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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后宫佳丽心悦我-第10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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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既然如此,当初又为什么要陷害她呢?
  这个人心态未免太复杂了。
  谢令鸢不再去想她陷害自己的事情,只会添堵。遂开门见山道:“我来,是想救你。”
  救?
  白婉仪一怔,意外到失语。
  她素来习惯了掩饰情绪,而今放下了重重枷锁,那错愕也就不加遮掩地流露出来。随即,她摇着头轻轻笑了,不知是不信,还是在笑谢令鸢傻。
  “不必了。”她淡淡道:“没有人可以救得了我,依国朝律法,牵连谋反,乃诛九族之罪,要腰斩弃市的。我也没有抱什么侥幸念头。”
  。
  见有人哀泣求饶的,就是没见有人上赶着死的。谢令鸢提醒她:“此事未必没有生机。陛下待你深情一片,我若帮你求情,陛下又心软念旧,兴许是可以救你一命。”
  “……”白婉仪盯着她,像是盯着一个异类。看了很久,似乎也没有想通,不可能想通。她的智慧,在德妃身上,踢了最大的铁板。遂问道:“我这样害你,你不恨我,反而救我?”
  不气才怪呢。谢令鸢也不说心灵鸡汤似的假话:“自然是怨过你的。”
  她让她失去了人心,虽然那种得来容易的人心,根基也本就浅。
  “那为何还要救我?我死了,你们应该弹冠相庆才是。再也没有人缠着陛下独宠,后宫所有妃嫔都可以承陛下的恩泽,今天这个宫里一夜,明天那个宫里一宿,你们欢心,陛下亦有所交代,皆大欢喜。”
  “不。”谢令鸢严肃深沉地打断了她:“我一点也不想侍奉陛下过夜。”
  白婉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真有趣。我怎么直到今日,才发现德妃竟是如此妙人……我很喜欢这样的人的。”她仰起头,仿佛回忆,声音都如烟如雾地缥缈起来。
  “德妃,这话倘若是你先前所说,我大概只当你是逢场作戏,不会相信。不过我已近死,你也没有骗我的必要了。那,为什么呢?”
  她很难得如此认真地探究。谢令鸢想了想:“因为我不喜欢他啊。不喜欢还侍奉,不是很痛苦么?”
  白婉仪有些不可思议:“只是因为不喜欢?可你是他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不喜欢,说痛苦?”
  对这样的不解,谢令鸢理所当然:“在是他的妃子之前,我首先是个人啊。我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为什么要因为这样那样的缘故,逼迫自己忍受一生,向他邀宠给他生孩子?”
  真利己。白婉仪想了想,却又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但她跟德妃是说不通了。谢令鸢永远是那么语不惊人死不休。
  其实她颇有些羡慕。有些想法,她永远想不到,有些话,她也永远不敢说。
  且德妃说要救她,仅这一点,就够惊世骇俗了。她自嘲地轻笑,忽而想起了什么,敛起了笑,认真道:“你说要救我……我不求苟活,但能否请你在我死后,帮我做一件事?我想为一个人,翻案。”
  她快死了,却说翻案。
  仿佛宿世的风千回百转地吹过,谢令鸢瞬间彻悟。
  “这就是你……在大好年华,甘愿背负骂名入宫,忍受内心煎熬、痛苦挣扎的缘故?”
  太……
  她一时想不出什么词来形容这感慨——
  太无我了!
  。
  见她不可理喻的模样,白婉仪不以为意。
  “你们觉得,我牺牲的很多?倘若我这算苦难,那些……为了胸中所志,抱憾冤死的英雄呢?”
  她的声音不大,最后一句话甚至轻柔。
  但如羽毛般轻的话,震慑了谢令鸢。
  “十一岁我在朔方郡,目睹守将苏廷楷从万人敬仰的将军,成了叛国之徒,双子至今杳无音信,我就明白了。”
  “什么是英雄,什么是恶徒,人之一生行走于世,不堕初心,求的不过是世间公正的盖棺定论而已。你们觉得我付出生命似乎不值,我才为他们不值呢!”
  谢令鸢说不出什么来,她沉默听着。
  “那时候我想,当世人无德,天下无道,如苏廷楷这般的人,付出性命,守护的却是这样愚蠢的民众,这样营私的朝臣,这样只谋权术的帝王。这样的国,值不值得他们付出?”
  “你说的……我也能懂。”谢令鸢轻声和了一句。
  大概历史上很多英雄,看到自己保护的人及其子孙,有着无德无良的劣根,那些愚昧丑陋的嘴脸时,怎么也会绝望一下的。要什么雄心壮志呢,为这些贪婪愚昧之人牺牲值得吗?
  “但是……”白婉仪轻轻一笑,眼中蒙起了袅袅光辉,似是在说她的神祇。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尽管他见识那些丑陋比我更多……他也从未动摇过平定四海的志向。他真傻……在被处以腰斩极刑时,我真想问问他,动摇了吗?后悔了吗?”
