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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教父-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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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大学毕业之后,他又到法律学校去深造。这也是孩子本人的决定。孩子听到老头子有一次曾经说过:“一个带着公事包的律师能够比一百个带着枪的强盗诈取更多的财物。”

然而,当父亲的感到非常伤脑筋的是,桑儿和弗烈特中学毕业之后,就坚持要投身于家庭事业中去。只有迈克尔上了大学,接着就在珍珠港事件之后的那一天报名参加了海军陆战队。

黑根在参加律师考试合格后,就结了婚,另立门户。新娘是一个家住新泽西州的年轻的意大利姑娘,是个大学毕业生,一个大学毕业生在那些年头还是很稀罕的。婚礼,当然是在考利昂老头子家里进行的。过后,老头子主动支持黑根从事他自己愿意从事的事业,笼络一些要打官司的人去找他,负责布置他的律师事务所,帮助他搞到不动产,建立家业。

汤姆。黑根低着头,对老头子说:“我乐意为你效劳。”

老头子感到惊喜交加。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他问道。

黑根点点头。他还没有真正了解老头子的权力之大——那时候确实还没有。而且在随后的十年里他也并没有真正了解,直到劲科。阿班旦杜病倒之后,他当了代理参谋才真正有所了解。但是他点头了,他的眼睛盯着老头子的眼睛。

“我要像您的儿子那样为您效劳,”黑根说。

言外之意是要完全忠诚,完全接受老头子作为父辈的权威。老头子也是这样理解的。自从这个年轻人进了他的家,他第一次以这种理解向他表示出了父爱。他把黑根搂到自己怀里,很快地拥抱了一下。此后他把他看成像亲生子了,不过他有时还是要说:“汤姆,千万不要忘记自己的亲生父母。”好像他也在提醒自己。

黑根是根本不会忘记的。他妈妈简直是个“童性痴呆患者”,又是个邋遏女人,给贫血症折磨得麻木不仁,连对自己的子女也没有母爱。黑根痛恨自己的父亲。他母亲的瞎病使他感到可怕:后来他自己染上的眼病对他是个致命的打击,他以为自己会变成瞎子。父亲死的那年,他才十一岁,在汤姆。黑根的头脑里突然萌生了一种古怪念头。他在街头流浪,像动物一样只等死去,直到决定命运的那一天,桑儿发现他睡在人家门廊前面,才把他带到家里来。以后发生的变化实在都是奇迹。但是,几年来,他一直做噩梦,梦到自己成了瞎老头,满街乱窜着乞讨,一面走,一面用白棍子在地上敲着探路。他的几个瞎孩子跟在后面也用小白棍子边走边敲着。有几天早晨,当他醒过来之后,在刚刚清醒的一刹那,考利昂老头子的面容就深印在他的脑际,他又感到安全了。

但是老头子坚持要他除了给家族尽义务之外,再花三年时间进行一般性法律实践。这种实践后来证明是异常宝贵的,同时也消除了黑根头脑中为考利昂老头子效劳的种种疑虑。他在一家与老头子有关系的刑事律师公司的各个事务所锻炼了两年。大家公认,他在法律事务方面是有特殊素质的。他的工作干得很出色;在他开始为家族效劳之后的六年间,考利昂老头子一次也没有指责过他的什么不是。当他被任命为代理参谋之后,别的强大的西西里家族在提到考利昂家族时,都轻蔑地称之为“爱尔兰帮”。这使黑根哭笑不得,同时也间接提醒他,他绝不可能继承老头子,成为家族事业的头头。但是,他本人倒也很知足。那个,从来也不是他奋斗的目标,因为这种野心,对他的恩人来说,对他的恩人的纯血统的家族来说,都将是一种“失礼”。

当飞机在洛杉矶降落的时候,天空仍然一片漆黑。黑根到旅馆办理了登记手续,洗了个澡,刮了个脸,看着全市渐渐破晓的景色。他叫人把早点和报纸送到他的房间里来,过后就躺下休息,一直等到十点钟,这是同杰克。乌尔茨约会的时间。同这样的人约会很容易地定下来了,真有点想不到。

在前一天,黑根曾打电话给各种电影工会中最强有力的一个人物,此人名字叫比勒。果夫。按照考利昂老头子的指示,黑根告诉果夫,要他安排在第二天拜访杰克。乌尔茨,这就等于向乌尔茨暗示:如果会谈结果没有使黑根感到满意,那就可能在电影制片厂爆发一次罢工。一小时之后,黑根接到了果夫打来的电话,说是约会定于上午十点。乌尔茨已经意识到搞不好就可能罢工,但似乎不太重视。果夫照实向黑根说了,还补充说:“要是事情真的演变到了那一步,我本人得直接找老头子谈谈。”

