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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朱明画卷-第5章

小说: 朱明画卷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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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西略提兴致,目光打量的往裙上一看,见此裙行动时辄如水纹,风动色如月华,确实不属凡品,谢氏倒是舍得!想到这,李西脑中灵光一闪,她忙从窗棂边起身,拿起未展开的褙子端看,果真也是奢华至极,竟是“珍珠半臂”衫!
    该来的还是来了!
    当初她被迫禁足绣楼,至今已有一年半未踏出过阁楼一步。在这段彻底封闭的日子里,她每日只知道习女红、技艺等事,不晓时月。这般下来,她满身的棱角也在不知觉间近乎磨平,渐渐的慵懒度日,不问世事。
    可前两天许、林两位妈妈突然被唤走,今日又有奢华衣饰送来。如此看来,谢氏只怕是等不住了,或者说徐华义等不住了,需要她这个庶妹侍候朱棣,以帮其生下子嗣,稳固在燕王府的地位!
    见李西脸色有变,冯妈忙放下手里的月华裙,急急问道:“小姐您怎么了?”闻声,李西一脸凝重的回视冯妈,正色道:“近期之内,母亲可能会将我送去北平。”冯妈也是知谢氏的打算,一听这话,不禁失声叫道:“怎么可能!不是说要等小姐及笄吗?您这才多大点,被送去了,也是名分不正!”
    李西摇摇头,她原本想着还可以拖,哪知谢氏已等不得了!可让她去给朱棣做妾,饶是知道朱棣将来会登基为帝,她也不愿意!不说明代妾的地位低贱,就是这王府里的勾心斗角也不是她愿过的生活;再说让她给徐华义生孩子,一辈子仰谢氏母女的鼻息而活,她李西更是做不到!
    然,以上的一切,对于一个无势可依的外室之女而言,又谈何容易。在绞尽脑汁了整整十日后,李西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尽管心里是千愁万绪,面上她依然可以做到谈笑风生,这亦不得不感谢一人的“培养”,若没有谢氏变相的囚禁,她也不可能如此镇定自若。
    李西自嘲一笑,又不想冯妈看见,顺手拿起面前的一把银叉,低头就了一小块月饼。月饼滋味甜腻,入了唇舌间,却仍然抹不去口里的苦涩。
    阿秋为人细心,自留意到李西轻颦了颦娥眉,忙到了被花茶捧了过去,道:“小姐可是嫌它过甜,不如喝口茶水淡淡味儿。”说着,又用小碟子拣了些藕片递了过去,轻声笑道:“小姐尝尝这藕片,是今早才从池子里挖出来的。”
    李西依言轻咬了口藕片,倒是口感不错,遂抬眼看向阿秋,正欲夸赞几句,却被一旁的阿杏抢白,只听她语气向往道:“这会儿,夫人、大*奶她们该在花园那边祭月了吧,大爷、二爷他们许是已喝开了。”
    李西听了,瞥了阿秋一眼,见她一脸的欣羡,便道:“阿杏,今儿是中秋团圆之日,你爹娘都是宅里当差的,我也不留你了,你回去与他们一起过吧。”阿杏假意推迟了一句,忙福身谢过李西,三步并做两步的就是离开。
    冯妈冷笑一声:“就她那样还想攀高枝,也不掂量掂量。再过个两年,不是去配小厮就是打发出府!”说完,又转头抱怨道:“小姐,您就是太心软,这小妮子才不会回了她老子娘那去。十有**是守在大爷他们院子外头,等着机会呢!”
    她心软吗?李西默然。
    她岂会不知阿杏的心思,魏国公府有个规定,婢女至二十岁若无婚配,就要打发出去。阿杏眼看就满二十,怎会不着急?既然阿杏有这个心思,要往谢氏、常氏眼皮子底下送,她作何去拦。话又说回来,阿杏多在宅子里走动,尤其是主院、南院里晃荡,不是可以带回更多的消息予她?
