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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4章

指南录-第1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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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长的刀刃在对手的战马身上划过,开出了一条暗红色的口子。眼角的余光中,李兴看见那个契丹人手拼命想安抚坐骑,结果,血如喷泉般从马刀切开的口子射了出来,然后,他听见了契丹武士的落地声,和战马无助的嘶鸣。
    科学院专门为骑兵设计马刀样子细长,刀背轻薄,不利硬砍,但利于划切。对付契丹骑兵上身的罗圈甲有不逮,但对付战马的皮肤却是轻而易举。一旦造成创伤,就会血流不止,对方的骑兵就会变成步兵,进而被接踵而至的奔马活活踩死。
    跟着李兴冲上前的破虏军骑兵没有李兴般娴熟的身手,与身披重甲的契丹铁卫接触后,几把马刀剁在了甲叶上,没给对手造成实质伤害。久经战阵的契丹武士立刻捕捉到了战机,将破虏军士兵打于马下。战马的嘶鸣声引起了李兴的注意,马刀在自己与放对的契丹武士毫无遮挡的喉咙处划过后,李兴收刀,从马鞍后摘下骑兵弩,转身射了回去。
    如此近的距离,追过来的契丹武士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看到短弩扎在自己的眼眶里。随即,李兴放慢马速,拨转马头,再次杀了回来。
    一个契丹武士挥矛迎上,李兴拨开对方矛头,马刀用力一抽,将武士的左手齐腕切断。没等长矛落地,李兴弃刀,抓矛,双手一拧矛杆,借着马力将矛尖刺向另一个契丹武士的胸口。
    “砰”地一声闷响,酸麻的感觉从腕间传来,李兴的身体在马背上的晃了晃,又瞬间坐直。他对面的契丹武士的腹甲上被撞出了一个大坑,整个人鹞子般从马背上飞了出去,半空中翻了几下,一头栽落于地。嘴角、鼻孔、眼睛、耳朵一同流出血来,眼见就不得活了。
    得到强援的破虏军骑兵发出兴奋地叫喊,渐渐靠拢起来,再次结成攻击阵型。破虏军高价换来的北方战马,冲击力远远好于对手。马背上的骑兵们越战越勇,遇到身穿皮甲或者没有铠甲保护的新附军,则用马刀劈砍,遇到身穿罗圈甲的契丹武士,则远远地用手弩射杀。转眼间,在范文虎急召过来的护卫士卒中间,再度撕开了巨大的缺口。
    就在这个时候,营寨外围突然传来嘈杂的喊杀声。范文虎留在主营南侧的士卒,在主将的带领下,杀穿破虏军的阻击阵地,冲了回来。破虏军的腹背受敌,阵脚登时有些乱。
    “只杀范文虎,无关的人闪开了!”李兴见敌军越聚越多,而自己麾下的士兵人数远远不足,灵机一动,大声喝道。
    新附军靠拢过来的势头登时缓了缓,有些人趁带队的军官不注意,偷偷地向后挪动脚步。剩下的契丹武士却放弃对手,拼命向他冲了过来。
    “不好!”李兴心中暗暗叫苦,知道自己捅了马蜂窝。蒙古军中,一直有长官战死,逃脱护卫要被统统杀死殉葬,家属充做官奴的习惯。如果护卫与长官同时战死在阵前,他的家人就会得到朝廷的抚恤,子孙也会根据情况被授予一定武职。这些身材高大的契丹武士明显是范文虎的护卫,家人估计俱在北方。如果范文虎被杀,他们谁都逃不脱关系。所以,所有人都向李兴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兴又挑翻了两个新附军军官的时候,几匹战马同时冲上。当先的一名契丹武将纵马提枪,直取李兴胸口。好李兴,一见自己已经避无可避,双手拧矛,脚跟一碰马肚子,对着契丹武士冲了过去。二人双矛互对,各不想让。
    三十几步的距离转眼被双马缩近,矛尖处的寒光已经清晰可见。契丹武士咬牙切齿,脸色铁青,不闪不避。李兴紧夹马腹,毫不退缩。周围酣战的士兵纷纷呐喊起来,暂时没有对手者甚至停住了脚步,目不转睛地看向了马背上对冲的二人。
    马头相接,契丹武士眼中闪过了一丝恐惧,轻轻侧了侧身子。李兴把腰稍微弯了弯,口中爆出一声大喝,长矛端得纹丝不动。
    “砰!”沉闷的撞击声震撼了战斗在周围的双方所有士兵。没人看清楚那一瞬之间发生了什么。闷响过后,二人同时落马,两匹战马嘶鸣着交错跑开,又慢慢停住脚步,嘶鸣着跑了回来。
    冲过来的双方士兵同时一愣,不约而同放弃对手,奔向己方将领落地之处。
    泥地上,契丹将领仰面朝天,双眼不甘心地望向天空。肚子上插着一杆铁矛,血从罗圈甲的缝隙中缓缓流了出来。
    距离他很远的地方,李兴仰面而卧,碎裂的护胸板甲被甩在一边,血顺着内衬的精钢锁链的缝隙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就在此时,地面上的李兴动了一下,捂着肩膀摇晃着站起,拉过雪无痕,飞身跳上。顺手接过一把破虏军士卒送上来的马刀,呼喝着冲向了新附军将士。
    百余名破虏军士卒,紧随其后。
    契丹武将在关键时刻的胆怯行为让李兴拣了一条命,就在他侧身避矛的刹那,李兴的腰弯了弯。两个不同动作的结果是,契丹武将的长枪失去准头,刺在李兴的右胸处。挂在细链锁甲外的龟板形护甲被巨大的撞击力砸得四分五裂,长枪上的力道,也多半被护甲分散了去,刺破锁甲后,无法再多进入李兴身体半分。而李兴手中的铁矛,准确地扎进了对方的小腹。
    新附军将士哪里知道其中有这多关窍,望着“刀枪不入”,满身是血的杀神,不由自主地避了开去。李兴一马当先,切入敌军,转眼,将近前的新附军阵型冲散。
    紧接着,李兴又挥舞着马刀从人群中杀了出来,边冲,边向所有新附军将士喊道:“范文虎早溜了,你们不逃,跟老子较什么劲?”