“要是到了那一步,他会主动找你的,”黑根说。

他这样说,避免了在具体问题上把话说死。果夫对老头子百依百顺,黑根并不感到奇怪。从组织机构来说,这个家族帝国目前并没有超出纽约地区的范围,但是考利昂老头子采取帮助各个工会领袖的办法,把他个人的影响早就扩大进去了。许多工会领袖仍然还欠着他的情。

但是,约会定在上午十点钟,是个不实在的迹象。这就意味着他将是约会名单上的第一个人;第一个是不会受到邀请吃午饭的。这还意味着乌尔茨小看他。显然,果夫在交涉的时候没有拿出足够的威慑力量,也许乌尔茨已经把他放进贿赂名单上了。老头子始终不喜欢抛头露面,这一点,有时候对家族事业是不利的,因为他的名字在外界人听来是无足轻重的。

事实证明他的分析是正确的,乌尔茨姗姗来迟。约定的时间到了之后,又让黑根干等了半个小时,黑根倒不怎么在乎。会客室非常奢侈豪华,舒适安逸。在他对面的长沙发上,坐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姑娘。黑根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她只不过十一二岁,穿着倒像个成年人,衣料很昂贵,但看上去很朴素。她的头发是金黄色的,美极了,使你难以相信,人世间竟有这样美的金发;眼睛是海蓝色的,大大的,神奇莫测;嘴巴是山莓色的,鲜嫩,绯红。有个女人在旁边守护着她,显然是她的妈妈。这个女人死盯着黑根,想以她那傲慢的气势把黑根压垮。这可把黑根气坏了,恨不得打她几拳头。他对那个女人同样冷眼相待,心里想:小姑娘是天使,妈妈是魔鬼。

最后,终于来了一个穿着高雅、身体很结实的中年妇女,领他穿过一连串办公室,走进电影制片厂老板的办公室。给黑根印象深刻的是,这些办公室都布置得很美,里面的工作人员也很美。他不由自主地笑了。他们都是精明伶俐之辈,都拼命想挤进电影演员的大门而暂时受点委屈: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可能要么是在这些办公室里干一辈子,要么是中途承认失败,卷起行李回老家。

杰克。乌尔茨个儿很高,身材魁梧奇伟,虽是个大肚皮,却由于衣服剪裁得巧夺天工,倒也看不出来。黑根知道他的经历。乌尔茨十岁的时候在西边一带搬运过空啤酒桶,推过小推车。二十岁那年,帮助他父亲强迫服装工人干活。到三十岁就离开了纽约,搬到西部来了,把钱投资到门票只卖五分镍市的戏院,后来就创办电影制片厂。到四十岁,一跃而为电影业最强大的巨头,但仍然言辞粗野,好色无度,像一只贪婪的豺狼,专对绵羊似的年轻小明星大发淫威。上了五十岁,他变了。他请人给他上社交语言课,从一个英国男仆那里学习怎样穿衣服,从一个英国管家那里学习怎样才能显出温文尔雅的风度。在他第一个妻子死后,他就娶了一个举世闻名的绝代佳人。她是个不喜欢演戏的女演员。如今他六十岁了,他搜集古旧名画,是总统咨询委员会的委员。在他名下积累的用以促进电影艺术事业发展的资金,已达数亿美元之巨。他的女儿嫁给了一个英国勋爵;他的儿子娶了一个意大利公主。

他最近的爱好,正如每个电影专栏作家报导的那样,是修建他自己的专养赛马的几个马厩,去年他已经为此花了一千万美元。他因为花了六十万美元买了一匹名叫“卡吐穆”的英国著名赛马,并宣布这匹百战百胜的赛马将退休留作种马,不外借,专门为乌尔茨马厩繁殖优种马,他一下就成了各报的头条新闻。

他礼貌地接待了黑根,他那晒得黑红、精心刮过的脸一收缩,做了个怪相,勉强笑了下。尽管他花了许许多多的钱想使自己变得年轻些,尽管有技术最高的美容师的精心修整,他的年龄还是可以看得出来。但是,在他一举一动之中显示着巨大的活力;在他身上也具有考利昂老头子所特有的神态,也就是说,使人感到在他自己的天地里就是绝对权威。

黑根在谈判一开始就接触到了正题。他说他是约翰昵。方檀的一个朋友派来的密使。他还说这个朋友是非常有能耐的;如果乌尔茨先生肯答应一件小事,这个朋友就会向乌尔茨先生立誓,保证感激涕零和永恒友谊。这件小事就是把约翰昵。方檀列入下周开拍的战争新片的演员名单。

那张脸毫无表情。

“你的那个朋友能够给我帮什么忙?”乌尔茨问。他的声调里带着一种盛气凌人的傲气。

对他那种盛气凌人的傲气,黑根故意装憨。他只管解释:“你面临着工人正在出现的麻烦和威胁。我的朋友能够绝对保证消除那种麻烦。你有个拔尖的男明星,他为你的制片厂赚了一大笔钱,他原来吸大麻,近来又改用海洛因。我的朋友可以保证那个男明星今后再也搞不到海洛因。如果今后几年出现别的什么小事,只消给我打个电话就可以解决你的问题。”

杰克。乌尔茨听着这一席话,仿佛是在听一个小孩子吹大牛。然后他粗声粗气地、故意用东岸的土腔调说:“你想唬我?”

