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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8章

后宫佳丽心悦我-第19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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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牟县令几乎看到了,拓跋乌的大军从天际而来,如同遮天蔽日的黑色洪流,让他想起了以前在煌州任官时,经历过的一次蝗灾。
  就像那时一样,铺天盖地的蝗虫,如乌泱泱无边际的黑云,内藏了吞噬日月的恐怖。
  牟县令一脸颓败。城门早已紧闭,可他知道,支撑不了多久。不仅是关宁县,附近十里八乡的男子,年纪到了十三岁就出去打仗或跑商谋生了,要么是西魏人来抢城骚扰时,把他们抓走当奴隶,剩下的多是老人与孩童,还有持家干活的女人。
  这样不堪一击,让县里拿什么来抵抗?
  他正满心赴死的绝望,远处西魏军中,忽然有几十人的马队离开大军,向城下疾驰而来!
  牟县令怔怔看着,不多时,马队开到城下,领头的人勒马抬头,露出一张隐约相识的面孔——
  步六孤宏,他的侄女婿!
  此事说来话长了。当年此人跟着商队来中原,牟究的侄女一见钟情,以绝食相逼,想要嫁给对方。他一时心软,便答应了这门亲,但对外谎称她病死,将她从族籍上除名。
  眼下,这个有着姻亲关系的人,似乎在西魏军中有军衔,用不熟的中原话,在城头下向他喊话:“叔父大人!我们大帅不愿伤及百姓,要我来同你们谈判。望叔父考虑一下,只要开城门,使两方免于交战!”
  他这一声称呼,把牟县令吓出一身汗。他哪儿敢同西魏人攀扯上亲戚关系?这事一旦捅出去,他可是要获罪的!
  可踱来踱去,又一时被勾起了别的念头,如果……弃城投降呢?
  这想法甫一冒上来,惊得他出了一身冷汗。可随即,这念头却如藤蔓攀缠,再也止不住。
  西关大营三千多人,并州援军还在路上时,西关口就被拓跋乌冲破。连朝廷守军都挡不住,他们县里全是妇孺,又能挡得了多久?
  与其坚守到城破,西魏人杀进来,民众死伤无数;还不如先同西魏谈条件投降,至少能保住百姓的性命!
  且步六孤喊他叔父,大概也是不给他留退路。要是被朝廷获知他与西魏军中有姻亲关系,别说官位了,恐怕性命都难保。无论是为了民众性命,还是为了自己,向西魏归降都是别无他法。
  反正朝廷自顾不暇,陈留王还在举兵谋反,这个天下今天姓萧,谁知道明天姓李姓王?他又何必把命交待在这里?史书上一腔骨气死在城乱中的太守,也不过是被一笔带过,后人连他们名姓都不记得。所以什么美名骂名,都不比活命重要!
  牟县令挣扎过后,就打定了主意。叫来衙门的佐僚,说出了自己的权衡后,二人商议,眼下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便决定由佐僚带一队衙吏出城,同西魏人谈判。若西魏人肯答应他们的条件,便开城投降。
  他同李佐僚互相拍了拍肩膀,在城头上诀别。都知道这一去,兴许就是生死两隔,可县里还有数千百姓,性命寄托于他们之手,重兵压境下,想要保全民众性命,唯有如此。
  李佐僚被绳子吊着放到城下,城门在他身后紧闭。他瘦长的身形被黄昏斜阳拉出长长倒影,在西魏大军的巍巍人群前,显得格外渺小。
  他扬声道:“关宁县愿考虑投降,但恳请西魏大元帅答应我们几个条件。否则,关宁县拼上三千多人的性命,也绝不开城!”
  。
  白婉仪跑到城门下时,正听到了这话音飘过。西魏的大军逼近了关宁县城下,她看见牟县令正站在城头上,等待城外的谈判。
  恐惧的气氛在县城的上空蔓延。城内的衙吏守在门口,神情紧绷,严阵以待。
  城门两旁有台阶斜上城墙,由衙吏把守着。白婉仪掏出和济局下发的出入兵营的腰牌,
  递到衙吏面前,以证明军中身份,绕开衙吏迈上了台阶。
  李佐僚正扯着嗓子,与西魏人喊话,要求勿伤城中百姓,不得抢劫民众,不得奸…**女等等。牟县令的手扶着城墙,指节泛白,听到身后一阵脚步,他警惕地回过头。
  “牟大人,”白婉仪站在他身后,想了想,从衣襟里掏出一枚翡翠簪:“此乃御赐之物,见物如见天子。我需要你听我令。”
  骠国进贡的翡翠,去岁萧怀瑾命人打了两盏宫灯,又打了副簪子。她一直贴身带着,未想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牟县令作为父母官,除了上峰,鲜有人敢以如此强势的口吻同他说话,女子更是不可能。但眼下他没有心思去追究白婉仪的冒犯。他目光涣散地落在那簪子上,虽说翡翠的不值钱,但这个不同,是宫里制物,上面镌刻有将作监的印记。
  白婉仪不知道他识不识货,牟县令也没有心情去分辨她是真是假。他只知道,倘若不开城投降,兴许他和城里百姓的性命,将终结在这个贫瘠的破落县城里。
  他冷淡道:“你要本官做什么。”
  白婉仪道:“关宁县紧依着西关口,一旦被西魏人占据,比去年高阙塞还难收回,并州局势将很被动,所以我要你紧闭城门,坚守不出,等援兵。”
  牟县令像是听到什么天方夜谭的笑话,坚守不出等援兵?他冷笑道:“并州行台都撤了。”
  安定伯重伤未愈,朝廷钦差回京,如今谁来主持大局?他为何要将全城几千人的性命,押在这看不见的未来上?
