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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后宫佳丽心悦我-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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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郦清悟转过身冲他笑了笑,不忍告诉他在想母亲。
  “十一弟还在昏迷,我去看看他。”他向郦大老爷行礼,顿了一下,从郦大老爷肩头掸落了一根白发,微微一笑告退离去。
  郦大老爷望着他翩然远去的身影,过了一会儿喃喃。
  “你母亲没在长留住过,家里可能没她什么遗物。”
  “要是想她的话,我可以陪你说说她。”
  “先帝这个……唉。”再怎么怨恨,郦大老爷也知情识趣地没有骂出来,摇摇头走了。
  ……………
  郦依君住在秋园,未成家的少爷们居住于此。卧房门外,金黄色的银杏叶子铺满一地,而石径两旁的枫树又落了一地红叶,像是踩着长长的红毯,红毯的尽头是花园深处。
  卧房外守着下人,郦清悟推开门,室内亮着灯,郦依君安静地躺在床上,不复昔日活蹦乱跳的影子。
  郦依君敢这么胡闹,也是因为身后有所依靠。所以,某种意义上,郦依君和萧怀瑾也是一种人,因出身优渥而生出了自以为是的无畏,自以为勇气,实则是鲁莽。
  郦清悟为昏迷的小少爷施了几针,忽然就笑了,眼睛里流光闪动。果然都是一家人,自己小时候也是如此,实打实吃了几次亏才学乖。
  两个弟弟都不是省油的灯。
  郦依君的气息开始有了变化,郦清悟收起针,门外有人影一闪。他转身甩手,门被隔空卒然打开,门外一声惊呼。
  “谁。”
  惊呼和质问同时响起,月光透过门棂,霜华遍地,谢令鸢惊悸未消:“亏我闪得快,不然脸要拍成扁的了!我来看他们需不需要入梦,你反应怎么这么大?”
  “……”郦清悟不知道怎么解释,见她没事儿略微松了口气。今天被依君小公子山地埋伏后,他的警惕心一朝唤醒,无处安放,格外没有安全感……
  “他们脉象稳健,过两三日,自己也就醒了。”郦清悟反身关上门,走出十一公子的卧房。
  。
  郦家主宅有四个花园,女子闺阁在春园,万物初长时,纷纷扬扬的桃花樱花,氤氲了天地的颜色;郦清悟和郦依君一样,都住在秋园,也是他小时候避难来住的屋子。
  夜风吹过几片银杏叶,晃晃悠悠地飘了过来,郦清悟站在风中,抬起头看星空,发丝上、肩上沾了几片银杏叶。忽然他神色一改,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向着秋园里走去,最后在一棵树前停了下来,对着树根一通研究,还伸手拍了拍,好像是在说“乖”的样子。
  银杏树在风中落叶缤纷,银杏叶飘到了几步开外的小花棚上。如果谢令鸢没看错的话,他居然!对她!眨了下眼!
  谢令鸢被那一眼电到,那微长的眼睛盛满了星光,睫毛长长的簇着一湖秋水,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回味,郦清悟下一刻翻身上了假山,专注地找起了山洞。
  “你……又在干嘛……”谢令鸢无力道。
  “找匠人的花剪和工具,经常收在这里的假山洞里。”郦清悟找了几个山洞,忽然露出了微笑,从山洞里找出一把花铲,扔给谢令鸢,后者稳稳接住。
  花铲上还有轻微的兰花的芬芳,郦清悟从假山上下来,拿起花铲去树下挖坑。
  ——原来还藏了东西啊,应该是他小时候在这里放的吧?
  谢令鸢站在几步开外,忽然想起了……小学课本里的法西斯战乱,小男孩跟着父母逃难前,走十步路挖了个坑把木匣子埋起来,战争结束回来后,走十步路却再也找不到匣子。
  眼前的人也长大了,他能凭记忆找到吗?
  不消片刻,花铲碰到了什么硬物,郦清悟珍重地用手拂开泥土,一个漆木匣子露出了一隅,复又重见天日,却早已失去了漆木的光泽。他放下小铲,将木匣从土里取了出来,轻轻拍掉上面的尘土。
  “竟然真的还在啊。”她讶然。月光在此刻拨开乌云,秋园里流华熠熠。
  他打开已经锈掉的铜锁,对她笑了笑,眼神有点小得意:“我藏起来了的。”
  人一生珍贵的东西也就那些,能够在很多年后找回来,也是十分幸运的。
  谢令鸢就等着看他盒子里放的什么宝贝。然而盒子打开,出乎她的意料,匣子里躺着一个坑坑洼洼的木雕。
  这种雕工,好似在哪里见过?
