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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浮图塔-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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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着急撇清真是欲盖弥彰,音楼看彤云一眼,那丫头很快调开了视线,可能是有点心虚,左顾右盼着嗳了声,指着一台水榭道:“船上还能开铺子,买卖做到人家屋子底下去了,这倒挺好玩。”

大伙儿顺着她的视线往前看,原来是小商船倒卖零碎东西,河房人家把地板上暗舱口掀起来,从上面顺下个篮子,篮子里头装钱,船户收了钱把东西搁进去,这一来一去买卖就做完了,十分的简单便捷。

音楼想起以前的事来,得意洋洋道:“这不算什么,我小时候还用这种法子逮过鱼。淘箩上生根绳子,往里头撒上一撮米,沉进湖里等鱼来吃饵,然后往上一提,三五条是跑不掉的。”

肖铎听得直皱眉,“你到底是怎么长大的?好歹也算小姐出身,怎么还干这些?”

她倒不以为然,“我小时候和我亲娘一直在老家待着,并没有跟我爹进京。一个庶女么,没谁看重,也没有那么多的教条。其实最快活的还是那时候,不像后来学念书了,管束得多起来,就不自由了。”

横竖现在有人疼,心思开阔了,说话都显得底气十足。大伙儿谈笑几句上了甲板,天色在明暗交界的当口,那一串接着一串的灯笼在晚风里摇曳,把头顶上的天都染红了。

歌楼舞榭就在眼前,不去逛逛白来这一遭。音楼早就换好了男装,束皂条软巾,穿交领生员衫,折扇一打也是春风得意的小公子模样。回头看了彤云一眼道:“爷去花钱买脸,你好好看家,回头给你带小吃回来。”

花船基本都是撬舫船那种式样的,两条舫船拴在一起做成连船,中间打通可以自由来去。见有船靠拢,那头便把跳板架过来,音楼一纵纵上去,笑嘻嘻站在船头等肖铎,看他手摇折扇款款而来,脚步实在过于从容了,有些等不及,便上去拉了他一把。

江南妓院青楼不像北地那么野性,姑娘讲究雅,越是有身价的,骨子里越是矜持自重。站在蓬外迎来送往的都是下等,所以一艘花船即便是做那营生,表面看上去不但不流俗,还颇有几分诗意。

两个人站定了四处瞧,船上有专门接待的王八头儿,迎上来拱手做了个揖,满脸堆笑着往里引,一面道:“客人们看着脸生得很,头回光顾咱们这里吧?”

肖铎撩了袍子进舱,点头道:“我们是外乡人,秦淮佳丽艳名远播,今天是慕名而来的。”

王八头儿笑得更欢实了,“一回生二回熟,咱们这里有最好的姑娘,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没有一样不精通的。客人点什么姑娘就能来什么……嘿嘿,要是客人爱听曲儿,昆曲、京戏、大鼓书,姑娘们全拿得出手。”进了一个包间儿张罗起来,肩上巾栉抽下来一通掸,给两个人清了座儿,献媚道,“客人稍待,姑娘们马上就出来。”

隔帘看见外面有几对先到的,正怀抱着歌妓调笑。肖铎瞧了音楼一眼,勾唇嘱咐王八头儿,“不要红倌,叫两个清倌人唱唱曲儿就成了。咱们小爷年纪小,没的把他带坏了,对不住他爷娘。”

所谓的清倌人卖艺不卖身,红倌人是既卖艺又卖身的。肖铎懂行,预先就吩咐下了,音楼觉得那王八头儿很不拿她放在眼里,招呼的似乎只有肖铎一个人。再说他也可恨,装样儿装得挺像,他找清倌人,她就不会找小倌么?可惜没等她开口,里面就出来了几个怀抱琵琶的女孩子,仔细看看年纪都不大,清水脸子未施脂粉,盈盈一拜,在酒桌对面的杌子上坐了下来。

大概行内也有行规吧,点什么人什么人进来应卯,倒没有想象中的莺莺燕燕来夹缠,人家只是轻声细语请安,一口官话说得相当漂亮,“客人爱听什么曲儿,或是客人报名目,或是咱们挑自己拿手的来,由客人说了算。”

肖铎动了动嘴皮子刚打算说话,音楼在旁边接了口,“来段儿《情哥哥》吧!”她冲肖铎笑了笑,“以前花朝时候偶然听人说起,没能有机会见识。既然到了这儿,不听听岂不是可惜了?”

这人脑子里装的东西和旁人不一样,肖铎已经不知道拿什么表情来面对她了,拧着眉头问:“你点的是什么曲儿,你知道么?”

音楼往杯里斟了酒,淡然道:“不就是压箱底儿的体己歌么!到了这里不听这个,难道听《四郎探母》啊?”

他被她呲达了下,一时回答不上来话。坊间盛传的淫曲小调,吃这行饭的人张嘴就来,他却要忧心这种俚歌鼓词会不会污了她的耳朵。所幸她没点那出《偷情》,否则铺天盖地的艳白真要把人淹死了。

那厢清倌人接了令,弹着琵琶唱起来,“情哥哥,且莫把奴身来破,留待那花烛夜,还是囫囵一个……”

他尴尬不已,把脸转了过去。音楼总觉得那歌词唱出来听不真切,歪着脑袋分辨半天,追着问他,“红粉青蛾方初绽,玉体冰肌遍婆娑……后面那句唱的是什么?”

