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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指南录-第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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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贤弟谬矣!如果丞相不是对陛下怀着忠心,何必受朝廷那帮外戚的鸟气。即使现在兴兵反了,天下英雄,有几人能说丞相错了。邹将军心怀朝廷么,当日差点跟丞相大人分道扬镳。可听说文浦山一事后,再不言朝廷半字。可丞相偏偏不肯反,忍辱负重,为的是什么,还不是心中未泯忠义之心。还不是为了这片土地,这个国家!”
    何时指点着苍茫大地,大声说道,那一刻,仿佛对着的是天下英雄。
    起风了,山风呼啸卷过竹林,如歌,如潮。
    帘外风声如潮,林琦的心绪也如海浪一般翻腾不止。
    何时临走之前的话深深地震撼了他,让他的心情无论如何也难以平静。丞相府和朝廷分道扬镳的趋势越来越明显了,自己最终要在这之间作个选择。
    虽然,在林琦内心深处,极度厌倦这种政治争斗。但是,他现在不但要为自己负责,而且要为罗霄山中,追随着自己的几千名弟兄负责。
    平心而论,文天祥为人所不为,想人所不敢想。在他的手里,大宋真的出现了复兴的希望。并且,此人气度恢弘,胸襟宽阔,绝不会因为彼此之间的意见分歧,而打击报复某人。邹凤叔在破虏军今后的归属上,几次当面提出不同意见,文天祥都包容了他。这样的英雄,值得大家去追随。
    但是,二十余年读过的那些书,无时无刻不再提醒着林琦,要尽忠尽义。天子是君,百官为臣,君王会受奸人蒙蔽,会做错事。而合格的臣子却要格守臣节,不能给朝廷添乱。
    并且,大宋也经不起再次纷乱,可以想象,一旦文天祥在福建宣布自立。大宋朝廷就会轰然倒塌,这个垂暮之年的朝廷,已经承受不起任何打击。而朝廷一旦倒下去,北元就有了充分的理由,自奉为天下正朔。破虏军和文天祥所控制的一切,就名副其实成为了反贼,成为天下英雄的攻击目标。
    这不是简单的选择哪一方问题,而是关系到其后很多事情,很多结果。关系到整个抗元大局,让人不得不谨慎。
    “嗨,如果哪一天,武人还是像原来那样,只管作战,不问这些是非就好了!”林琦拍了拍面前的矮几,闷闷地想到。
    表面上,眼下大宋权力争夺只是三股势力之间的争斗,一股是文天祥和他一手缔造的破虏军;一股是张世杰和陆秀夫大人倾力扶植的江淮军;还有一股是由外戚、地方豪强组织起来的武装集团,实际上,内部全是新政与保守、文人与武将、新贵与士大夫几种矛盾盘根错节地搅在一起。
    这种争斗,从太祖杯酒释兵权时已经开始,三百多年没分出结果,三百多年,葬送了无数英雄豪杰的性命。
    大宋自立国以来,就是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的格局,。武人们基本上被排除在政治之外,一旦参与进去,也落不得什么好下场。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这种举措保障了大宋三百余年没有武将拥兵自重的情况发生,但也导致了大宋国力衰弱,对外战争中一败再败。
    所以,自南渡之时起,就有武人试图改变这种政治架构,结果,他们无一不以身败名裂为代价。
    而士大夫们却喜欢纸上谈兵,总是异想天开让武人去完成根本无法完成的任务。当任务失败后,却将责任全部推脱武将身上。
    这样,导致文臣和武将之间的隔阂极深,外部压力越大,爆发得越激烈。有时甚至拖累到朋友和家人的安危。
    所以,一些武将,像夏贵等人,当打了败仗之后,立刻放弃一世英名,投降蒙古。当他们调转矛尖后,对行朝的进攻,比蒙古人还急切。(酒徒注:夏贵一生时间,百分之九十都在抗元。七十九岁投降忽必烈,八十一岁去世。)
    而行朝之中,吸取了教训的武将们,则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如张世杰、苏刘义等武人,绝对不容忍文人染指他们的兵权,甚至当年不惜采用各种办法,逼文天祥出走。
    林琦现在是一方将领,但在此之前,他却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属于六艺皆精熟的士大夫典范。所以他的思维,一直在传统和现实需求之间摇摆不定。这是他自己的无奈,也是破虏军中很多将领的无奈。
