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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宋二姑娘择婿记-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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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书不忍看,替她掩了道:“何时掐的,我们竟不知道?”

贞秀将针戳了道:“就是办丧事那几日,她们将我拘在善书院里审足足审了三日,对外谎称我是病了。”

贞书不禁有些心疼:“为何不差小九来告诉我们,这些日子你竟一丝儿没有露出来?”

贞秀冷冷道:“告诉你们有什么用?我叫人冤枉了你们也不信我,我坐实了贼名儿,一文不名叫人赶出来了。如今你还要来审我。”

贞书虽仍是不信贞秀,却也瞧见那印子皆是真的,可见贞玉手下的婆子们是下过死手的。她出门到了苏氏房中,见苏氏今日倒还高兴,与贞媛两个叽叽呱呱不知聊些什么,遂也坐了问道:“因何这样高兴?”

贞媛抿嘴一笑低了头,苏氏也不答言,反而问贞书道:“方才在隔壁与贞秀谈什么?”

贞书道:“不过是问问银子的事情,怕贞玉再闹。”

苏氏叹口气道:“按理来说,贞秀伺候她到终老,给贞秀些也是应该的。老太太也太偏贞玉了些。”

贞书道:“话虽如此,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若孝敬祖母是为了求财,当初就该说明,否则私而取之,毕竟不对。”

苏氏安抚贞书道:“对于不对的,也是个官不举民不究,既贞玉那里不追究,这事就算完了,你还论它作什么?”

☆、第51章 僧侣

贞书忽而想到,如今贞玉正在孕中,也许正没把这当回事儿,否则早自己跑到小楼里要来了,那里还会巴巴儿的跑去皇宫递状子给太后,叫管一个失了势的太妃的家务事?想到这里,贞书咬牙切齿自言道:竟叫他给哄了。

到了四月初三这日,贞书也不用人来请,到宋岸嵘那里报备一番就自已步行到了玉逸尘府上。她走路快,又不愿走他那大门,一直绕到了后门上才亲自到门房上去敲门。门内守的正是那孙原,他忙开了门道:“公公一直在等姑娘,快快请进。”

贞书跟着他进了门,就见院中各色花卉皆开的不似前番。不过短短半月而已,花期已褪。反而院子远处墙边上的大梨树,如今梨花开的雪白一树,是最盛的光景。

贞书上了小楼,见玉逸尘在二楼内屋坐着。今日天有些灰蒙蒙的暗着,虽未落雨,云却极厚。尤其从这小楼望外一派阴沉。梨花浮在半空中,在这灰暗中无声的雪白。

玉逸尘今日不在阳台上,而是在楼内东面一间屋子中,半尺高七八尺长的台子上。这台子与地板一样,皆是上过几次油又反复打的光亮的木板铺成。上面铺着一张巨大的波斯长绒毯子。他就盘腿僧坐在那毯子上,手里握着一只杯子,面前小桌上一壶温在水中的黄酒,正慢慢酌着。

玉逸尘伸了手问道:“要不要来一杯?”

贞书摇头。她可不想在这太监家中喝个滥醉回家去。

她也在桌边坐了,掀开书就读了起来:“跋禄迦国。东西六百余里。南北三百余里。国大都城周五六里。土宜气序人性风俗。文字法则同屈支国。语言少异。细毡细褐邻国所重。伽蓝数十所。僧徒千余人。习学小乘教说一切有部……”

“那葱岭,想必就是不周山吧?”玉逸尘忽而打断了问道。

贞书拿书签夹了,合了书道:“正是。它接喀那昆仑与天山并立,连绵逶迤,雪峰群立,耸入云天。”

玉逸尘问道:“苦行的僧侣,为何远去到那苦极处?”