他垂眼抿了口酒,含糊道:“别问我,我也没听明白。”

原本打算蒙混过去的,没曾想边上侍立的人很尽职,弓腰塌背详尽解释:“这曲子说的是洞房前小两口私会,男的要干那事,姑娘怕娘跟前不好交代,死活不让。小爷说的那句,接下来是‘周身绵软骨节散,腹底流火汩溘溘’……嘿嘿,咱们这儿姑娘不光曲儿唱得好,房里伺候也了得。二位爷要是乐意,我喊妈妈给二位挑最好的来,保管二位满意。”

听听曲儿不值几个钱,大头还在过夜上。可惜白费了心思,他们一个是太监,一个是女人,姑娘再好也无福消受。接着听唱词,越听越觉得不像话。音楼有点坐不住,屁股底下直打滑,愁眉苦脸问肖铎,“要不咱们走吧!我看见外面出了摊儿,去别处逛逛也成。”

他自然没什么疑议的,起身付钱看赏,便领她往门上去。刚跨出舱,迎面一艘画舫翩翩而来,船头立了个人,头戴网巾,一身便袍,老远就冲他们拱起了手。看那气度打扮不像一般的寻欢客,有几分朝廷官员的架势。

灯火杳杳里肖铎眯眼看,那人是个年轻后生,二十出头模样,生得面若冠玉、温文儒雅。能让他看得上眼的人,满朝文武里真没几个,兵部武选司郎中钱之楚倒是排得上号的。不过那人一向和他没什么来往,今天在这里遇见有些出人意料。他微颔首,待船驶近了方温煦笑道:“巧得很,这里遇见了枢曹。”

钱之楚作了一揖,“早前听闻大人南下,没想到今儿有缘遇上。无巧不成书,若是大人不嫌弃,请移驾卑职船上,卑职略备薄酒款待大人。”

肖铎处世虽然圆滑,但绝算不上平易近人。这个钱之楚不过五品小吏,和他基本没有什么交集,见面点个头已经很给面子了,上船敷衍根本犯不上。朝中想和攀他交情的多了去了,个个邀约喝两杯,他岂不是得忙死?正打算婉拒,却见他整了整衣冠冲音楼满揖下去,嘴里没说话,神情却恭敬谦卑,看样子是知道她身份的。

一个从京里出来的人,若是没有途径余杭就对一切了如指掌,那么这个人的来历就值得怀疑了。毫不掩饰,说明不并介意别人究底,肖铎挑唇一笑,看来这趟金陵之行必然要有一番动静了。

船帮和船帮紧挨在一起,一抬腿就能过去。他四下里扫了眼,云尉和容奇的哨船也适时靠了过来。他悄悄比个手势让他们待命,自己先撩袍迈过船舷,这才转身伸了胳膊让音楼借力。

钱之楚立在一旁敛神恭迎,呵着腰往舱里引导,一面道:“卑职也是今儿到的南京,后来过了桃叶渡,听说打杭州方向有舫船过来,料着就是厂公的銮仪。到了金陵没有不夜游的,卑职心里揣度,就处处留了份小心。没曾想运势倒高,果然遇上了厂公。卑职从京里出来只带了两个长随,租借的船也狭小,厂公屈尊,切莫怪罪才好。”又来招呼音楼,俯首连说了两个请。

明人跟前原不该说暗话,肖铎既然登了船,就想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到舱前左右打量,画舫是单层,比他们的略小一点,也是直隆通的舱房,正中间两张对合的月牙桌,桌上供了酒菜,分明就是恭候多时了。他轻轻一笑,也不着急套话,只问:“枢曹不是在兵部供职么,这趟来南京是朝廷有差遣?”

钱之楚应了个是,“今年秋闱的武试早在端午之初就已经筹备了,圣上御极方两月余,对这趟的文武生员选拔很看重。厂公离京半月后颁布了旨意,今年不同于往年,并不单要布政使司上报的名单,各州府县皆设人员核查,卑职就是派到两直隶监管乡试的。”

朝廷有点儿风吹草动哪里瞒得过东厂耳目,他人在千里之外,京中大小事宜却都尽在掌握。皇帝打发章京们往各地督察他是知道的,不过钱之楚在那些官员中并不惹眼,关于他的来历,记档只标明他是隆化八年的两榜进士,为官三四载,是个老实头儿,因此擢升不快,落在人堆里几乎挑拣不出来。可照着今天的形势,这人似乎远不是表面看来的那么简单。这倒引他侧目起来。他眼皮子底下也有漏网之鱼,说起来真是奇了!

他笑了笑,摇着扇子道:“圣上勤政,万民之福矣!往年是有些人才,碍于这样那样的问题白白流失了,如今朝廷下了敕令,对某些人总是个震慑。”言罢眼波在他脸上流转,曼声问,“咱家突然想起来,枢曹是江宁人氏吧?衣锦还乡、如鱼得水,难怪要在此处设宴款待咱家。枢曹当初是谁门下?回到南京后可曾拜会过南苑大王?”

