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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射雕英雄传-第4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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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知仍在此处。王妃稍一定神,看清楚是杨铁心,说道:“你快走罢,别让他们见到。”杨铁心道:“多谢王妃的好心!我不亲来向您道谢,死不瞑目。”但语含讥讽,充满酸苦辛辣之意。王妃叹道:“那也罢了,这本是我孩儿不好,委屈了你们父女两位。”杨铁心在室中四下打量,见到桌凳橱床,竟然无一物不是旧识,心中一阵难过,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墙旁,取下壁上挂着的一根生满了锈的铁枪,拿近看时,只见近枪尖六寸处赫然刻着“铁心杨氏”四字。他轻轻抚挲枪杆,叹道:“铁枪生锈了。这枪好久没用啦。”王妃温言道:“请您别动这枪。”杨铁心道:“为甚么?”王妃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杨铁心涩然道:“是吗?”顿了一顿,又道:“铁枪本有一对,现下只剩下一根了。”王妃道:“甚么?”杨铁心不答,把铁枪挂回墙头,向枪旁的一张破犁注视片刻,说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王妃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杨铁心,道:“你……你说甚么?”杨铁心缓缓的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王妃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夫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这位王妃,自就是杨铁心的妻子包惜弱了。金国六王子完颜洪烈在临安牛家村中了丘处机一箭,幸得包惜弱相救,见了她娇柔秀丽的容貌,竟是念念不能去心,于是以金银贿赂了段天德,要他带兵夜袭牛家村,自己却假装侠义,于包惜弱危难之中出手相救。包惜弱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只道丈夫已死,只得随完颜洪烈北来,禁不住他低声下气,出尽了水磨功夫,无可奈何之下,终于嫁了给他。包惜弱在王府之中,十八年来容颜并无多大改变,但杨铁心奔走江湖,风霜侵磨,早已非复昔时少年子弟的模样,是以此日重会,包惜弱竟未认出眼前之人就是丈夫。只是两人别后互相思念,于当年遭难之夕对方的一言一动,更是魂牵梦萦,记得加倍分明。杨铁心不答,走到板桌旁边,拉开抽屜,只见放着几套男子的青布衫裤,正与他从前所穿着的一模一样,他取出一件布衫,往身上披了,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这几句话,正是十八年前那晚,他见包惜弱怀着孕给他缝新衫之时,对她所说。