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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后宫佳丽心悦我-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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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的嘴角流出了血迹。
  那恬淡的微笑和“不怨他”,一直萦绕在眼前耳边,萦绕了很多年,很多年。
  母妃是为了不让父皇为难,为了稳住边关形势,才服毒自尽的。外界却传她畏罪服毒。
  当晚的深夜,自己居住的仙居殿偏殿,便燃起了熊熊大火。
  那血色火光,刻骨铭心。他从烈焰中被人抱出,影子被火焰拉得长长。
  这漫天的火,好像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带着灼烧的温度,留在了他童年的记忆中。
  火光外的宫道上,父皇已经在等着他了,一驾马车,一道圣旨,“四余”令牌,还有一柄沉重乌黑的古剑。
  山海灭。
  。
  父皇温暖的大手,拉住他小小的手。父皇很高大,八岁的自己要仰着头,才能看到父亲背着火光黯淡的容貌。而父亲嘱咐的话语,因为远处火光的跃动和炽热的灼烤,也带上了火的浓烈,每每回想,都觉得是激切的。
  “父皇对不起你母亲,也对不起你。但是……爹怕你以后在外面,一个人,会吃亏……”
  萧道轩顿了顿,瞬间泪如泉涌,却很快被烈火烤炙而干。
  “‘四余’是你祖爷爷留下的人马,我把他们交给你,能否忠心,就看你自己了。他们在各地有监察使,既然给你这个权力,社稷就有你的一份责任。倘若将来,坐上皇位的人胡作非为,凭这一纸圣谕和山海剑,你有权废他,另请新君。权力不可滥用,不要成为社稷的罪人。”
  。
  年幼的自己,便这样懵懂地接过一个要背负终生的责任。随后坐上马车,车轮在青石板的宫道路面上,发出“笃笃”的声响,驶向陌生的、看不到的、漆黑遥远的前方。
  要驶出宫门的一刻,他掀开车帘,看着身后越走越远的路,越来越渺小的影子。看到父亲站在暗夜中,几乎被吞噬的身影。
  还有那扑面的冷风,远处连天的火光。
  沉重宫门在眼前,缓缓地闭拢,隔着那一道越来越狭窄的缝隙,他注视着父亲的身影,父子二人无声道别。
  这样的夜晚,冰与火交织,眼泪与承诺交融,都铭刻在了记忆中,永远也忘记不了了。
  父皇救了自己,无论付出了何等代价,至少将自己推出了党争的漩涡,推出众臣的视线,也从此消泯于人间。
  从此以后,世间少了一个二皇子,多了一个在抱朴观清修的人。
  *****
  如今,在何容琛的回忆中,他也看到了仙居殿的大火被扑灭后,“二皇子”的尸体救出来。
  ——小小的蜷缩着,焦黑一团,再也看不清本来面貌。
  死了也好,他们不会允许他嗣位登基的。
  出乎郦清悟意料的是,何容琛闻说他的死讯后,在重华殿坐了很久。后来吩咐奉了两个灵位。
  他和他的母亲,死于何家与勋贵一系的逼迫,也是何容琛间接逼死的。朝廷党争波及到了后宫纷纭,太多生命陨灭于杯弓蛇影。
  但何容琛,依然尊奉了他们。