贞书道:“为了尘封已久的佛法,与他想找寻的,生之为人的答案。”

玉逸尘苦笑摇头道:“僧侣与太监,皆是断情灭性之人。然则僧侣为主动,叫人尊重。太监为生计,叫人厌弃。”

贞书道:“僧侣之所以叫人尊重,并不为其断情灭性,而在于,他们放弃凡世的俗欲而求更高的智慧,并为此而献上终生。”

玉逸尘似是贪着那杯上的热气,他本就清瘦,今日脸色份外苍白,自桌上取了另一只杯子倒了杯黄酒,递给贞书道:“就算不喝也捧着吧,不然我也太寂寞了些。”

贞书终是接了过来,手碰到他清瘦修长的手指,冰冷的叫她手都不由一缩。

这淡褐色的浓浆,有着醉人心甜的香味。贞书接了过来捂在手中,就见玉逸尘指了指身后道:“你可瞧见了那幅字?”

贞书抬头,见正是祖父宋世宏所书的《清平乐·村居》

她因这幅字招惹了他,此时不知他是何意思,便握着那杯子沉默不语。

玉逸尘浅酌一口,唇上稍有了些血色,面容也因那短暂热气所催生的血色而生了些妩媚之感,他本肤白而细,郁愁中带些叫人怜惜的生动:“我父亲本是当年为太宗皇帝所奏乐的琴师,而我母亲,则是延福宫中的宫女。在大内深宫中,除了无欲无求的太监之外,最能让那些寂寞宫女们动心的,怕就只有那些不曾去势又温文尔雅的琴师们了。”

他又酌了一口,望着窗外远处如浮云般模糊的梨花道:“那时我父亲在太宗皇帝面前还有些体面,遂诸方疏通将我母亲送到宫外,临行时,便送了这样一幅字叫她收着。”

玉逸尘似乎陷入无尽哀怨的往事中,眉稍低垂,眼角上浮现出只有国色女子才会有的那种妩媚和愁怅,他长睫微颤,那容颜上的艳丽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他扬手指了指身后道:“那是稼轩先生的亲笔,书的荡气豪迈,乃太宗皇帝亲赐。”

他复又抬眉望着窗外,仿如在讲一段属于别人的过往:“我初蒙的诗,便是这首清平乐,也知道白发翁媪是世间最平淡但也最难得的幸福。”

贞书心中犹疑着,终是没有出口问贞玉追讨失银的事情。

玉逸尘忽而掩唇轻咳了两声酌了口黄酒压了,抬眼瞧着贞书道:“没有人会送我这样的诗句,因为没有人会觉得,我想要这样的生活。”

贞书竟叫他瞧的有些发慌,躲了他眼神道:“您伴在君王侧,富贵权位已是顶极,想要什么而不能得?”

玉逸尘低声叹道:“傻姑娘!”

他抬头看她,眸中闪着晶晶亮的神色,又生出些凌利的富含占有欲的男性气息来。

贞书叫他说的怔住,忽而明白了他指的是什么,心道这男不男女不女的太监,却总爱撩拨自己,气的持书起身道:“玉公公,小女读完了,也该回家去了。”

她已换了薄绸面的春衫,肩上还戴着一方未嫁女子们常爱穿戴的云肩,衬的整个人娇花艳蕊一般。便是埋头在书中时,都是如惊兔般惴惴的神情。玉逸尘仍拈着盅子,凝神望着她出了门,大步而去。

贞书回到装裱铺,见难得宋岸嵘与赵和两个皆在外间坐着闲谈,遂径自回了小楼。还未上楼便听得楼上一阵又一阵的笑声十分热闹。她以为是苏姑奶奶又来传闲话,暗道苏氏二十两银子还未识了教训,抬头却见着个熟悉的人来。

苏氏见贞书来了,指了章瑞道:“快叫哥哥!”

贞书见二楼小厅里坐着个男子,已是有些吃惊,又听苏氏叫她要喊哥哥,更觉得荒唐。那知那章瑞已起身深深唱喏道:“二妹妹!”

贞书退到楼梯口问道:“章公子这是怎么喊法?”

