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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丑皇后-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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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旧是那条蜿蜒崎岖的鹅卵石小路,两旁梅林的梅花早已是开过了极致,尽数凋谢了,只落了满地的香片,却已是被凌乱不堪的脚印踩成泥。
    近至玉央宫前,只见朱红色深重的雕花殿门微微敞开着,露出一线几指来宽的缝隙。
    烟落蹑手蹑脚的小心靠近,却听得里边隐隐似有人在说话。低低靡靡,凄凄婉婉,她起初听得不太真切,于是再靠近一分。
    渐渐能听得清晰了。
    婉转清脆若黄鹂的声音低低响起,似带着一丝哭腔,“傲,我真的很担心。”
    “没事的,一切都有我。”
    而那样清朗飘逸的声音,竟是这般耳熟,是慕容傲!烟落大惊,衣衫瞬间被冷汗浸透了,慌忙用手捂住自己发白的双唇,她不敢惊动里面的人。
    “傲,我们真的能在一起了么,我几乎不敢相信。”
    “影儿,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影儿,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我等这一天,等了这样久……”
    他们似乎还在继续说着什么,可烟落却再也听不清了。
    心内震惊到无以复加,一张脸在刹那间变得雪白没有人色。她不敢相信自己眼睛所见到,也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头顶之上,宛若被人塞入无数腊月里的细碎冰屑,从头到脚冷彻至底,再无一丝一毫的温度。
    错了,全错了,她竟然全错了!
    如果说,全世界的人都在欺骗她,她也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人,竟然会是她的傲哥哥……
    ……
    ————————————————————————————————
    卷三 残颜皇后
第二十四章 生死时速(一)
    风簌簌吹过,树叶哗哗直作响,像落着一阵急促冰冷暴雨。寒风贴着她的脊背拂过,方才觉得冷,才知自己早已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深深吸了一口气,欲抚平自己狂乱的心跳,却只是徒劳。心中窒闷无比,那种闷仿佛是从心底逼出来的,一层一层薄薄裹上心间,令人无法透过气来
    也许是她紊乱的呼吸之声,惊动了殿中正相依相诉之人。    陡然拉开的殿门,将满室的昏暗,避无可避地逼了过来。
    背光的阴影里,有一抹青色的颀长身影,依旧是那般儒雅清淡的气质,不用抬头,她已是清晰闻到自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清冽的梅花气息。此刻吸入鼻中却如细细的刀锋般凉冽,激出她满腔酸楚之意来。
    鄹然抬眸,目光所及之处,只见他穿着月色底海水蓝锦袍,头戴青玉冠,眸色幽深而柔和,似饱染了梅花的清隽。
    而他,就那么静静地凝立在大殿门前,神情微愕。
    梅花,梅花,梅澜影,白玉梅花簪,还有他身上那股若有若无的梅花气息,心中曾有的无数疑惑的小点,在一瞬间凝成细线。梅澜影,原来始终都是一个梅澜影。
    慕容傲清润的眸中闪过片刻怔愣,烟落虽是穿着太监服饰,可是容颜却是清晰可辨,尤其是那三道显目的伤疤。在瞧清楚了站在殿门外的小太监装扮之人竟是烟落之后,他英俊的脸色一点一点黯然下来,似有意外,似有不信,迟滞问道:“烟儿……你怎么回来了?”
    她怔怔站着,脸上的笑意淡而稀薄,像透过千年冰山漏出的一缕阳光,带着深重的寒气,又似在夜雾深重的林间飞过的几只萤火虫,微弱而辽远。她淡淡讪笑一声,似是自嘲:“烟儿?”他竟然还是如此唤她,可此时在她耳中听来,当真是要恶心得呕吐出来。
    如果一个人能伪装至此,做戏至此,那他真是太可怕了。他的做戏,远远胜过风离御,将她骗的团团转。
    玉央宫的大殿之内一片暗沉沉,然而那暗沉并非黯淡深晦的颜色,忽有晴丝光芒闪动。烟落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原是殿中铺天垂地落下的半透明纱帷,上面绣满了各色的梅花。而此时的梅澜影一身白衣素服,正静静立于千梅丛中,宛若一幅沉静的画卷。
    银丝在光线下泛着晶莹的光泽,耀得人一时睁不开眼睛。那每一朵梅花皆是同一个形状,一朵挨着一朵。
    这副震撼人心的“千梅图”,烟落自然是见过的,只是现下从偏殿移至正殿来了。一千朵梅花,代表着梅澜影在宫中凄冷度过的漫长的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不同之处便在于,上次烟落所见,此卷幅下摆是无限延展的,而此时这卷幅已是折起以金线收边。
    是了,梅澜影终于等到了自己想等之人,熬出了头,所以这幅千梅图亦可以收边完成了。
    原来,这样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梅澜影都是靠着心中的思念一日一日熬过来的,只是,烟落没有想到,梅澜影心中所思念的人,原是慕容傲。
    如今他们终于重逢了,可这样的重逢,却是建立在无情欺骗自己之上的。
    烟落收回目光,只冷冷巡视在慕容傲的身上,面无表情。
    “烟儿,是谁让你回皇宫的?”慕容傲终于自惊愕中缓过神来,他拉住烟落的胳膊,自怀中取出一枚白玉令牌,飞快地塞入她的手中,俊眉紧蹙,语气中含着十分焦虑道:“你快点离开这里,这里太危险了,要快!拿着这枚令牌从皇宫东门出去,那里都是我手下的人把守,见了令牌他们一定会放你出去的。”
    冰凉的玉此时握在她的手中,竟觉得是温暖的。
    原来,她的手已是比寒玉还要冰冷,没有丝毫温度。
    呼吸的痛楚间几乎能闻到皮肉焦烂的味道,她紧紧握住手中的白玉令牌,饱含怆然的眸子直直瞪着他。他这是何意?欺骗了她,至她于死地,而后再给她一线生机,是他的同情?是他的内疚?还是他的怜悯施舍?