    几个骑在马背上的将领举目四望,人群中果然已经不见范文虎的踪影。而大营后侧的喊杀声越来越近,一杆“萧”字大旗当空飞舞,旗帜后,不知道有多少破虏军从那个方向杀了过来。
    剩余的契丹铁卫再次寻觅了一遍不可能出现的范文虎,看看浑身是血的李兴,留下钦佩的一瞥,率先撤了开去。临近的新附军将领见状,紧跟着撤向西撤走。附近的新附军士卒本来就已经被杀得胆落,见长官败走,一声发喊,扔掉武器四,撒腿跑了开去。
    转眼间,战场形势逆转。几千破虏军将士占据了完全主动局面,在低级军官带领下,追着十倍于己的新附军厮杀。而被他们追赶的新附军士卒跑得动的,决不回头迎战。跑不动的,则扑通一声跪倒在泥地上,叩头如蒜。
    “追,莫跑了范文虎!”李兴大声喊着,面色苍白如纸。眼前的场景他曾经见到过,那是当年宋军被元军追杀的时候。从那时起,他做梦都梦见自己能这样追杀元军一次。
    萧明哲远远地冲了过来,死命拉住他的缰绳。李兴回头,看见是萧明哲赶到,精神头一松,身体晃了晃,趴到了马背上。
    当李兴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午时。天完全晴了,久违的阳光从云缝隙中洒进来,洒在窗外的竹丛中。快速拔节的新竹散发出缕缕幽香,和屋子里的药香味道一起,振奋着人的精神,让人按耐不住,想爬起来拥抱阳光下的世界。
    李兴动了动,锥心的感觉从右胸口传来,疼得他闷哼了一声,额头上冷汗立现。几个在一旁忙碌的大夫听见他粗重的呼吸声,赶紧跑了过来照看,眼中的目光,又是欣喜,又是崇拜。
    “我在哪?”李兴看了一眼自己被白纱裹得像综子一样的身体,低声询问。
    “将军在庆元,县令李大人府。将军感觉怎样,除了右胸,还有其他地方不舒服么?将军可醒来了,倘若再不醒,草民只好弃医务农了!”为首的大夫帮李兴正了正枕头,饶舌地答道。
    李兴用左手扶着右腕,轻轻的地将右臂抬了起来,小心翼翼活动了两下,笑着答道:“还好,右臂没断。其他地方都是小伤,不妨事,有劳金大夫了!”
    李兴床前这个大夫姓金,用得一手好药,只是人饶舌了些。并且喜欢引经据典地卖弄一些文辞,以儒医自居。见李兴跟自己客气,金大夫登时骨头一轻,嘴巴立刻合不拢,滔滔不绝地说道:“哪里,哪里,能为将军疗伤,是草民的福分。前夜将军匹马单骑,杀得敌军魂飞魄散,龙泉溪畔,血流成河……”。
    “行了,行了,金大夫,你再不打住,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前夜?前夜战果如何,抓到范文虎了么?”李兴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赶紧打断金大夫的发挥,把话题岔到别处。
    说道战果,金姓大夫就知道的不太详细了。破虏军缺乏医官,他们这些大夫都是李兴在破虏军回撤时,从民间强行拉进军中的。短时间内还融不到军旅当中,接触不到太核心的消息。勉强给李兴讲了半天,翻来覆去不过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八个字,具体的敌我双方伤亡数字和中级将领战损情况一概说不清楚。
    “好了,扶我起来吧,我去找个参谋问问!”李兴听得索然无味,低声吩咐道。经过破虏军内部的熏陶与实战积累,他已经脱离了过去那种以单纯的胜负来战争的阶段,而是学会了把战场的细节量化,通过具体数字来检验最终成果。
    “那,那怎么行。您要有个闪失,将士和百姓不得把我活剐了!”金大夫闻言,赶紧用双手按住了李兴。一边压着李兴躺好,一边冲着外边喊道:“来人,李大将军要召见参谋,赶快去找!”
