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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生死疲劳-莫言-第64章

小说: 生死疲劳-莫言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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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姐得意地说:“可不是嘛,我刚生出它们,来买的就挤破了门。最后,俺
家女掌柜的把它们卖给了驴镇的柯书记、工商局的胡局长、卫生局的涂局长,每
只八万呢。”
    “不是十万吗?”我冷冷地问。
    “送来十万,但俺家掌柜的给他们每家退回去两万。俺掌柜的,可不是见钱
眼开的人。”
    “妈的,”我说,“这哪里是卖狗?分明是——”
    三姐用一声尖叫打断我的话,说:“它舅舅!”
    “好,我不说了,”我低声对三姐说,然后又高声对众狗说,“跳起来吧!
唱起来吧!喝起来吧!”
    一匹尖耳朵、细腰肢、秃尾巴的德国杜宾狗,抱着两瓶啤酒到我跟前,张嘴
咬开瓶塞,泡沫汹涌冒出,啤酒花香气洋溢,它说:“会长请喝酒。”我抓起啤
酒瓶,与它怀抱的啤酒瓶相碰。
    “干!”我说,它也说。
    我们将瓶嘴插进嘴巴,双爪抱着酒瓶,咕嘟咕嘟往里倒。不断地有狗上前来
敬酒,我来者不拒,身后很快有了一堆啤酒瓶子。一个白色小京巴,头上扎着小
辫儿,脖子上扎着蝴蝶结,叼着一根肉联厂生产的火腿肠,像个毛球儿似的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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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它身上散发着夏奈尔5 号香水的淡雅气味,洁白的长毛像银子一样光洁。
    “会长……”它有点结巴,说,“会、会长,请吃火腿肠。”
    它用细密的小牙撕开了包装纸,双爪将火腿肠举到我的嘴边。我接受了,咬
下核桃大的一块,慢慢地、有尊严地咀嚼着。马副会长抱着酒瓶子过来,碰了我
的酒瓶一下,问:“这批火腿肠味道怎么样?”
    “不错。”我说。
    “妈的,我让它们拖出一箱尝尝,可它们整出了二十多箱,明天,看仓库的
老魏头要倒大霉了。”马副会长不无得意地说。
    “马副会长,偶(我)敬你……你一杯……”小京巴媚态可掬地说。
    “会长,这是玛丽,刚从京城来的。”马副会长指着京巴对我说。
    “你的主人是谁?”我问。
    京巴炫耀道:“偶(我)的主人是、是高密县城四大美人之一巩紫衣呀!”
    “巩紫衣?”
    “招待所长呀!”
    “噢,是她。”
    “玛丽聪明伶俐,善解人意,我看就让它给会长做秘书吧。”马副会长意味
深长地说。
    “再议。”我说。
    我的冷淡态度显然使玛丽受了打击,它斜眼看着那些喷泉边狂饮暴吃的狗,
不屑地说:“你们高密狗,太野蛮了。我们北京狗,举行月光party 时,一个个
珠光宝气,轻歌曼舞,大家跳舞,谈艺术,如果喝,那也只喝一点红酒,或者冰
水,如果吃,那也是用牙签插一根小香肠儿,吃着玩儿,哪像它们,你看那个黑
毛白爪的家伙——”
    我看到一个本地土狗,蹲在一边,面前摆着三瓶啤酒,三根火腿,一堆蒜瓣
儿。它灌一日啤酒,啃一口火腿,然后用爪子夹起一瓣大蒜,准确地扔到口中。
它旁若无人,嘴巴发出很响的咀嚼声,完全沉浸在吃的快乐中。旁边那几个本地
土狗,已经基本喝醉,在那里,有的仰天长啸、有的连打饱嗝、有的胡言乱语。
我对它们当然心怀不满,但我也不能忍受京巴玛丽的小资情调,我说:“入乡随
俗嘛,你来到高密,第一步就要学会吃大蒜!”
    “哇噻——!”京巴玛丽夸张地喊叫着,“辣死了,臭死了!”