    阳光正当强烈,照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面前似有滚热的白雾翻涌,而他的面孔渐渐模糊。施舍么?她最恨别人的施舍了。
    见她依旧伫立着不动,慕容傲益发急了,用力推一推烟落,语含焦灼道:“你快点走啊。再不离开皇宫,一会儿要是让我爹的人发现了你,就是我也无计可施了。”
    烟落的手,已是紧紧握成拳,指甲刺入掌心的痛感教她头脑清醒。没有再说一句话,她决然转身离去。
    如果他从来都是欺骗她的,那她也不欠他什么了。此时此刻,她亦与他无话可说。将白玉令牌塞入腰间,无论他是同情也好,无论他是内疚也好,都与她无关。
    若是平时,她必定会将这令牌狠狠砸至他的脸上,可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此时此刻,她的的确确需要用这枚令牌,去救出她的宸儿。
    烟落步履走的稳当,脑中益发清明起来。
    不论慕容成杰以前在朝中势力有多大,如今突然发动政变,这朝中根基必然是不稳的,且天下万民亦是不服。昔日风离天晋统治之时,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并无暴政怨言,风离御即位之后,更是勤勉执政,大赦天下,得尽民心。
    而这样一场没有缘由的政变与突然的改朝换代,必然会激起民众公愤。届时天下将群雄揭竿而起,讨伐新君,匡复旧国。
    是以,烟落推断,慕容成杰是断断不敢即刻改朝换代,称帝继位的。那么,对于慕容成杰来说,眼下最好的选择,便是对外宣称皇帝暴毙,扶持太子登基。再由他一人摄政,假以时日,待到朝中稳固之时,便可顺理成章的当上皇帝。
    所以,她必须想办法带走宸儿,还有映月的涵儿。虽然有太子在,涵儿对于慕容成杰来说并无多大用处,可是落入他人手中终究是夜长梦多,万一日后以此相要挟,便更是麻烦。
    想着想着,她脚下快步小跑起来,行至玉央宫后殿之时,一抹熟悉的宝蓝色身影在眼前突地一闪,竟是绘春嬷嬷。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这绘春嬷嬷是梅澜影最为信任的宫女,先帝尚在时便一直跟随着梅澜影,她一定会知道宸儿的下落。
    烟落心底由然而生一股狠厉的感觉,腰际的软银腰带内暗藏着一把弯刀匕首。风离澈的这把弯刀匕首,她之所以捡起来随身携带着,是因为这是一把极其锋利的匕首,几乎吹刃断发,而她,尚且需要用它来防身。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霍地拔出匕首横上绘春嬷嬷柔细脆弱的脖颈,心志坚定,这一串动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那匕首拔出时锋利的青锐寒气扑在脸上比霜雪还要冷。
    此时,生命在她手中,原不过是烈日下的一抹春雪,旋即便会化去。
    绘春嬷嬷大惊,侧目的余光,瞥见烟落左脸颊之上的三道疤痕,立即睁圆了双眼,面如死灰,双唇无丝毫血色,亦不敢挣扎,她颤着声道:“皇后……皇后娘娘,你……你……”,
    “少废话,快告诉我宸儿在哪里?”烟落在她耳边低声喝道,语气寒如霜雪。说着,她凝眉更深,手中的匕首已是更贴近绘春一分,而锋利的刀刃之上,已是缓缓滑落一滴晶润的血珠,在日光的灼耀下,散发出如同红宝石般璀璨的光芒。
    绘春的身子激烈地抽搐了一下,整个人都抖了起来,直如秋风中一片被吹得直打转的叶子,可她愈是颤抖,脖间的痛意愈甚,她痛苦万分道:“皇后娘娘,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昨夜……太子殿下突然发高烧,温度始终降不下来,群医无策,卫大人便急急将他抱了去宫去,说是去外边寻什么草药,还有什么寒潭的,给二皇子降温治病。这一去,眼下还没……没有回来呢……”
    “我怎知道,你不是在诓骗我?”烟落眸中闪过狠绝,手中益发用力,厉声道。如果宸儿真的是被卫风抱了出宫去,那她倒是能略略放下心来,眼下的形势混乱,但愿卫风不要再贸然回宫了。
