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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风云入画卷-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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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翟容手中一滑,筷子便滚到了堂屋一边,他弯腰去捡,顺便凑近看了一下那瘦弱的驼奴。一个尖尖的小下巴埋在围脖中,说话的样子,仔细看有一种很俏柔的模样。
  翟容心中一动,看那身量脸型,还有仰首说话的习惯,居然跟若若有些相似。
  翟容看她一身西域常见的少年汉人打扮,脸上不知涂了什么,皮肤看起来甚是粗糙。眼睛半睒不定,显得小了许多。一张嘴故意翻着说话,厚丑了许多。露出里面一口小牙齿,虽然涂了胡果浆,看起来黑黄一片,但上牙很整齐,下排有个牙齿略不齐,不是若若是哪个?
  翟容方喝下的胡酒,热辣辣地冲上了鼻间,情不自禁感觉到快乐。
  可是,很快,他就觉得不痛快了起来。
  他看到,若若对着身边那个强壮一些的驼奴少年,不住说话。从她说话的模样,翟容能猜得出,一定是说尽好话,将对方哄得开开心心,舒舒服服的。
  翟容不满地抿紧嘴唇:她这种到处哄人的样子,实在是看着不爽利!两年前她也是对他各种夸赞,各种软语蜜言。一想到她这副腔调,对谁都会使出来,翟容感到有了一股无名之气。
  这个瘦小的驼奴的确是秦嫣。
  她是身体无比强韧的刀奴。这一路天寒地冻,数千里折腾下来,她还是能够坚持的。长清哥哥是残疾之身,天生气血衰弱,体质比寻常人还差。在如此艰难的路途之中,还要担惊受怕,防备武功高强的莫血带着那些刀奴追上来,时间长了有些支持不住。前几日,更是发起了烧。
  这冬季夜晚极其寒冷,这些天都靠秦嫣背着长清,混迹在各处驼队、商旅中取暖过夜。
  秦嫣为了能够进入柔远镇的客栈中,让长清哥哥暖暖和和睡一觉,便与那驼奴搭讪上了。那驼奴就偷偷带着他们混在商旅之中。在路上,长清一直在昏睡,被那驼奴掩护在骆驼背的货物卷中。方才进来的时候,那驼奴又将长清当做货物,扛了进来,如今藏在一堆毛毡之后,翟容没能看到长清。
  秦嫣也一路奔波,又饿又累,看着哥哥还在昏睡,吃不得东西。天气又冷,汤饼摆不得。便先自己吃了个饱。扣着那只碗,一来不让店伙计发现多了个碗,二来,晚上如果长清醒了,她打算拿着这只碗去灶房偷一点吃食过来,让长清吃点热的。
  秦嫣正和那男孩子套着近乎。
  翟容气鼓鼓地远远看着,若若和身旁那名驼奴聊得投机。这名驼奴长得还算强壮,阔鼻细目,面容甚是普通。此刻则时不时随着若若的话题,而咧着嘴巴,笑出满口白牙来,显得神采十分飞舞。若遇上其他驼奴来说话,那驼奴必要挡着若若,生怕她被人发现,一脸呵护有加的死样子。
  翟容轻嗤一声,继续与那老胡商说话。决定先不与她相认,先看看她跟那少年驼奴到底如何相处的?若胆敢待别人也跟待他一样,又是搂,又是抱的……
  他……哼……
  他的拳头悄悄攥在了一起:他一定要让她知道,她早就姓翟了!


