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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朝天一棍-第5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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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花无声。花落满地。
    
     
   
第十九章 不如温柔同眠


    
    一桃
    花落满地而无声。
    暮真近了。
    远空有一颗星子亮起。
    很大。
    很亮。
    “好大,好亮,那颗星!”温柔仰着杏靥,霎着星目,问:“那是什么星?”
    桃花簇簇在暮深里烘着一处处猩红。
    她知道王小石博学,一定懂。
    她也想弄通许多道理,知道许多事情,可是,那得要费好大的劲。
    她懒。
    她享受懒。
    她要过得懒洋洋的,但又要刺激激的活着。
    于是她懒人自有妙方,到需要的时候,她自会找人帮忙,向人求救,到时自会有人来助她、帮她,使她不费吹灰就可以解决许多难通难透的难题。
    她可不必费心。
    也从来都不担心。
    所以,她看到星,就问王小石:那是什么星?
    她知道王小石懂。
    因为王小石勤。
    而且奋。
    ——勤只是勤力,奋还得奋发。
    王小石的勤,是有目共睹的。
    他在得志前的汉水画舫上,雷纯抚琴,白愁飞高歌,王小石陶然之余,仍不忘在船上读书,还写了几首诗,温柔还记得他写过“且将无奈代为翼,海阔天高任我飞”;就算他当了“金风细雨楼”的三楼主,乃至他不欲与白愁飞争权退回“愁石斋”与“回春堂”替小老百姓医跌打风湿之时,他仍每天苦读不休,从不懈怠。
    这只是勤。
    温柔还格外留意到他从在这一路逃亡下来、居然每天总会找时间,埋首苦读,吟哦自得。
    有月光时,他借月光。
    没月光时,他借星光。
    无星无月时,他也双眼透过这障障层层的幽暗,努目看书。
    问他,他答说:“无光,更好,一举两得,可顺此练习黑中视物的目力!”
    他甚至借刀光看书。
    不止读书,对于习武,王小石也是一样。
    再苦,他也读。
    再忙,他也练。
    不舍昼夜,不辞苦艰。
    别人有问,他说:“人对自己兴趣的事,怎觉得苦?每天肚子饿了就得吃饭,每天口渴了就要喝水,谁觉苦了?我脑子空了当然要念书,体魄歇够了自然要运作,哪有苦这回事?享受才是真的嘿!”
    这就是奋发了。奋发跟勤力毕竟是不一样的,奋发是不具备任何条件之下依然勤力如故。
    ——这么奋发的一个人,怎么却似乎不像白愁飞那么雄心勃勃、跃跃欲试?
    ——这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呢?
    温柔不清楚。
    也不知道。
    他觉得不清楚的事特别美。
    例如月色。
    朦胧月色掩映,最引人遐想。
    就像白愁飞。
    ——他死前的那一晚,到底有没有对自己起坏心?到底是否有真意?到底是忠的还是奸的?
    这都不甚清楚,但回忆起来反而有余味。
    暖昧和朦胧虽是一种美,只是不是星光。
    因为星光太小。
    太淡。
    ——一旦不清晰,就看不到了。
    那么微弱的星光,就算那般清坚的照向自己,也像隔了一百万年后的一个微弱的招呼。
    (但现在正向她招呼的,仿佛还愈行愈近、愈来愈大的是什么呢?
    ——总该有个名字吧?
    所以她问王小石。
    王小石却捂着胸口道:“那?那是我心。”
    “嗯?”
    温柔没听清楚。
    王小石这回拿她的手来按住自己胸膛,“我的心。”
    “轻佻!”
    温柔笑了,还笑着刮了他一下,“你的心不还在这儿吗?怎么又飞到天上去了?”
    王小石笑道:“就是因为心在这儿,跟上面的遥遥呼应,所以才那么亮。”
    温柔嘻地笑了:“我知道了,你的心要变成三尖八角的了……”
    忽然惊呼了一声。
    原来:长空有流星划过斜斜坠落。
    焚烂的流星,照得两人脸上一亮,仿佛热了一热。
    “掉到哪里去了?”温柔不依,“你的心!”
    王小石傻呼呼的道:“我也不知道。”还下意识的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温柔见他傻样子,就笑他说:“你这人!”用手指在他额上一捺:“没心的了。”
    王小石只好讪讪然笑道:“有意就好,反正,心已经给你了……”
    忽听“唆”的一声,温柔忙留意倾耳聆:像有什么连着落花自树上落下来,还发放着些微儿仿佛不属于桃花的馥香。
    听到落地声。温柔就过去捡,像只好玩的小鼬鼠,馋的时候任何声色香味都触动它去觅食似的。
    温柔这就离开了王小石的怀抱。
    王小石惘然若失。
    ——啊,余香犹在……
    ——可是,自己刚才何不……
    ——何不亲亲她呢?
