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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太子为奴-第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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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离开呢?
他一把攥住了苏越宽大的衣袖,把布料紧紧握在汗湿的手掌心里:“……等一下。”
沙哑的嗓音出口,那个人的背影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并没有回头。
易洛迦握着他的衣袖,死死不肯松手:“等一下……你不要走……我不让你走……”
反正是做梦。
反正是临死之前看见的幻像,如果对这个幻像还是一言不发,易洛迦就觉得自己真是太委屈了,什么话都烂在棺材里,被一层泥土一层灰一层碧绿的山郊野草盖住。
太吃亏了。
他干脆撑起身子,动作太大牵动了胸口的伤,有暗暗的血迹从缠绕的雪白纱布下渗出,但他不管,他只是从床上坐起来,伸手从后面搂住了那个人的腰,把他锁在自己的臂膀中,带到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背脊~(非≧▽≦凡)~。
“苏越……”
青年没有动,但是易洛迦觉得怀里的人在微微发抖,他愈发用力地收拢胳膊,你在怕什么呢?我不会放开你,我不会害你,也不会……也不会说你歹毒,不会……不要你……
“苏越……”他低声喃喃,嗓音沙哑得厉害,胸口纱布上的红色在不断扩散着,那是……从靠近心脏的位置流出来的血。
“不要走。”他轻声说,把额头抵在那个人的腰上,轻轻碾了碾,“不要走……我……喜欢你……”
怀里的人僵住了。
“我喜欢你……真的……”易洛迦呢喃着重复,一遍一遍,“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
苏越愣愣听着,记忆里一直有个人渴望着听到这句话,那是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被嬷嬷牵着头,懵懂地站在天潢贵胄的宫殿中,看着优秀俊朗的王兄被父王和母后用疼惜的目光注视。
他却只能站在角落里。
后来孩子长大了,有一天父王把他召到殿前,竟然慈爱地摸了摸他的头发,那个时候的他很雀跃,小脸涨得通红,以为父亲是喜欢自己的,可是第二天,他就被下令作为王族的象征,鼓舞士气的存在,跟随大将军前往遥远的边塞戍军御敌。
本该是在洒满阳光的花园里,裹着雍容华贵的锦袍,读书念诗,学习礼义的岁月,却全然抛掷在了血雨腥风,漫天黄沙中。
耳朵里从未听过朗朗的书声,也不知道琴瑟之音究竟美在何处,终日耳濡目染的都是刀剑相拼,血流成河。
偶尔回到王城,父王拿着他们在外面征战得来的金银珠宝大肆挥霍,大摆宴席。觥筹交错之间,总是会有祝酒歌,舞剑,鼓瑟击缶以助兴。
兄长和三弟都对音律和诗词颇为精通,只有他什么也不会。
理所当然受到了父亲失望的目光,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越那个时候真的很想在朝堂上纵声大笑,拔出佩剑顿在席上,怒问那个男人,究竟是谁把自己害成了这样。
祝酒?抚琴?
一个把脑袋悬在腰带上,终日枕戈待旦,不知自己何时会死的人,有什么心情谈这些东西??!!
他的苦,他们到底知不知道?!
到底有没有人在乎他,有没有人爱他?如果……如果有一天他死在了沙场,再也回不来,有没有人会真心为他流下一滴眼泪?
站在关塞残破的城头,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气息,阳光透过猎猎招展的旗帜洒落,却照在了无数腐烂的尸体和凝固的血膏上。
那时候他披着重重的铠甲,深吸一口气,长睫毛下的目光隐忍着流淌到辽阔的远方,那里的天空是青白色的,苍凉寂冷。
他能听到塞外劲厉的风穿透甲胄,穿过胸膛的声音,空荡荡的。
他的心不知何时已经被掏空了。
没有人和他说过,我喜欢你。
谁都没说过。

  35  陈伯

易洛迦突然觉得自己的手背上有一阵温热潮湿的感觉。
他微愣,紧接着,又是啪嗒一声,又一滴落在了自己的手背上。
“……”
他睁大眼睛,感觉着那湿润的滋味。直到怀着的人瑟缩起来,他才如梦初醒一般,强制地掰转过那个人僵硬的身体,在昏暗的灯光下看着他的脸。
苏越低着头,嘴唇咬的紧紧的,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脸上有隐约的泪痕,在火光下明明暗暗,看得并不是很清楚。
