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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4章

琼瑶文集-第3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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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将把这个仪式带到最高潮。

    乐梅早就听说过有这幺一回事儿,只是家住得远,母亲又管得严,所以一直不曾参加过。今年,耐不住表哥宏达的怂恿,两人便瞒着家人,赶了大半天的骡车,打算好好来见识一番。

    村外的草坪上,一名男子昂首吹着号角,响遏行云﹔一群姑娘抬出一缸又一缸的酒,捧出一篮又一篮的食物,摆满了长桌﹔人们扶老携幼,不断从四面八方围涌而来,每个人都在说着笑着闹着嚷着,期待这场即将开始的盛宴。

    乐梅气喘吁吁地爬上村边的一块大石头,眺望着不远处的那片景象,眼中发亮了。

    “好热闹哦。”

    “我就跟你说肯定好玩的嘛!”宏达得意的。“幸好咱们赶得快,看样子,面具舞还没开始呢。”

    人群外围爆出了一阵热烈的欢呼。两人循声望去,看见一群脸戴面具,手持弓箭的男子正列队走入场中,为首的两个人扛着一具兽笼,里头是一只雪白的动物。“那是什幺呀?”乐梅张大了眼睛。

    “快,咱们快过去瞧瞧!”说着,宏达已经跳下了石块。

    人群密密匝匝围了一大圈,表兄妹俩不知怎的竟能挤到前头。这下,乐梅可看仔细了。

    原来,那是一只狐狸,正随着行进中队伍的晃动而在笼中起伏跌撞着,一双碧绿色的眸子则惊慌地望着兽槛外对它围观指点的人群﹔它是如此无措,如此惶恐,但窘态和惧意却丝毫未减它动人的外表,阳光下,那身皮毛闪闪发亮,洁净若雪。想来,这只白狐必是去年行猎最出色的战利品之一。人们发出了一阵阵兴奋的惊叹,但乐梅心里却难受起来,她的视线同情地追随着那只不幸的猎物,禁不住脱口而出:“这样美丽的动物,真不该囚禁它,应该让它回到山林中去!”

    这番自言自语并没有引起任何附议,只有走在队伍最末的柯起轩听见了,并且回过头来望着她。

    面具虽然遮住了他的脸,却没藏住那双深邃而明亮的眸子和那张泛着笑意的嘴,他那幺目不转睛、简直是大胆的盯着她,使她不得不红着脸低下头,心中又是可惊,又是可气,还有些莫名所以的慌乱。这人是怎幺回事?素昧平生,他却这样看着她!

    就在宏达差点没捋起衣袖的时候,他终于及时回过头去,随着队伍渐行渐远。宏达瞪着他的背影,悻悻地哼了一声。

    “算那小子识相,不然我可要上前赏他两拳了!”

    “好了好了,咱们别惹是生非吧!”乐梅小声说道:“我一个女孩儿家这样拋头露面的,本来就容易引人侧目。我看……”说着,她越发慌乱了,转身排开人墙就要往外。“我看我还是回去的好!”

    “哎哎,乐梅!”宏达赶紧拦住她,连哄带求。“咱们大老远跑来,什幺都还没见识就要走,未免太没意思了。别怕呀,反正有我在,谁敢欺负你嘛?嗳嗳,你瞧,人家要开始了耶!”

    正劝解间,那队戴面具的男子已经走入场中央,集体向坐在主位的村长一拜,宏远便带头鼓起掌来,乐梅只好跟着大家一起拍手,也不好意思再提回家的话了。面具舞果然名不虚传,那十来名男子围绕着兽笼且歌且舞,歌声嘹亮高亢,扬手踢腿间更是充满了原始犷悍的生命力。观众们叫不断,乐梅也看得目瞪口呆,不一会儿便把回家的念头拋向了九霄云外。几位姑娘捧着盛了琥珀色液体的木碗绕场分给群众,轮到乐梅的时候,她心不在焉地接过来喝了,因为感觉很可口,便无法收束地喝个不停。宏达在一旁瞪眼看她,越看越可疑忍不住问那执壶的姑娘:“这是什幺?甜茶吗?”

    “比茶好喝多了,”那姑娘笑容可掬的。“这是咱们自己酿的酒。”

    宏达表情一垮,忙不迭夺下乐梅手中的碗,气急败坏地嚷:“你怎幺喝起酒来了?”一看木碗竟已见底,他更是绝望得声音都变了:“哦,我的天,我的天啊!”

    那姑娘开心的拍着手,乐梅也捂着嘴对宏达一笑,脸红红的,像个犯了错却理直气壮的小孩。

    这时,场中忽然传来一声暴喝,乐梅心惊胆颤地循声望去,只见那群男子正抽箭搭弓,比出射狐的动作,她不禁尖叫了起来。然而全场喝采如浪,她的惊呼不过是一朵小小的水花,在浪头上一卷,立刻淹没于无形。她紧盯着舞群频频比出的射狐动作,眼睛越大,心跳越来越快,终于忍不住一把扯住宏达的袖子,急声问:“那些人要干什幺?他们应该只是比划个样子,不至于真的放箭吧?”

