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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杯雪-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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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耿苍怀的拳法名称“响应神掌”,号称“一拳既出,千峰回响”,落就落在个“响”字上。只听水榭之中,一时“噼噼啪啪”,或重或轻,炸开了一串轻响。那毕结丝毫也不落下风,进退中矩,把一套“文家拳”使得也让人大开眼界。耿苍怀此时已知这小伙儿心思极深,他故意遥隔十尺与自己文比,一是示众人以实力,二是让众人知道耿苍怀并不好惹,如果确要让他留下,难免一场血战,对“倒袁”之事并无益处。明白他这番用心后,耿苍怀也就未尽全力。两人一招一招过下去,倒不似生死搏杀,竟似名家拆拳一般。斗到精彩之际,众人不由哄一声“好”。
    忽然毕结一着“倒脱靴”,身形却是“醉打山门”,脸朝后,步下踉跄,以后肘虚拟向耿苍怀面部砸去。他前一招已引开耿苍怀左右双手到难以回救的角度,这一招承接前势,酣畅无比,并非“文家拳”固有之势,却是他的神来妙笔。众人不由叫了一声好,要看耿苍怀如何拆解。却见耿苍怀也喝了声‘好’,不知如何,右臂竟从左肋下伸出,去接毕结击来之肘,左臂却绞缠似的从右肋下击出,暗袭毕结之腰。这一招出者神妙,破者离奇,众人不由又是一声“好!”
    却见毕结一扭身,使了个“摇摆十八”,人已转向正面,左手扣耿苍怀右手,右手推耿苍怀左手,电光石火中,两人手、腕、指已连变数招,最后双掌交合,微微一扣,才相视一笑,就已退开。毕结先道:“耿大侠绝技,小子望尘不及。”
    耿苍怀谦然一笑,就在众人一愕的工夫,已挟起小六儿,飞身跃起,腾空而去。
    众人“咦”了一声,一时都忘记阻拦。毕结也不发话,但他脸上虽在笑,肚里却知——这一搏看似平手,但耿苍怀未尽全力。
    虽然他自己也是如此,但是还是不由心中一惊。虽然“反袁之盟”已成,他这些年的积郁得以一展,但豪爽的心头还是不由掠过一丝阴影:尽有高手藏宇内,何时控辔可独行?
    场中人人纷扰,于寡妇也算见了平生未睹之奇。这时心里一静,忽浮起一个人的影子来。
    三天前——那个骑骆驼的少年就是从这里上的岸。于寡妇记得当时他又湿又冷,进来了就喊饭。江村偏僻,难得见到这么一个特异人物,又生得如此凝秀,于寡妇便加意做了来。当时天已擦黑。她记得他就坐在那个栏杆边,桌前点了一盏灯,灯下他的皮肤是淡褐色的,鼻梁挺正,双唇冷薄。当时,他正把一件上衣脱下来,露出一身淡褐色的皮肤和一身腱子肉,只觉得好瘦。于寡妇虽已居寡十余年,无所动心,不知怎么当时心里还是跳了一跳。那少年肩头有伤,这时又遭江水泡湿了,他正找出纱布来包。
    于寡妇不知道今日为什么这么多人会来找他,但当时她就觉得:这少年一定是个很特别很特别的人。他的神色虽冷,但只有于寡妇这种有经历的女人才能读出那冰封下的热情。当时她端上饭来时,盘中的鱼也象现在一样一张嘴在一张一合着。
    那少年盯它盯了半天,然后才开始吃饭。
    直到他走时,于寡妇才发现,他吃了两碗白饭。而那盘鱼,他一动也没动。
    第二章访旧
    耿苍怀与小六儿离开了于寡妇的活鱼酒家,走了六七日,才逶迤来到芜湖城畔。
    芜湖也就在长江边上,冬季水枯,更显出沙难宽广,江水清瘦,极动人寥落之思。
    最近这几天倒是耿苍怀连月以来难得的清静日子。自从两月之前,他路过江西后,就遭到缇骑围堵,纠缠不休。后来因为在李若揭手中救人,也大耗心力。但李若揭例不出京,所以倒也少了不少麻烦。如今缇骑也不找他了,都全力对付骆寒去了,耿苍怀身畔难得一静。正好有小六儿在侧,休息旅途之间,便教小六儿武功打发时间。
    他自身武功本极高明,几近于可以开山立派的地步。但生性严谨,加之一向忙碌,也就从未收过门徒。难得小六儿聪明颖慧,他父亲许敬和武功虽不高,却从小给他打下了很好的根基。耿苍怀这一路武功本以平实见长,所以那小六儿上手极快。亡友有后如此,耿苍怀也极感欣慰。
    这日到得芜湖城边,耿苍怀与小六儿一笑:“六儿,你怕不怕冷?”
    小六儿肩头一缩。他薄衣薄衫的,衣服下面凸起两块肩胛,小脸儿上却笑道:“不怕。”
    耿苍怀冲他一眨眼:“那你敢不敢到江边洗澡?”
    那沙滩边上长了几株老树,此时秋深,枯枝横出,小六儿看一眼都觉得冷。但还是把小胸脯一挺:“敢!”
