了,我都认不得了!”

    “而且没有小辫子了!”小辫子摸摸自己烫得短短的头发,兴奋的笑着说:“你什么时候回国的?这么久一封信都不写来,我祖母一直记挂着你!”

    “阿婆好吗?我起先太忙了,没时间写信,后来给你们写了信,也没收到回信。”

    “我祖母已经去世三年了。”小辫子的笑容收敛了。“她死于肝硬化,在医院里住了半年。”

    “噢。”纪远叹息了一声,拉住了小辫子的手臂:“我们找一个地方坐坐,谈一谈,好不好?你现在要去那儿?”

    “去上课,我在师大读书。既然碰到你,我今天就不去上课了。”

    在附近一家咖啡馆,他们坐了下来。要了两杯咖啡,他们彼此打量着对方。纪远回忆着当年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女孩,实在有些不相信就是今天这个文质彬彬的大学生。好一会儿,纪远才问:“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不,”小辫子摇摇头:“早就不住在那儿了。我们的房子是违章建筑,后来都市计划,房子受命拆除,我们就连地都卖给了政府,现在,我们房子的地方已盖了一幢最豪华的观光旅社了。”

    “你现在住在那里?”

    “和几个同学合租了一间房子,很小很挤,标准的冬冷夏热。”

    “你的经济情形不好吗?”纪远关怀的问。

    小辫子的脸微微红了一下。

    “本来房子和地得到一笔钱,但是,祖母住医院的费用,和后来办丧事的费用付掉之后,就没有什么钱了,那时我还在读中学,苦撑了几年,考上师大,才算比较好些了。我现在,公费可以勉强够我用,等放了寒假,再找个家教的工作,就会好得多了。”。

    纪远深深的望着小辫子,沉思的用小匙搅着咖啡。小辫子微笑的抬起头来,说:“谈谈你吧!纪大哥,你在国外怎么样?过得很不错吗?你的太太呢?有几个小宝宝?”

    她的一连串问题使纪远失笑了,放下咖啡匙,他的脸正了正,恳切的说:“帮你介绍一个工作,去不去?只要利用你课外的时间就行了,管膳宿,月薪五百元。”

    “什么工作?”

    “教四个小孩念书,三个小学一年级,一个小学二年级,两男两女。”

    “你是说家庭教师?”

    “是的,去不去?”

    “这样的待遇似乎太优厚了,对我当然是求之不得,”小辫子犹豫着。“只是──这是什么家庭呢?为什么出这样高的待遇请家庭教师?”

    纪远微笑着,含蓄而温和的望着面前的少女。

    “是我家,教我的孩子。”

    “噢,”小辫子惊异的张大眼睛。“纪大哥!”

    “来吧!小辫子,”纪远鼓励的说:“我家的地方很大,空下好几间卧室没人住,而且,四个孩子也真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来教教他们,可欣是最怕寂寞的,一定会欢迎你,如果你跟我们住在一起,我保证你会生活得很快乐。”

    小辫子垂下了眼帘,当她的睫毛再扬起来的时候,她的眼眶里已充满了泪,点点头,她轻声说:“要请家庭教师是假的,给我找个安身的地方是真的,对吗?纪大哥?我还有什么好说的,我愿意去住。祖母死了以后,你不知道我多寂寞!而且,我相信祖母有知的话,她会赞成我去的。她一直那么喜欢你,说你像我那个被日本人征去当兵,一去不回的爸爸。当然,”她又加了句:“你的年龄只能当我的纪大哥。”

    就这样,小辫子迁入了纪家,而且,立刻和可欣成了好友,又和孩子们建立了一份很良好的关系。七岁的真真始终有种反叛性,不大肯和人接近,小辫子融解了她。笑容逐渐涌现在真真和念念的面颊上,童稚的欢乐恢复了,何况,可欣又那样竭尽全力的去照顾这两个小女孩,小辫子热心的教他们念书,教他们游戏,教他们“爱”。在这样的环境下,没有一个孩子还能“孤立”自己。于是,一天,真真主动的走到可欣面前,第一次喊她“妈妈”。把她的小手放在可欣的膝上,她用发现大新闻的口气说:“妈妈,我知道怎么分别小威和小武了,小威的头发边上有一颗小痣。”

    “真的吗?”可欣发生兴趣的问,故意不在意她所称呼的那声“妈妈”──她一直拒绝喊可欣作“妈妈”。

    “真的,只有一点点大。”

    “你怎么看到的呢?”

    “我帮他梳头呀!他的头发总是乱七八糟的!”女孩子到底是女孩子,她已经要照应比她小的弟弟了。

    孩子们交朋友是容易的,孩子们和大人的亲近也是容易的,没有几天,这个家庭已和洽得不能再和洽了,到处都有欢笑,到处都有温情,只是,嘉龄仍然不知流落何方?

    快要过旧历年了,天气出奇的冷,接二连三来了几个寒流,又加上一直在下雨,气候坏到极点。这样的气候下出门旅行,似乎不是什么输快的事情。但是,纪远却对这旅行抱着极大的兴趣和希望。他终于接到情报,说嘉龄在台中一家舞厅中化名献唱,他立即赶往台中,好在台中没有雨,可是,也冷得相当够受。

    晚上,纪远来到了那家名叫蓝星的舞厅,这不是第一流的舞厅,布置得非常粗俗,暗沉沉的灯光,雾腾腾的空气,加上一些廉价的香水味,舞池里人影幢幢,不断的扭动旋转,音乐疯狂的响着,充满了世纪末的情调。他找了一个位子坐下,立刻有两个舞女舞到他面前来,他摇摇头,慢慢的燃上一支烟。

    侍者走了过来,他叫了杯橘子水,对侍者轻轻讲了几句话,侍者狐疑的望着他,然后走开了。没多久,侍者陪着舞厅的经理过来了,纪远拉开身边的椅子,和那经理交换了一张名片。经理不解的问:“你请我来有什么事吗?纪先生?”

    “我来打听一个名叫银妮的歌女,听说她在这儿献唱。”

    “是的,”经理微笑了:“你喜欢她?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2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