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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琼瑶文集-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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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你早就应该来这一趟了!现在,几乎整个桐城,都知道这一对姊妹花,拜倒石榴裙下的也大有人在……”他瞄了云飞一眼,话中有话:“为了她们姐妹,争风吃醋,动刀动枪的也不少……”再瞄了云飞一眼:“到底她们姐妹的魅力在什么地方,只有您老人家亲自来看了,您才知道!”

    云飞非常沈默,皱了皱眉,一语不发。

    音乐响起,乐队开始奏乐。

    客人们巳经兴奋的鼓起掌来。

    祖望神情一凛,定睛看着台上。云飞、云翔、阿超……等人也都神情专注。

    台上,扮成俊俏牧童的雨鹃首先出场。一亮相又赢得满场掌声。云翔忙着对祖望低低介绍:

    “这是妹妹萧雨鹃!”

    雨鹃看着祖望这一桌,神态自若,风情万种的唱着:

    “出门就眼儿花,依得嘿依得依呀嘿!用眼儿瞧着那旁边的一个女娇娃,依得依呀嘿!头上戴着一枝花,身上穿着绫罗纱,杨柳似的腰儿一纤纤,小小的金莲半札札,我心里想着她,嘴里念着她,这一场相思病就把人害煞,依得依呀嘿!依得依呀嘿!”

    雨凤扮成娇滴滴的女子出场,满场再度掌声如雷。雨凤的眼光掠过中间一桌,满室一扫,掌声雷动。她脚步轻盈,纤腰一握,甩着帕子,唱:

    “三月里来桃花儿开,杏花儿白,木樨花儿黄,又只见芍药牡丹一齐儿开放,依得依呀嘿!行至在荒郊坡前,见一个牧童,头戴着草帽,身穿着蓑衣,口横着玉笛,倒骑着牛背,口儿里唱的都是莲花儿落,依得依呀嘿!”

    姐妹两个又唱又舞,扮相美极,满座惊叹。连祖望都看呆了。

    云飞坐正了身子,凝视雨凤,雨凤巳对这桌看来,和云飞电光石火的交换了一个注视。云翔偏偏看到了,对祖望微笑低声说:

    “看到了吗?正向老大抛媚眼呢!这就是云飞下定决心,要娶回家的那个萧雨凤姑娘了!”

    祖望皱眉不语。

    台上一段唱完,客人如疯如狂,叫好声、鼓掌声不断,场面热闹极了。

    “唱得还真不错!这种嗓子,这种扮相,就连北京的名角也没几个!在这种小地方唱,也委屈她们了,或者,她们可以到北京去发展一下!”祖望说。

    云飞听得出祖望的意思,脸色铁青:

    “你不用为她们操心了,反正唱曲儿,只是一个过渡时期,总要收摊子的!”

    云翔接口:

    “当然!成了展家的媳妇儿,怎舍得还让她抛头露面?跟每一个客人应酬来,应酬去,敬茶敬酒!”

    祖望脸色难看极了。他见到雨凤了,美则美矣,这样抛头露面,赢得满场青睐,只怕早已到处留情。

    云飞怒扫了云翔一眼。云翔回瞪了一眼,便掉头看台上,一股幸灾乐祸的样子。

    台上的雨凤雨鹃忽然调子一转,开始唱另外一段:

    “天上梭罗什么人儿栽?地上的黄河什么人儿开?什么人把守三关口?什么人出家他没回来?咿呀嘿!什么人出家他没回来?咿呀嘿!”雨鹃唱。

    “天上的梭罗王母娘娘栽,地上的黄河老龙王开!杨六郎把守三关口,韩湘子出家他没回来!咿呀嘿!韩湘子他出家呀没回来!咿呀嘿!”雨凤唱。

    “赵州桥什么人儿修?玉石的栏杆什么人儿留?什么人骑驴桥上走?什么人推车就压了一道沟?咿呀嘿!什么人推车就压了一道沟??雨鹃唱。

    “赵州桥鲁班爷爷修,玉石的栏杆圣人留,张果老骑驴桥上走,柴王爷推车就压了一道沟!咿呀嘿!柴王爷推车就压了一道沟!咿呀嘿!”

    ※※※

    姐妹两个唱作俱佳,风情万种,满座轰动。祖望也不禁看得出神了。

    姐妹两个唱着唱着,就唱到祖望那桌前面来了。

    雨凤直视着祖望,不再将视线移开,继续唱:

    “什么人在桐城十分嚣张?什么人在溪口火烧山庄?什么人半夜里伸出魔掌?什么人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什么人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

    这一唱,展家整桌,人人变色。

    祖望大惊,这是什么歌词?他无法置信的看着两姐妹。

    云飞的脸色,顿时变白了,焦急的看着雨凤,可是,雨凤根本不看他。她全神都灌注在那歌词上。眼睛凝视着祖望。

    云翔也倏然变色,面红耳赤,怒不可遏。

    阿超、纪总管、和天尧更是个个惊诧。

    金银花急得不得了,直看郑老板。郑老板对金银花摇头,表示此时已无可奈何。

    雨凤唱完了“问题”,雨鹃就开始唱“答案”。雨鹃刻意的绕着祖望的桌子走,满眼亮晶晶的闪着光,一段过门之后,她站定了,看着祖望,看着云翔,看着纪总管和天尧,一句一句,清楚有力的唱出来:

