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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琉璃醉-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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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隐隐约约听的不是很分明,但词句却像印在脑中,清晰如斯。
    十年生死两茫茫,
    不思量,自难忘。
    千里孤坟,
    无处话凄凉。
    胤禛的脚步停顿了一下,轻扶了一边的树干,缓过心头的一阵抽痛。身后的秦喜此时正赶上来,气喘吁吁:“主子,您还真要去啊?”
    他神情怪异,倒要胤禛心生疑惑。
    便是转了头,看向秦喜:“怎么?我去不得?”
    “去不得啊,主子。”秦喜一脸苦相,“主子和福大人关系是好,可也不能为福大人冒这个险啊。他和云答应的私情万一被扯出来,您可是要跟着倒霉的……主子?”
    “往哪走?”胤禛没理他,指着眼前的岔道问道。这么几十年下来,长春宫倒是有了些许改动……而且,他也不知道那答应被关在哪里。
    其实他完全可以不去,但不知道怎么的,就是想去见见这女子。身为皇帝的女人,还和当朝大臣不清不楚……竟然还扯上皇子,嗯,不简单。
    他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见识见识而已。
    “这边……”秦喜苦了脸,却还是老实指出道儿。
    胤禛抬脚便走,只是方走出不到一丈,便再一次拧了眉头。眼前的小道穿墙而过,看上去,已经是出了长春宫的范畴。
    秦喜在前面领路,他便在后面跟着。
    却是越走越心惊,越走越激动。手脚已经冰凉,掌心更是渗出点点冷汗,心脏不受控制的一阵阵狂跳:这条路,似乎正通往他自雍正三年后,再也没敢去过的地方。
    清宁宫。
    一个停字尚未出口,满蒙汉三种文字书写的“清宁宫”门匾便已经跃入眼帘。
    胤禛微变了脸色,偏过头:“她不是被关在长春宫么?”
    “啊…是。”秦喜应过一声,又道,“贵妃娘娘说,要一视同仁,所有犯错的妃嫔、宫女都是关在这里,她不能开了先例。”
    胤禛一听到犯错的妃嫔几个字,脸上神色又冷了冷,看向秦喜的眼神多了几分寒意。秦喜不由往后缩了缩脖子,不知道自己哪说错了话。
    便是缓步而进。
    秦喜一路前行,胤禛眼见自己便往清宁宫的西角去,心便跳的更快,似乎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终于,秦喜推开那两扇木门,轻声道:“主子,云答应就关在里面。”
    七月底的天气并不算热,现下甚至还阴风惨雨,胤禛却已经是满头大汗,脸色惨白。为什么……为什么他眼前出现的,就是云钰当年惨死的地方?
    心中一阵一阵的抽疼,他抬眼望去,只见那处院落似乎没有变过,两扇木门极是破败,院子里原本植满花草,只是此刻却只余下枯枝,有的甚至只留下了花盆。只余得边角几棵长青树有着些许绿意。
    再向里看去,四周的角落上结了厚厚的蛛网,门窗上的贴纸也是灰蒙蒙的一片,只是地面积灰上脚印繁乱,证明这些日子这里的变动。
    那歌声似乎再度响起,如擂鼓般敲打他的心。
    十年生死两茫茫
    ……
    纵使相逢应不识,
    尘满面,鬓如霜。
    彼时云钰那惨白的面庞又自他心底浮起,时空似乎在这一刻交错,他甚至不敢往里迈进一步。
    生怕进去了,看到的会是倒卧在床上的云钰。
    生怕进去了,抱起的会是她冰凉僵硬的身体。
    生怕进去了,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癔想。
    生怕进去了,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如海潮袭来。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怔怔的看着那满是灰尘的门窗,身体僵硬,动弹不能。
    “主子?”秦喜见他如此,不由轻唤了一声,眉目之间全是忧色。
    胤禛这才挥了手,手势无力而瘫软。那十年里,他几乎从未在人前露出过自己的苦痛,只是福惠和十三死的时候,他才……可是此刻,他的脆弱和痛苦,连秦喜都能够一眼看出。
    他知道应该进去,或者转身离开。
    但终究无法动弹,仿佛只要站的久了,云钰就会推开门出来,调皮的抬了眼,轻唤他的名字。
    虽然知道不可能,但他仍旧站了,动也不动。
    直至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那声音柔和而嘶哑,细听去,却是轻吟了一首词。
    白色陌生的街,
    凛冽的风模糊了一切。
    雾在窗边在心里在眼角间泛起,
    无法辩识冷冷的夜。
    窗外飘落着雪,
    越来越远所有的感觉。
    没有温度没有你没有了思念,
    所有火光都已熄灭。
    雪缓缓飘落而夜黑仍不停歇,
    这是个只属于放弃的世界。
    漫天的风霜都成了我的离别,
    我的心冷的似雪。
    “云钰!!!!”胤禛一声惊叫,猛的上前推开了门。
    “啊!!”正坐在窗口的女子顿时惊吓出声,身子一抖,手中的纸简翩然落地。
    并不是云钰。
    坐在那里的并不是云钰。
    她不是云钰……只是那日的云绮……
    胤禛眼神阴冷,死死盯住她:“这首词,你打哪里听来?”