  。
  他看到当夜送走了自己的父皇,一夜白头。
  不仅仅是妻离子散,天人永隔。
  还有自父皇登基起,或者说,从爷爷萧嗣丰亲政时,便在布局的朝政——父子两代,苦心孤诣,倾尽二十年心血,想要为子孙推行变革而积蓄的中间力量,这样一夕间,釜底抽薪。
  这次漫长的十数年博弈,又以勋贵派获胜。兰溪派散了,从此,朝廷继续落回以韦氏为首的权臣外戚之手。
  令人何其痛心。
  郦清悟感受到了何容琛的痛心,时隔多年忽觉感慨——其实德妃对于父皇,理解得这样深刻。她只是默默不言,却真是懂得父皇的。
  何容琛甚至也懂,萧道轩心中警钟长鸣,一定要想办法除掉韦氏,至少在临死前,给后代铺路。
  只是此刻,何容琛还被禁足,宫中是孙淑妃与柳贤妃掌持宫务。龙嗣血脉,如今只剩萧怀瑾一个皇子,和两位公主。他必然是未来的天子。
  “四姝争后”的结果,看似盖棺定论,实际上,萧道轩不信,何容琛不信,宋逸修也不信。幽禁于重华殿中,何容琛却令宫中眼线盯紧,寻着蛛丝马迹。
  宋逸修也奉了萧道轩的密旨,宫中暗查。
  真相揭晓于三个月后的初秋,德妃查到了柳贤妃的蛛丝马迹。宋逸修依据口供,找到配毒之人,水落石出——
  这是一起披着三重衣的毒害。
  先以孙淑妃为幌子,又将关键线索放到郦贵妃身上。若不是柳贤妃明义殿的主事公公发现了不妥,悄悄向何容琛告密,此事大概真的要永不见天日。
  贤妃设计了每一环,包括迎春宴上跑出来的那只狗。她事先叮嘱了萧怀瑾,叫他只贴着二皇兄玩就好,于是,萧怀瑾一道“幸运地”避开了**。
  。
  “贱妇。”萧道轩听着宋逸修汇报的案情,对脚边跪着的瑟瑟发抖的女人,只说了这两个字。
  郦清悟对柳贤妃没有太多印象,只记得她是从宝林晋位的。
  甚至连萧怀瑾的出生,都只是个意外,是萧道轩醉酒后错认了人的产物。
  三皇子怀胎及出生后,柳宝林先后晋封美人、才人,后因在景祐四年,柳才人兄长救驾有功,她晋封为婕妤,皇帝也着意扶持不起眼的柳家。景祐六年,柳氏满门战死沙场,因这殊荣,她晋封贤妃。相较贵、德、淑三妃,她是无甚背景之人。
  “柳贤妃恶毒狭仄,废其妃位,降为庶人,三皇子交由……”萧道轩忍住眼中热意,哪怕恨不得将柳氏啖其肉喝其血,三皇子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了,抚养之人必须慎重。
  “三皇子交由孙淑妃抚养。”
  。
  听了御前的发落,何容琛皮笑肉不笑地掀了掀唇角:“陛下怕我触景伤情呢。可给了温柔的孙娘娘,他会后悔的。”
  谁的温柔深处,不是血腥獠牙?
  她说这话时,有些倦怠。头发随着轻微的动作偏开,露出眉眼下一块浅色疤痕。
  是那天在仙居殿,萧道轩将她一巴掌打翻在地后,留下的。
  宋逸修来探望时,她自嘲破相,他却摇头,说这像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正要飞上眉梢。
  “——您更美了。”
  初秋朦胧的光照耀着,一只修长的手,手指拈着细碎的猫眼碧宝石,在阳光下折射出清透的光泽,其上沾着“长相守”的花汁,贴在了那块疤上。
  两只猫眼碧宝石,像洞察世事的点睛。
  “所有的伤疤,疼痛,都是为了变得更美的。”宋逸修收回手,向她微微一笑,揽过铜镜。
  何容琛问他:“变美了给谁看呢?”