黑根沉着冷静地说:“绝对不想。我是给一个朋友办事。我已经给你解释清楚了,这样办你是不会吃亏的。”

乌尔茨像是早就准备要发脾气似的,突然满脸怒气,那双染得乌黑的浓眉紧锁起来,眼睛一瞪,上方出现了一道很粗的皱纹。他把身体扑到桌子上面对黑根说:“好吧,你这个油腔滑调的狗儿子,让我给你和你的主子——不管他是谁——把话说死:约翰昵。方擅绝不可能参加演那部片子。我根本不在乎从门、窗、地板、桌椅板凳等木器里面会突然钻出多少鬼鬼祟祟的小蛆虫来。”

说罢,他把身子往后一靠:“伙计啊,我对你有句忠告:约。埃德加。胡佛这个人,我想你是早就听说过了吧?”说到这里,乌尔茨嘲讽地咧嘴一笑——“他同我的私人交情很好。如果我让他知道我受别人的压力,那么你们这些小子吃了苦头,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黑根耐心地听着。他原来预料,处于乌尔茨这样地位的人会识相一些。一个办事如此愚蠢的人,竟然爬到一个拥有数亿资金的公司头目的高位,这是可能的吗?老头子正在找新的投资对象,这倒是值得考虑的:如果这一部门的最高层人物都是这一类笨头笨脑的家伙,那么电影工业就是最理想的投资部门了。刚才的辱骂,黑根一点也不放在心上。他已经从老头子那里直接学到了谈判艺术。“千万不可动肝火。”这是老头子的教导。“千万不可做出威胁的样子,要同人家说理。”“说理”这个词在意大利语里听上去要合道理得多,有点像“捏合”这个词的音。说理的艺术就在于撇开一切侮辱,一切威胁。他打了你的左脸,那么,把右脸转过来让他再打。黑根曾亲眼看到老头子一连八个钟头稳坐在谈判桌旁,一再忍受侮辱,试图说服一个臭名昭著、妄自尊大、飞扬跋扈的狂人改过自新。经过八个钟头的努力仍然无效,考利昂老头子无可奈何地举起双手,对谈判桌旁其余的人说:“谁也无法同这号人说话。”说罢就昂首阔步地走出会议室。那个一贯飞扬跋扈的狂人一下子给吓得脸色苍白,就又派密使把老头子请回到会议室。协议是达成了,但两三个月后,那个狂人就在他常去理发的理发店里被击毙了。

现在,黑根又开口了,用的是最一般的语气。

“请看我的名片,”他说,“我是个律师。我怎么会不顾我的律师身份而自讨苦吃呢?我说过一句威胁的话吗?我想说的只是:为了让约翰昵。方檀能参加那部影片的拍摄,我准备接受你可能提出的任何条件。我认为,为了这样一件小事,我已经提出了价值很大的报酬。我也了解,这是一件对你本人也有利的小事。约翰昵告诉我说,你本人也承认,他演那个角色合适极了。再说,如果不是这样,这个要求也绝对不会提出。还有,如果你担心自己的投资捞不了多少利,那么我的委托人也愿意对这部影片给予资助。不过,请让我把我的意思讲清楚,免得引起误解。我们知道你说一不二,没有人能强迫你,也没有人想强迫你。我们也知道你同胡佛先生的交情,我不妨再补充一句:我的上司也因此而尊重你,他非常尊重那种交情。”

乌尔茨一直在用一支红翎子大笔心不在焉地乱写乱画。一提到钱,他的兴趣就来了,也不再写写画画了。他以瞧不起人而又装作关心人的语气说:“这部影片预算是五百万。”

黑根轻轻地嘘了一口气,表示他已经得到了深刻的印象。接着,他非常随便地说:“我的上司有许多朋友,他决定要干什么,他的朋友都会给他当后盾。”

这一下,乌尔茨才开始以严肃认真的态度来对待整个问题。他仔细看了看黑根的名片。

“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你,”他说。“纽约的大律师我大都认识,但是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律师?”

“我参与的是那些高贵的联合律师协会的业务,”黑根干巴巴地说,“我只处理我的协会委托下来的案件。”

说罢,他就站了起来。

“我不愿意再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伸出手,乌尔茨抓住他的手握了一下。黑根向门口走了几步,然后又回头直面乌尔茨。“我晓得你不得不同许多冒充了不起的人物打交道,我的情况相反,我是有意装出无足轻重的样子。你干吗不利用我们之间的共同朋友来对我作出正确的估价呢?如果你准备重新考虑,就请打电话到我下榻的旅馆。”

他停了片刻,又说:“补充一句在你听来也许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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