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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3章

后宫佳丽心悦我-第2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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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关宁县的两道城门半开着,城内空空荡荡,遍地狼藉,一片劫后余生的残景。
  从鸡鹿塞幸存的人们,带着孩子父老回家;有些失了父母的孩子,则被送去了朔方城内新办起的慈幼局。
  朔方城中,迎来了春的繁荣,街巷上又是人来车往,很难想这里是十几年前经历正月之祸的地方。
  曾经那些苦难浩劫,都化作了人们面容中的沧桑,然后在笑容中平淡,被生活的柴米油盐所忘却,书写成一页页历史。
  如今又逢了集市,不宽的道路两旁摆着各种摊子,蒸馍的白雾腾腾,雾后是卖艺的唱曲,间或听见路旁茶棚有人大着嗓门谈天。
  “你听说了没,关宁县活下来的姑娘,好像还有兵爷求娶的。”
  “唉,那么苦的一仗捱过去,能活下来的人,都了不起。”
  “听说她们都身穿缟素,一身白,跟复仇似的,把西魏人吓跑了,哪儿是什么张家军啊,人都称呼白家娘子军。”
  “也没叫错,反正领头的人也姓白!”
  “我怎么听说,外面叫她们缟衣队,什么悍妇营啊?”
  坊间传言总是会添加许多想象的色彩,譬如一身缟素、白衣死战,其实不过是以为要死了,有的人把白布条系在身前明志而已。
  也没有什么悍妇营,只是从战中活下来的人,无论身手还是意志,都非常人所及,武明贞将她们收为亲兵,以后跟着她建功立业。
  热闹喧哗的人声中,白婉仪安静地走过街巷,她仪容素净,衣饰简朴,与人群擦肩而过,没有人认出她就是在关宁遇险时,带几千人拖住西魏军、导致拓跋乌贻误战机的、那个传说中的女子。
  这样的烟火气息,琐碎的市井,却有久违的安宁。
  朔方城的街道,依旧是年久失修的青石板,石缝间偶有杂草,纵然车辙碾过,人踩人往,杂草仍不屈不挠地生长着,蓬勃向荣。
  就像世间多少人如草芥,却还是在夹缝中砥砺风雨,在践踏中倔犟挺立。
  转过几个街道,行人没有那么多了,街巷两侧依旧是门庭商铺,挂着商幡,幡旗在风中招摇。
  白婉仪循着记忆,慢慢地走,最后停在一面挂着古篆体“酒”的幡子前。
  这是一个酒肆。
  差不多有十年左右,她不敢进这个地方。
  如今酒肆的门虚掩着,门板上纹理粗糙,裂开沧桑的纹路,偶见蚁虫在其中爬动。
  白婉仪伸出手,推开了这破败的门。
  酒肆中没有人,随处可见是陈旧,再不复她少时跟随韦不宣来此的热闹。也是,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这里地处边境,仗也不知打了多少轮,丝路早都没有人通商。
  屋子里还陈设着那些木头案几,只不过上面多了很多沟沟凿凿的痕迹。空无一人的屋子里,忽然一个苍老的声音自内间响起:“要买什么酒?”
  年近花甲的老人掀开帘子,从内屋里走出来,面容如那些案几一样,布满了皴皱的纹路。
  他腰背佝偻,头发花白,站在那里,逆着外头天光,看向白婉仪。
  那个曾经走南闯北的江湖豪杰,也已迟暮。
  白婉仪看见他,尽管岁月蜿蜒,却依稀可辨认出他壮年时的模样,她道:“我要您这里最好的酒。”
  老头没说什么,弯身从柜厢后面提了一个小坛出来,上面印着酒封。白婉仪看了一眼:“不是这个。”
  真是很奇怪,她一向心平气静,此时声音却按捺不住有点轻微的抖:“我要英雄泪。”
  那老头听了,脸上的表情有一瞬复杂,他皱了皱眉,似乎是听到什么烦心事,转身摆了摆手:“那个早没酿了。这世上可没人能喝得了。这个酒你买不买?不买就走吧。”
  白婉仪却没有走,仍然站在那里,背着光,轻声道:“您还记得……当年云中郡的韦氏公子不宣吗?”
  老头不耐的神情似乎僵了一下,蹒跚的脚步顿住,缓缓望向她。
  逆着光,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点看不清。
  逆光的女子仪容素净,风尘仆仆,眼眸静如秋水,却流动了沧桑,她的身影纤细楚楚,又莫名熟悉,仿佛与多年前韦不宣带来的那个小孩儿重叠了。
  老头愕然,声音卡在嗓子眼里,良久怔问道:“你……是那个……小碗儿?”
  他看到白婉仪点了点头。
  他有些想不起她的名字,眼中情绪几重变换,终是喜不自禁,哈哈大笑:“真是你,你都这么大了啊!”
  又似感慨道:“是该这么大了,十五年过去了。唉,是真觉得老了,你看,你都是成家的年纪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应该是离开朔方了吧,都不回来看看,现在世道这么乱,这里三天两头的打仗,怎么还回来了?”