  ——穿红衣的小皇子,为了哄他病中的父亲,很有热情地去糟蹋胡瓜,父亲拿着说好好好,宫里下人也说好好好,他就真以为自己很有天赋。
  “这个是出宫后,跟着散人,手边没有别的,就想用这个刻了,托人送回宫……不过还没刻完。”先帝就驾崩了。所以终是没能等到,他也将它埋在了树下。
  谢令鸢伸出手摸了摸,触感粗糙,现在父母都去世这么多年了,再刻也没意义了。
  他也不像是寻求安慰,大概是豁然了,还很有诚意地挖出来给她看,谢令鸢也就没说那些不痛不痒的安慰的话。
  郦清悟把它高高举起来,对着月光,反复端详了一会儿。“很小的时候,听掌仪先生说巫蛊大案是用人偶的,我想错不在人偶,而是在使用之人的目的。人偶可以害人,也就可以祈福。所以我希望父亲好好的,就刻了它们。”他的笑容很淡地隐了下去:“刚出宫的时候还想过,好歹可以当门谋生的手艺……”
  ……谋生的手艺?你哪来的自信?
  谢令鸢不给面子地笑喷了出来:“你小时候怎么能这么好玩?”
  郦清悟被她笑得有点不好意思,微微有了些脸红,到底没有争辩。
  她哈哈笑道:“那你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没被饿死的?”
  郦清悟也无所谓讲给别人听,他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嗯……有一次和几个紫炁护卫失散,身上的钱也被偷了,没有人在身边,我觉得这是个机会。”
  谢令鸢点点头,刻木雕成为手工大师的机会。“然后呢?”
  “我看到别人在街头巷尾卖艺。”
  。
  十三岁的他走在西关外人来人往的街道上,那时他武功修为不算高,被偷了也没察觉,现在身边没人,心中涌起了要独自谋生的情怀,惦记起了自己的这一手“绝技”。
  瞌睡来了送枕头,恰好路边有一个菜摊,寒风凛凛中,摊主两手揣在袖子里,蹲在地上打哆嗦。他灵机一动,上前说,您这么做生意是不行的,我帮您招徕一下客人可好?
  那个摊主见他衣饰考究,长得也文雅,就欣然允之,以为他是帮忙叫卖呢。
  谁料郦清悟端详了一会儿,居然拿起了他摊上的胡瓜,掏出镶着红蓝宝石的匕首,开始……刻什么玩意儿?!
  摊主愣了足足片刻,才勃然大怒,骂他糟蹋东西,一根胡瓜好几文钱,可是冬天最贵的菜了!
  。
  “我那时真是好委屈,怎么没有人告诉我,原来这些居然很贵。”
  当然,也没有人告诉过他,其实他雕刻的手艺并不算好。谁让他是皇子,他刻什么都会被夸奖的。
  所以,也就是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了怀疑——是不是宫里的生活,和他如今所在的是两个世界?
  也忽然逐渐开窍,宫里的人,何其耳聋眼瞎,自以为是。
  “后来呢?摊主不会放你走吧?”
  “是一个卖艺的男人站出来制止了他。”郦清悟缓缓回忆,至此有了些缅怀:“他会口技,后来还教过我。也是帮了大忙,你入梦的时候陛下来看望你,我用口技糊弄过了他。”
  谢令鸢已经听得入神了。
  那个卖艺的中年男人,是个爽朗的西北汉子,对那个摊主道,这孩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小小年纪独自出门也是勇气可嘉。你和贵人家的孩子计较有什么用,他们知道什么?
  是啊,他们这些贵人,知道经史韬略,却不知道民生疾苦。
  后来那个中年人教他口技,再后来那人死后,他也如那人所愿,每到一个地方,民生疾苦都留在了心里。
  几年后回了中原,他就扩大了“计都”“罗睺”的人数,也听说了萧怀瑾亲政后那些想当然的政令,意料之中的天真。大臣们只会让天子听到……他们想让他听到的事。
  所以,如今萧怀瑾出宫了,未尝不是件好事。
  不至于做聋子做瞎子,被大臣糊弄,被仆从敷衍。
  。
  谢令鸢心中默默吐槽,那你到底怎么养活几千私兵的,刻木雕吗?
  手艺已经被菜摊小贩儿嫌弃了好不好。
  这种隐秘的问题,她没有追问。然而郦清悟并未对她藏私:“因为先帝的母族赵氏,当年是长安首富,既有与扶桑、高丽的海上贸易,又有同大食等国的通商往来。我被送出宫的时候,赵氏的生意也交到了手上。”
  韦太后早年很穷苦,是九岁才过继到韦家主家的,所以十分爱财。景帝时,赵婕妤花费千万金贿赂韦太后,把比萧道轩还大几岁的韦晴岚许配给了他,结了姻亲关系,韦太后才把萧道轩扶成储君的。
  赵婕妤出身皇商之家,当年可谓富可敌国,先帝的外公财力如此雄伟,以郦清悟不到十岁的资历,也才能在那时养得起“四余”私兵。
  “后来我又建了‘三垣’,以‘天市垣’运作赵氏的产业。所以……”郦清悟低下头,看着她,十分认真道:“不用靠手艺,我也饿不死,多养一个也能养活的。”
  他如此严肃地表达他很有钱,绝对能养得起多余的人。
  谢令鸢笑起来,先前过来的路上时,心里那些阴霾,也一扫而空。
  她方才是和林宝诺不欢而散出门的。知道了萧怀瑾就是柳不辞这件事后,林宝诺问她,“你想过接下来该怎么办吗?”