    耿苍怀笑着拍拍他的肩,拉着他找了个空旷无人远离官道的地方解了衣裳,就着那冬日江水洗净征尘。小六儿虽冻得一直在抖,却也还挺得住,不肯叫冷,怕被他耿伯伯看轻。
    两人浴后抖净衣衫重新穿上,都觉浑身一爽。
    耿苍怀平时一向很少照镜,这时却抚抚双鬓,向江水中照了一照。他今年四十有二,奔走风尘,精神虽还勇锐,面相看来却已颇显苍老。他自己也觉得自己这些年慢慢离那些少年心性更是远了、久了、陌生了。
    耿苍怀想着心下不由一叹:少年子弟江湖老,如不回想,他自己都不再能记起年少时的容颜。
    ——之所以又想起这些,是因为又到了芜城。
    耿苍怀年轻时曾经客居芜城。那时他还有一个恋人,名唤聘娘。可惜耿苍怀行走江湖,踪迹不定,聘娘父母便做主让女儿嫁给了耿苍怀一位昔日好友。当日听到这个消息时,耿苍怀真的痛彻心肺,痛得他此生不曾再娶。
    ——一生只爱一个人,这一点耿苍怀做到了,但当日他以为自己永远不会重返芜湖、永远不会与好友聘娘夫妇见面,这简单的想法却错了。人都是很难决绝的。他明知这种会面形同饮鸩,但还是忍不住一次一次饮了。虽然每一次见面都让他比上一次伤得更深。
    后来他才明白这是一种自虐式的快感——就是想看看那一个伤口最深能伤到有多深。
    这滋味他尝到了,但他并不恨这痛,因为这痛让他成熟。也终于明白:原来痛到深处是麻木。麻木后是伤口的愈合、结疤。疤愈结愈厚,让你不再觉得痛。但有的夜晚,你渴望从风尘劳顿、世事扰攘中清醒,还是会忍不住又一次亲手剥开那个疤痕,很疼的将从前的那些前尘旧爱想起,重新将之感受。
    近十年前,好友去世了,聘娘成了一位孀妇。因为要对她帮助,而且两人的见面已不会再带来第三人的多心或痛苦,两人的会面稍多了起来。却也不过是一年三四次。
    聘娘是个好女人,在她的平淡下,这十年下来,耿苍怀心中的疤也渐渐脱落了。时间真可以改变很多,有时他自扪心口,才惊觉心口甚至已平滑如初。只是在某些深切的夜,耿苍怀才会想起心口那几乎不再被注意的弯月形的伤口,印证着曾有一点锯齿形的爱割切在那里。
    顺着城西的辅德巷一直走到深处便是聘娘的家了。那是一个普通小楼,门前有株大榆树。
    耿苍怀在榆树下叩门,丫环伴姐儿来开的门。
    这么多年了,伴姐儿已认得他就是这里的耿舅爷。耿苍怀又拍拍小六儿的衣服,去去尘土才带他上了楼。
    风尘日久,当年的情怀留给耿苍怀的,只是每次见聘娘之前都忍不住整整衣冠的动作。
    这是一个平常的住家。楼上简扑干净,西窗开着,为了透光,此外楼头一室空荡。楼上房间正中摆了个绣架,这是聘娘每日的工课,她以此弥补家用。
    聘娘不在,绣架上绷了一副淡黄的绢,上面勾描的有字迹,已用黑线绣出了大半。其间笔迹勾转如意,足见绣工的高妙。耿苍怀看去,却是首七律,原来是自己旧年在中州时寄与聘娘的一首旧作。
    诗不太好,只算一时感叹,字体却还是自己的字:
    百尺楼台大好春,容华如谢雨如盆。
    几耕阡陌恒无获,历经风雪略识荆。
    回首苍茫无旧路,仰笑云无渺前尘。
    我为成名卿为嫁?可能俱是不如人。
    字迹横竖耸乱,耿苍怀看了一眼,不由自惭——觉得那绣工远比自己字迹要强过百倍,用来绣自己的字真是未免太糟蹋了。
    这时却听身后步履细碎,一回头,聘娘已走了上来。她中等身材,装束极淡。容长的脸儿,青眉素面,眼角也细细有些皱纹了。
    每次见到她,耿苍怀都有一种欣喜的感觉,总觉得她依旧清爽如故。他却不知道,聘娘始终能这么清洁淡素,没有于夫死孀居后神容散乱,实在也为耿苍怀还在之故。她自觉此生颇愧负于耿苍怀,心中自有她的一番意思在——想我这一生可能已无任何方式可以回报你于万一,可以做的也只是让你不至后悔于当年对我的青目吧。
    这在她也许是无奈后的坚持,但她并不知道——在耿苍怀心里,也等于有人给了他一个爱一个人以一生的机会,让他于世俗利欲、纷扰万相中始终有一份可以洗心相对、不改初衷的初欢。
    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机会的。也许这就是他忘不了聘娘的原因。她是他的超拔与救赎。
    两人见面总是淡淡的。聘娘话不多,耿苍怀也从来不用尘俗繁杂来烦扰她。只见聘娘轻轻扯过小六儿,笑道:“这孩子好机灵的,怎么会和你在一起?”