  “可是,他不会告诉我了。”
  。
  她没有说“他”是谁,但谢令鸢心中,已经隐隐勾勒出了一个影子。
  “他就是你想翻案的人。”谢令鸢不需要回想,这个名字太如雷贯耳,哪怕他死去了很多年。“他叫韦不宣,奉国公世子、承恩郡公之子。十七岁处以腰斩极刑,成为长安最令人扼腕的传说。”
  她道出名字,白婉仪略有意外,随即明了:“是了,你在我梦中见过他。我哥哥曾被同窗诬陷盗窃而下狱,诬陷他的人族叔是刺史,我求救无门。是韦不宣救了我,救了哥哥,还给了他一份差事,给了我几年的安定生活。”
  。
  她的声音逐渐慢了下来,是回忆起少年时光。
  记忆中是一片乌蒙蒙的——那是朔方城的上空。其实北地多的是晴日,可不知为何,她回忆起那时候的颜色,总是灰压压的。
  可奇怪的是,好像韦不宣出现在生命中后,朔方城的上空,都是万里晴空、蓝天白云了。仿佛永远是春天,仿佛桃花次第开不完,仿佛太阳永远也不会落下,如他人一般骄炙。
  记得残破的城池,地上随处可见尸骨,一片战乱后的荒芜。有些人家的门楣都掉下来了,半斜不斜地砸在地面上;五六岁的小孩子蓬头垢面,坐在台阶上睁大眼张望,等待自己的父母;偶尔听到喝骂声,是异族打扮的士兵,骑在马上吆五喝六。
  记得四月,第一片桃花在呼啸的北风中巍巍地绽开,他为这座城池带来了希望。
  他从云中郡赶来了朔方,收回了朝廷官军都无力收回的城池——如今想来,官军恐怕不是无力收回,只是为了逼君罢了。然而那些勾心斗角的代价,却要由边陲手无寸铁的百姓来承受。他们被敌国士兵追杀着,戟叉几乎要落到头上——
  天外呼啸的利箭,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射入那士兵的咽喉处,穿颈而过,开出一片绚烂的血岚。
  当她死里逃生,在城墙下战乱纷纭的繁芜中回头望去——第一眼是光芒与清净。
  他收起弓箭,似乎因这精准力大的一箭,而纯粹的自得,吹了声悠扬的口哨。这口哨声并不好听,奇诡却别有情趣。北风扬起他的大氅,他驰向了战乱厮杀之地。
  你看,这样灼眼的存在,经常照亮了别人的一生也不自知。
  。
  后来朔方城收回来,他在画曲馆救下了被人刁难的她。他是当地人人敬仰的英雄,带走一个不起眼的小姑娘,也没什么稀奇的,老板甚至不肯收他的钱,说人就送给他了。
  “真有意思,”他笑吟吟的,摸了摸她的头发:“送个小妹妹给我。”
  他觉得朔方的民风很有趣。
  但其实并不如他眼里看的那么新鲜那么光洁,否则她哥哥怎么会不明不白地下狱了呢?
  韦不宣好人做到底,也有的是人上赶着攀附他,只要一句话吩咐下去,什么事都查明了——她的兄长白术,得了某户姑娘的青睐,对方的表兄嫉妒,陷害他盗窃书具。
  韦不宣听了,又觉得很有意思。竟然不因家族官场利益,而是因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陷害别人。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不是很有趣吗?
  不消他说什么,白术就被人从牢狱里放了出来。对于这个救了他、救了他妹妹、乃至救了全朔方城的人,白术铭感五内,拖着病躯也要亲自去谢恩。
  于是他背着一捆自己亲手编的草绳,走了很长很长的路,去跪在了韦不宣的门外。
  那时白婉仪以为,韦不宣一定会觉得有趣——谢恩居然是送草绳,他一定会笑的。
  然而韦不宣并没有。
  他亲自开的门,看到白术坚定地跪在那里时,他没有笑。
  年幼的她心想,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陷害人那么可怕的事,他笑了;送草绳这么可笑的事,他不笑。
  后来,白术因才学有成,就留在韦不宣的身边,做一些掌文书之事。但他因为牢狱之灾,落下了病,出狱后不过半年便去了。
  临终前说的最多的一句话,便是韦不宣待他有知遇之恩。
  “他用人不疑。”
  士为知己者死。
  白术生前最喜欢看《刺客列传》,喜欢豫让的故事。白婉仪小时候,听的最多的也是这些。
  。
  白术死时,妹妹白碗年岁尚小。
  她觉得哥哥那么信任并忠诚的人,一定是伟大善良的,于是她很有粘性地跟上了韦不宣。他如父如兄,更如神祇。
  夏天坐在韦不宣家的凉廊上,她望着凉廊外的雨幕,忽然问道:“韦哥哥,你当年为何救我呢?”
