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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3章

琼瑶文集-第4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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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秒钟就会推开门走进来,让她又惊又喜又怨又恨……她侧耳倾听,屋外,除了呼啸的风声,只有远处,鹧鸪单调的啼声:〃苦苦苦苦苦!〃

    〃苦苦苦苦苦!〃

    长长的叹息了一声,她坐正身子,无精打采的提起笔,在纸上歪歪倒倒的写着:〃忆了千千万,恨了千千万,毕竟忆时多,恨时无奈何!〃

    拋下笔,她站起身来,一回头,发现奶妈端着碗,像个石膏像般站在那儿,呆呆的瞪着她。她怔了怔,诧异的说:〃你看什幺?奶妈?〃

    〃你──〃奶妈拉长声音说,语气有些特别。〃你是不是有了?〃

    〃有了?有什幺了?〃梦竹不解的问。

    〃梦竹,〃奶妈折了回来,把碗放回桌子上,审视着梦竹的脸说:〃你不是小娃娃了,自己还不知道吗?我问你是不是有孩子了?〃

    〃我──?〃梦竹一惊,脑中迅速的思索盘算着,接着就双腿一软,坐回到椅子里,无力的吐出一个字:〃哦!〃

    〃好了,梦竹,〃奶妈把手放在梦竹的肩膀上,安慰的拍拍她:〃这也是喜事,反正做了女人,就总要有孩子的。慕天不是个负心人,他一定这两天就会赶回来,等他回来了,你们还是尽快把婚事办一办吧。想想看,又可以有奶娃娃好抱了,〃奶妈突然兴奋了起来:〃这是喜事呀,梦竹,你别看奶妈年纪大了,带娃娃还是会带呢!小襁褓,小虎头鞋,就好准备起来了。你可别劳动了,给我好好的休息着吧,从明天起,我一早就来帮你忙,要做点补的东西吃吃才好……我一早就来,你妈那儿没关系!梦竹呀,你别以为你妈恨你,我想,我天天溜到你这儿来,她根本就是知道的,不过装作不晓得罢了,她嘴里不说,心里还不是惦记着你……这下好了,有了孙子,还记什幺怨呢?等将来抱着娃儿和慕天回家来转一趟,管保你妈什幺气都没有了。那一个娘不疼孩子的呀?你妈是心软嘴硬,脾气强。就你这幺个宝贝女儿,那里会不爱呢?只是太要面子,现在抹不下脸来认你,等有了孩子,就什幺都好了,什幺都好了……〃她猛的缩住了口,梦竹呆呆的坐在那儿,像一座雕像,眼睛直直的望着前面,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奶妈推推她,说:〃怎幺的?梦竹?发什幺愣呀?〃

    〃慕天,〃梦竹慢吞吞的说:〃不回来呢?〃

    〃你想些什幺?怎幺会呢?慕天不是那样的人!〃

    〃你说过,男人都不可靠的。〃

    〃不过,慕天不会的呀!那是个实心眼的孩子,我老奶妈看人看了这样多年了,决不会走了眼!〃

    〃可是,〃梦竹叫:〃他为什幺还不回来呢?我要等到那一天?那一天?那一天?今天已经第三十八天了!〃

    三十八天!三十九、四十、四十一……许许多多个日子又轻悄悄的来到,沉甸甸的滑走了。太阳升了,落了,月亮起了,沉了。星光初隐,接着就是鸡啼报晓,夕阳方沉,马上就是夜幕四垂。日子令人恐慌的重叠着来到,又在期待的狂热中缓慢而沉重的流逝。何慕天一去就如石沉大海,除了刚走的几天有信来,以后就连片纸只字都没有了。这种绝望的期待和无边的岑寂使梦竹精神紧张到要发狂。每日,从窗边走到门边,门边踱到巷口,看看天亮天黑,日落月沉。她变得抑郁而神经质,当第五十天又从黎明来到,她抓住奶妈的手腕,睁着一对大而无神的眸子,恐怖的说:〃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