    耿苍怀答道:“他父亲是我结义兄弟,名叫许敬和,如今全家已为刺秦一案而死。我把他从天牢里救了出来,这次来找你就是为了他。想来你会好好待他的。他年纪太小,和我行走江湖大是不便。我想把他寄养在你在这儿,只有你这里我最放心。这孩子很有灵性儿,我打算把一身功夫都传给他,但毕竟不能让他这么小就行走风尘。放在你这儿,该读的书也就可以读几年,最好多认识几个字,不至于象我这样粗陋无识。就只是这孩子干连甚大,只怕还有人在察访,你万万不可和人提起他的来历。”
    聘娘只微微一笑:“好。”
    然后轻轻一叹:“不提难道就没有人知道了吗?”
    耿苍怀一笑道:“不错,这世上怕还没人知道我在芜湖还有一个于交好友,更不会有人想到我会把一个小钦犯藏到这里来。”
    他生性严谨,这一句话也就算是玩笑了。
    聘娘却在看着耿苍怀,没有说话,唇角却隐隐现出一丝苦笑。
    她不即刻开口似只是不想惊破这江湖汉子难得的一刻平静心情。只是随口笑道:“快中午了,你们肯定也饿了,快吃饭吧。”
    近两月来,不管耿苍怀还是小六儿,只有这顿饭吃得最香。
    因为都是家常菜,但难得的就是这“家常”两个字。吃完饭,耿苍怀看着聘娘忙碌的身影,心中苦苦一笑——“家常”两字好温馨,自己是不是也该静下来了,在这个江城小巷中,置一处薄产,好好住下来,操上一份平常的活计,过上一段居家的生活。
    碌碌江湖大半生,耿苍怀有时细细回想,只觉自己这一生真的一事无成。他知自己的心太软,道义感太强,不可为、不忍为与不屑为之事太多。有时他回想起二十出头热血沸腾,以天下事为己任的年纪,不由会涩涩地想:这二十余年,自己究竟干了些什么?威不如袁老大之令行天下;壮不如易杯酒之独撑淮上;势不如楚将军;勇不如梁小哥儿;阴险卑鄙更不如李若揭之护卫九重。甚至后生小子如毕结,也可纠结起一派人马弄得个风生水起。这些人无论善恶,但毕竟都是可以一己之力干预天下大势的英雄,自己却算是什么?
    “妇人之仁”——耿苍怀对自己有这么一句近于否定的评语。年过四十后,他才终于苦涩地发觉:自己是不适合做大事的。
    他为此苦涩,但如毕结所倡的‘反袁之盟’该是大事吧?耿苍怀却无论如何也不能以道义相妥协。他明知欲成大事,必善妥协。连袁老大的功成名就也是以无数次妥协退让换来的。——起码荒唐如冯小胖子、靡费如尉迟恭之辈得以名列缇骑,就不会是袁老大的初衷。
    可耿苍怀虽为人仁恻,生活中可以退让处他往往主动谦退,但他无法象很多“豪杰”那样以别人的性命来妥协,那会是他最不能接受的道义上的妥协。
    可不妥协又如何呢?这二十年来,寸功未成,枉负声名。所成也不过就只是这一身功力还算日益深湛吧?可以毫不自惭地列入江湖绝顶高手之名场。“通臂拳”炉火纯青,“块磊真气”已达一崭新之境,而自己所精研的“振臂一呼,千峰回响”的“响应神掌”也已臻于神妙。想到这儿,耿苍怀心中还略有安慰。
    ——但纵是功力再深,不能干预世事,不能福延天下又有何用?
    这个念头一直是耿苍怀心中之痛。也许就是为了这个,他才会年复一年地在江湖风尘中劳碌奔走。但他这一生都花在了“小事”上:救一个投井的被欺孀妇,惩罚一个乱发淫威的乡间小吏……这些事,对于他并不比拯万民于水火,杀高官恶吏于庙堂大殿为小。
    也许,这就是他成不了‘大事’的原因。又也许,还有一个原因:他知自己不能静下来,如果自己一静下来,他不知该怎样面对聘娘,也不知该给她和给自己一个怎样的结果。
    他总是不自觉地在聘娘的小楼里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事想起,宛如自浴、宛如洗心。出神良久,他才发现聘娘正在自己身前三尺处站着,一双眼微微哀伤,有些关切地望着自己,手里拿着一封质地粗糙但没有题签的信封。
    耿苍怀一愕惊觉,不好意思地笑道:“站了多久了?不好意思,我好象睡着了。”
    聘娘淡淡一笑,说:“这儿有封信是给你的。”
    耿苍怀一愣,这儿怎么会有信给自己?难道是聘娘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的话?但这不似她平素为人。
    他接过信封,心中疑惑重重,顿了下才把里面的信瓤抽出。只见一张八行笺上,力透纸背地写着几个字:
    耿苍怀兄:
    近日舍弟与阁下困马集一晤,得益良多。
    闻另有骆兄在座,年少高拔,剑气凛人,故愚下甚渴一见,以聆清教。烦耿兄代为传言,以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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