    (这机会可是千载难逢、万古难遇的啊
    ——尤其是温柔这么一个活泼泼的女子,难得这般似水柔静。
    ——想像过多次,但真个时,又不知从何“下手”??——王小石故意想岔开了去,这一想到歪理下去,他才比较不那么紧张,身子自然也不会微抖了。
    ——看来,作“贼”心虚,这话准没错。
    王小石竭力使自己想到正路上去,却见温柔喜孜孜的拾掇回来一物,还摊开小手,给他张望。
    王小石鼻尖几乎碰到温柔的掌心:“啥呀?”
    温柔笑嘻嘻的道:“你的心。”
    王小石这才看清,抬头高高兴兴的问:“桃子?”
    温柔娇笑着:“你的心又变形了。现在可变成桃花的心了。”
    “还好只是桃心。”王小石:“还好不是花心。”
    说着,也到树下去,在花家里捡了一颗。
    却见温柔咬了一口桃子,粉腮涨卜卜的转鼓了几下,才蹙起秀眉嚷道:
    “苦的,你的心。”
    王小石笑道:“还涩着呢,桃子落早了。”
    也把手上的桃子咬了一口,嚼了几下,大惊小怪的说:
    “我这颗是甜的。”
    “真的?”
    “还香哪。”
    “那我吃一口。”
    “你真的要吃吗?”王小石认真的问,“这颗是你的心唷!”
    “小石头!”温柔乍红了脸嗔道:“就贫嘴,会逗人!”
    王小石忽听这一句,忽觉有点耳熟,但没细想,却已佯作呕吐:“噢噢噢,我说错了,我认了,这心苦的,涩的,臭的……”
    温柔跺足叱道:“臭石头!你再说!”
    王小石吐舌道:“真话不可以说,假话又说不得,那该说什么话呀?你说!”
    忽地,温柔“哎呀”了一声,像一气连中三、五十镖的样子。
    王小石吓得像挨了一枚石头:
    当头!二桃花瘾
    温柔一叫,王小石就像当头着了一颗流星石,忙问:
    “怎的!?”
    温柔气急败坏的道:“不好了。”
    王小石更是急切:“什么不好了。”
    温柔情切的说:“刚才那一抹流星掠过,你不没有许愿?听说见着了流星在它光芒未消之前许的愿,会很灵的。你可许了愿没?”
    玉小石这才放了心:“许愿?没。”
    温柔却问:“为什么不许愿?”
    王小石苦笑道:“我不知道这个……”
    温柔嘟起了嘴,忽又满怀希望起来,双手合在颈下胸前,仰首说:“一个许不及,不要紧,待下一个,就来得及许愿了。”
    王小石表示了怀疑,温柔鼓着腮执意的说:“我就知道会有下一颗星的!”
    王小石本没怎么放在心上,见温柔如此虔诚,连她的玉颈和秀颔都透露出一种极柔美极祥和的幽光来,心中也不由温柔敬诚了起来,也双掌合十,抬头望天说。
    “是的,总还会有下一颗流星的……”
    忽然,这次是两个人都哎也了一声,目瞪口呆,愣愣的望着黑麻麻的无垠苍穹,怔在那儿。
    ——原来刚才那颗又大又亮的星,竟不见了!
    好一会,温柔才期期艾艾的道:“那星……你的心不见了那!”
    王小石也在极目找那颗星,搔着头皮说:“对呀,我看它是躲起来吧?”
    温柔狐疑的道:“……会不会刚才的流星就是它呢?”
    王小石偏头想了想,“不会的吧?这么大这么亮的一颗星,也会那么一下子就……那个了么?”
    说到这儿,大概有点顾星自怜,竟感伤了起来了。
    温柔却又满怀高兴的说:“不要紧。就算是它也无防。我爹说:
    一样东西一万年在那儿一动也不动,是毫无意义的。那星在天空十万年百万年,再亮也是寂寞的,只有它爆炸了、焚烧了,那才有火花、有强光、有力量、有意思!我想,流星就是爆炸时飞动的星星吧?那才凄厉这才美!你若是它,才算没白活呢!滚动的石子是不会生苔的。”
    王小石仍在设法寻找那颗星,听温柔这么说,忍笑道:“你几时学了这大番道理来安慰我?我看它大概一时半刻让密云给遮去了。这会儿天色不稳定,今明,恐有雷雨;晚上看不真切,上边一定布满乌云呢!”
    温柔见他左张右望,踮足伸脖的,像只猴子,笑着打了他一下,啐道:
    “找什么?不如等吧!”
    “等?”
    “等流星呀。”
    “还有流星吗?”