    我抬头看了一下月亮,知道时辰将到。初夏季节,昼长夜短,顶多再过一个
小时,小鸟就要啼叫,那些托着鸟笼子遛鸟的,那些提着宝剑锻炼的,都会到天
花广场上来。我拍拍马副会长的肩膀,说:“散会。”
    马副会长扔掉酒瓶,仰起脖子,对着月亮,发出一声尖锐的呼哨。群狗纷纷
把怀中的酒瓶子扔掉,不管是喝醉的还是没醉的,都抖擞起精神,听我训话。我
跳上基座,说:“今晚聚会,到此结束,三分钟之后,这广场上不许有一条狗存
在。下次聚会,时间待定。散会!”
    马副会长又是一声呼哨。只见群狗,拖着沉重的肚子,向着四面八方,狂奔
而去。那些喝高了的,一溜歪斜,连滚带爬,片刻也不敢停留。狗三姐与它的雪
橇狗丈夫,把三个孩子叼到一辆品质优良的日本进口婴儿车上,一个推着、一个
拉着,也是如飞而去。那三个狗崽子爪扶着车边站在车里,兴奋得尖叫不止。三
分钟后,喧闹的广场上已经是一片宁静,只有一片东倒西歪的酒瓶子在闪光,只
有那些没吃完的火腿肠在散发香气,还有就是几百泡狗尿的巨臊。我满意地点点
头,与马副会长拍爪告别。
    我悄悄地回到家里,看到东厢房里,你的妻子,还在那儿烙饼。她好像从这
工作中得到了乐趣得到了宁静,她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神秘的微笑。梧桐树上,
一只麻雀喳喳地叫起来。过了十几分钟,全县城都被鸟叫声笼罩,月光渐渐黯淡,
黎明悄然降临。
    第四十四章金龙欲建旅游村解放寄情望远镜
    ……我好像是在批阅着一份与金龙有关的文件,他要把西门屯建成一个完整
地保留着“文革”期间面貌的文化旅游村。他在可行性报告里颇有辩证味儿地写
道:文化大革命在毁灭文化的同时也创建了一种文化。他要把被铲掉的标语重新
刷上墙,把高音喇叭重新竖起来,把杏树上那个嘹望台重新搭起来,把被大雨淋
塌的杏园猪场重新建起来。他还要在村东建一个占地五千亩的高尔夫球场,至于
失去耕地的农民,就在村庄里,表演性地从事“文革”期间他们干过的事儿:开
批斗大会,押“走资派”游街,演样板戏,跳忠字舞,等等。他在报告里写,也
可以大量复制“文革”期间的物品,譬如袖标、梭镖、毛主席像章、传单、大字
报……另外,还可以让旅游观光者一同参加忆苦大会,看忆苦戏,吃忆苦饭,听
老贫农讲述旧社会的事……他在报告里说:要把西门家大院建成一个单干博物馆,
给蓝脸和他的装着假肢的驴、被砍去一只角的牛塑造蜡像。他在报告里说,这些


颇有后现代意味的活动,一定会让城里人和外国人大感兴趣,只要他们感兴趣,
就会慷慨解囊。他们的钱包瘪下去,我们的钱包就会鼓起来。报告中还说,游完
“文革”期间的村庄,我们马上就会把他们送入酒红灯绿、声色犬马的现代享乐
社会。他野心勃勃地要把西门屯往东、直到吴家沙嘴的土地全部吃掉,建成一个
世界最高等级的高尔夫球场,再建一个集天下游玩项目之大全的娱乐城。他还准
备在吴家嘴沙洲上建成一座像古罗马宫殿一样的洗浴中心,建一个像美国拉斯维
加斯那样大的赌城,而且还要在沙洲上建一座雕塑公园,雕塑的主题,就是十几
年前那场惊心动魄的人猪大战,这主题公园是要人们反思环境保护问题,树立万
物皆有灵性观念,那头公猪冰河舍身救儿童的事迹,当然要大加渲染。报告中还
提出要建设一个会展中心,每年召开一次国际宠物大会,吸引外宾,吸引外资…