第98章 见面
  客栈伙计抱着一堆简单被褥、毛毯等物; 过来分发给众人。这个客栈时常会有住客爆满的情况,地面上都是铺着干燥的木块地板,墙壁上也都刷得没有什么残灰。如果遇上这种天气不好的日子; 通常就会让客人们在这里睡地铺。
  大家在大堂中随意找个地方睡觉。
  翟容来得早; 本来定到了房间。他看到若若是肯定不会进房间的,便随便找个人; 三言两语将屋子让给了旁人。他自己则接纳了那人的被褥、铺盖,加入了大堂的统铺之中。
  长清也被那驼奴趁乱挪出来了; 睡在秦嫣的左侧。
  秦嫣看到哥哥还没有清醒; 想着晚上还得照顾哥哥; 便让他睡到避风的里侧,自己在外面挡着些。那驼奴少年就顺势睡在了她的右手侧。
  大堂里一大半的人都已经躺下了,翟容想换到挨着秦嫣的地方还颇费了一些功夫。等他跟人洽谈好; 回头过来一看,在他的眼中,则是:她居、然!跟那驼奴少年一起睡!他裹着自己的毛毯,翘着个头; 死死盯着她那个方向偷窥着。
  她自己一个人正在整理毛毯。驼奴少年躺在她身边,还抬手想给她理一理头发,若若连忙拿毯子遮住脸。她如今; 已经不是特别能够装得像小男孩了,所以那驼奴是知道她是个姑娘家的。
  翟容的鼻子重重出了口气:她想找人帮忙,哪能不被别人占便宜?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都不知道被哪些东西给占了便宜去!
  翟容费了这番心机; 好歹睡在了若若的脚边。只消腿稍微一长,便能蹬到她那面。若是她有不规矩,他要狠狠教训她。
  她一开始很规矩,紧紧缩成一团不跟人碰触。
  但旁边的那名驼奴,也是个年少之人,大概很喜欢若若。睡了没多久之后胳膊一挥,将若若压在胳膊下,几乎成了倚抱之势。若若一阵翻滚,却没能将对方的手臂推出去。弄得像一只包在毯子里的蹴鞠球。
  翟容看得光火,暗地里飞出一颗石子,将那少年人击中昏睡穴。然后将腿一伸,把那少年贴到若若的身子,一脚蹬开一尺!驼奴少年闭着眼睛翻身过去了。
  秦嫣发现压在身上的胳膊突然没了,觉得有些反常,先是在毯子中安静了一会儿,然后悄悄钻出头来。她先凑到那驼奴少年身边看了看,发现对方已经昏睡了。她心中一惊,方才这人还在跟她厮混胡闹,怎会一下子睡去?
  从天山深处出来,她千里提心吊胆,如今好不容易快要靠近河西地界,生怕又被人发现捉了回去。他们这番叛逃出扎合谷,若重新落入莫血手中,那是会被惨遭折磨的。
  她不敢跟长清说,长清累了,需要休息。自己裹着毛毯慢慢退到墙边,半依靠着坐起来,目光警惕地四处逡巡着,看看是否有可疑人盯上了他们兄妹。
  烟味呛人的火把在客栈大堂里一个个熄灭,只在屋角燃烧着两支,等一会儿松木燃尽,也就暗了下来。西域冬季的黑夜特别漫长,每个人都会睡很长时间。□□十个人躺着的堂屋中,味道很重、很难闻,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在睡觉的人。
  秦嫣借着昏弱的光线,找了一圈,目光停在睡在自己脚下的那个男人。从方才驼奴少年被掀翻过去的角度来看,她比划来比划去,睡在那里的那个男人的角度似乎正好……
  秦嫣警觉,大概是遇上了会武功的人,而且此人是针对她的。
  她非常害怕,死死盯着那男人看。
  这个男人一身焉耆人的打扮,盖着的毛毯都遮不住他特别长的腿。
  火把的光芒还没有完全消失,黄光闪烁中,她能看到对方在散乱的额发下,有一个又挺又好看的鼻子……
  她的心跳顿时加速了,虽然对着哥哥,她说,要是翟家郎君忘记她了,她另找一个更好的。其实心里是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她心心念念之人,对其音容笑貌总是有着入骨三分的记忆。
  她觉得,这个男人的样子,很像翟容……
  她使劲摇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从理智上判断,她觉得翟容不会出现在此处,哪有这般巧?
