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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凉城客栈-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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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拒客。

——世上的事,从来都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云飞扬壮年闯荡江湖,结交了不少朋友,其中最是意气相投的七人,歃血结盟,结拜为异姓兄弟,江湖人称“关洛七雄”。

——“落日牧场”司徒落日、“半月坛”胖半月、“流星花园”董流星、“祥云堡”霍祥云、“大风堂”云飞扬、“奔雷赌坊”屈奔雷、“飞电一族”丁卞。

七兄弟当年同气连枝,守望相助,纷纷创下了不小的家业,江湖上也就有了“日月星云风雷电”七连环的美誉。

然后,五爷云飞扬再后来得到朝廷重臣王安石等人的看重扶持,渐渐自“七连环”中脱颖而出,形成了一枝独秀的局面,从而遭至了其他六位盟兄弟的嫉恨不满和排挤打压。这其中,二爷胖半月和三爷董流星更严重到了与拜弟刀枪相见的地步。

怀揣着种种的不安,云飞扬一行七人披星戴月,冒险接连突破两道官军封锁线,来到“祥云堡”。堡丁通传进去过了大半个时辰,仍是未见有人出来迎接。

——若是在以前“大风堂”声势鼎盛之时,云飞扬以十万弟子大龙头之尊驾临,怕是“祥云堡”堡主霍祥云早就大开正门、喜笑颜开的来迎接这位名震江湖、号令关东的拜弟了;而今,却冷落的有些异常。

第二章 谁陪我最后一段荒山路

云飞扬面沉似水地不说话,孟东堂忍辱负重,一再拱手作揖请管事再度通传,称“自己等人是有要紧的急事,恳求渴见霍堡主一面”之类的云云。

然而,脾气火爆的熊东怖和性格冲动的彭怒,已是压抑克制不住心里的怒火了!

熊东怖骂咧咧的恼道:“去他妈了个巴子!摆什么臭架子,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走!”

“横刀立马”彭怒气恼恼的骂道:“前年若不是我们‘大风堂’替他出头,狗日的早被‘青城派’那帮龟孙给灭了,现在我们有事求他,却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嘴脸来,真是恩将仇报的混帐东西!”

云端望了同伴一眼,叹道:“此一时也,彼一时,现在我们是有求于人,能忍则忍吧。”

又等了好一阵,月上中天,堡里管事才翻着白眼,懒洋洋的出来叫他们进去。

大厅上两排堡丁雁翅站定,明火执仗,杀气腾腾,霍祥云大马金刀地坐在正中,见一行七人入厅,也不起身,倒是云飞扬主动拱手笑道:“四哥,都是自己兄弟,何必如此阵仗?”

霍祥云铁青着脸沉声道:“云飞扬,你犯了国法,而今已是朝廷钦犯,我们‘祥云堡’可是遵纪守法的正当合法帮会,绝不会与你辈同流合污,你们另谋高就去吧。”

熊东怖和彭怒都待发作,云端制止后道:“霍伯伯,事关全家老小生死,侄女等也不敢奢望贵堡容留,只是,当年贵堡被‘青城派’登门逼债,家父曾借过霍伯伯三千两银子,不知伯父大人可否退还一二,也好沿途不必乞食,我等不胜感激。”

“祥云堡”的人都笑出声来,霍祥云更讥讽道:“贤侄女,我怎么不记得有这档子事呢?谁见我借你家银子了?有借据吗?我也说你爹借了我三千两银子,如何?今日可是有得还我?”

熊东怖怒声叱道:“姓霍的,你这忘恩负义之徒——”

霍祥云脸色一拉,横着眼喝道:“放肆!”两厢的堡丁同时抄起了武器,怒目相视,火把猎猎晃动,就像一条条乱腾的火蛇。

身后的“铁口神算”诸葛喜,压低声音对云飞扬道:“大龙头,好汉不吃眼前亏。”

云飞扬长揖倒地,带领大家转头要走。

刚一出大厅,身后有人追出来喊道:“诸位请留步。”

云飞扬缓缓回身,只见追出来的是一位浓眉大眼,燕额虎头的少年,他看上去也就十八、九岁,虽然也是穿着“祥云堡”堡丁的服色,但相貌堂堂,很有着一股气宇轩昂的威势。

云端依稀记着这个少年是坐在大厅上一群人末座的,应该在“祥云堡”里有一定的地位,当下没好气的问道:“怎么?你是追出来看我们父女的笑话吗?”