    宏达正看得有趣,对她的问题完全不关心。

    “往下看就知道了嘛!”

    乐梅可不满意这样的回答,一眼瞥见刚才执壶的那位姑娘就站在不远处,立刻不假思索的挤过人群挨到她身边去,急切唤道:“姑娘!那些人……”

    “噢,是你。”那姑娘笑盈盈的打量她。“你不是咱们雾山村的人吧?”

    “不是,我是从四安村来的,不懂你们的规矩。”她一心一意只想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我说那些人拿弓箭只是为舞蹈助兴,对不对?他们不会真的射杀那只白狐,对不对?”

    “不对,最后是真要杀的,那是整个活动的最高潮呢?”姑娘热心的解释。“按照咱们的仪式,每位勇士都必须轮流放箭,将那白狐射死之后,首先要割喉取血,然后要剥皮,再来就要把它烤熟了,分给大家吃。至于血则调在酒里,分给大家喝。”

    乐梅听得简上快昏倒了,那姑娘看她面无人色,很好心的问:“酒挺烈的,是吗?”

    她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虚弱的点点头。

    “那你还是别看流血场面的好。待会儿歌声一停,你就把眼睛蒙起来吧!”

    说完,那姑娘便转过头去,随着大伙儿击掌打后子。乐梅眼望着那只被困在笼中,拼命冲撞栏杆的白狐,耳听着全场越来越激烈的击掌吆喝声,一颗心几乎就要跃出胸口,仿佛将被射杀的是她自己。

    怎幺可以!她重重喘着气,怎幺可以!它是无辜的!它只是偶然迷失于网罟,你们没有权利这样凌迟它!你们这些残忍的、残忍的人类……

    随着全场情绪的升高,可怜的白狐死命冲着栏杆,似乎快疯了,乐梅觉得自己也要疯了。

    歌声乍停,观众骤然安静下来,屏息等待着好戏上场,只有那只濒死的白狐仍频频撞笼,发出绝望的哀号。舞群中为首的那名男子缓缓举弓对准了白狐,眼看就要射出第一箭,乐梅忽然魂飞魄散的大喊了一声:“不!”

    喊声未停,她的人已经扑向兽笼,而那支来不及收束的箭也疾射而出,在她连人带笼地翻倒同时,箭镞划过了她的手臂。全场观众那里料到会目睹这等场面,不约而同地惊呼出声,其中叫声最惨烈的当然是宏达,因为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向柔弱胆小的表妹竟有如此的惊人之举。

    虽然挨了一箭,但这时的乐梅早已顾不得疼痛,只是迅速地把兽笼上的插梢一拔,一面开门一面对那避过一劫的白狐大喊:“快逃啊快逃啊!逃得越远越好……”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原本围成圆环状的人群顿时被冲出兽笼的白狐奔窜得一团混乱。

    “哇!它发狂了!快跑呀,当心它咬人……”

    “捉住它!快捉住它!别让它跑啦……”

    一时之间,人们你推我挤,争先恐后地往四面八方逃去,相撞的有,扑倒的有,摔跤的有,哭爹叫娘声不绝于耳,场面完全失控了。

    当乐梅确定后头并无追兵的同时,她也确定自己已经迷路了。

    这里是一片疏林,不远处有一条小溪,放眼望去,四周静悄悄的荒无人迹。她惊魂甫定的拍拍胸口,这才有余暇检视臂上的伤势,却发现血渍早已把袖子染红了一大块,她不禁低喊出声:“天哪!”

    哦,不慌不慌,她力持镇定的奔到溪边,选了一块石头坐下,俯身捞水清洗伤口。但伤势似乎比她以为的还要严重,被水一泼,痛彻心肺,也把她逼出了一声惊呼:“啊!”

    今儿个真是够狼狈的。她可怜巴巴的对着伤口吹气,心里担忧待会儿怎幺和宏达会合,回家怎幺对母亲解释,还有那只白狐,也不知它是否逃离成功了……胡思乱想了半天,她忽然瞥见水面上飘烫着一个面具的倒影,当下又心魂俱列的尖叫起来:“哇!”

    她跳起身来转过头去,赫然发现一个戴面具的男子站在一旁。显然,他也被她那声尖叫吓了一跳。

    “别怕别怕,我没有恶意,不会伤害你的。”

    他一面小心翼翼地向她保证,一面摘下面具,把一副友善的笑容完全铺陈在她面前。

    “你看,让人害怕的是面具,至于我,应该不会让你觉得恐惧,是不是?”

    他的确有一张斯文、英俊、使人易于亲近的脸,但乐梅对他仍充满了防备。

    “你们这些人未免太野蛮了!好好的一只白狐,又要剥它的皮,又要吃它的肉,还要喝它的血!我看,可怕的不是面具,而是面具里的人!”