  他絮絮叨叨不停,见到了亲切故人,那些生活的烦闷都消散,有很多想问的,一时也问不尽,猜测她应该是远嫁了,又不免担忧:“这额头上是怎么了,该不是和夫家吵了,回娘家了吧?”
  白婉仪笑了笑,摇摇头:“我刚从关宁回来,受了点伤。”
  “这两年不太平,让你碰上了,”老头听到关宁,笑容有些微敛,忽然想起什么,怔了一下:“你……该不会,就是前两天,鸡鹿塞……你带头?”
  他因这猜测一时忘了组织言辞,说得磕磕巴巴,白婉仪点了点头:“本是在附近军营,西魏人来时,关宁县困危,又不忍见边境失地百姓被抓,就抵抗了一阵子。”
  多少士兵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喜欢在喝酒中侃侃而谈,回忆生死交错的惊险。可她只是如常地说了这件事。
  而他听闻此言,怔然而立,目光怅怅的,似乎透过她在回忆什么。
  “做得好,”他默然道,良久又笑了笑,脸上纹路绽开:“那小子当年没白疼你。”
  在他盈满笑意的眼中,仿佛隐隐见有泪光。而后他没说什么,转过了身离开,过了一会儿,又回来了,步子轻松,还哼着曲儿,手中抱着一坛未开封的酒。
  “老头子穷,没什么好庆贺的,还有一坛这个,是压箱底的宝贝,给你,拿去吧。”他大笑着,将酒坛塞给她:“我最后酿的一坛英雄泪,本来想等以后要闭眼的时候,给自己喝。现在送你了。”
  “这酒,你配喝。”他目光和煦,透出温温的笑意。
  白婉仪一怔,伸出双手。她细长的手上有些粗茧和伤痕,反而有种岁月打磨的美。
  这酒,她小时候跟着韦不宣见过几次,那时他贪杯,跟她说小姑娘家就不要喝酒了。
  她接过了这坛酒,抬起头道:“您以后,还是可以继续酿这酒的。总还有人,想要喝它。”
  那老板笑而不言。
  直到白婉仪走出酒肆,推开门,晴光一瞬涌满屋内,还能听到他低声的哼唱,那是他年轻时走南闯北,快意恩仇,听到的江湖之曲。
  “——身世何求?算七十迎头合罢休。谩绕堤旌纛……”
  好些年没有这般畅意。
  **********
  落日熔金,暮光蔼蔼。出了朔方城,往西北而去,长河孤烟下,千里漠北上一骑尘埃,马蹄蹬踏,临到一片村头时,渐渐慢了下来。
  并州西有很多村落,有一处坐落了韦氏的祖坟。百余年前,晋国初立,韦家发迹,请高人定风水,说韦家的坟冢可以放在朔方城西边,背靠祁连,雄踞关西,气势阊阖,胸襟睥睨。
  ——“可见天下之瑰丽,可了毕生之夙愿。”
  韦家如此照做了,力排众议,迁祖坟于朔方西。此后韦贵妃入宫,韦氏一门飞黄腾达,咸泰年间取代广平宋氏,成为京城门阀之首;韦晴岚嫁入东宫,连太子都不能说她什么。
  如今的韦氏坟冢,当然早已荒芜,守墓人已经不知所踪。黄土起伏,碑石早已不再,因年岁久远,风沙也大,许多坟头都已经吹平了,上面长了些杂草,枯黄却顽强招摇。
  也有很多还隆起的坟头,被西魏人翻了出来——胡人过境时,得知此处是盛极一时的韦氏祖坟,便起了心思掘墓,寻找里面值钱的陪葬宝贝。
  白婉仪早料到他们会掘坟,然而那时退守鸡鹿塞,来不及,她挣扎了片刻,放弃了这里。
  如今黄土坟上,被西魏人遗留了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骨,还有被撬了金银饰品的漆器。
  白婉仪在遍地大开的棺椁和尸骨中找寻,在一块金丝楠残木后,终于找到了一半身子的残骨,果然是被西魏人挖出来,见没有陪葬品,就随便扔了。
  如今想来,那高人叫迁坟,委实不安好心——若边关战事不利,胡人入境,少不得被掘坟弃尸,难怪正月之祸后,韦不宣急忙带私兵赶了过来。
  曾经韦不宣也奇怪,说,没觉得祖坟迁过来,跟预言哪里合拍的,韦家发迹了是不假,“观天下之瑰丽、了却夙愿”是什么?