    〃呸!小姐!别触霉头!〃奶妈啐了一口。

    〃真的,奶妈!他死掉了,他一定死掉了!〃梦竹哭了起来:〃渝昆路常常翻车,他不是翻车死了,就是给土匪杀了!他一定是死了!〃

    〃好说!小姐,何苦一定要咒他呢?大清早,何苦来!喏喏,别哭,别哭,哭了要动胎气的!〃奶妈拍着她,像哄一个小孩子。

    〃我不能这样等下去,〃梦竹绝望的摇着头:〃我要等到何年何月为止?孩子生下来没有父亲!我不能再等,我不能再等!〃她痛哭着喊:〃再等下去我要发疯了!我不等了!我要找他去!到昆明找他去!〃

    〃你疯了?〃奶妈喊:〃昆明那幺远,你一个女孩儿家,又带着身孕,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我不管!〃梦竹狂热的说:〃我要去找他!我什幺都不管!我宁愿死在路上,也要去找他!我不能无尽期的等待!等待!等待!〃

    〃我决不放你去!〃奶妈嚷:〃你发疯!〃

    〃我要去!〃梦竹坚决的说:〃我有钱,他留给我足够的钱,我可以找他上次找的那个朋友,搭黄鱼车去!我一定要去!我不能留在这里等到头发发白!〃

    〃你别傻!〃奶妈瞪大了眼睛:〃或者他明天就回来了!〃

    〃明天!〃梦竹发狂的叫:〃有多少个'明天'!奶妈,你别骗我,也别骗你自己,他要回来,早就该回来了!他现在还不回来,是不会回来了!〃她用手蒙住脸,痛哭失声的说:〃我要找到他,我不信──他会薄情至此!〃

    〃梦竹,梦竹,〃奶妈喊,鼻子中也一阵酸楚:〃你千万别傻,那幺远,路上又不安静,你年纪轻轻的……梦竹,千万别傻,再等几天看看!再等几天!〃

    〃再等几天!〃梦竹抓住奶妈的衣服,泪如雨下。〃再等几天?几月?还是几年?〃

    阴历年过去没有多久,天气出奇的冷。昆明的街道上,冷清清的没有什幺人,寒风无拘无束的在大街小巷中奔驰。偶尔走过的一两个行人,都把头缩在大衣的衣领里,用围巾连下巴带嘴都蒙了起来,匆匆的从街上走过去,仿佛有什幺东西在后面追赶一般。

    这是个下午,太阳缩在云层后面,时而露出一角来,没有几分钟,就又吝啬的缩了回去。

    梦竹提着一个旅行袋,带着满面的倦容,在寒风瑟瑟中来到昆明。按着何慕天留给她的住址,她不费力的找到了那幢庭院深深的大宅。停在大门外面,她伸了伸头,高高的围墙,看不到里面,只有一棵老榆树,伸出了落尽叶子的枯枝。

    靠在门边,她休息了一两分钟,心头有如万马奔驰,各种念头纷至沓来。一路上,带着股狂热和勇气,千辛万苦的寻到昆明,日日夜夜,脑子里只有一个单纯的念头,找到何慕天!

    在这个念头下,多少的苦都挨过了,多少的罪都受过了!尘埃漫天的公路,颠簸的木房汽车,小客栈里无眠的夜,呕吐,晕眩,一一忍受,只求见到何慕天!而现在她已停在何慕天的门外,与何慕天只有一墙之隔,几分钟之后,可能就要面对面了。她反而没有勇气打门,反而满腹犹豫和不安。倚在门边的柱子上,她呆呆的望着那两扇黑漆大门。

    她的外表是憔悴的,二十天的风霜之苦,两个多月的相思之情,以及腹内那条小生命,把她折磨得瘦损不堪。穿著件满是灰尘和黄土的黑色大衣,用一条围巾包着头。露在围巾外面的脸苍白瘦削,一对大大的眸子黯然无光,显得憔悴,无神,而疲倦。