易洛迦觉得胸口的刀伤痛得更加厉害,雪白的纱布已经被大面积染红,他愣愣望着苏越,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从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只能这样看着他。
“……你……说什么?”苏越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轻的几不可闻。
易洛迦看着他:“……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伸出手,捉住苏越垂下的双手,紧紧握在自己手掌中。
“……”
易洛迦很慢很慢,一字一顿地说:“我喜欢你。”
胸膛上的鲜血缓缓扩散着,易洛迦的手指很冰凉,呼吸也逐渐变得困难,眼前更是晕晕乎乎的,苏越的面容开始变得模糊。
易洛迦知道这场幻梦终于要醒了,一切都要结束了。可是他还是固执地捏紧了苏越的手,很用力很用力,把全部的力气都用了出来,青白的嘴唇轻启:“苏越,我喜欢你。”
视线朦胧之间,好像看到那个人弯下了身子,跪在了他的床边,紧接着麻木冰冷的身体好像感觉到了真实的温度,不像在做梦的温度。
苏越把脸埋在他胸口,薄薄的衣料下面就是被洇红的纱布,可是由于衣物遮挡的原因,苏越并没有看见,他把头抵在他的心口,那个被刀子划出一个口子的地方,最靠近心脏的地方。
“……不要骗我……”这个总是倔着脾气,推开别人一切好意,像刺猬一样用尖锐把自己保护起来的青年终于靠在他怀里哽咽着喃喃,“你不要骗我……不要再骗我……”
“我不骗你。”易洛迦轻声说,周围好闷,一切都开始变得那么虚幻,他几乎发不出声音,也很难再看清听清,仿佛在黑暗中慢慢沉下,他只能轻轻把手覆在苏越肩头,用渐渐轻下去的声音重复着宽慰他,“我不骗你的,我不会骗你的……”
喉间一阵腥甜,浓重的血腥味蓦然涌上舌间。
他想一遍一遍地重复,告诉那个人,自己没有欺骗他。
可是好像发不出声音了。四周笼起一片昏沉沉的黑暗,把他整个吞没进去。
易涛背手立在窗前,表情凝重地望着瓢泼大雨,屋外的泥土都被打得潮腻不堪,早春绽放的桃花也尽数被撕扯下枝头,夭桃的薄粉和泥浆的浊黑混淆在一起,再难分离。
“王上。”有个穿着朴素的花白胡子老头从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走出来,他脸上戴着青铜面具,只露出一双精神矍铄的眼睛,老头在易涛身后站定,弓了弓本就佝偻的身子,“恕老朽来迟……”
“无妨。”易涛依旧看着大雨,“陈伯,商国那边的动向怎样了?”
这位陈伯是先君在时,首先提出易北需要新政变法的大司辰。先君亡故后,朝野间旧贵族掀起的反流十分汹涌,大司辰树敌无数,那些位高权重的人蓄意陷害,最终将大司辰逼上了刑台,凌迟而死。
易涛那时候初登王位,根基尚不安稳,只能表面软弱,任凭旧贵族造势,但暗地里却让人将一个死囚装扮成大司辰的样子,处以极刑。而真正的大司辰,却暗地召回了身边,戴上假面充作巫觋,以作耳目。
陈伯道:“回禀我王,情况很是不妙。商国自古精通驯兽之法。此次趁着易北雨季秘密进军,每部都领有熟识地形的恶犬,我军虽然觉察了商国的动向,然而道路坡滑,豪雨中难辨事物,进军速度大大低于商国。加上雨势渐大,只怕到最后,连商国军队的动向都再难探明。”
“……”易涛深吸一口气,合上眼睛,问道,“那么,陈伯可有明路指点?”
陈伯道:“老朽斗胆揣测,西北多险谷,河流雨季暴涨,商国军队过珍珠关后,不可能往那边进军,南部靠近鞑吾国,商国与其素来不合,从南进军极易引起鞑吾国误会,商国军队也不可能走此条道路,唯一一条是废弃的东蒙粮道。”
“那条……狭窄泥泞,多有岔路的废弃粮道?”
“正是。”
易涛抬手揉了揉眉心,叹了口气:“那条粮道素来不安稳,被商国扼制十五年,后又被易北夺取,守了三年。由于易北运粮用不上那条道路,三年来从未重视,要论地形熟悉,只怕不如商国。”
陈伯那双深邃清明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欣慰,说道:“王上能有此自知之明,易北之幸。”
易涛苦笑:“陈伯莫要损人,自知之明在此刻可不顶用。”
陈伯注视着易涛,慢慢道:“此言差矣,王上刻下不正是需要一个……沉稳忠心,有自知之明,又熟悉商国地形的人率军前去抵御吗?”
易涛目光一凝,倏忽回过头来和陈伯四目相接,半晌道:“你是说……林瑞哲?”
陈伯没有说话,只是在那丑陋青铜面具下,薄淡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易涛来回踱步,思忖了片刻,点了点头:“一切照陈伯说的去办。”
陈伯道:“多谢王上器重。”
易涛回到桌案前,桌上摊着几本有关草药和巫祝之术的书籍。他低头看了片刻,突然问:“陈伯,本王有件棘手的事还没有主意,你……”
“王上是说平西爵的事情罢?”
易涛一愣,随即苦笑:“一切都瞒不过陈伯的眼睛。”
“王上过奖了,老朽曾经的地位是先王赐予的,老朽如今的性命是王上救的,老朽的眼睛便是王上的眼睛,易北的秋毫变动,老朽都会替王上盯着,更何况是平西爵这档大事。”
易涛问:“那陈伯……有什么看法?”