  城下已经开始交涉开城门的细节,有他侄女婿在,谈判一切顺利,除了步六孤宏,还有西魏的一个副将亲自出面,答应不伤城中一人。
  于是李佐僚抬头向牟县令看去,等他决断。
  牟县令迎风而立,内心劈开一片混乱的荆棘。也罢,毕竟有这层姻亲,既然西魏人答应了条件,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白婉仪见状,眸色渐深,冷冷道:“景祐九年,也有人同你一样,打开朔方城门,可西魏人并未领情,反而杀了守将。如今你投降,他们也不会买账。”
  “——不可对敌人抱有什么期待,不能将性命悬于敌人的良心上!牟究,你到底懂不懂!”
  “我不能让全城人的性命,为了守城,为了并州的局势,而陪葬。”牟县令转身眺望远方,手按在城墙上。
  他当然记得头颅被挑在旗杆上游街的苏廷楷将军,可他相信,关宁县不会如此。
  且强兵之下,他连犹豫的资格都没有。他沉声吩咐道:“开城——”
  也是同时刻,他忽然感到身后一阵危险迫近!
  他蓦地回身,冰凉的尖刃划过他的后背,剧痛袭上,他惊怒道:“你疯了!”
  白婉仪攥紧匕首,命令道:“不能开城,把钥匙交出来!”
  城墙下,衙吏们已打开门锁,厚重的铁锁发出沉沉响声,两扇大门缓缓推开。
  城头上两个人都是同时一怔,白婉仪一匕挥向牟县令。她有些身手,牟县令难以招架,他大喝一声,猛地向她扑去:“我是为了保关宁百姓太平!”
  匕首的尖刃锋芒寒光,在两人之间对峙,几乎能感到凉意刺骨。
  城门已打开,西魏大军冲入关宁县,无数铁蹄踏入城门。站在城头上,也能感受到脚下地面晃动,是千军万马涌入。
  白婉仪往后倒退了几步,卸去了与他对峙的力道。牟县令一时收不住力,惯性跟着往前倒了下去。忽然,一声凄厉尖叫,似乎从很远的地方穿透而来,随即,城头上听到了混乱无序的哭声——
  “救命啊!”
  城头上长风吹过,白婉仪感到浑身凉透。西魏人比她想的还要言而无信,他们在这长达数月的漫长对峙中,早就失却了对汉人的耐心,进城就开始了杀戮!
  她早警告过牟县令,不能将性命悬于敌人的良心上!
  牟县令被哭喊声所震慑,手撑着地面想爬起来,白婉仪动作极快地闪身,踩在他背心的伤口上,剧烈的痛楚让他一时爬不起来,她对准他后脑勺,匕首快准狠地扎入!
  牟县令停止了挣动,就这样咽气。
  白婉仪踩在他背上,将匕首拔出,被溅了一脸的血和脑浆,也分不清身上的血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
  她方才厮斗时碰伤了额头,此时殷红的血沿着眉尾流到了眼角,使肤色白得刺目,分外惊心动魄。
  她直起身子,脑海中才忽然飘过一个念头。
  ——她又杀人了。
  果然如那僧人所说,一阐提人断善根,纵然她在边塞行医济世,可生死时刻,内心的决绝冷漠犹在。
  杀人于她而言,是多么不假思索啊。牟县令为救全城百姓而开城门,却被她临阵所杀。
  可即便如此,还是晚了一步,未能阻止他们投降,大势已去。
  城里到处是西魏人的马蹄声和刀兵声,街上鲜血四溅,一片狼藉,有孩子惊吓尖声大哭,以及民众绝望的怒骂。
  白婉仪闭了闭眼,这刺破苍穹的哭叫声,唤回了她的神智。
  她想,如果牟县令不开城门,至少此刻关宁县还能抵挡,等到朔方发兵来救援,所有人都可以平安度过这遭劫难。
  ……所以自己是有道理的,杀人没有错。
  就这样想着,白婉仪在牟县令的衣服里翻找。他的衣服全被血浸透了,死得很惨。
  她平静地找到他的钥匙,钥匙上全是血,还在往下滴。
  她将钥匙揣在怀里,甚至没有擦手,一手攥着匕首,往城头下跑去。
  西魏人正在四处大开杀戒,闯入民院里烧杀抢掠,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地逃命,街上混乱不堪。
  白婉仪带着一身的血,发丝凌乱,衣衫也扯得纷乱,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她在满地狼藉中找到碎了一半的锅,用匕首敲着锅底,发出“锵锵”的刺耳声,扬声喊道:“北门被打开了,想活命走另一道门,我带你们逃!”