    “什么大将军,尽胡说!”李兴伤后体虚,挣扎了两下没爬起来,笑着骂道。
    “李将军横枪竖马,威震敌胆,今后两浙小儿闻将军之名不敢夜哭,古之名将亦不过如此……。”金大夫一口气解释道。原来前夜一战,新附军大败。溃军四散逃命之时,为了给自己遮羞,刻意夸大了李兴的作为。此刻,附近几个州县百姓都知道破虏军中飞将军李兴的名号,慕名而来劳军的不下万人。若不是他一直昏睡着,县衙的大门早就被百姓挤破了。
    正说话间,就听见远处传来鞭炮声响,人声就像开了锅的水一般,沸腾不止。在震天的欢呼声里,李兴分辩出了“李将军!”三个字,心口突然一热,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当年跟在蒙古人身后耀武扬威时,从来没有享受到过这般待遇。虽然那个时候自己杀的人也不少,冲锋陷阵时一样勇敢。
    “李兄醒了?”门外传来的问候声,打断了李兴的遐想。萧明哲带着几个破虏军将领,大步走了进来。
    “皮外伤,不妨事。萧兄弟,门外怎么闹成了这个样子?”李兴挣扎着抬高脑袋,讪讪地答道。门外的百姓把功劳都归到了他一个人头上,欢呼声虽然令人自豪,却也容易惹来麻烦。特别是在萧明哲等跟着文天祥从百丈岭上下来的老破虏军面前,李兴可不想留下揽功自傲的印象。
    萧明哲挥了挥手,命令几个医官先行退下。然后,俯下身来,笑着解释道:“前夜一战,李兄威名远播。参谋们认为这个条件可以利用,就在顺势在百姓中推了一把,于是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
    “萧兄弟,你这岂不是折我的阳寿!”李兴恍然大悟,笑着抱怨道。破虏军一直比较注意在百姓当中的口碑,丞相府有专人负责编写报纸、评话等百姓喜闻乐见的东西,跟北元争夺民心。萧明哲这样做,肯定也是出于如此考虑。但把本来属于他自己的功劳推到别人头上,这份心胸,令李兴端地佩服。
    “岂敢”萧明哲抱了抱拳,夸张地后退了几步,说道:“从页特密实、索都到张弘范,北元随便拉出来一个将领,都号称百战百胜。害得大伙没跟他们交手,底气先弱了三分。其实还不都是凡夫俗子,用兵也会有疏漏。如今咱也造一个名将出来,吓唬一下鞑子。让他们动手之前,先折几分锐气!小弟这个身板,说成万夫不挡也没人信。只好委屈李将军一下,穿上这身行头……。”
    “哄!”左右将领见萧明哲说得有趣,一齐笑了起来。大伙都经历过民军、溃卒、百丈岭新丁和破虏军老兵四个阶段的转变,知道当年与蒙古军接战时心中的恐慌。而今回头看来,其实双方战斗力相差并没有当时感觉的那样大。当年被蒙古人赶鸭子一样追杀,体力和装备的差别固然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导致屡战屡败的缘由却是,大部分人在交战之前,信心已经溃了。
    笑了一会儿,话题又走向正轨。萧明哲知道李兴心急,简要地向他描述了前夜的战果。两万破虏军损失两千三百多人,却取得了击溃十六万敌军的惊人战绩。当夜杀死敌军五千多人,抓了两万多俘虏。至于击伤多少,目前还无法统计。
    在契丹铁卫挡住李兴战马时,范文虎带着亲兵跑了。大伙在后边追了半夜,直到天亮,才从俘虏口中得知范文虎已经退过龙泉溪,逃往松阳方向。带在身边的士卒不到一万,剩下的要么走散,要么被其他将领带着北返,去金华、绍兴一带和流寇抢地盘去了。
    一些将领鄙视范文虎为人,暗中派人与破虏军联络,希望破虏军给他们留一条活路,不再追赶。他们回到驻地后,一定洗心革面,待“王师北上之际,修路搭桥,做马前先锋”。虽然这些人的话不可相信,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今后范文虎想像原来一样指挥新附军诸将,怕是有些困难了。
    “我已经派人去告知浪里豹、钻山鹞子等人,范家军已经散架的消息。两浙境况今后如何,就看这几位的作为了!”萧明哲见李兴眼中隐约带着失望的神色,笑着说道。
    “那些豪杰?”李兴愣了一下,旋即醒悟到其中关键,指着萧明哲的鼻子笑道:“好你个萧将军,借刀杀人,这种计策你也玩得出来!”
    “岂敢,岂敢。只是给鞑子头一个借口而已,我不帮忙,范大将军早晚也是个死罪!”萧明哲拱拱手,故作谦虚地答道。
    诸位将领们又发出了会心的一笑,都知道范文虎这个奸贼阳寿将尽。浪里豹、过江龙、钻山鹞子等人,都是两浙有名的悍匪。此番张唐和杜浒横扫两浙,一干草莽英雄跟在破虏军身后实力大涨,每支队伍能战者现在都有几千人。如果范文虎不经历这次大败,还有实力把众豪杰逼入山区,维护好两浙治安。但前夜一战,范文虎把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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