“先不去追究,旧贵族得到消息后必然躁动不安,时刻警惕着王上的动向,由于与商国交战在即,这个时候万不能和他们翻脸。”陈伯说,“然而即使不追究,那些老狐狸也未必会安分,王上必须作出全然信任旧贵族的姿态,要让他们觉得外敌在前,王室能信赖的只有他们。易北还是他们的天下。”
“可是这几年新政照旧,目下让本王如何表现的只相信他们?”
陈伯道:“第一,立刻废除无尊卑劳作集会。第二,将落于旁姓手里的大权归还给旧贵族,但务必记住,只可归还大权,不可归还实权,我们还给他们的,只是个徒有其表的空壳而已。第三,便是……平西爵的问题。”
听到和易洛迦有关,易涛皱起眉,默然不语。
陈伯看了一眼易涛桌上的医书,说道:“恕老朽直言,王上用在他身上的心思未免过多了。”
易涛抿了抿唇:“……陈伯教训的是。”
陈伯静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王上,肃清旧贵族的源头毕竟是平西爵凿出的,易北的旧势力此刻恐怕都恨透了他。王上只要顺着他们的意思,把罪责全部归到平西爵身上,认定是他设计陷害旧贵族,那么一切骚动都容易平复了。”
易涛低着头,说:“……本王……非杀了他不可?”

  36  狭路相逢


陈伯凝视了他片刻,叹息道:“不用。王上只需作出派人追杀的样子就足够了。”
“派人追杀?”易涛蓦然抬起头,“易洛迦……他,他逃了?”
“还没有。”陈伯淡淡道,“不过老朽估计,平西爵逃离,也就在这两天内了。”
“你什么意思?为何这么说?”
陈伯没有回答,只是轻声道:“王上若想救他性命,必须在他逃离前,给他服下一种暗罗丹。”
易涛眼睛一亮,问道:“这暗罗丹,可是解药?”
“不是。”陈伯说,“鹿峰毒的解药极难到手,老朽只知商国王宫存有一枚,然而以平西爵如今的状况,根本不可能撑到那天。而这暗罗丹,它是一种起死回生的诡异丹药。”
“既然能够起死回生,又怎会是诡异丹药?”
陈伯闭了闭眼睛:“世上又怎会有真正的回生之术?暗罗丹只是把将死之人的最后气息锁在躯体中,服药之人不能说话,不能行走,直到找出真正的延命之法,病人的阳气回升,暗罗丹的药效才会退去。”
易涛错愕道:“不能说话也不能行走,那与活死人何异?”
陈伯道:“活死人是真正的口不能言,而服下暗罗丹的人,只是封存了意识,一旦有大喜大悲勾动心中感情,他们便能够开口说话,站立走路。只是,若是如此,不消十句话,不消十步路,暗罗丹就会转变毒发,顷刻吞噬宿主灵魂,令其魂飞魄散。”
陈伯说完之后,易涛半晌没有言语,只是脸色煞白地站在原处,神情显得很茫然。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打破静默,过了很久,易涛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望着满桌书籍,愣愣出神,陈伯才慢慢问道:“王上……如何决断?”
“……”易涛紧抿嘴唇,闭上眼睛又思忖了半晌,才说,“……罢了……去找暗罗丹,且赌它一回。”
陈伯道:“暗罗丹炼就很快,只消半个时辰。库中各种药材都具备,唯独缺一样极为珍惜的引子。”
易涛揉着突突直跳的额角问:“什么引子?”
陈伯道:“陈国境内有一种猫,通体为黑,唯独瞳仁金棕,其名曰伶,据说一体之中蕴含十个魂魄,双眸能通灵地府,十分罕见。暗罗丹的最后一味药引就是伶猫的心脏。”
易涛头痛地说:“陈伯,你这说了和白说有什么两样?这么名贵的东西,本王到哪里去找?找它还不如找解药来得更快,什么陈国的黑猫,瞳仁金色……”
说到最后,揉着额角的动作蓦然僵住,易涛整张脸都变得苍白,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陈国。黑猫。金瞳。
他见过的……不止一次见过……
蓦然从站起来,穿佣人进来的声音都有些微微发抖。
“速召叶执笔进宫!”顿了顿,又原地绕了几步,最后一挥手道,“不,速去准备车舆,本王要去叶府!快点!立刻去准备!”
易洛迦醒转过来的时候,觉得自己身处一个非常颠簸的地方,四周莽莽的都是大风之声,还有雨落在油纸布上的响。
他费力地眨了眨眼睛,努力去适应光亮。然而朦胧的视野中却出现了一张清瘦而熟悉的面容,闭着眼睛,嘴唇微抿,很疲惫的样子。
易洛迦觉得自己也许又在做梦了,干脆闭了闭眼睛,然后再慢慢睁开来。
眼前的人没有消失,反而愈发清晰了。
易洛迦用那双清冽透蓝的漂亮眼睛愣愣望着眼前的人,昏迷前的一幕一幕像雨水似的滴回了脑海中。
他拉着苏越的衣袖不让他走。他抱着他的腰,告诉他,自己喜欢他。
易洛迦越想脸色越难看,难道说……这些……这些都不是在做梦?难道、难道这些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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