    “有的吧?”想了一下,肯定地道:“天空那么大,总容得下三五颗流星吧?有次我在家里,一直等到天亮,我就知道流星还会再现了,果然一夜里就足足等到四枚流星。”
    王小石本来想笑她,你以前可真闲啊!忽又想到:这妮子而今也一样的闲!同时也为她真诚所感,就不取笑他了。
    于是,两人就坐在花树下。
    看花飘。
    等流星。
    ——流星啊流星,你怎么不来?
    流星不来,春风不吹,三月的柳絮不飞,四月桃花落尽,那时纵有干千星花飞雨苍穹掠过,可还能照亮这一对恋人眼里恋爱的星星?
    元夜却将风倒吹。
    飞絮流萤复沾帏。
    流星不来。
    流萤却来了。
    且各提一盏盏、一点点、一星星、一丁丁小灯笼,无处不在。
    星光点点。
    在人间。
    ——在心。
    尤其是在情人的心。
    他们眼窗里都是星:
    点点颤动、霎动、忽高、忽低、有起、有伏、迷人但不炫人的光芒,迷离也迷惑的点缀了整个院子、整幅苍穹。
    “许愿吧。”王小石用肘触了触温柔的臂。
    温柔外地笑了:
    “这是流萤,不是流星。”
    “都一样,”王小石悠悠的说:“只要能发出属于自己的光和热就好。”
    “多美。”
    温柔赞叹不已:
    “在点灯哪。”
    她的感怀似愈渐深刻起来,感叹也分外深明了:
    “我像它们就好喽——多自由自在呀!”
    王小石心忖:她可比它们都自由、都自在呢。
    他没把这个想法说出来,却听桃花树上有只老蝉在“知了、知了”个不停。
    他听了就笑说:“你才不像它们。”
    温柔白了他一眼:“那我像什么?”
    王小石说:“像蝉。”
    温柔诧然:“什么?”
    王小石指着桃树道:“树上那只蝉儿。”
    温柔的眼波顿时黯淡了下来,“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像桃花呢。”
    王小石有点讶异:“你不是说过你不喜欢像花的吗?”
    温柔的语音跟以前大不一样,还略带了点失望与无奈:
    “以前是以前。今晚是今晚。今晚我想如花似玉。我想跟桃花一样。我很想过一过桃花瘾。”
    王小石怔了一会,好像懂了,又似没懂。
    温柔这才想起似的,反问:“你为什么说我像蝉?”
    王小石想冲淡她的感伤,故意哈哈一笑:“因为你一天到晚都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知了知了,跟蝉一样。”
    温柔一笑,委婉的说:“你是在拐着弯子骂我。”
    王小石楞了:“怎么回事?我可弄不懂了。”
    温柔眼里闪亮着两朵幽静清明的萤光:“你不是嫌我的聒吵,就是讽刺我不懂装懂。”
    王小石叫起撞天屈来,“我可——可真的没这个意思!我心里没这个意思!”
    温柔扯了扯他,呢声道:“信你了,信你了,你这没心的人。”
    然后甜着脸让他看看自己浅笑时的深梨涡儿:“那你愿意是什么——要照实说。”
    王小石只好坦坦诚诚的“招供”:“长寿。”
    “长寿?”
    温柔这回可怎么都弄不明白了。
    “萤火虫生命比较亮,也比较短,凡是燃烧生光着火的东西都比较短促;”王小石直估直白的说,“蝉会脱壳,叫得通天作响,又会隐色,寿命比较长。”
    然后他直直的望着温柔:
    “我希望你长命百岁,幸福快活。”
    温柔忽然觉得很感动,几乎淌下泪来,哽咽的说:
    “……小石头……”
    王小石心里乱着,不知该如何去抚慰跟前这泪跟婆娑、温香玉软、呵气若兰、乍嗔乍媚的人儿是好,却觉得首要之务是不能令她伤情、伤怀,是以故意岔向到虽处去了:
    “说实在的,要是你刚才见着流星,能及时许愿,你会许个什么愿?”
    这样问了出口,王小石又觉得自己太过冒昧、唐突。
    ——人家小女孩的心事,凭什么要告诉你哪!三逃
    温柔却徐徐的闭上眼睛,双掌合十。
    她的眼盖很杏。
    睫毛很翘。
    她双掌一合,玉肩便略略耸起来了,以至致胸脯因肩腋之间的堆挤而拱出来一个优美丰隆的弧型,那颈肩的斜坡便愈显细长匀柔了,在桃花树下,萤光掩映里,竟是把最纯真和最诱人的美和媚都合而为一了。
    王小石看得竟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动。看得出来她的身裁和样貌都美到了极致,王小石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能有这种莫大的福份,来拥有这活色生香、可珍可惜的美丽女子。
    只听温柔温柔的说:“我给爸爸许了个愿,希望他人家身体健康,……他女儿只是风夜里的流萤,到处乱来,直至光耗完了就休了,他不要再记着这只无心不归家的萤火虫儿。……”
    流萤满布夜空。
    温柔如是说。
    王小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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