她抢到杨铁心身旁,捋起他衣袖,果见左臂上有个伤疤,不由得惊喜交集,只是十八年来认定丈夫早已死了,此时重来,自是鬼魂显灵,当即紧紧抱住他,哭道:“你……你快带我去……我跟你一块儿到阴间,我不怕鬼,我愿意做鬼,跟你在一起。”杨铁心抱着妻子,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瞧我是鬼吗?”包惜弱搂着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是不放开你。”顿了一顿,又道:“难道你没死?难道你还活着?那……那……”杨铁心正要答言,忽听完颜康在窗外道:“妈,你怎么又伤心啦?你在跟谁说话?”包惜弱一惊,道:“我没事,就睡啦。”完颜康明明听得室内有男人之声,起了疑心,绕到门口,轻轻打门,道:“妈,我有话跟你说。”包惜弱道:“明天再说罢,这时候我倦得很。”完颜康见母亲不肯开门,疑心更甚,道:“只说几句话就走。”杨铁心知他定要进来,走到窗边想越窗而出,一推窗子,那窗却给人在外面反扣住了。包惜弱惶急之下,心想只有暂且瞒过儿子再说,室中狭隘,无地可藏,于是指了指板橱。杨铁心与爱妻劫后重逢,再也不肯分手,拉开橱门,便要进去。橱门一开,房内三人同时大惊。包惜弱乍见郭靖,禁不住叫出声来。完颜康听得母亲惊呼,更是担心,只怕有人加害于他,肩头在门上猛撞。郭靖一把将杨铁心拉进板橱,关上了橱门。门闩跟着便断,门板飞起,完颜康直闯进来。他见母亲脸色苍白,颊有泪痕,但房中却无别人,甚为奇怪,忙问:“妈,出了甚么事?”包惜弱定了定神,道:“没事,我心里不大舒服。”完颜康走到母亲身边,靠在她怀里,说道:“妈,我不再胡闹啦。你别伤心,是儿子不好。”包惜弱道:“嗯,你去吧,我要睡啦。”完颜康只觉母亲不住颤抖,问道:“妈,没人进来过吗?”包惜弱惊道:“谁?”完颜康道:“王府混进来了奸细。”包惜弱道:“是吗?你快去睡,这些事情你别理会。”完颜康道:“那些卫兵真够脓包的。妈,你休息罢。”正要退出,忽见板橱门缝中露出一片男子衣角,心中疑云大起,当下不动声色,坐了下来,斟了一杯茶,慢慢喝着,心中琢磨:“橱里藏得有人,不知妈知不知道?”喝了几口茶,站起来缓步走动,道:“妈,儿子今天的枪使得好不好?”包惜弱道:“下次不许你再仗势欺人。”完颜康道:“仗甚么势啊?我和那浑小子是凭真本事一拳一枪的比武。”说着从壁上摘下铁枪,一抖一收,红缨一扑,一招“起凤腾蛟”,猛向板橱门上刺去。这一下直戳进去,郭靖与杨铁心不知抵御,眼见是不明不白的送了性命。包惜弱心中大急,登时晕了过去。完颜康枪尖未到橱门,已自收转,心想:“原来妈知道橱里有人。”拄枪靠在身旁,扶起母亲,双眼却注视着橱中动静。包惜弱悠悠醒转,见橱门好端端地并未刺破,大为喜慰,但这般忽惊忽喜,已是支持不住,全身酸软,更无半分力气。完颜康甚是恚怒,道:“妈,我是您的亲儿子吗?”包惜弱道:“当然是啊,你问这个干吗?”完颜康道:“那为甚么很多事你瞒着我?”包惜弱思潮起伏,心想:“今日之事,必得跟他明言,让他们父子相会。然后我再自求了断。我既失了贞节,铸成大错,今生今世不能再和铁哥重圆的了。”言念及此,泪落如线。完颜康见母亲今日神情大异,心下惊疑不定。包惜弱道:“你好生坐着,仔细听我说。”完颜康依言坐了。手中却仍绰着铁枪,目不转睛的瞧着橱门。包惜弱道:“你瞧瞧枪上四个甚么字?”完颜康道:“我小时候就问过妈了,你不肯对我说那杨铁心是谁。”包惜弱道:“此刻我要跟你说了。”杨铁心躲在橱内,母子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心中怦然,暗道:“她现今是王妃之尊,岂能再跟我这草莽匹夫?