  她深深怀疑,自己是接近唐国土地之后,魇魔了。见到个头高一些的男子,就癔想他是翟容。如果是他的话,她可要激动地哭出来了。
  千里奔逃,她武功低弱,哥哥又是残疾之身。在这么一个天山冬季,他们饮雪水,涉冰河。生怕暴露行藏,不敢生火烧食物,很多时候都是吃着难以下咽的草根、树皮等物……
  她抱着膝盖:好想念郎君啊!
  郎君在,她就可以将肩头的千钧重担都放在他的肩膀上,他也一定会像在夕照大城时候一般,好好护着她。
  当然,要他不变心的情况下。
  唉!希望这次回去,他还没有变心,能将她的聘礼交给她。
  想到此节,她开始后悔了:早知道会如此牵心挂肚,她当初就该将他手中的那件翟家聘礼带走,那么小一块脂玉挂件,茫茫大漠中,她总归找得到地方藏匿的。这样,万一他变心,她也可以有个依仗,去翟家争婚事时,能够说明她不是无理取闹的。
  一想到唯一的订婚凭证不在手中,秦嫣觉得特别惆怅。
  万一他真的变心了……
  她一无凭据,二无人支持,到时候会不会被搞得很凄惨?长清哥哥肯定会心疼她被人欺负……
  她不怕自己被欺负。
  跟翟容睡觉,她也没觉得自己被欺负到了,因为她很喜欢他。
  可是她就怕哥哥心疼自己。
  哥哥已经很可怜了,最是看重她这个妹妹,若是自己被人始乱终弃,最愤怒伤心的反而不是她,是哥哥……
  她正胡思乱想,一只手握住了她的手腕。她惊地转过头,却是长清。
  长清压低声音道:“嫣儿,怎么回事?”他睡了一个热觉,精神了一些。秦嫣轻声道:“脚边那个男人,有古怪,方才他将落柯给点了昏睡穴。”落柯就是那个比较强壮一些的驼奴少年。
  长清低下头,看着那脚对着他们的男子。
  他们兄妹交谈的声音很低,加之身边有各种粗人的鼾声此起彼伏,翟容没能听到长清的声音,不过,秦嫣坐起来对着他在观察的模样,他是感觉到了。
  天人交战了一番,他心中再也按捺不下将近两年的思念,掀开毛毯,如猿猱一般轻松跃出,飞隼似的扑到秦嫣面前。
  他单膝支地,一手按住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手臂,额头亲昵地贴上她的额角:“若若,别慌,是我!”
  “唔唔……”秦嫣挣扎了两下,发现这个忽然冲到面前之人,竟然果真是朝思暮想的人,她连忙停止声音。
  心中的激动颤栗,都在此刻全部宣泄了出来,双眼里顿时滚下两串泪水。
  翟容将手掌从她脸上松开,感觉到自己的掌沿湿漉漉的,心中也是触动无比。当下不再有任何犹疑,他的嘴唇就贴上了她的唇瓣,舌尖轻抵,唇齿缠绵……
  秦嫣奔逃千里的惊恐不安,因他的到来,全部烟消云散了。她也浑然忘我地抱住他的肩脖,与他应和缠吻。
  亲密了一会儿,秦嫣想到哥哥就在身边,想到哥哥那个龟毛劲儿,抬手去推翟容,让他先跟哥哥见过礼。
  翟容误会了,将反抗当情趣。轻松捏住她的手臂,将她的头按在墙壁上,一口气深入,亲得她天旋地转。他觉得若若的嘴很干净,牙齿上涂着染黑的药剂,有一股好闻的淡淡清苦药味……
  长清忍无可忍,这什么混账东西啊,一上来就将自己妹子的嘴咬得浑身乱颤。
  不是两年没见面了吗?还真不当自己是外人!