    “那展家在桐城十分嚣张,姓展的在溪口火烧山壮!展夜枭半夜里伸出魔掌,展云翔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展云翔欺弱小如虎如狼!咿呀嘿!”一边唱着,还一边用手怒指云翔。

    大听中的客人,从来没有看到这样的“好戏”,有的人深受展家欺凌,在、惊诧之余,都感到大快人心,就爆出如雷的掌声,和疯狂叫好声。大家纷纷起立,为两姐妹鼓掌。简直达到群情激昂的地步,全场都要发疯了。

    云翔勃然大怒,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就大骂:

    “混蛋!活得不耐烦,一定要我砸场子才高兴,是不是?”

    天尧和纪总管一边一个,使劲把他拉下来。

    “老爷在,你不要胡闹!给人消遣一下又怎样?”纪总管说。

    祖望脸色铁青,他活了一辈子,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他拂袖而起:

    “纪总管,结帐,我们走人了!”

    雨凤雨鹃两个已经唱完,双双对台下一鞠躬,奔进后台去了。

    金银花连忙过来招呼祖望,堆着一脸的笑说:

    “这姐妹两个,不知天高地厚,老爷子别跟她们计较!待会儿我让她们两个来跟您道歉!”

    祖望冷冷的抛下一句:

    “不必了!咱们走!”

    纪总管在桌上丢下一张大钞。云翔、天尧、云飞、阿超都站了起来。祖望在前,掉头就走。云翔、纪总管、天尧赶紧跟着走。

    云飞往前迈了一步,对祖望说:

    “爹,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祖望气极了,狠狠的看了云飞一眼,一语不发,急步而去了。

    远远的,郑老板对祖望揖了一揖,祖望冷冷的还了一揖。

    祖望走了,阿超看看云飞:

    “这个时候留下来,你不计后果吗?”

    “不计后果的岂止我一个?”云飞一脸的愠怒,满心的痛楚。如果说,上次在寄傲山庄的废墟,雨凤给了他一刀。那么,此时此刻,雨凤是给了他好几刀,他真的被她们姐妹打败了。

    雨凤雨鹃那儿有心思去想“后果”,能够这样当众羞辱了展祖望和展夜枭,两个人都好兴奋。回到化妆间,雨鹃就激动的握着雨凤的手,摇着,喊着:

    “你看到了吗?那个展夜枭脸都绿了!我总算整到他了!”

    “岂止展夜枭一个人脸绿了,整桌的人脸都绿了!”雨凤说。

    “好过瘾啊!渲一下,够这个展祖望回味好多天了!我管保他今天夜里会睡不着觉!”雨鹃脸颊上绽放着光彩。这是寄傲山庄烧掉以后,她最快乐的一刻了。

    门口,一个冷冷的声音接口了:

    “你们很得意,是吗?”

    姐妹俩回头,金银花生气的走进来:

    “你们姐妹两个,是要拆我的台吗?怎么那么多花样?变都变不完!你们怎么可以对展老爷子唱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雨鹃背脊一挺:

    “我没有泼酒,没有砸盘子,没有动手!他们来听小曲,我们就唱小曲给他们听!这样也不行吗?”

    “你说行不行呢?你指着和尚骂贼秃,你说行不行?”

    “我没有指着和尚骂贼秃,我是指着贼秃骂贼秃!从头到尾,点名点姓,唱的全是事实,没有冤他一个字!”

    “赫!比我说的还要厉害,是不是这意思?”金银花挑起眉毛,希奇的说。

    “本来嘛,和尚就是和尚,有什么该挨骂的?贼秃才该骂!他们下次来,我还要唱,我给他唱得街头巷尾,人人会唱,看他们的面子往那儿搁!”

    金银花瞪着雨鹃,简直啼笑皆非:

    “你还要唱!你以为那个展祖望听你唱着曲儿骂他,听得乐得很,下次还要再来听你们唱吗?你们气死我!展祖望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居然给你们碰了这样一鼻子灰!你们姐妹两个,谁想出来的点子?”

    “当然是雨鹃嘛,我不过是跟着套招而已。”雨凤说。

    一声门响,三个女人回头看,云飞阴郁的站在门口,脸色铁青。阿超跟在后面。

    “我可以进来吗?”他的眼光停在雨凤脸上。

    ※※※

    雨凤看到云飞,心里一虚,神情一痛。

    金银花却如获至宝,慌忙把他拉进去。

    “来来来!你跟她们姐妹聊一聊,回去劝劝老爷子,千万不要生气!你知道她们姐妹的个性,就是这样的!记仇会记一辈子,谁教你们展家得罪她们了!”