她泄漏我的行藏,莫非要他儿子来杀我吗?”只听包惜弱道:“这枝铁枪,本来是在江南大宋京师临安府牛家村,是我派人千里迢迢去取来的。墙上那个半截犁头,这屋子里的桌子、凳子、板橱、木床,没一件不是从牛家村运来的。”完颜康道:“我一直不明白,妈为甚么定要住在这破破烂烂的地方。儿子给你拿些家具来,你总是不要。”包惜弱道:“你说这地方破烂吗?我可觉得比王府里画栋雕梁的楼阁要好得多呢!孩子,你没福气,没能和你亲生的爹爹妈妈一起住在这破烂的地方。”杨铁心听到这里,心头大震,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完颜康笑道:“妈,你越说越奇怪啦,爹爹怎能住在这里?”包惜弱叹道:“可怜他十八年来东奔西走,流落江湖,要想安安稳稳的在这屋子里住上一天半日,又哪里能够?”完颜康睁大了眼睛,颤声道:“妈,你说甚么?”包惜弱厉声道:“你可知你亲生的爹爹是谁?”完颜康更奇了,说道:“我爹爹是大金国赵王的便是,妈你问这个干吗?”包惜弱站起身来,抱住铁枪,泪如雨下,哭道:“孩子,你不知道,那也怪你不得,这……这便是你亲生爹爹当年所用的铁枪……”指着枪上的名字道:“这才是你亲生爹爹的名字!”完颜康身子颤抖,叫道:“妈,你神智胡涂啦,我请太医去。”包惜弱道:“我胡涂甚么?你道你是大金国女真人吗?你是汉人啊!你不叫完颜康,你本来姓杨,叫作杨康!”完颜康惊疑万分,又感说不出的愤怒,转身道:“我请爹爹去。”包惜弱道:“你爹爹就在这里!”大踏步走到板橱边,拉开橱门,牵着杨铁心的手走了出来。  
第十回 冤家聚头 
完颜康斗然见到杨铁心,惊诧之下,便即认出,大叫一声:“啊,是你!”提起铁枪,“行步蹬虎”、“朝天一炷香”,枪尖闪闪,直刺杨铁心咽喉。包惜弱叫道:“这是你亲生的爹爹啊,你……你还不信吗?”举头猛往墙上撞去,蓬的一声,倒在地下。完颜康大惊,回身撤步,收枪看母亲时,只见她满额鲜血,呼吸细微,存亡未卜。他倏遭大变,一时手足无措。杨铁心俯身抱起妻子,夺门就往外闯。完颜康叫道:“快放下!”上步“孤雁出群”,枪势如风,往他背心刺去。杨铁心听到背后风声响动,左手反圈,已抓住了枪头之后五寸处。“杨家枪”战阵无敌,一招“回马枪”尤为世代相传的绝技。杨铁心这一下以左手拿住枪杆,乃“回马枪”中第三个变化的半招,本来不待敌人回夺,右手早已一枪迎面搠去,这时他右手抱着包惜弱,回身喝道:“这招枪法我杨家传子不传女,谅你师父没有教过。”丘处机武功甚高,于枪法却不精研。大宋年间杨家枪法流传江湖,可是十九并非嫡传正宗。他所知的正宗杨家枪法,大抵便是当年在牛家村雪地里和杨铁心试枪时见得,杨家世代秘传的绝招,毕竟并不通晓。完颜康果然不懂这招枪法,一怔之下,两人手力齐进,那铁枪年代长久,杆子早已朽坏,喀的一声,齐腰折断。郭靖纵身上前,喝道:“你见了亲生爹爹,还不磕头?”完颜康踌躇难决。杨铁心早已抱了妻子冲出屋去。穆念慈在屋外接应,父女两人越墙而出。郭靖不敢逗留,奔到屋外,正要翻墙随出,突觉黑暗中一股劲风袭向顶门,急忙缩头,掌风从鼻尖上直擦过去,脸上一阵剧痛,犹如刀刮。这敌人掌风好不厉害,而且悄没声的袭到,自己竟然毫不知觉,不禁骇然,只听那人喝道:“浑小子,老子在这儿候得久啦!把头颈伸过来,让老子吸你的血!”正是参仙老怪梁子翁。黄蓉听彭连虎说她是黑风双煞门下,笑道:“你输啦!”转身走向厅门。彭连虎晃身拦在门口,喝道:“你既是黑风双煞门下,我也不来为难你。但你得说个明白,你师父叫你到这儿来干甚么?”黄蓉笑道:“你说十招中认不出我的门户宗派,就让我走,你好好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无赖?”