    他凝视着她,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呵,我这可是自己找骂挨啦。好吧,算我说了傻话,但我的意思只是想降低你的不安罢了。”

    “是吗?”她并不轻易撤防。“或许,你真正想降低的是我的戒心吧?”

    “哦?”他有些困惑。“你认为我有什幺企图吗?”

    “当然呀,因为我放走了白狐。”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你们不会善罢干休的,是不是?”

    “他们会不会善罢干休,老实说,我也不清楚。不过,我追踪你,纯粹是因为你受了伤。”他望着她渗血的手臂,微微皱起了眉。“而且我很好奇,像你这样秀气的姑娘,怎幺会出现在那样的场合里?”

    “我不是一个人,我表哥跟我一块儿来的,他……”她惊慌地左顾右盼,巴不得宏达能立刻出现。“他肯定在找我了。”

    见她小嘴儿一瘪,一副就快哭出来的样子,他赶紧跨前一步,试图安抚:“好了好了,我收回我的好奇,你别这幺害怕,好吗?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不要过来!”她连退几步,期期艾艾的恳求:“我向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我放走你们的祭品是太冲动了些,可是你们也实在不该那样对它呀,是不是?”发现自己的语气歉意少而责备多,她又慌忙解释:“我是说,白狐虽然是你们的捉到的,可它并不属于你们,而是属于山林,应该让它自由自在的过一只狐狸的生活,你说对不对?”

    他啼笑皆非的望着她,一言不发。

    “当然*□,我现在才来讲道理是迟了些,但是当时情急呀,真的,我绝不是有意破坏你们的庆典,而是……而是……”

    他这才不疾不徐的接口:“而是觉得这样美丽的动物,真不该囚禁它,应该让它回到山林中去!”

    她瞪大了眼睛,天啊,原来回头看她的就是这个人,难怪他要这样追踪她!他一定以为,她是存心来闹场的。

    “我真的没有预谋!”她拼命摇头,紧张得语气伦次,声音都变了。“我只是一时之间,情不自禁就冲上去的,真的!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幺会这样。那只白狐的眼睛亮晶晶的,好象很有人性似的,可我听说你们要射它剥它烤它吃它,我实在是不忍心!我想这都是因为……因为……”她慌乱地想了半天,终于让她想到了:“是的,你们的酒,我喝了好多好多!一定是酒后壮胆的缘故,一定是!”

    起轩忍不住笑了。

    “哈,那幺我回头一定要让他们把包谷酒改个名儿,叫做勇气百倍酒!”笑够了之后,他双眉一扬,正色道:“好了,现在你得跟我回村子里去,你的伤必须马上包扎!”

    乐梅赶忙摇手。

    “不,不,我不跟你去……”

    “你放心,我担保不会有事的。”他跨前一步,向她伸出手。“来吧!”

    “不,你不要过来,你……”

    她闪躲着往后退,一不小心绊倒一块石头,眼看就要仰后跌进溪水里去,他已急步上前,及时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用力一提。在这一瞬间,他忽然瞥见她腕上有一朵梅花形状的胎记,顿时浑身一震,整个人都呆住了,而她则死命挣脱了他的掌握,转身就跑。他略一定神,急忙追着她喊:“等一下!你是不是姓袁?”

    她倏然回过身来,惊讶极了。

    “你怎幺知道?”

    “你的名字是乐梅?”

    她更惊讶了,一股强烈的不安霎时涌入心中。

    “你是谁?”

    “我说对了是不是?”他答非所问,只是以一种奇异的眼神定定凝视着她,低低的说:“你出生在冬季,生在一片梅花盛开的林子里,非常巧合的是,在你的手腕上,居然就带着一朵梅花形状的胎记,所以取名乐梅。”

    她完完全全怔住了,好半天才轻轻迸出一句:“这是一种巫朮吗?你怎幺可能知道这些呢?”

    他并不说话,仍然以那种奇异的眼神望着她,而她也好似真被他施了咒语一般,只能一瞬不瞬的回望着他。两人就这幺静静对峙着,直到闹嚷的人声响起,才大梦初醒般的分开视线。

    那头,一群戴面具的男子正往这儿奔来。乐梅本能的想逃开,却被起轩一把握住了。

    “别怕,有我在!村长的儿子是我的好友,我负责替你摆平!最主要的是,他们随身携带的一种草药,你的伤正需要。”

    他那沉稳而恳切的语气由不得人拒绝,她眩惑的看着他,像看着一道谜题。

    “你到底是谁?”

    “想知道答案吗?五天后是你们四安村的赶集日,我会在南门市场等你。”

    说完,也不等她回答,他就跨步向前,对着那群一涌而至的男子叫道:“万里!万里!你在里面吗?”

    一名身材魁梧的男子应声而出,一把摘下面具,露出一张线条分明的脸,那双浓眉下的眼睛正炯炯盯着乐梅,似笑非笑的说:“可马你找到了。”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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