    金银花说完,给了雨凤一个“好好谈谈”的眼光,转身走了。

    雨鹃看到云飞脸色不善,雨凤已有怯意,就先发制人的说:

    “我们是唱曲的,高兴怎么唱,就怎么唱!你们不爱听,大可以不听!”

    云飞迳自走向雨凤,激动的握住她的胳臂:

    “雨凤,雨鹃要这么唱,我不会觉得奇怪,可是,你怎么会同意呢?你要打击云翔,没有关系!可是,今天的主角不是云翔,是我爹呀!你明明知道,他今天到这儿来,就是要看看你!你非但不帮我争一点面子,还做出这样的惊人之举,让我爹怎么下得来台!你知道吗?今晚,受打击最大的,不是云翔,是我!”

    雨凤身子一扭,挣脱了他:

    “我早就说过,我跟展家,注定无缘!”

    云飞心里,掠过一阵尖锐的痛楚,说不出来有多么失望:

    “你完全不在乎我!一点点都不在乎!是不是?”

    雨凤的脸色惨淡,声音倔强:

    “我没有办法在乎那么多!当你垠展家纠缠在一起的时候,当你们坐在一桌,父子同欢的时候,当你跟展云翔坐在一起,哥哥弟弟的时候,你就是我的敌人!”

    云飞闭了闭眼睛,抽了一口冷气:

    “我现在才知道,腹背受敌是什么滋味了!”

    “我可老早就知道,爱恨交织是什么滋味了!”雨凤冷冷的接口,又说:“其实,对你爹来讲,这不是一件坏事!就是因为你爹的昏庸,才有这么狂妄的展云翔!平常,一大堆人围在他身边歌功颂德,使他根本听不到也看不见,我和雨鹃,决定要他听一听大众的声音,如果他回去了,肯好好的反省一下,他就不愧是展祖望!否则,他就是……他就是……”她停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就是一只老夜枭而已!”两鹃有力的接口。

    云飞抬眼,惊看雨鹃:

    “你真的想砍断我和雨凤这份感情?你连一点同情心都没有吗?”

    雨鹃忍无可忍,喊了起来:

    “我同情,我当然同情,我同情的是我被骗的姐姐,同情的是左右为难的苏慕白!不是展云飞!”

    云飞悲哀的转向雨凤:

    “雨凤,你是下定决心,不进我家门了,是不是?”

    雨凤转开头去,不看他:

    “是!我同意雨鹃这样唱,就是要绝你的念头!我跟你说过好多次,你就是不要听!”

    云飞定定的看着她,呼吸急促:

    “你好残忍!你甚至不去想,我要面对的后果!你明知道在那个家庭里,我也处在挨打的地位,回去之后,我要接受最严厉的批判!你一点力量都不给我,一点都不支持我!让我去孤军奋战,为你拚死拚活!而你,仍然把我当成敌人!我为了一个敌人在那儿和全家作战,我算什么!”

    雨凤低头,不说话。

    云飞摇了摇头,感到心灰意冷:

    “这样爱一个人,真的好痛苦!或者,我们是该散了!”

    雨凤吃了一惊,抬头:

    “你说什么?”

    云飞生气的,绝望的,大声的说:

    “我说,我们不如“散了”!”

    他说完,再也不看雨凤,掉头就走。阿超急步跟去了。

    雨凤大受打击,本能的追了两步,想喊,喊不出来,就硬生生的收住步子,一个踉跄的跌坐在椅子里,用手痛苦的蒙住了脸。雨鹃走过去,一句话都没说,只是把她的头,紧紧的拥在怀中。

    云飞带着满心的痛楚回到家里,他说中了,他是“腹背受敌”,因为,家里正有一场风暴在等着他!全家人都聚集在大厅里,祖望一脸的怒气,看着他的那种眼光,好像在看一个怪物!他指着他,对他咆哮的大吼:

    “我什么理由都不要听!你跟地散掉!马上一刀两断!你想要把这个姑娘娶进门来,除非我断了这口气!”

    云翔好得意,虽然被那两姐妹骂得狗血淋头,但是,她们“整到”的,竟是云飞!这就是意外之喜了。梦娴好着急,看着云飞,一直使眼色。奈何他根本看不到。他注视祖望,不但不道歉,反而沈痛的说:

    “爹!你听了她们姐妹两个唱的歌,你除了生气之外,一点反省都没有吗?”

    “反省?什么叫反省?我要反省什么?”

    “算我用错了字!不是反省,最起码,也会去想一想吧!为什么人家姐妹看到你来了,会不顾一切,临时改歌词,唱到你面前去给你听!她们唱些什么,你是不是真的听清楚了?如果没有家破人亡的深仇大恨,她们怎么会这样做?”

    云翔恼怒的往前一跨步:

    “我知道,我知道,你又要把这笔帐,转移到我身上来了!那件失火的事,我已经说过几百次,我根本不想再说了!爹,现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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