  这世间那么大。不幸的人那样多。
  他走过很多路,见过很多事。像她这般,在敌人举起的刀剑下丧命、在大腹便便的宾客调笑中受辱的人,是有很多很多吧?比她不幸的,更是多许多了。
  那时,韦不宣听了她的问话,似乎是陷入了回忆。
  她识趣地没再问,任凭蒙蒙细雨,随着屋檐偶尔滴落在青石上,滴滴答答。
  “十来年前,我有一姑姑入了宫,害死了一个会弹箜篌的女子。”良久,他娓娓道来:“看到你的那一刻,想到了还在冷宫幽禁的她。兴许,是想为她赎罪吧。”
  她没想到还有这层内情,颇好奇地问道:“那皇宫里,是不是很可怕?”会害死别的女人,还会把人关起来,比明争暗斗的画曲馆还要残酷得多呢……那里是不是金碧辉煌的监狱?
  “嗯,很可怕。”天不怕地不怕的韦不宣点点头。见她一脸感叹似的,微微一笑:“还好你不会进那个地方。不然哥哥也会觉得心疼的。”
  被他心疼了,白婉仪很高兴。
  被人疼爱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
  她一边心里甜甜的,一边想,以后一定不会进宫里去,不然韦不宣哥哥会心疼的。
  一定不能入宫。
  。
  再后来韦不宣给她取了名字,是打算认认真真地抚养她了。
  “不叫白碗,女孩子叫得好听点。我给你加个字……”韦不宣说着,提笔铺纸,在地上写了一个字。
  仪。
  “唔,就叫婉仪吧。”
  仪态婉约,风姿绰然。
  一字之别,却仿佛人生都有了点睛之笔,蒙放光辉。
  白婉仪去看那个字,带着叹服。她看过父亲和哥哥的字。
  韦不宣的笔锋笔法,带着挥斥天下纵阖四海的恢弘力度,感觉好像撇捺间,装满了整个世界。
  及至后来她入了宫,见了形形**的字,也知道韦不宣的字论美感是不够的,譬如比之宋逸修的字,韦不宣是远远未及了。他的字称不得好看,却总有动人心魄令人激昂的力量。
  可那时,她就觉得这是世上最壮丽的字。
  韦不宣写下她的名字,似乎也很满意,习惯地转着笔玩,他转笔技法可谓出神入化,笔在他手中,如长了翅膀一般,轻盈转身,那蕴着墨渍的狼毫,藏着调皮的星星点墨,飞到了他的脸上身上。
  他虽然肤色底子白皙,但大概是爱骑马,不是那种极白的,墨滴飞溅到脸上,白婉仪一怔,笑了起来,声音如清脆的旋了调的曲子。韦不宣被她笑得疑惑,摸了下脸,似有懊恼,却也跟着笑了出来。
  。
  他还喜欢喝朔方一种很劲道的酒,遂带她去过酒肆。
  朔方城外,是千年的黄沙,掩埋了朝代更迭。这里汇聚了天南海北的人。有西凉国来通商的人,亦有中原远去大食的商人。城中偶尔可以看到骆驼,驼铃声随风飘零。
  城里有一处不起眼的酒肆,幡子随风飘荡。这里实在是破败极了,门口矗立在街边,如同门牙缺了一颗,漏着风的黑洞洞,几乎令往来的人不想踏足于此。
  然而,她跟随着韦不宣走进去,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应该说热闹得很,都是些江湖草莽汉子似的,赤臂露膀,髯长须粗,嗓门震天,吃起东西来大口豪迈得仿佛能吞下去一片天地。
  韦不宣认识这个酒肆的老板。其实他并非第一次来朔方郡,毕竟韦氏祖坟在此。
  百余年前,韦家发迹时,有高人定风水,说韦家的坟冢,得放在朔方城西北,背靠故国,面向北漠,“可见天下之瑰丽,可了生者之夙愿”。韦家如此照做了,力排众议,迁祖坟于朔方西北,但“可见天下之瑰丽,可了生者之夙愿”,却没见到啊?
  白婉仪说,可能还没发生吧。也许,这瑰丽,是在你手里完成的。
  也可能是在我死后,让我见证的。韦不宣笑意盈盈,简单一句竟有这样自信的气魄——整个韦家百年迁坟,只为了让他死后见证奇迹。
  酒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似乎曾经很是了得,受人敬仰,不知为何归隐至此,开了这家酒肆。他和韦不宣高谈阔论,议论世间种种。说着揭开了一坛酒。
  “英雄泪”。那老板得意地说,这酒只有英雄配喝得,喝了以后,先是觉得快哉落泪,有美人兮偎偎我怀,五陵风流把盏言欢。然后是觉得悲哉落泪,世间至悲,莫过于英雄末路壮志未酬,与天地问穷途无道,方知阮籍穷途之哭。
  白婉仪听不明白,唯有很认真地吃着花生米,见那酒肆老板同韦不宣又说着什么笑了起来。
  你们女子是不能明白这种心情的!那老板说,似乎很是高兴遇到了知己,又陷入了年轻时仗剑走江湖的豪情中,半眯起眼睛,声音是被岁月温柔了的沧桑——不明白才是福气哪。
  韦不宣的笑依然明媚,白婉仪却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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