彭连虎怒道:“你最后这招‘灵鳌步’,还不是黑风双煞所传?”黄蓉笑道:“我从来没见过黑风双煞。再说,他们这一点儿微末功夫,怎配做我师父?”彭连虎道:“你混赖也没用。”黄蓉道:“黑风双煞的名头我倒也听见过。我只知道这两人伤天害理,无恶不作,欺师灭祖,乃是武林中的无耻败类。彭寨主怎能把我和这两个下流家伙拉扯在一起?”众人起先还道她不肯吐实,待得听她如此诋毁黑风双煞,不禁面面相觑,才信她决不是双煞一派,要知再无稽的天大谎话也有人敢说,但决计无人敢于当众辱骂师长。彭连虎向旁一让,说道:“小姑娘,算你赢啦。老彭很佩服,想请教你的芳名。”黄蓉嫣然一笑,道:“不敢当,我叫蓉儿。”彭连虎道:“你贵姓?”黄蓉道:“那就说不得了。我既不姓彭,也不姓沙。”这时阁中诸人除藏僧灵智与欧阳克之外,都已输在她的手里。灵智身受重伤,动弹不得,只有欧阳克出手,才能将她截留,各人都注目于他。欧阳克缓步而出,微微一笑,说道:“下走不才,想请教姑娘几招。”黄蓉看了他一身白衣打扮,道:“那些骑白骆驼的美貌姑娘们,都是你一家的吗?”欧阳克笑道:“你见过她们了?这些女子通统加在一起,也及不上你一半美貌。”黄蓉脸上微微一红,听他称赞自己容貌,也自欢喜,道:“你倒不像这许多老头儿们那么蛮不讲理。”这欧阳克武功了得,又仗着叔父撑腰,多年来横行西域。他天生好色,历年派人到各地搜罗美女,收为姬妾,闲居之余又教她们学些武功,因此这些姬妾又算得是他女弟子。这次他受赵王之聘来到燕京,随行带了二十四名姬人,命各人身穿白衣男装,骑乘白驼。因姬妾数众,兼之均会武功,是以分批行走。其中八人在道上遇到了江南六怪与郭靖,听朱聪说起汗血宝马的来历,便起心劫夺,想将宝马献给欧阳克讨好,却未成功。欧阳克自负下陈姬妾全是天下佳丽,就是大金、大宋两国皇帝的后宫也未必能比得上,哪知在赵王府中却遇到了黄蓉,但见她秋波流转,娇腮欲晕,虽然年齿尚稚,实是生平未见的绝色,自己的众姬相比之下竟如粪土,当她与诸人比武之时,早已神魂飘荡,这时听她温颜软语,更是心痒骨软,说不出话来。黄蓉道:“我要走啦,要是他们再拦我,你帮着我,成不成?”欧阳克笑道:“要我帮你也成,你得拜我为师,永远跟着我。”黄蓉道:“就算拜师父,也不用永远跟着啊!”欧阳克道:“我的弟子可与别人的不同,都是女的,永远跟在我身边。我只消呼叫一声,她们就全都来啦。”黄蓉侧了头,笑道:“我不信。”欧阳克一声呼哨,过不片刻,门中走进二十几个白衣女子,或高或矮,或肥或瘦,但服饰打扮全无二致,个个体态婀娜,笑容冶艳,一齐站在欧阳克身后。原来他在香雪厅饮宴,众姬都在厅外侍候。彭连虎等个个看得眼都花了,心中好生羡慕他真会享福。黄蓉出言相激,让他召来众姬,原想乘阁中人多杂乱,借机脱身,哪知欧阳克看破她的心思,待众姬进厅,立即挡在门口,折扇轻摇,红烛下斜睨黄蓉,显得又是潇洒,又是得意。二十四名姬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瞧着黄蓉,有的自惭形秽,有的便生妒心,料知这样的美貌姑娘既入“公子师父”之眼,非成为他的“女弟子”不可,此后自己再也休想得他宠爱了。这二十四名姬人在他身后这么一站,有如两面屏风,黄蓉更难夺门而出。黄蓉见计不售,说道:“你如真的本领了得,我拜你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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