  她被问得内心一片茫然。从她在后宫时,一路发生的事,她从来都是被动的。
  接下来该怎么办,找到萧怀瑾后,是回宫?拉着妃嫔积累声望?她已经失败过了,证明这是行不通的。所以她还是找不到头绪,完成天道派下的任务。
  然而一年已经过去了,她还在原地踏步,没有声望,没有建树。国难依旧,疾苦依然。
  “又要到重阳了。”她再也笑不出来,叹了口气。
  月下银杏树婆娑而动,郦清悟往远处眺了一眼,忽然道:“那我带你看一个地方。”
  一个改变了郦家所有女子命运的地方。

  第一百零二章

  郦家的家宅呈“寿”字形,院落园林繁多, 走过三道月门, 远处一座祠堂矗立在二人面前,内里似乎还亮着隐隐的光。
  这座祠堂不同于刚才郦家人罚跪的祠堂, 似乎是单独供奉。门外是修剪整齐的冬青, 一旁的竖匾上用隶书写着“十二娘子祠”。
  谢令鸢仰望了片刻:“我好像听谁说过……”
  郦家有十二位娘子, 祭日是重阳节, 所以南方下邳有些人家,会在重阳节这一日祭祀她们。
  “北地有张女, 南地有郦娘。但很多人没听过也属正常。”郦清悟示意她跟上来, 往祠堂走去, “毕竟**确实因她们而死……”
  由于晋国定都偏北,且郦氏娘子军和太…祖结仇, 因此普天之下, 民众都知道张将军,却对郦氏这段往事知之甚少。
  百年前齐楚两国自长江为界,分治天下。齐国是胡人蛮夷所建,楚国则是汉人衣冠南渡的正统政权。后来,山东的萧家赶走胡人后,想要一统中原,于是挥师南下,以摧枯拉朽之势,灭了楚国王都,俘虏了他们的皇族。
  。
  “想起来了,”谢令鸢一拍手,忽然忆起:“有一晚在宫里,怀庆侯世子给我讲过。”
  郦家是楚国重臣,却拒不归降。一个世族不该如此不识时务,但是前朝皇族对于郦家祖先有救命之恩,所以当长江天堑被破、举国上下投降称臣时,唯独郦家人舍生殉国。
  郦家分散在各地为官之人拒不投降,十二位娘子军只是他们的一部分,之所以会声名大噪,是因为晋楚两军对战,她们率领城中守卫抵挡了数月,还把太…祖萧昶给气死了。
  有一晚?
  郦清悟回头,浅淡的瞳孔在月下映出她的影子,平静得波澜不起:“你晚上和怀庆侯世子一起?”
  谢令鸢下意识无所谓地回道:“听他讲讲故事又不会怀孕。”
  这种俚语一出口,忽然想起来那天晚上,她左边躺着皇帝萧怀瑾,右边躺着怀庆侯世子,彼时心如柳下惠,还不觉得有什么,如今见郦清悟眼睛都睁大了,她忽然觉得……啊,到底是哪里不对?
  二人都怔了片刻,正面面相觑,好在祠堂里面忽然传出一点窸窣声,打破了这奇怪的气氛,郦清悟顺手打开门,谢令鸢跟在后面,抬手摸了下脸颊。
  居然有点点发烫,呔!哪儿来的羞耻心作祟!
  “是谁啊?”门被打开,正在祠堂里跪着的郦依灵回身,见是郦清悟后意外道:“小表兄你怎么半夜来了?我是被三姐罚跪在这里……咦?”
  在郦清悟的身后,谢令鸢也跟了进来,这让郦依灵更意外了:“郦家以外的人……不能进这个祠堂……”这句话是对郦清悟小声说的。
  有过这个规矩吗?
  郦清悟只回过郦家两趟,他实打实不记得这条规矩了。
  兄妹俩对视了片刻。沉默。
  既然谢令鸢没有听见,总不能把她赶出去,郦依灵决定假装当这个人是她小表兄的亲眷家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
  祠堂的梨木案上摆着黑漆漆的灵牌,一旁还有神龛。随着缭绕的香雾看过去。隔着皑皑的朦胧,十二个灵牌上都是隶体字,谢令鸢顺着读了出来。
  大夫人沈氏,七位小姐,三位姨娘。中间有些小姐应该是庶出的,但都按着序齿排了下来,一视同仁。想来在那种国破家亡的时候,这种血统上的高低贵贱,都已经不重要了,人在面临同样信念之时,每个人都是平等的。
  后来晋军攻破下邳,城破之际,为防报复性屠城,这十二个女子便殉了国,死前留书,自碎尸首献给晋军以泄愤,但求不要迁怒于百姓。
  兵卒按着遗嘱,剁碎她们的尸体,送去了晋国。收到碎尸时,萧权都惊呆了。但既然主将做到了这份上,晋军为了笼人心,也必须显出大度来,不但没有报复性屠城,还下令厚葬她们。
  下邳城百姓的命得以保住,也就更感激于郦娘子们的壮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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