    论文名,大伙当年都是一方才子。如今,却都做了武将。文武双全的人,在大宋传统里,一直是最危险的人物。因为这种人的出现,既颠覆了武将的形象,又威胁了以文治武的国策,甚至有对皇权的潜在危险。所以传统文人、武将和皇家都不能包容他们,大宋三百多年历史上,这种人皆不得志,甚至不得善终。岳飞如此,辛弃疾亦如此。
    岳武穆以武入文,由文而政,甚至开始干涉太子册立与对外战和这种士大夫圈子才能参与的决策,所以,他必须死。
    文天祥以文入武,短短两年时间打造出了一支实力强大的破虏军。并且,他现在走得更远,甚至学王荆公,用新政挑战传统。大宋臣子两条必死之忌,他都犯了。所以,无论是传统的士大夫,还是传统的武人,都不能容纳他。
    所以,朝廷上针对破虏军的手段,一波比一波急。
    如果不是破虏军目前实力过分强大,如果不是杨亮节过分贪婪,如果不是陆秀夫被文天祥说动,天知道,眼下破虏军是什么样的结局。
    可这样下去,总有一天,矛盾会总爆发,大宋将被爆发的矛盾炸得四分五裂。
    山风呼啸地刮着,刮得竹林间,仿佛千军万马在呐喊。
    林琦郁闷地想着,内心深处,仿佛千军万马在厮杀。
    很多急需安排的事情都静不下心里安排,就连西门彪走了进来,站到了他背后,都没发现。
    “林将军,林将军,想什么呢。想媳妇了吧,好办啊,看上了哪家小姐,我登门去替你做媒,他奶奶的谁敢说不,彪子哥我一把将他的头拧下来!”剔了个大光头,却留了把络腮胡子的西门彪拍了拍林琦的肩膀,笑嘻嘻地说道。
    “胡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林琦被西门彪说得满脸通红,慌不急待地反驳。
    “别跟我掉文,别跟我掉文,我是老粗,不懂这些文雅的词。”西门彪摇摇大脑袋,光溜溜的脑门范出青幽幽的颜色,晃得人眼直花。“我来找你,一是跟你告辞,文大人送来的军械,你答应分给我的那部分,我准备让弟兄们搬走。第二呢,咱无功不受禄,拿了你的军械,就得给你回报。我是想在临走之前,帮你做笔大买卖!”
    “什么买卖?”林琦收起笑容,郑重地问。
    西门彪出身江湖,在训练军队和正规作战方面不如林琦。但对偷袭、伏击,给地方豪强们挖陷阱、打闷棍这一方面,却远比林琦拿手。两人合作半年多,凭着西门彪的山贼手段,威震江西。所以,对他的建议,林琦都非常重视。
    “萍乡啊,这地方是通往荆湖的主道,张弘范此番总督各路人马南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手下的探子打听到了,荆湖南路(湖南)运往赣州的粮食和军械,眼下都在萍乡和醴(礼)陵两地,山一样堆着。如果咱们在这里干他娘的一票,少说能吃大半年。并且让张宏范没入江西,先搓了锐气!”西门彪大声回答,两眼冒出咄咄精光。
    “是个好主意,西门兄别忙着下山。等我把参谋找来,摆出沙盘,咱们仔细筹划筹划!”林琦的心情也被西门彪的笑容感染,暂时把心烦的事情抛在了脑后。吩咐亲兵去给参谋传令,从矮几上翻开地图,跟西门彪仔细探讨起来。
    地图和手中情报一对比,林琦就又皱起的眉头。西门彪的主意不错,醴陵和萍乡离自己目前所处的明月岭也不远。但这两个城市却都是险要之地,城墙高大,并且城市周围至少三面是山,易守难攻。所以无怪乎张弘范安排在这两地囤积物资。
    “西门兄,你看……”林琦指着沈式地图上那密集的等高线说道。(酒徒注:带高度标志的地图,在东方为北宋沈括所发明。)
    “我知道,硬攻,不用百十门炮,轰上几天,咱们进不了城。可攻得时间长了,达春这头老熊一定会拼命来救。到时候,咱们弄不好打不着狐狸,反弄了一身骚!”西门彪捋着还没留到足够长的胡须,笑着回答,仿佛早料到林琦会提出这种异议。“并且,咱们俩手中的炮加起来,才十几门。山路崎岖,搬来搬去,不够劳神的!”
    听到这话,林琦眼神立刻一亮。知道西门彪没打算硬攻,抬起头,笑着问道“莫非西门兄有什么妙计不成?”
    “妙计没有,损招倒是有一个!萍乡守将袁贵是个党项马屁精,整天只想着怎么拍蒙古人马屁。最近好像有个蒙古官儿要经过,所以沿途的大小奴才们纷纷清水泼街,黄土垫道。并且大力驱逐城内的流民和乞丐。;醴陵守将刘协是个新附军出身的降将,在地方上威望还不错,但是他这样的人,素不得蒙古主人信任,每天都小心翼翼的夹着尾巴,唯恐出了差错惹主人发怒。如果我们冒充山贼,在醴陵和萍乡之间突然出手劫了那个鞑子官儿,两地守将怕担干系,肯定不要命地赶来相救。到时候咱们来一个抓一个,来两个抓一双,不愁诈不开醴陵和萍乡两地城门。只要打开任何一个城市,能搬的搬走,能分给百姓的分给百姓,实在搬不走的,咱就一把火烧了它,省得张弘范拿着他屠戮我百姓!”