  宋逸修不答,清澈的眼眸里,看不透。二人凝望了很久。
  空气中的纤尘,在阳光下,仿佛金粉在跳跃飞舞。
  …………
  孙淑妃不动则已,一动惊人。
  她因柳氏陷害而滑了胎,心中恨意滔天,找来了十几个胆大邪性的太监,将从牛、马身上割下的阳…具,拴在腰胯上,夜闯柳氏被软禁的明义殿。她扒光了柳氏的衣服,命令十几个太监轮流奸…污柳氏。
  柳贤妃划破天际的惨叫声中,七岁的萧怀瑾躲在多宝阁后面,透过间隙,看着这一幕肮脏的画面,地上全是鲜血,柳氏的哭叫求饶声和太监的邪笑声汇聚成高高低低的靡乱之音,像恶鬼从地狱深渊发出的嘶鸣。
  明义殿的混乱,后半夜惊动了萧道轩。孙淑妃此事做得太毒,萧道轩大怒之下,念及她毕竟丧子之殇,她的父亲亦是朝中清臣,遂贬为六品宝林。
  宫里一片荒芜景象。
  何容琛被解除了软禁,重主六宫。三皇子亦被送去了她膝下抚养。
  那日,萧道轩踌躇着,走入她的重华殿。他坐了良久,眉头皱成深深的川字,才似乎鼓起勇气:“柳氏任由你处置。只是这孩子……”
  他叹了一口压抑十多年的气,似乎快流泪:“朕本不想让你触景伤怀,才交由淑妃。但淑妃心术毕竟……”他顿了顿,低声道,“……老三将来会坐上龙椅。”
  不需要说更多,因他了解何容琛。她向来是以大局为重的女人,从她临危收养大皇子,陪着郦贵妃生下二皇子,就昭然了。
  可他也知道,世事对她,又真是残忍。
  仇人杀了她含辛茹苦养了十年的儿子。
  她却要替仇人,将其子教养成君主之才。
  偏偏,她不能选。他也没有办法叫她回避。
  这就是,帝王家。
  ………
  冬月的时候,何容琛走进杂草丛生的明义殿,去看了一眼柳贤妃。
  明义殿很冷,十分荒芜。柳贤妃蓬头垢面,正坐在地上啃指甲。何容琛进门后,她看了一眼,复又低头,专注她满是灰垢的指甲。
  她也已经被孙淑妃折磨疯了,有点半人半鬼的。
  “赐死吧。”何容琛转过身,冷冷吩咐了这一句,不再看这个恶毒女人一眼。
  她要出门的那一刻,柳贤妃忽然从地上跳起来,急切地问道:“我儿子在你那里,是不是?他还好吗?”
  何容琛背对着她,仰起头,浸着毒汁的仇恨,忽然在胸臆间翻腾着窒息了。
  “求求你……不要告诉他,”柳贤妃往前走了两步,身上铁链枷锁叮当刺耳。她的喉头动了动,那急切之心退却后,只余苍凉。她眼中涌出泪光:“不要告诉他真相。他会受不了的。”
  他一直以为,他的母亲很善良。
  她怎么舍得,怎么舍得叫他知道,他的母亲是这样的恶人?
  “……你很爱他。可你对我真残忍啊。”何容琛兀地回头,红着眼怆然冷笑:“我偏不!我要天天折磨他,我还告诉他,你手上沾满了血,倾尽黄河的水也洗不干净!”
  她的眼中,倒映出柳贤妃的踉跄,以及满脸绝望的窒息。
  “求求你……不要这样对他……”
  何容琛冷漠而决绝地走出了明义殿。身后,是内臣阴柔的声音:“柳娘娘,上路了,不要再看了,外边日头再好,您也晒不到啦!”
  景祐九年十一月,柳贤妃死。
  何容琛下令,将其尸体以糠塞口,披发覆面而葬。
  …………
  萧怀瑾从孙淑妃处,又搬到了重华殿。
  他很害怕,德妃娘娘身上有股可怕的死人之气,她不如孙淑妃那样疯得明显,却让他更为惊惧。她还杀了他的母亲,他善良而无辜的母亲。
  半夜孤寒弥漫,他抱膝坐在床上痛哭。蓦然帷幔被粗暴扯开,何容琛伸出枯瘦的手,一把将他拽到一间暗室里,搡到地上跪着,指着供桌上的四个牌位,狠戾道:“要哭就给我跪这儿哭,你那娘……”
  何容琛忍了片刻,生生憋住什么似的,憋得她眼睛都红了,才咬牙道:“她承不起!”