少年微窘之后,坦诚抱拳道:“夜深路险,危机四伏,各位人地两疏,就让在下陪你们走最后一段荒山路。”

云飞扬打量着少年,道:“小兄弟,现在我们麻烦缠身,你可要前后考虑清楚,为我们带路,会惹祸上身的。”

少年朗然道:“男儿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晚辈决意已定,福祸生死自有自己承当。”

云飞扬眼睛里流露出激赏的亮色,仿佛看到了年轻时节的自己,不由得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回答:“安东野。”

——安东野原是“祥云堡”堡主霍祥云的外孙,因为是霍家小姐霍小云与江湖巨匪“孤狼”安十三私通所生,加之父母双双早逝,霍祥云这个外公极不待见安东野这个“便宜”外孙,呼来喝去,待遇地位有时尚且不如堡里霍嚯嚯等低级的下人。

安东野早就对云飞扬与“大风堂”群豪杀富济贫、锄强扶弱的侠义钦佩神往已久,今日见群雄落难,外公袖手,更是去意已决。他唯恐生性多变的外公改变主意为难“大风堂”等人,他立刻带着七人抄小路离开“祥云堡”范围,直接投宿“奔雷赌坊”。

他们到了屈奔雷的赌坊,却遭受到了比“祥云堡”还不堪的耻辱和冷落。

孟东堂一报传了名字,屈六爷立刻跟他们亲自会了面——

手里拎着两柄开山巨斧。

在屈六爷山包般的身后,是一群不下百余人,刀出鞘、箭上弦的赌坊保镖、荷官、伙计,屈奔雷手抄双斧,更是一副出来缉拿江洋大盗的阵势,生怕是给强盗土匪抢进屋。

见了这场面,云飞扬胸中已然明了,苦笑道:“叨扰兄弟了,告辞。”准备转身而走。

“横刀立马”彭怒忍无可忍,便不再忍,他戟指骂道:“姓雷的,当日巨匪元十三兄弟霸占你的赌坊,凌辱你的妻女,若不是我们‘大风堂’替你出头逐走恶客,你屈老六能有今日?”

云飞扬截口道:“小怒,别说了,说也无益,走!”

“给老子站住!”屈奔雷虎吼一声,用斧点指:“要不是因为你们‘大风堂’旧日对我有恩,今天六爷我一斧头砍下你们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八颗狗头去官府领赏,还不快滚!”

云飞扬不想启衅,他不想横生枝节,他再也不讲话,他下令谁也不许说话,他只是带着大家冷静地退走。

一行七人,在少年安东野的引领下,极其凶险的避开三路官军部队、六队江湖人马的前堵后截。生于斯,长于斯的少年,对这一带的地形熟如指掌,他就像一个天生的猎人,凭借着灵敏的嗅觉和独具异秉的危险意识,一次又一次的带着大家险之又险的跳出敌人的陷阱和仇家的埋伏圈。

七日之后,一行八人逃到了“落日牧场”,这是他最大的希望,也是最后的生机。

“日月星云风雷电”七连环的老大,“关洛七雄”的大哥,“落日牧场”场主“落日神剑”司徒落日一向重情重义,而且早年司徒家因涉嫌向契丹人贩售军马,被官府追剿,云飞扬曾给予司徒落日大力保护,助他摆脱官司,重振家业。

云飞扬对他的女儿弟子这样说:“司徒大哥是位知恩图报、有情有义的之人,断然不会如霍、屈二人那般翻脸不认人。”

果然,司徒落日一见云飞扬一行人风霜透染而来,他热气扑面的地迎过去。

司徒落日热切地呼唤着每一人的名字,他热烈地拥抱着每一个人的身体,他热情的将历经劫难的一行人让进客厅,他热火朝天地吩咐屈就牧场总管的七弟“闪电剑”丁卞、立刻马上快马加鞭地为他们连夜买来酒菜供他们饱餐。

他吹胡子瞪眼地埋怨云飞扬:“老五啊,怎么现在才来找老哥哥呢?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啦?”

他语重心长地安慰云端:“贤侄女,不怕的,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大风旗’永远屹立不倒!”

他怕着胸脯地放话孟东堂、熊东怖:“你们帮过我,我这次就是拼了身家性命不要,也须帮你们讨回个公道!”

他斟茶倒水地招呼诸葛喜、彭怒、梁哀、何乐:“兄弟们一路都辛苦了,我等你们好久了呢。”

这些都是司徒落日掏心挖肺、披肝沥胆的话。

云飞扬将头猛点,暗自欣慰:“幸好我还有司徒大哥这位患难与共的好兄弟,若是都如另外那四个兄弟那般薄情寡义,真真是让人心寒至极了。”

他感叹未尽,那个叫“安东野”的朴实少年,忽然出手,如同一头乳虎般,一出手就出其不意的制住了笑容满脸的司徒落日。

云飞扬怒斥:“东野!你做什么?!”

安东野两耳在动,一面倾听大厅外的动静,一面临危不乱的道:“我们被老狐狸出卖了!丁卞报了官,外面埋伏了人……至少五百七十人,其中一股步伐整齐一致,有甲叶响……是官军!有两个是武功好手……被包围了……四十步远……十步……来了!杀——”

云飞扬父女师徒七人立即突围!

最先涌到的是“关洛七雄”排名最末的“闪电剑”丁卞,他带着“落日牧场”的马夫和“飞电一族”的门徒一拥而上,眼见老大司徒落日被神勇天降的安东野擒住,投鼠忌器,却不敢轻举妄动。

云飞扬挟持着人质,在刀山枪林中间相互背对着背,手中紧握兵器,小心翼翼的往外移动。

大批官军从远处喊杀着扑过来,云飞扬忿恨地质问司徒落日:“为什么要出卖我?为什么?!”