苏氏与章瑞并视一眼,起身揽了贞书过来道:“他如今已是我的干儿,往后要替咱家顶香火的,你须得敬着些他,以后见面莫忘了齿叙。”

原来章瑞拜了苏氏作干娘。只是不知他这是准备寻个露水干娘,还是要正儿八经入祠祷告先祖从此继承家业。

贞书望了眼贞媛,见她脸色绯红如春潮动,便知她是动了心了。贞秀如今专在小屋中绣花作活儿,再不肯出门来的。贞怡如今还年幼,正是会撒娇作痴的时候,拍了双手道:“我要会群芳的口脂,十二色皆要。不要咱们旁边那胭脂铺的,一瞧就搀了水。”

苏氏道:“如今娘这里没有入息,都得仰仗你二姐姐,快去闹她。”

贞书最怕叫贞怡缠着弄这些没用的,她闲来无事又懒作针线,整日陪苏氏逛银楼绣坊脂粉铺逛野了心,随时见面就是伸手讨银子。

贞书指一事儿下楼回了前面装裱铺,直到晚间远远听闻章瑞走了,才上楼问苏氏:“娘这干儿是怎样认法?”

苏氏道:“还能怎样认法,不过为了有一日我与你爹咽气的时候,身旁能有个烧纸哭灵的男子。”

贞书道:“娘说他不过北顺侯府一个穷亲戚的话,才不过几月而已。”

苏氏道:“时不同往日,原先我虽操着心,却总以为离死还远的。经了府中老太太去世我才惊觉,人要死起来也是很快的。府中老太太虽一生脾气不好,待几个庶子还是好的,是以才能有媳妇给她收拾,庶子们帮她打理,叫她也走的干净体面。而我们眼看也老了,那一天躺在床上,你们几个女儿怎能顶得家业?”

贞书锁眉不言。苏氏又道:“你本是我培育来顶立门户的,若你能替我找个半子回来,那这章瑞,我原退回去了得。”

贞书一笑摇头:“就按娘的意思办吧,只是大姐那里又该如何自处?”

苏氏压低了嗓门道:“如今我还未曾向你爹言明,只是他想必也是准了得。如今先叫他们试处着,待一年孝期满了再给他们办婚事,你说可好?”

贞书道:“若光是见面闲谈几句,原是无碍的。男女之间,母亲可要盯紧了。否则万一那一日惹出火来,宋府中就算其他几房不追究,贞玉必定是要闹的。”

不想着那点龃龉事的,怕也只有去了势的太监。

苏氏白了贞书一眼道:“你竟连这些都懂,却什么都不跟娘说,可见自幼离了心是个不信娘的。”

贞书听这话里竟有疑她的意思,也知她虽嘴上不问,对五陵山中的事仍是认定她是失了身的。遂笑而不言,起身回屋睡了。

次日起,章瑞便如官员们上朝点卯面君一般每日都要到后院小楼报道。或是苏氏从苏姑奶奶一事中得知自己无法再为贞媛觅得一位高婿,只得退而求其次将这个贤婿笼络住,渐渐便连一日三顿饭都要叫章瑞在后院小楼吃过以后,才放他回自己家去。

☆、第52章 靴子

这样过了几日,宋岸嵘实在有些看不惯了,才忍不住道:“虽我知道你馋女婿,可如今这吃像也太狼伉了些,能不能稍微收一收放个平常心,也莫要整日将他招到这里来。他本是个贡生,明年三月就是春闱,若不好好上学堂温课,三甲难道是能梦得的?”

苏氏怒道:“你若有命,能替我考个同进士回来也是好的。他如今课都温在脑子里,那里需要再去那学堂白花银子?”

虽她嘴里这样说着,上了楼却忙问章瑞道:“如今也到了学堂开学的时候,儿你怎不到那学堂去寻师温课?”