    至子时过,主仆三人谈兴见阑,李西见桌上应节的吃食过半,捂嘴就了个呵欠,显出微微的倦意。冯妈见了,笑禀道:“看小姐也该累了,要不婆子撤了桌,打了热水来,小姐也好盥洗睡下。”李西点头允下,冯妈、阿秋两人自去做事。
    一时,李西已盥洗毕,冯妈正伺候着宽衣上榻,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了楼来,二人对视一眼,狐疑这晚会有谁来,就听阿杏的声音叫道:“小姐!小姐!”冯妈听出是谁,脸上一黑,朝着急匆匆跑进来的身影,骂道:“大晚上的,你乱叫个什么劲!着没着魂!”
    阿杏理也不理冯**叫骂,提了嗓门就喊道:“小姐,老爷回来了!”
    轰——冯妈声音戛然而止,李西从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接口就质问道:“你可听错?父亲镇守北平,没有皇上亲召,岂可回京?”
    不等阿杏回答,只听一阵阵紧锣密鼓的喧响,顿时传遍整个魏国公宅。
    李西一听声响如此之大,不像是徐达回府的样子,忙上前抓住阿杏,厉声问道:“外面到底是怎么回事?”阿杏被李西这摸样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一脸茫然的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只听说是老爷患病回府了。”
    “让开!”见阿杏毫无用处,李西一把抽开她,冲到窗门前一看,即见院子里一片灯火通明,西院的各屋仆人竞相奔走而出,又有小厮手拿锣鼓边跑边敲,口里似有喊道:“……皇后娘娘殡天了……”
第十章 国殇(中)
    第十章 国殇(中)
    洪武十五年八月十六日,嫡皇后马氏卒,享年五十一岁。
    这一日,“鍧鍧”的钟鸣声响遍京师每一座寺庙,亦不分昼夜的轰鸣,直至三万声钟鸣止方休。
    在这“造福冥中”的击钟杵,马皇后的小殓毕,棺椁已入仁智殿,行大殓之仪。徐达作为一品大员,自是每日早晨携家眷着丧衣素服,前往仁智殿院门外哭灵。而不为外人所知的李西,俨然不再家眷之列,她依旧被众人遗忘在宅邸最偏的楼翼瓦角之间,透过敞开的窗扉看着日月星辰的交替,数着时日的变化。
    这一日,薄暮时分,李西如往常一样坐在临窗的一架六足折叠式榻上做女红,眼见天色暗了下来,便放下手中的针线,吩咐了阿杏、阿秋两人去大厨房取晚饭,就和着冯妈有一搭没一搭的扯着闲话。
    二人答应着刚去不久,忽听房门口有人敲门,一问,竟是徐达派来的人,李西吃惊之下,忙让冯妈开门迎进房间。来人不是生人,却是谢氏身边头号心腹之人崔妈,李西岂敢拿架子,自先招呼道:“不知是何事,让崔妈妈亲自跑一趟。妈妈快给崔妈妈搬了坐,上茶吃。”崔妈立即回绝,道:“老爷有请,小姐还是收拾收拾,随婆子去。”
    下楼!她能出绣楼了!
    李西心下一派激动,却不待喜悦扩散,就见崔妈脸上一板,冷声提醒道:“小姐,还请您动作快些,老爷夫人还等着呢。”听完此言,李西满心的雀跃被瞬间浇熄,她怎会忘了还有谢氏呢?待理智回笼,李西渐是冷静了下来,欲从旁侧击却见崔妈态度如此肯定,想来也是问不出一二,她也不多费口舌,只言语安抚了几句冯妈,就随崔妈一同离开。
    一路走来,李西只觉恍如隔世,宅子里的一草一木仍是记忆中的样子,可过往的奴仆却换成了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已然物是人非。看到这里,李西心下升起了一股莫名的紧张,手下意识的抓紧垂至腰间的灰色轻纱——这是临下楼时,崔妈让她戴的毡帽,帽沿四周垂以轻纱,用以遮面。
    但是,在自家行走,为何要以纱覆面?!