  才喊了几声,嗓子眼就火辣辣的,已经沙哑。她忽然很佩服武明贞了,能够在千军万马中发号施令,一定非常辛苦吧。
  这样想来,武明贞的弟弟总是捏着嗓子,在宫里时唱歌那么难听,莫不是在战场上喊打喊杀太久,扯破了喉咙?
  白婉仪竟然笑了,她此刻没有什么害怕与慌乱,杀完人后,她就找回了熟悉的镇定感,奇异地冷静了下来,不焦急也不惶恐。
  能救多少是多少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关宁县城门大开, 西魏铁骑如狼, 即便步六孤宏大喊着不得抢掠,也没有人听从他。
  因为拓跋乌没有这样的吩咐。
  身处乱军中,步六孤宏就像一头被遗弃了的孤狼, 城头上, 还有因相信了投降而被杀掉的牟县令。
  战争中没有信誉和仁慈可言, 无论是敌人还是己方。
  胡人进入汉人城池, 往往克制不住抢掠的冲动。尤其去年冬天的苦战,两边经历了漫长的拉锯战,西魏几乎没有占到什么便宜。于是这一遭,从西关到关宁,沿途都被抢了一道, 能抢多少是多少, 连牲畜都没有放过。
  这些粮食和牲畜, 是汉人赖以为生的命根,若失去了, 全家都会饿死, 自然不肯任人抢掠, 于是杀戮又开始了, 来得那样快, 那样措手不及。
  挥着扁担农具挡在院子前的人,怎么抵得过骑在马上挥刀的胡匪?
  关宁县因为抢掠杀戮,彻底乱了。这里是小县城,一共南北两个主城门, 东西两侧还有两道小门,通行不了几个人,常年锁闭。
  南门原本也是紧闭的,许多民众堵在这里哭天抢地,负责守门的衙吏,听说县北杀起来了,早就逃得不见踪影。
  当白婉仪用带血的钥匙打开城门大锁时,挤在门口的人合力,将厚重的大门打开,就像绝境尽头推开了一条生路,所有人争先恐后地涌出去。
  白婉仪站在门前,脸上和衣服上的血都风干了,糊得有点难受,还有血腥味。她这副模样,竟奇异地给了那些惶恐至极的人一丝抚慰,他们跟在她身后,一传十十传百地喊道:
  “南门开着,往南逃!”
  青楼也有一些女子跑出来,灰扑扑的阁楼上,一双枯瘦的手打开窗子,手的主人很淡然地从高处俯视他们逃命,好像生死于她而言都无谓。逃出来的官妓抬头冲她喊道:“你还傻着干什么,胡人杀来了!不想再被他们侮辱,就快走!”
  这个小县城不宽的街道上,头一次如此拥挤,人们弃家、弃财,为了躲避胡人的屠刀,为了生来不易的性命。
  而城外,遥遥看得到人群队列往南奔逃。
  数月来,白婉仪都是奉和济局的令,在几个边境驻地营奔走,她熟知四方道路。关宁县是从朔方补给到西关的必经之地,从南门而出,一路上有数个镇子,几十个村落。
  还有韦氏的祖坟,坐落于前方不远。早些年韦氏发家,坟冢迁于此是听了高人指点。韦不宣被处刑后,她偷偷为他收尸,将他葬回了祖坟上。
  县城东南,是已经荒废的鸡鹿塞,汉代时是通塞北的隘口,由于地势风貌已变,这几百年前的古老要塞风化彻底,已经摇摇欲坠,成了附近村民放牧时歇脚栓羊的地方。
  想要逃命,等朔方出兵来救援,唯有退守鸡鹿塞。不能往朔方逃,也不能往村落里躲,否则他们跑不过胡人,路上就会被杀干净!
  白婉仪一早将自己的马牵了出来,飞驰到鸡鹿塞下,观察四周地势。鸡鹿塞据点极高,强攻不易,严防死守,大概可撑一天。
  虽说是汉代时遗留的古塞,但咸泰年间还曾经在此处对垒过西凉人,因此坑道里有累累白骨,以及不少生锈铁具——韦不宣曾经在这里藏了些兵器,不知是出于什么考虑,后来没派上用场。
  她半放下心,可又抓紧了缰绳,指节泛白。
  她心中有一个迟疑,有一个挣扎。这分挣扎纠缠不下,可恨她总是更理智的,那挣扎矛盾的心情全都被压下去,一丝缝隙也不留。
  鸡鹿塞的附近是几个村子,大概早闻关宁县的动静,村子里也慌了,四处躲避。废弃墙堡在山头,要绕过山弯上坡。从关宁县逃出来的人,神情慌张不安地聚集到鸡鹿塞下,好像待宰的羊缩在圈里。
  “胡匪还在后面……”
  “娘,我害怕……”
  “不要怕,不会有事的,会有人来救……”
  鸡鹿塞里乱糟糟的,白婉仪开始清点人数,有些怔住,这才发现,这一片密密麻麻的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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