章瑞此时两道浓眉紧闭了叹道:“母亲是知道我家里的,如今父母故去,几个哥哥又不肯相帮,儿也唯有陪窦五读书才能借修些学业,如今窦五夫人生产在即,况府中娇妾众多,且他不必寒窗苦读,自有北顺侯替他张罗个武举人。是以索性向学里请了长假回府陪夫人待产,儿这里落了单帮,那里还有学可上?”

苏氏自幼了受哥嫂其凌,听章瑞说的可怜,也投起了自己一怀伤心事。遂拿帕子揩了眼道:“我的儿,你该早说,学堂是必要上的,娘替你拿银子。”

这日夜里苏氏便问贞书要银子给章瑞交束侑,贞书听了勃然大怒道:“如今也还未开得祠堂告的祖宗,那里能先要起银子来?况他所上那窦氏学堂,请的皆是翰林院退下来的老生们,束侑极高,我那里能掏得起?”

苏氏怕宋岸嵘听道,压低了声音道:“你当我不知,如今装裱铺子里生意好着了。章瑞昨日还说,光他在下面闲话的一会子,你就收了五十两银子。”

确实如今装裱铺中生意非常好,来的也竟是些大客惯不讲价的,只要贞书肯出价,基本都能兜了拿走。

贞书掰了手指苦口婆心道:“我们皆是凭良心作生意,断不肯高要了价格。除了爹的书画是自己产出外,其余也是我花费银子收了来,再经过装裱,算好成本加点利润出售的,那里能像章瑞说的一样,收了五十两银子五十两就皆是自己的?”

苏氏听贞书这样说,又有了些犹豫,叹气道:“既是如此,便将我与她们几个的月银全免了,省来给章瑞作束侑,断不能叫你折了本钱,如何?”

贞书见她说的可怜,遂自房中取了两张小额银票递给苏氏,复又劝道:“虽我知道母亲馋个女婿,可姐姐那里须要看紧了,千万莫要叫他沾着手。”

苏氏揣了银子挥手道:“快去快去,就你比别人更正经些。”

显然苏氏心里是有气的。如今贞书守着银子不叫她管,每逢出门身上没有多的钱傍身,卖起东西来心里也是空落落的。她忽而意识到这个女儿果真大了,也真能替自己顶立门户,可是自己还未老,她却将自己生生个逼成老人了。

四月十八又是该去玉府读书的日子,贞书见天上阴雨连绵,拿油纸包了书揣在怀中,打了把油纸伞出装裱铺门。才往前走了几步,便见玉逸尘一身黑色束腰长衫站在雨中,身后孙原亦替他打着把油纸伞。他太瘦了些,衣脚太长拖在水中,白面朱唇,颇有些潦落夫子的意味。

到了此时,贞书仍不能信他真是个太监,他身上有一种超然物外的飘逸气息,又和着道门风骨的潦落,比之太监反而更像个俊秀非常的道士,或者英气十足的道姑。

贞书怕离装裱铺子太近叫熟人瞧见,也并不理他,径自往前走了一长段儿,拐出了东市才回过头,就见玉逸尘亦在她身后撑伞跟着。不论他冷与不冷,在外人看来,他是缺少温度的。贞书问道:“为何不上车?”

玉逸尘撩了车帘道:“我有心要与你同走。”

贞书上了车,他也跟了上来。同肩挨坐,他身上的寒意竟叫她打了个冷颤。此时还不用念书,又外面雨声正大,车也走的份外慢些。贞书道:“我家贞秀言说并未曾拿过祖母那里的银钱,虽我作不得保,但是以自家姐妹来说,我信贞秀。”

玉逸尘道:“小掌柜,我曾在东宫管过几百名侍女嫔妃,女子说起谎来,连自己都能骗得过,遑论他人?”

贞书心中一动道:“这样说公公仍是疑心贞秀?”

玉逸尘摇头冷笑:“要女子说句全须全尾的真话,是天底下最难的事,或许她们都没有说实话,只是这又与我何干?”

贞书这才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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