    不及想明,已行至正院第三进。此时,天渐黑沉,油绿的垂花门外燃起了灯火,两只写着“丧”的白色灯笼高高挂在门栏上。亮堂的明光下,是四名身材魁伟,面带煞气的护卫,见李西、崔妈二人过来,“哐啷”一声,刀戟出鞘,两两相交,挡在前面。
    一道冰冷的白光晃来,崔妈止不住全身发抖,唯唯诺诺的禀道:“这是老爷吩咐婆子领来的人,还请军爷放行。”听后,那四人目光一变,齐刷刷的向李西扫去,上下打量许久,才互相对视一眼,收刀放行。
    见状,崔妈忙哈着腰道了一声谢,就脚下生风似地进了院子。李西看着仿若逃跑的崔妈,也顾不得怀疑这四人的身份,提着发软的双腿即拾阶疾步撵了上去。随之进入院子,更是诡异的情形出现在眼前,只见偌大的院落里烛火辉煌,亮如白昼,却无一个小厮或仆妇在院中伺候,只有主楼的厅堂外守着八名护卫。
    看着眼前的情景,李西呼吸不由一滞,忍住逃跑的冲动,跟着崔妈从八名侍卫留下的空道一径行至厅堂。
    “老爷、夫人,小姐带到。”一进厅堂,崔妈径直福身禀道。
    一听这话,李西连口气也不及喘息,忙疾步上前,微提裙摆,下跪拜道:“女儿拜见父亲大人,母亲大人。”徐达看着一面走来叩首的庶出女儿,举止大方得体,只有少许的紧张颤抖,较之满意,便道:“恩,起来吧。”李西应声站起,却即使头戴毡帽,也低低的垂着头,目不斜视的盯着青石砖的地面,处处予人一种小心谨慎之感。
    对李西这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徐达不悦道:“在家拜见父母,头戴毡帽是为不敬!”谢氏从旁插话道:“老爷,您以为她是仪华吗?能……”一语未完,谢氏忙捂上嘴,就是一阵呜呜咽咽。
    李西不解谢氏这为何般,也无心思细想,只依徐达的话,忙取下头上的毡帽置放在地,告罪道:“女儿不识礼仪,请父亲责罚。”徐达目光在李西取下毡帽的那一瞬,蓦然一亮,当即就道:“你抬头说话。”李西压下心中的疑惑,缓缓抬起头来。
    徐达看着这个从不曾关心过的女儿,已在不知不觉间长成一个美貌少女,而他对她的映像却还留在了六年以前;再看她似与大女儿肖似的面容,心头更是千愁万绪。一时间,各般滋味齐涌上来,饶是他经历战火无数,亦杀人无数,在这一刻,不免心下一片酸涩。
    英雄迟暮,徐达老了!
    在徐达打量李西的同时,李西的目光也凝聚在了徐达的身上。
    许是刚从宫里回来,徐达的头上还戴着乌纱冠,身穿“斩缞服”,腰系黑色犀角带,一身素服装扮。但宽大的素服,却掩不住他日渐佝偻的身躯;又曾几何时,那坚毅英挺的面庞,已布满斑斑皱纹,染上了病态的痕迹,显然已无当初威震漠北的气势,只剩一双有神的双目,闪烁着昔日驰骋疆场的凛冽。
    然而,曾经第一个杀入元朝国都的大将,尽管他已被太多的凡尘俗世所扰,却依然是睿智警觉的。不过须臾,徐达已发现一道探视的目光,即刻眼睛一凛,眼锋凌厉的扫去。李西心中一怵,忙慌乱的低下头去。
    “若没记错,今年十二月份,你周岁也该十四了吧。”一时的感触已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徐达敛回心神,挥退崔妈下去,目光炯炯地盯着李西道。
    问她年龄是何意?难道徐达被谢氏说服了,也赞成送她予朱棣为妾?不,若是这样,一路行来所见的怪异又从何解释?一刹间,李西心里疑惑重重,却连忙打住脑海里的胡思乱想,专心应对着徐达的问题,恭敬回道:“是!”