  长清愤怒地一把伸过去推翟容。翟容眼角暼到是方才挤在墙角睡觉的“小孩”,松开秦嫣的嘴唇,轻声道:“嘘,小孩,一边去。”将对方一把按开,笑吟吟低头继续亲秦嫣的双唇,都那么久没碰到了,一定要让她好好颤抖一番……一边抑制住她颤抖唇瓣中的声音,他一边将热乎乎的手掌按在她胸前,揉按挑弄,尽享分别已久的酥软。
  秦嫣终于找到机会说话:“哥……我哥……”
  翟容正将她吻得微睇绵藐,色授魂与,被她提醒,才想到秦嫣是与自己兄长一起逃出来的。对于长清的聪慧算计,他是佩服的。长清又是养护了秦嫣九年的恩人,不敢不敬,慌忙撤开嘴唇:“你家长清哥哥也在?人呢?”
  秦嫣苦着脸,借着微弱的火把光芒指着身边的“小孩”:“长清哥哥,这位是翟家……郎君……”她声音越来越低,当着哥哥的面如此强吻她,哥哥肯定不会有好印象了。
  翟容低头一看,她所指的,正是方才被他嘘过的“小孩”,背上一凉,眼前发黑。
  他讪讪然,放开按着秦嫣肩膀的手:“长清先生?”
  长清冷漠地挺直了脊背,端坐在被褥之中。
  四周如此多的商客、脚夫、赶路者,不问场合地便猴形急色,上来强行激吻自己的妹妹,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原谅!他看到,翟容的手还伸在秦嫣的衣领之中。好端端一个妹子,转瞬之间便被弄得衣衫不整,发丝凌乱。
  这是什么?
  这是衣冠禽兽!!!
  长清含着怒气:“郎君,你的手。”
  秦嫣涨红着脸,将他的手从自己胸前推出去。
  翟容将手从秦嫣衣领里退出来,秦嫣连忙自己拉好衣襟,裹起毛毯靠墙坐好。
  翟容早已知道,长清身上有重大残疾,否则扎合谷是不会容许他这样一个成年男子在暗处窥伺的。两年前,因为出于敬重,他没有细问长清的残疾在何处,秦嫣也疏忽了。此刻他闹了这么一场笑话,略微惊了一下,也就接受了。坐在被褥、毛毯间给长清行了一礼:“先生好。”只是方才之事过于潦草混乱,不知长清会心中如何想他,未免有些虚慌。
  此处大堂足有八/九十人之多,长清也不便发作,声音威严道:“两个人,都给我睡觉去!”
  翟容这些年处理过无数为难艰辛的事务,每一次都十分自信果断,此刻却偏偏感到了一种手足无措,小声道:“我该怎么办?”
  “没什么,没关系的,”秦嫣按着他的胳膊,“我哥哥不会生气的,明日再说……”
  “我很生气,睡觉!”长清再次表态。
  秦嫣想到哥哥还没吃过东西,问道:“哥哥可要吃些什么?”她小声道,“我让郎君帮你弄。”在遇到郎君之前,她还要为了如何去偷一碗热食,而小小地烦恼一下。如今,翟容在身边,她觉得身上仿佛卸去了所有的担子。翟容也道:“对,我来去问庖厨拿一些来。”
  长清也确实饿了,默认了这件事情。翟容恨不能多出点力,很快就去灶房拿了一碗热乎乎的面果汤。长清安静地连汤带面果子一起吃了。
  长清吃喝完毕,放了碗,看翟容还没有离开的意思。他用一种冰冷入骨的目光,打量着这个高个子的年轻人。秦嫣连忙使劲推翟容,将他赶开:“郎君,睡觉啦……哥哥又要生气了……”翟容只好爬回自己的毛毯处,裹着毛毯睡觉。
  ——哪里睡得着?
  小情侣分别了那般久。翟容躺了许久都毫无睡意,便感到有一只小脚在踩他的靴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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