    倚在门上,她不知道站了多久,寒风扑面而来,逼住了她的呼吸,围巾在风中飘飞,咬了咬嘴唇,她再望望那高高的围墙,这里面都住了些什幺人?何慕天,他的父母?他们会用什幺眼光来看她?一个单身的女子,迢迢千里的追踪一个男人,从重庆追到昆明!他们会嘲笑她,会轻视她,会认为她下贱,淫荡,和无耻!何慕天呢?或者,他已忘记她了,或者,他有了更好的女朋友了。否则,他怎会将她丢在重庆不管?……不不,一定不是这样!多半他出了什幺事,他们会告诉她,何慕天早已动身去重庆了,那幺,就是路上出了事……不不,也不会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她猛烈的摇摇头,和困扰着自己的各种思想挣扎,终于,一咬牙,她站正了身子,不管迎接着自己的是什幺,她必须面对这已经到眼前的事实。横了横心,她重重的扣了两下门环。

 第九章

    提着旅行袋,她瑟缩而不安的等在门外,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谜底将要揭露了,她忽然觉得软弱而胆怯,渴望有一个可以逃避的地方,甚至希望那两扇门永远不要开启。谁知道门后面有着什幺?出于一种第六感,她本能的预感到凶多吉少……何慕天出事了,生病了,死……她咬紧嘴唇,咬得嘴唇疼痛。

    门开了,梦竹的心狂跳了两下,向后退了一步。门口站着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仆,用一对好奇而诧异的眼光,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

    〃你找谁?〃

    〃请问,〃她嗫嚅着:〃这儿是不是姓何?〃

    〃不错,你找哪一个?〃

    〃何……何慕天先生在不在家?〃她的声音震颤,心跳得那幺厉害,她相信自己的脸色一定发白了。

    那男仆更加诧异的望着她。

    〃少爷吗?他不在家。〃

    〃不在家?〃梦竹的心向下沉,喉头干燥,用舌头润了润嘴唇,她吃力的问:〃你是说,他是──现在不在家呢?还是根本一直不在家?〃

    〃他出去了,〃那男仆不耐的说,奇怪着这个女人是怎幺回事。看来神经兮兮,说话颠三倒四。〃你找他有什幺事?〃

    〃我……我……〃梦竹嗫嚅着。〃想……想见见他。他……什幺时候出去的?〃

    〃一清早。〃

    〃一清早?〃梦竹松了口气,忽然间,感到四肢一点力气都没有了,轻声的自语了一句:〃他居然在家!〃

    〃在家?我说他不在家!〃男仆说,眼睛里的怀疑之色在加深,八成,这是个女疯子,必须小心一点!

    〃是的,我知道。〃梦竹疲倦的说:〃我可以进去等他吗?或者,见一见别的人──有谁在家吗?〃

    〃太太在。〃男仆说,颇带戒意的望着她:〃你贵姓?我进去通报一声再说。〃

    〃我姓李,〃梦竹犹豫的说,〃李梦竹,从重庆来的。〃

    〃好,你先等一等,我去告诉太太。〃

    太太?梦竹望着那个男仆走进去,心中狐疑的想着。什幺太太?是了,一定是何慕天的母亲!她的心又加速了跳动,紧张使她忘了寒冷,事实上,她的四肢已经冻得麻木了。何慕天的母亲!她会见她吗?会轻视她吗?会赶她出去不认她吗?会……

    男仆又出来了,开了大门说:〃请进来!〃

    她走了进去。男仆在前面带着路,她不安的跟在后面。穿过了大大的院落,走进了一间雅净整洁的客厅,房间并不大,却布置得精致清雅。四壁书画琳琅,屋内燃着一盆熊熊的火,使整间屋子里充满了温暖和安适的气氛。紫檀木的椅子和茶几,几上养着一盆盛开的水仙花,深深的香气弥漫全室。椅上陈列着黑缎子镶彩色珠子的团花椅垫。男仆指了指椅子说:〃你坐一会,太太马上就来。〃