    看着他写给县有关部门的请示和煞有介事的可行性报告,看着县委和县府主
要领导大加赞赏的批示,我不禁摇头叹息。从本质上讲,我是一个守旧的人。我
迷恋土地,喜闻牛粪气息,乐于过农家田园生活,对我父亲这样以土地为生命的
古典农民深怀敬意,但当今之世,这样的人,已经跟不上潮流了。我竟然还会如
疯如狂地爱上一个女人,并为她向妻子提出离婚,这也是非常古典的模式,显然
不合时宜了。我无法在这样的报告上发表自己的看法,我只是在我的名字上画了
一个圈子。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这样一份云山雾罩、天花乱坠的报告究竟出自
谁的手笔?莫言满脸坏笑着的脸突然从窗口露出来。我正惊讶着他的脸何以会在
离地面十几米高的三楼窗口出现呢,就听到走廊里一片喧哗之声。我急忙开门去
看,只见黄合作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拖着一条长长的绳子,头发凌乱,嘴角流血,
目光呆滞,一瘸一拐地对着我走过来。我儿子背着书包,提着一捆散着热量滴着
油珠儿的油条,面无表情地跟随在后。在我儿子身后,是那犹如牛犊一样的威武
大狗。狗脖子上挂着我儿子上学时使用的树脂水壶,水壶上画着卡通图案,因背
带太长,每走一步,水壶就要碰撞一下它的膝盖……
    我一声惊叫,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和衣躺在沙发上,头上冷汗涔涔,心里
空空荡荡。安眠药的副作用使我脑袋发木,从窗口射进来的晨光使我眼睛刺痛。
我挣扎着爬起来,胡乱地洗了一把脸,看看墙上的电子表,已是六点半钟。电话
铃响,我接。沉默。我不敢贸然说话,忐忑地等待着。是我,她有些哽咽地说,
我一夜未睡。——放心,我很好——我给你送点吃的吧——千万别来,我说,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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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怕什么,我敢拿着喇叭筒子站在楼顶上说我爱你,但那样,后果就不堪设想
了——我明白——近期我们少见面,别让她抓住把柄——我明白,我觉得我对不
起她——你千万别这样想,如果有罪,那也是我犯下的,何况恩格斯早就说过,
没有爱情的婚姻是最大的不道德,所以,其实我们都没有错——我给你买几个包
子,放在传达室里好吗?——千万别来,我说,放心吧,饿不着地里的蚯蚓就饿
不着我。不管将来如何,现在我还是副县长嘛,我去招待所吃,那里什么都有—
—我特别想见你——我也是,待会儿你上班时,在书店大门口把脸对着我的窗户,
我就见到你了——可我见不到你——你会感觉到我,好啦,宝贝,小春春,小苗
苗……
    我没有去招待所吃饭。自从与她有了肌肤之亲后,我感到自己就像一只恋爱
中的青蛙,没有食欲,只有源源不断的激情。没有食欲也要吃。我找出她搬运来
的那些杂七拉八的小食品,胡乱塞了几口。我尝不出这些东西的味道,只知道它
们可以产生热量,提供营养,延续我的生命。
    我手持望远镜趴在窗口,开始了习以为常的功课。我头脑里有准确的时间表。
县城的南部那时还没有高大的建筑物,视线通达,如果愿意,我可以把天花广场
上那些晨练的老人的面孔拉到眼前。我先把望远镜对准了天花胡同。天花胡同一
号,是我家的门牌号码。大门紧闭。门上有我儿子的敌人用粉笔画上的图案和标
语。左边是一个龇牙咧嘴的男孩,半边脸涂白了,半边脸虚着,两条细胳膊举到
头顶,仿佛是在投降,两条细腿叉开,中间有一个大得不成比例的生殖器,生殖
器下一道白线,直画到大门底部,这肯定是尿液了。右边的门板上画着一个眼大
如铃铛、嘴巴咧成月牙状、头角上翘着两根小辫子的女孩。她也是两条细胳膊举
到双肩上方,两条细腿叉开,中间有一条白线直画到大门底部。男孩图案左侧写
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蓝开放;女孩图案右侧写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庞凤
凰。我明白这图画作者的意思。我儿子与庞抗美的女儿是同班同学,庞凤凰是他
的班长。我的脑海里一一闪过春苗、庞虎、王乐云、庞抗美、常天红、西门金龙
等人的脸,心中乱成一堆垃圾。
    我把镜头略抬,天花胡同猛然缩短,天花广场收入眼底。喷泉休歇着,一群
乌鸦在周围抢夺食物。那是些残缺不全的仿佛火腿肠的东西。我听不到乌鸦噪叫
的声音,但我知道它们在噪叫。只要有一只乌鸦叼着食物飞起来,便会有十几只
乌鸦奋勇地冲上去。它们在空中厮打成一团,被啄掉的羽毛在空中飘动,犹如为


死人祭奠时烧化的纸灰。地上散乱着一大片啤酒瓶子,有一个戴着白帽子、大口
罩、手持大扫帚的环卫女工正为了这些瓶子与一个拖着蛇皮袋子捡破烂的老头争
执。环卫部门归我管,我知道捡卖废品是女工们的一大收入来源,而废品当中,
利润最高的就是啤酒瓶子。那个捡破烂的老头每往蛇皮袋里装一只啤酒瓶子,那
个环卫女工就用扫帚扑他一下。劈头盖脸地扑。每挨一下扑,捡垃圾老头就站起
来提着一只酒瓶对那女工冲去,女工拖着扫帚便跑。老头也不真追,回去,蹲下,
赶紧往袋子里装酒瓶,女工又举着扫帚冲上来。这情景让我想起从电视里看到的
“动物世界”,捡垃圾的老头像一头狮子,而环卫女工像一匹鬣狗。
    我曾在莫言那小子的一篇题名《圆月》的小说中读到过每逢月圆之夜高密县
城的狗便会集合在天花广场召开大会的情节,难道这些啤酒瓶子、这些破碎的火
腿,都是狗开大会的遗迹?
    我把镜头压低,望远镜吐出天花广场,吐出天花胡同。我心猛地一跳:黄合
作出现了。她搬着自行车,艰难地走下大门口三级台阶。回头锁门时,发现了门
上的图案。她下了台阶,左右张望着,然后横过街巷,扯一把松针回来,用力擦
着那些粉笔线条。我看不到她的脸,但我知道她一定在骂。粉笔线条模糊了。她
骑上自行车,往北骑了几十米,一片房屋挡住了她。她这一夜是怎样度过的呢?
是彻夜不眠还是照旧酣睡?我不知道。虽然多少年来我从没爱过这个人,但她是
我儿子的母亲,她与我息息相关。她的身影出现在那条直通火车站广场的大道上。
即便是骑车她的身体也难以保持正直状态。她骑得很急,身体大幅度摇晃着。我
看到了她的似乎蒙上了一层烟灰的脸。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胸前有一只黄色
的凤凰图案。我知道她有许多衣服,在某种心理的驱使下,我出差时曾一次给她
买过十二条裙子,但这些衣服都被她埋在箱底。我以为从县政府旁边经过时她也
许会望一眼我办公室的窗口,但是她没有,她目光直视着远方疾驰而过。我长叹
一声,知道这个女人,绝不会轻易地放过我,但战幕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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