    西门彪抓起笔,重重地点在地图上的群山间。
    “好,就依西门兄!”林琦伸出手,在西门彪所点的位置画了个圈。无论朝廷和破虏军之间的争端如何解决,自己这支在外围的游击军都应该打这一仗,因为,此战不是为了朝廷,也不是为了破虏军。
    蒙古军刚一走进落虎岭,西门彪就意识到了对手不是普通的鞑子大员。
    萍乡和醴陵之间的官道还是唐时所修,经历数百年风雨,多处已经被落石甬堵,狭窄得只可旋马,可蒙古官员的五百余名护卫硬是彼此照应着保持了行军队形,整个队伍分为前中后三波,两翼有游骑策应。行进速度虽然慢,却彼此呼应着,防御得滴水不漏。
    临战的兴奋笼罩了全身,握弓的手却稳如磐石,一丝颤抖都不曾有。这是一种老猎人见到好猎物的感觉,不当山贼好些年,西门彪血脉里,已经久违了这种快意。
    三伙蒙古军身穿一色的牛皮轻甲,天虽然热,却没有人摘下头盔。从山坡上望下去,黑压压一片,乌云般,缓缓卷过。马蹄踏在山路上,隐隐带有风雷之声。
    这是真正的北元精锐,风貌与平时大伙对付的那些新附军截然不同。区区五百人,居然带着千军万马的杀气,所过之处,鸟雀皆惊。呼拉拉飞上半空,夹杂着萧萧山风,向山外飞远。
    “彪爷,点子扎手,要不要先放几个过去!”随军参谋胡二狗子匍匐着爬上来,附在西门彪耳边问道。没加入破虏军前,他坐得是山寨中师爷的位子。行事谨慎惯了,考虑事情,也把保存实力放在第一位。
    “通知弟兄们,兜头,堵尾。一个不放!”西门彪摇摇头,否决了参谋的建议。信手抓起一枝鸣镝,轻轻地搭在了弓弦上。
    参谋胡二狗愣了愣,咧了一下嘴。倒退着爬进了藏身的泥坑,用树叶堵住嘴巴,发出了一串鹧鸪叫。
    “使不得啊哥哥也,使不得啊哥哥也!”清脆的鸟鸣声从林间响起,隐藏在山崖边上的破虏军战士,轻轻地撑起身体,分散着,向岭口两边摸去。
    “啪!”突然,一粒石子从山岩上滚落,去势不急,却仿佛在油锅里滴了一滴水。
    山谷中的,骑士的前进速度骤然放缓,前军带住战马,快速地环了个半圆型的圈子。马背上的武士同时操弓在手,刷地一下,天色一暗,数百枝箭同时射进了林中,仿佛下了一场箭雨。
    树叶盘旋着,落下。头上的枝叶瞬间稀疏,阳光从树干间射了下来,映得人双眼发花。淡淡的腥味道在草间弥漫,血顺着青草渗进土里,受伤的士兵却哼都不哼,嘴巴紧紧地咬住了青草。
    有伤重者身体弓成了虾子状,背上的雕翎已经成红色,手指曲伸,在地上抓出一道道暗暗的痕迹。,
    西门彪动也不动,鸣镝在手,他却好像已经忘记了如何开弓。
    令人窒息的半柱香时间,却仿佛一日般长。探路的蒙古军四下射了几轮后,听不见回应。又开始整队前进。
    “呜,呜,呜呜!”低沉的号角在马队中响起。三波骑士骤然加速,洪流般,向落虎岭尽头飞奔。显然,蒙古军将领已经也感受到了山间气氛诡异,试图快速将队伍带出山谷。
    “想走,小看了你家彪爷十几年的劫道修出来的本事!”西门彪的笑容骤然变冷,看看三波人马之间的距离近了,弯弓如满月,手指一拉一放,鸣镝凄厉地撕破空气,将跑在最前排的蒙古武士拉下了战马。
    弓弦声嘈嘈切切,几百枝弩箭同时飞出,风摧蒿草一般,将外围蒙古武士摧了个七零八落。无主的战马发出声声凄厉的悲嘶,浑身红得如从血池中捞出来一般,拼命向前窜。
    “封路!”西门彪冷静地下达命令。
    几个战士从隐身处跃起,挥刀砍断了拉住机关的草绳。巨石和枯树洪流般滚下,挡住了山谷出口。
    蒙古军临危不乱,前军后队陡然翻转,一边用弓还击,一边向来时路冲去。迎接他们的又是一堆乱石,入口处,百余名破虏军将士把大大小小的石块,尽情地推了下来。
    两个都头带着麾下勇士冲进了山谷,掐头,截尾,将蒙古人的前后去路切断。被围的蒙古军发现身陷绝地,居然临威不乱,在百夫长的指挥下,分批次向前后山口冲来。喊杀声、兵刃撞击声、弓箭入肉声响彻山谷。在嗜血的兴奋中,每一种声音异常清晰。
    弓箭往来穿梭,不断有人马倒下。两边谷口,快速被双方尸体添满。后来者就踏在先倒下者的尸体上,抡刀互剁。根本不理睬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自己。
    “上弩、射!”参谋胡二狗用力挥舞着指挥旗。弩手在他的协调下,每次齐放,都是密密的,毫无间隙的一排。蒙古人的战马和士卒迎着排弩坠落,倒下,被后边的战马踏翻。如此近的距离,每一个步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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