钱之楚听了仍旧寻常的一副笑脸,站起来提着八仙壶给他斟酒,细长的一缕注入银杯里,缓声道:“卑职也是今日才到的,还没来得及入王府拜谒。不过说起监管,下月新江口水师检阅,皇上派了西厂的人来督办,这事厂公有耳闻么?水师检阅一向归东厂调度,如今突然这样安排,工部的人似乎颇有微词,可是具本上疏都被驳回,只怕批红也落入于尊囊中了。”

音楼转过眼觑肖铎脸色,心里有些怨恨眼前这个堂官。又不是什么好事,明知道东西厂不对付还捅人肺管子,这是为了挑起肖铎对西厂的不满,还是在他和朝廷之间制造鸿沟?连她这个榆木脑袋都听出他话里的机锋了,肖铎这样明白人能不提防吗?

肖铎却波澜不兴,优雅地捏着杯子小嘬了一口,“东西厂都受命于朝廷,为皇上分忧何论你我?东厂从成立之初起事无巨细,终归人手有限,疏漏是难免的。眼下西厂所领缇骑人数超出东厂,能者多劳也是应当。依枢曹的意思,难道有哪里不对么?”

钱之楚被他反将一军也不慌乱,朗声笑道:“厂公说得在理,卑职杞人忧天,似乎是有些钻牛角尖了。不过卑职的心思是向着东厂的,若是言语上有不足,万请厂公担待。”略顿了下又长出一口气,“不瞒厂公,今日来拜会厂公,也算不得巧遇,认真论,应当是受人之托。卑职在离京路上救了位姑娘,人站在厂公面前,厂公必定认得。”扭过头去吩咐小厮,“去知会月白姑娘,就说厂公到了,请姑娘出来一见。”

音楼听说是个姑娘精神立刻一震,打了鸡血似的伸脖儿朝后舱门上看,只见那红帷后的拉门滑过轨道,一双金花弓鞋踏进视线。往上看,是个姿容秀美的年轻女孩儿,至多十七八岁光景,雪白的皮色嫣红的嘴唇,叫侍女扶着娇弱无力的病西施样式。见了肖铎婉转叫声“玉哥儿”,两行清泪缓缓淌下来,立刻成了一株雨打的梨花。

第47章却无情

叫得这样亲昵,还玉哥儿?上回他说自己的小字叫方将,怎么没告诉她还有这么个**的乳名?

玉哥儿?音楼睥睨地上下打量那姑娘,长得倒不赖,可对肖督主这么不见外真的好吗?看着形容儿是旧相识,旧相识又怎么了,上来就套近乎,难道想施美人计么?人家可是太监,美人计没用!她花了好大心思才收服的人,能叫她这么勾跑了吗?

她转过脸看肖铎,“哟呵,佳人多情,督主他乡遇故知,可喜可贺啊!”

可他没有理睬她,只是探究地审视那姑娘,缄口不语。

钱之楚眼光往来如梭,奇道:“厂公不认得她么?月白姑娘当时遭人倒卖,卑职救下她时她亲口同卑职说的,早前与厂公颇有渊源……莫非是月白姑娘为了活命信口胡诌的?”

那月白姑娘有些着急了,上前两步哭道:“玉哥儿,那回内东裕库分了道儿,你说过了那个劫难会来找我的。我一直在辽河等着你,盼星星盼月亮盼了那些年,本以为你死了,险些悬梁跟你去,可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来?难不成做了高官儿,以前的情都忘了么?”

音楼听得发愣,这是唱的哪一出?怎么好像关系匪浅,都已经到了生死相许的地步了?她骇然望着肖铎,他也不反驳,站起来温声道:“这些年委屈你,我有我的难处,也不足为外人道,回头再一桩桩告诉你。既然到了我身边,就不必再叨扰枢曹了。”抬手击掌,东厂番子立时出现在舱外,他低头嘱咐她,“你先跟着千户他们回我舫船上,过会子我来瞧你,咱们好好叙旧。”

音楼在一旁看得怒火中烧,这个骗子,还说什么心是干净的,身子是干净的,他哪里干净?居然和宫女子有染!内东裕库是大内库藏,他们在那儿分的手,可见两个人都在宫里当值。照这态势看,不单是老相好,恐怕暗地里还是对食!至于他为什么在升官发财后没有立刻寻回人家,是因为之前忙于应付荣安皇后分/身乏术,后来扶植了福王又惹得一身骚,压根来不及考虑那些。永远别小看女人的思维和想象,音楼突然发现自己脑子好使了,遇上这种事,眼珠子一转就一个主意。然而琢磨得越透彻,心里就越发凉,瞧他那软语温存的声口,瞧他含情脉脉的眼神!他不是心里只有她吗?这会儿弄出个小情儿来,到底什么意思?

“我也回去。”她一拍桌子笑道,“我先道个乏,正好给月白姑娘安排住处。”

她想迈腿,肖铎没让,只是吩咐云尉把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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