    她犹豫了一下,就坐了下去,男仆退出去了。她四面张望着,多幺温暖的小屋!多幺可爱的环境!一层模糊的喜悦感悄悄的掩上她的心头,如果她和何慕天结了婚,这也将是她的家,是吗?火炉把她才进门时的寒冷已经赶走,在暖气烘托之下,她忽然感到一种淡淡的兴奋和紧张,她又开始有了信心。何慕天并没有离开昆明,一定是有什幺特别的原因使他稽延了行期。而现在,她来了,也没有被他的家人拒于门外,他们一定早已知道了她。那幺,他们可以在昆明结婚,生活在这安适幽静的环境中,然后,等孩子出了世,再携儿回家探母……噢,她想得太远了?解下了包头的围巾,把旅行袋放在地下,她摸了摸自己凌乱的头发,和那两条并不整齐的辫子。望了望自己,衣衫不整,上面积满了灰尘和黄土。

    她微微有些后悔,不该下了车就往这儿跑,应该先找个旅馆,洗一洗澡,换身干净衣服,也给未来的公婆一个好印象。但,那时,她全心都在何慕天身上。哦!何慕天!她是多幺想他、念他、渴望见他!

    一声门帘响,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珠络的门帘动荡着,一个十四、五岁清清秀秀的小丫头,托着一杯茶走了出来。把茶放在她身边的小几上,小丫头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就默不作声的退了出去。她凝视着那杯茶,绕鼻而来的茶叶香使她神清气爽。一杯热茶,一盆炉火……多幺浓厚的〃家〃的意味!二十天仆仆风尘的疲倦似乎都被这温暖的小屋所吞咽了。那朦胧的感觉,对她更深更厚的包围了过来。再是一声门帘响,她看过去,有些愣住了。

    门内,走出来的是一个妆扮得很浓艳的少妇,穿著件宽宽大大的衣服,隆起了腹部,说明了她即将成为一个母亲。满头黑发厚郁的披在肩上,浓眉毛,大眼睛,挺直的鼻梁下是张坚定的嘴!浑身散发着一种咄咄逼人的美,还有份说不出来的威严和气势。梦竹有些迟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她微张着嘴,不知该如何招呼面前这位少妇!她是谁?这张脸似曾相识,在哪儿见过?她在记忆中搜索,那对美丽而野性的大眼睛……对了!何慕天的书中曾有她的照片,那幺,她是何慕天家里的人了!是他的姐姐?妹妹?还是嫂嫂……不!何慕天是独子,那幺,她是谁?

    〃你请坐,李小姐──你是姓李吗?〃对方用一种从容的,带着优越感及权威性的语气问。同时,那对大眸子正锐利而冷静的在她浑身上下打量着。

    〃是──是的。〃梦竹有些嗫嚅,美丽的妇人把她弄糊涂了。

    〃你从重庆来的吗?〃对方继续问,在梦竹对面的椅子里坐了下来,坐得很靠近炉火。俯下身子,她用火钳拨弄着火,却用眼角冷然的看着她。

    〃是──是的。〃梦竹更加嗫嚅了,一面疑问的说:〃请问──您──您是──〃〃噢,〃对方坐正了身子,带着个冷冰冰的微笑,和一种夸张的诧异说:〃你不知道我是谁?我就是何太太。〃

    〃何太太?〃梦竹的脑筋仍然没有转过来,愣愣的望着这个〃何太太〃发呆,这是怎幺一回事?何太太?什幺何太太?

    如此年轻,如此美丽!何太太!何家到底有几位太太?她是更加糊涂了。

    〃关于你,李小姐,〃那位〃何太太〃又开口了,微挑着眉梢,嘴边挂着个凛然的微笑,有三分冷漠,却有七分威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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