司徒落日看了一眼远处被官兵刀枪架住的妻儿老小,无言苦笑。

循着拜兄的目光望过去,云飞扬看到了哀告的大嫂董氏,看到了哭号的小侄子司徒白马,他重重的一跺脚,恨声道:“东野,放他走!”

熊东怖不甘的道:“师父,您就这么放过这个伪君子?!”

云飞扬斩钉截铁的道:“‘司徒’家只他一人对我不住,我不能害了他一家老幼十五口,官兵如狼似虎,我们杀了司徒,他家中老小,也活不成了。”

安东野将司徒落日单手举起,振臂掷向“闪电剑”丁卞等人,云飞扬趁乱率领同伴往外冲杀。

围捕的官军是“三手将军”冷寒鸦手下两个虞侯率领的禁军,有两百多人,冷寒鸦主力还未来得及赶到;云飞扬八人在他们未布置好前,全力发起冲击,终于是硬生生的突出重围。

——他们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横刀立马”彭怒和“捕风捉影”梁哀都挂了彩,敢打敢拼的彭怒伤的尤重,他身中十七刀,几乎丢了半条命。

第三章 大家小心,屎里有毒

此时,天光大亮。

崎岖不平的山坡尽头,一群群面黄肌瘦、携老扶幼的逃荒难民,在朝晖下步履蹒跚地结队上来。

那些瘦骨嶙嶙、衣不蔽体的逃难百姓,不时有人饿倒在队伍里,就不再起来;后面的人冷漠麻木的自倒地的人身旁,拖着沉重的脚步走过,看都懒得看上一眼。

这条路有个名副其实的名字——

——黄泉路。

很多人倒毙在这条“黄泉路”上,还没有倒下、还有些许力气的男女,在挖路边的草根、剥道旁的树皮果腹。云端看见一个衣服破烂、皮黄骨耸,满脸流能恶疮的小乞丐,趴在地上吃东西,她走近一看,才知道小乞丐在捧着一堆粪便,吃得吧嗒作响,吃得满颊尽是。

——或许是他太饿了。

云端忍不住弯下腰,扶住安东野呕吐。

安东野一动不动,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正在盯着小乞丐看。

那是一个十三、四少年乞丐,身材消瘦单薄,长发乱蓬蓬的,血脓满脸,他一边颤颤悠悠,摇摇晃晃地走来,一边不停地咳嗽哀求道:“好心的叔叔伯伯、哥哥姐姐,给口吃的吧……”

云端只看了一眼,就心生怜悯,满是同情的吩咐“有所不为”何乐:“小乐,把我们吃的分给他。”

何乐不是很乐意的面带难色道:“大小姐,我们也就剩下两张薄饼了……”

云端伸手将何乐手里的包袱拿过来,就要上前救济那少年乞丐,忽然就听安东野问那少年:“屎好吃吗?”

少年乞丐咧嘴笑,咳道:“味道还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安东野口中说:“好。”然后他飞扑过去,按倒了那少年乞丐,去抢夺他手里那捧屎。

那少年乞丐用力挣扎踢打,安东野一双手臂像铁箍般抱住他,就是不撒手。

两个人在近到可以感觉到彼此心跳和呼吸的距离,闪电般一攻一避,指来掌往,一路扭打滚下山坡。

就为了一坨屎。

“那个小乞丐很有些可疑,像个练架子。”诸葛喜是老江湖,追随大龙头最久,筹谋划策,卜算绘图,排兵布阵,不做第二人想,老爷子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经验老道,阅人无数。

“我觉着那个安东野更可疑,霍祥云那狗贼的外孙,如何会好心肠的帮助我们?”彭怒是大龙头的“影子”保镖,忠心耿耿,嫉恶如仇,勇于拼命,懒于动脑,是“大风堂”的第一悍将。

“安东野莫不是姓霍的安插在我们身边的奸细、找机会将我们一网打尽?”梁哀乃“太平庄”名宿“风紧扯呼”梁跑跑的高足,云飞扬少年时曾拜在梁跑跑之母“溜之大吉”梁炒炒门下学艺,算起来梁哀是云飞扬的师侄辈,轻功一流,却一直是霉运当头,万事难成。

“安东野这小子路数不正,我们还是防着他些好。”何乐的父亲“有所为”何不为原是云飞扬的老部下,早年贪图富贵,卖主求荣,将云飞扬首告官府下入大牢,云飞扬出狱后当众杀死叛徒何不为,却又以德报怨,将他身后留下的遗腹子何乐收为养子,视为亲生;何乐天生乐天派,精于幻术,是个人才。

“你们太多虑了,安东野一直是帮着我们的,如果这些天不是他带着我们和官军周旋,我们而今的处境就更艰险了。”孟东堂开镖局起家,是大龙头的开门大弟子,为人处事稳重老练,能容善忍,顾全大局,有将帅之风。

“毕竟安东野不是我们一路的人,还是先下手为强,除之而后快。”熊东怖杀猪屠户出身,性情狂暴,作风彪悍,手段凶残,行事霸道,两军对垒从不留残敌更不留余地。

六个人最后都望定大龙头,等待云飞扬的意见。

云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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