    “皇后……娘娘……奴婢所说的……所说的,都是……真的,娘娘,眼下连安邑郡王都在四处寻找太子殿下……绘春嬷嬷结结巴巴说道,双眸之中盛满恐惧。见烟落一直横在她脖颈的匕首终于有所松动,她急急分瓣道:“娘娘,奴婢知道的,真的都告诉娘娘了。眼下玉央宫中,只有皇长子在,由郡王夫人照拂着,太子殿下是真的不在啊。”
    宸儿不在宫中。烟落心中的大石鄹然落地,整个人腾然松懈下来,缓缓移开手中匕首。
    绘春嬷嬷如获大赦般,刚欲抬步奔离,却只见一阵寒光闪耀,一把冷冽的匕首已经迅速地刺进她绵软而温热的血肉中去。“扑”地软软一声,淹没其间。那声音是十分温柔的,像情人低语间偶然的一句低喃。
    而突如其来的疼痛,使绘春嬷嬷整个人痛苦得蜷缩成一圈,额头手上青筋暴起如青蛇横亘。最终,她的身体平静下来,仿佛不再飘零的一片落叶,彻底归于尘土。
    烟落惊愕万分地望着此时正站在她面前的柳云若,只见她一手环抱着一个大红色襁褓,襁褓之中小小婴儿正在甜美熟睡,丝毫没有被这样的血腥场面所吓到。而另一手,正若无其事的甩了甩,仿佛手很酸,仿佛方才的杀戮不过是家常便饭一般。
    愣愣片刻,烟落大惊失色,道:“云若,你在做什么?”
    人杀完,柳云若却出奇的平静,淡淡道:“没瞧见么?我杀了她。”
    烟落不敢置信地盯着她,低声喝道:“无缘无故,你为何要杀了她?”
    柳云若一脸坦然望向烟落,将手中的大红襁褓腾地交至烟落怀中,一张粉嫩的小脸,阔眉,正是涵儿。烟落错愕地望着此时正在她怀中安睡的涵儿,涵儿,是映月唯一留下的一点血脉。所以即便是拼尽了生命,她也要去尽力保全。
    柳云若冷冷一笑,只优雅挽一挽手臂上的翠玉手钏,慢条斯理道:“我若不杀了她,一会她若是前去向慕容成杰禀告,说自己曾在这皇宫大院之中见过皇后娘娘你,请问,你要如何脱身?”
    有一瞬间的寂静,她几乎能听清风是如何冷冽穿过树叶的间隙,拂过她的面颊。
    “云若……谢谢你!”瞧着此时安然在怀中的涵儿,一股暖流在心底某个深处汹涌喷出,烟落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柳云若美艳的脸色微变,一阵青一阵白,如在上好的青瓷上烙出白印子,她修长的柳眉深深拧起来,一把狠狠将烟落推开,冷声斥责道:“你还不快走!”
    烟落连连点头,眸中已是有温热在不停地打转,哑声道:“那你也要保重。”
    毅然抬步,转身离去,她几乎奔跑起来,渐行渐远,却依稀听见柳云若轻渺的声音,似在她身后幽幽远远响起,仿佛一缕一吹即散的青烟,似有若无。
    “烟落,你要……保护好他的子嗣,涵儿,就拜托你了。”
    步履狠狠一震,烟落并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益发抱紧怀中的孩子,一路抄小径跑入一处废弃已久的殿宇之中,这里极是隐蔽,一般不会有人轻易至此。
    颤抖着双手,她将熟睡中的涵儿,重新用寻常的蓝色粗布细细包裹,留出些许空隙,尽量不会闷住他,涵儿早产,是以身量极小,包裹在蓝布背囊之中,看起来不过是提着一件寻常物什。
    又是抹了一些泥灰在脸上,烟落将自己脸上三道显眼的疤痕尽量遮住,以免轻易被人认出。
    心底有骤然而澎湃的感动,是对柳云若。心底的甜意一点点蔓延出来,从唇齿间缓缓溢出,最终在唇边凝成一道微笑的弧弯。
    想不到柳云若竟是会出手帮助她,这么多年的姐妹情谊,云若她终究还是在乎的。可更想不到的是,柳云若对风离御竟然仍是情深如斯,即便是背叛慕容成杰也要保全他的子嗣。
    今日,有太多太多的震动,她无暇去一一细想。因为眼下最为重要的事,便是如何带着涵儿安全地离开皇宫。
    她徐徐起身,离开了废殿,手中抱着背囊,神情镇定自若的在皇宫之中走动。
    来来往往的,皆是手持兵器,神情肃然的禁卫军,偶有上来盘查之人,她只淡然出示手中的白玉令牌,面容不改,尽量嘶哑压低了声音,道:“是庆元侯差奴才出宫办急事。”
    只身向皇宫东门而去,果然一路是畅通无阻,看来慕容傲并没有欺骗她,守着皇宫东边的卫队,果然都是他手下的人。
    巍峨高耸的红色宫墙已是近在眼前,仿若伸手便可触及一般。
    愈是近了,烟落心中愈是簌簌直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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