    徐达口气不变,又道:“十四年了!我魏国公宅也养你十四年了!你可愿以自己回报魏国公宅上下?”说至最后一句,声音陡然拔高,洪亮的声音在寂静的厅堂内悠悠回响。
    她不愿意!
    她为什么要用自己回报魏国公宅!
    试问,魏国公宅又为她做过什么?
    激荡的话什未宣出口内,只听“咚”地一声轻响,李西已双膝直跪在地,匍匐答道:“女儿的生命是父亲给的,女儿自当以父命是从。”
    “好!”徐达猛地一下从上位起身,大声令道:“你出生至今一直未有名字,今日,我就赐你姓,予你名!往后你就叫徐仪华,是我魏国公徐达的嫡长女,北平燕王府的燕王妃!”
    “不——”徐达话音未落,谢氏突然大叫一声,情绪似崩溃的跪倒地上,以膝行到徐达跟前,又是哭喊又是哀求道:“老爷,仪华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啊,您不能让她死后连个名也没有啊……她一个贱丫头,凭什么让她顶替了仪华的身份,取代仪华的一切,老爷……”
    一听谢氏提起徐仪华,徐达心头的怒火瞬间即燃,“啪”地一下狠狠拍上桌几,指着谢氏骂道:“你还敢提那个畜生!她若不做出如此伤风败德之事,我需要找人冒名顶替吗?你只想着你的大女儿,辉祖、膺绪他们难道就不是你生的?”
    谢氏被骂得一怔,旋即又忙摇头道:“老爷,您找她顶替,也是欺君啊!再说您和皇上有八拜之交,又是开国的大功臣,皇上一定会网开……”
    “啪——”一道掌掴声响,厅堂内顿时一片鸦雀无声。
    谢氏捂着脸呆愣在地上,不可置信的望着气得满脸通红的徐达。
    李西亦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瞠目结舌的望着徐达。
    徐达也未料到他会一时失手打了谢氏,就盯着自己的手,直愣了半晌,才无尽怅然的叹息一声,转过身,背对着至亲的妻子与女儿,咽下他难以言语的无奈失望。
    自古以来,打天下不易,共享天下更是不可能!自朱元璋荣登大宝,当日的兄弟再不是兄弟,已是扎在心里的敌人,除之而后快!而二年前的一场“胡惟庸案”,开国文臣尽数殁,随即便有诸皇子就藩,打算的便是以藩王取代他们这些开国武将!他作为头号武将功臣,朱元璋的爪牙已伸向他,如今他又如何暴露一点出错与朱元璋呢?
    只怕稍有不慎,便是满门抄斩!
    想到家破人亡的后果,徐达浑身一震,精光大泄的鹰目往左面开凿的小隔间一看,里面藏着的那人,再一次提醒他,此时已是迫在眉睫,刻不容缓!念及此,徐达心下一横,头也不回的直接吩咐道:“谢氏,我已将事情尽数交代与你,该怎么做你也知道!现在带……仪华下去吧,你们母女好好说说体己话。”
    “老爷……”谢氏哀戚戚的低唤一声,还有话欲说,却被徐达一个喝声止住,只得福福身,掉着眼泪离开。
    另一边,李西却仍处震惊中,浑浑噩噩的随谢氏离开而犹不自知,只满脑子都在想:真正的徐仪华死了?!真的死了!她往后要顶替徐仪华的名字,她的身份,继续在六百多年前的大明朝生活下去!
    随着“母女”二人的离开,厅堂内又恢复了死寂。
    徐达深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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