  “——不过,也可能是为了在我死后,让我见证的。”韦不宣说这话时,笑得明媚。他总是有自信气魄,认为自己受得起这些礼遇。
  所以在他死后,白婉仪不惜千里,将他的尸骨送回,安葬于此。
  。
  她在遍地荒坟中站着,出了一会儿神,才解下披风,盖在那半个残骨上,重新埋入尘土中,一抔抔黄土,将昔日意气少年掩盖,与这晴天朗日深深隔绝。
  做完这一切,她坐在坟头前,揭开酒坛盖子,浓郁的酒香发散出来。
  她品了一口,以前给萧怀瑾讲故事说,这酒喝了以后,先是觉得快哉落泪,有美人兮偎偎我怀,五陵风流把盏言欢。然后是觉得悲哉落泪,世间至悲莫过于壮志难酬,与天地问穷途无道。
  可是如今喝了,却也没那么多澎湃心潮,只觉得一了夙愿。
  她将酒又洒在了坟头前,长风万里,将酒香也带去了遥远的地方。
  “这是我得来的。”
  她已经长成与他们并肩高的树,以后可以不再眷恋那来自父兄的风雨遮挡,也可以像他们一样,足够坚强,保护自己和重要的人。
  以后她还要将医队壮大,去很多地方,去见识那些风土人情,去写就异物志,让不能出门的天下女子,都可以看到千般风光、万种风情,可以胸怀百川,不拘于宅墙。
  “不知是你的姐姐还是妹妹,我把她葬在了张家女祠旁。她走的挺高兴。”
  旷世长风拂过连绵千里的山脉,天地久低昂,寂静无声。
  以前她喜欢抓着韦不宣说很多话,仿佛有问不完的问题,会问到韦不宣叫她祖宗求她放过的地步。
  如今她长大了,这两年出宫,脱离了那个牢笼桎梏,却也话少了。
  一人一坟相对而坐,只有呼啸的风声,心中有千万意,却不必言说。
  敬完了酒,坐到斜阳夕照,白婉仪才起身,酒坛子放在原地,她走到马前,翻身上马,准备离去。
  却忽然福至心灵,她停住马,转身回头,望向那安静平躺的黄土坟头。
  原来……百年前,韦氏祖坟的预言,就在这里啊——
  她就是奇迹。她们就是瑰丽!她做的事,就是他的夙愿啊!
  他果然没有说错,那高人预言,就是给他见证的。今时今日,他葬于斯,却看着当年他一念之差救下来的人,延续了他的传奇,让他见证了一个时代的奇迹,一幕边关最壮烈的画卷。虽死,犹生。
  那一刻,天地重开明。
  白婉仪轻叹,微微一笑,向那黄沙埋骨之地,挥了挥手道别。
  坟冢安静凝视,仿佛在目送她——骏马仰天长嘶,绝尘而去,那身影渐远,奔向天高地迥。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天一百零八星辰, 天机星明亮生辉。
  星盘上已无人是【绝】境,千古流芳的声望只差一点将满, 两个时空的通道便可用星力开启。
  午后,谢令鸢坐在重华殿里,翻着北燕国书,心思不断在各种事上驻留回忆, 生怕自己遗漏什么,来不及叮嘱。
  ——宣宁侯奉命镇守并州后,局势迅速稳定下来, 西魏大溃, 以经验推测,王庭短时间内没什么能力再挥师进军了。
  ——天下局势, 万变瞬息。时移势易,北燕显然是懂这个道理,没有硬撑着继续打下去,向晋国提出了议和。
  所以,睿王爷手书一封,言辞恳切,请求与监国的德妃娘娘和谈, 共拟两国边境百年之好。
  他是北燕的天之骄子, 做出什么惊世骇俗之举、说出什么大逆不道之言, 似乎都不是稀罕事。那封手书,也就被送去了中书台。
  监国没有早朝,各部衙门将要事奏于中书台, 由中书舍人转交长生殿。倘若长生殿有什么问题,再召对群臣。所以,北燕的国书,中书台报上,转来了何贵妃手里。
  何贵妃冷哂道:“这些北蛮子啊,真当我看不出他们路数?分明是贪心不足,要是去年早点来和谈,那会儿咱们就吃点亏,以修两国边境之好。现在风水轮流转,本宫才不买他们的账……还想与你和谈,指不定有什么猫腻呢,就像上次马球赛一样。你别怕,本宫出面回绝他,要谈,就和我谈!”
  何贵妃一拍桌子霸气侧漏,宫女内侍们瑟瑟发抖。
  谢令鸢:“……你哪只眼睛看我怕?”
  何贵妃点了点她:“你方才一直在走神。”
  谢令鸢没有反驳:“我是在想,陛下不日就回来了。你我都要还政,以后该怎么办。”总不能重新回到后宫。
  见识过外面天地的广袤,再回到逼仄的笼子里,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很认真地在为她们思考后路。何韵致道:“若我们向陛下谏言,遣散后宫,当然——愿意留在宫里的人还是可以留下养老。你说,他会不会答应?”
  喜欢则娶,不喜则散。这次谏言,不再是为了争宠,而是为了还……所有心在宫墙之外的人,以自由。
  谢令鸢想了想,笃定道:“会的。”
  萧怀瑾本身也不是什么花心之人,盖因柳贤妃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太深了。
  可遣散了后宫,没有高墙的圈禁,她们依然还有困阻重重。
  古往今来,多少危乱时候,女子得以兴建功业;然而等世道太平,她们则又被赶回家庭相夫教子,曾经开拓的领域、缔造的辉煌,也不再属于她们。
  她只希望,这次晋国中兴后,能跳出这个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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