  那四个牌位。
  承徽顾氏、怀王萧怀瑜、二皇子萧怀琸、皇贵妃郦氏。
  在萧怀瑾身后,何容琛重重甩上了暗室门。
  漆黑的夜,连灯烛都未燃,七岁的萧怀瑾,面对着四个阴森森的牌位,惨白的月光照在牌位上,他甚至还能听到女人的哭泣,幽幽怨怨地从远方传来。
  他吓得不停地后退,然而狭小的暗室,这一方逼仄天地,恐怖的心跳,就如鬼魅的脚步……
  “啊啊啊啊!——”
  …………
  最令何容琛痛苦的,大概是三皇子难以管教。他生性散漫不爱读书,只想当个闲散王爷。
  相较起来,大皇子严谨认真,聪明好学,二人相较,萧怀瑾简直如一块愚不可及的烂木疙瘩。
  天子又大渐,状况一天不如一天。何容琛又急又气,对萧怀瑾恨铁不成钢。
  他不想念书,她气急败坏,罚他长跪不起。想到他不成器,而成大器的又被毒死……她死死盯着他,恨不得将之掐死!
  萧怀瑾书念得不好,何容琛查他功课,气得火冒三丈,拿出戒尺狠狠抽她,厉声喝问“你听不听?学不学?”直打得萧怀瑾的手,肿得连筷子都拿不住。
  。
  宋逸修每每撞见,劝她不要如此——三皇子将来会继位,终究要养亲,才能待她好。“哪怕你再恨,大皇子已去,而你还年轻,终究要为未来打算。”
  “我不需要他待我好,”何容琛恨恨地冷笑,言辞间满是不屑:“他对得起他祖宗留下的基业,就算他不枉为人了!”
  然而宋逸修的劝说,何容琛都还是会照做。
  可她试了几次,却发现唯独这个做不到。
  她也想半夜去探望萧怀瑾,像对大皇子那样,替他盖上被子,吹熄灯。
  然而坐在灯烛下,火光跳跃着,她就想到大皇子临终前偎在她怀里,一抽一抽的,还安慰她说,母亲我不疼……
  她的孩子尸骨未寒,她怎么能对别的孩子好呢?
  思贤在天上看到了,要多伤心啊。
  于是,那刻骨的恨意又袭上心头。萧怀瑾正半夜朦胧中醒转,迷迷糊糊觑到何容琛坐在他床边。他吓得睁开眼,何容琛被烛火映得惨白的脸上,眼中恨毒了地盯着他,像是下一刻,她就鬼魅附身,将他掐死……
  萧怀瑾吓得大叫失声,放声大哭了起来。
  。
  何容琛艰难地训导着仇人的儿子,而萧道轩的病情,也日渐沉疴。
  他担心着江山的继任者,何容琛偶尔侍疾,他问她:“柳氏的事,你要告诉老三吗?”
  他们都知道,柳氏之恶,最大的报复,就是让她心心念念担忧的儿子,在负罪中忏悔一生。
  但他们也都知道,萧怀瑾天性纯良,倘若知道自己母妃手上沾染那些鲜血,大概是要崩溃的。
  何容琛端着药碗,一勺一勺搅动着,只看着涟漪荡漾,没说话。
  萧道轩闭上眼睛,叹了口气:“你来决定。”
  但他快要不行了,必须尽快给萧怀瑾铺路。
  柳氏生前做了那些阴毒之事,栽赃嫁祸他人;但萧怀瑾毕竟是要继位的,他的生母不能背负这些污点,否则授人以柄。
  所以,此事,只能由其他妃嫔来顶罪。
  倚在床头,他与何容琛对视一眼,在彼此眼眸中看到了一抹熟悉。这历经两朝,却没什么感情的少年夫妻,至少在政治上,是有默契的。
  他们都同时想到了一个人。
  韦晴岚。
  何容琛放下了药碗,她知道天子的顾虑。
  朔方郡发生“正月之祸”后,同年四月,一位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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