    “见过十五阿哥,给十五阿哥请安。”云绮缓过神,整了整衣服,优雅行礼,缓缓捡起飘落地上的纸简,呈到他的面前,“此物所载。”
    胤禛微颤了双手,缓缓接过。
    纸简已经泛黄,脆薄的似乎一捏就碎,一行如狗爬般的字写在上面。
    正是方才她吟的词。
    落款却并非云钰,而是文雪。
    时间也很奇怪,是西洋的“阿拉伯数字”:1725。
    但即使如此……他仍旧能够认出,那是云钰所书。她素来使不好毛笔,唯一能写好的几个字,便是她自己的名字和自己的名字。
    自己那时常嘲笑她:字如其人。
    而今……眼泪便要夺眶而出,他深吸几口气,小心翼翼的将那纸简收好,仿佛那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这才定了定心神,将目光投向那云绮。
    “你缘何不肯侍寝?”他上下打量她好几眼,缓缓道。
    她一身素白,眉目之间尽是倔强之色,整个人较那天从水里出来时干净些许,只是也好不到哪去,身上的裙子更是有着星点绛色:那是血液干涸之后的颜色。
    “似乎与十五阿哥无关。”云绮唇边带笑,仿佛完全不担心自己的处境。
破军(二)
    胤禛看她几眼,倒也不恼她这般不恭敬的态度。他抬手半抚了胸口,脚步有些虚浮,慢慢向里走,在那似乎就要坍塌的床沿坐下。
    云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胤禛放着椅子不坐,要坐到那处去。眉目之间却是涌上一丝不快,开口道:“十五阿哥自重,这里并非你能来处。”
    胤禛修长的手指轻抚过身下的床单,心中又是一阵阵抽痛。面上却神色如常,淡扫了她一眼,开口道:“你被关在此处……福康安可知道?”
    他暗自冷笑。
    一个能够让她入宫成为皇帝女人的男人,对她能够有多少爱?或许是有爱的,只不过抵不过权势的吸引罢了。可笑这女子竟然还为他守身,为他冒犯顶撞弘历……真是愚笨至极。
    他目光紧锁了云绮,观察她的表情。
    正如他所猜测那般,云绮听到他的问话之后,先前淡然的神情顿时一扫而空,立刻显出几分慌张,声音也带了颤抖的感觉:“奴婢……奴婢知道十五阿哥与福大人交好,奴婢位卑体贱,不敢劳十五阿哥与福大人贵体……请十五阿哥……”她说到此处,却突然停住,死死咬了嘴唇,却还是断断续续说完,“请十五阿哥……千万莫要将此事告诉福大人。奴婢叩谢十五阿哥恩德。”
    说着她便跪在胤禛的面前,重重的磕了个头。
    胤禛一阵惊愕,脱口道:“你可知道,若无人搭救于你,你便可能从此老死此处,更有可能被处死……这一辈子,就再也没有幸福可言。你可知道?”
    云绮缓缓抬了头,凄然一笑:“奴婢自进宫的那一日起,就已经是行尸走肉了。”
    胤禛定定看她,半晌长叹一口气:“你且起来。我应了你,不将此事告诉福康安。”
    云绮又叩了头:“谢十五阿哥恩典。”这才缓缓起身,却是站在一边,如若宫女。
    胤禛本想就此离开,却不想又开口道:“福康安此生足矣,有你这样一片真心待他……不知道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再找到她……胤禛心中长叹,面色怅然。
    云绮看向窗外,突然绽放出一丝微笑。那微笑宛若阳光,穿透窗外阴霾的天空。胤禛侧目望去,不由微微一愣,开口道:“你笑什么?”
    云绮将目光转过,与他直视,那目光清澈如水,安详沉静:“我希望皇上能够将我处死。这样,我就可以飞出宫墙,陪在他的身边。”
    “福康安有什么好,值得你这般对他?”胤禛一时没有能忍住,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
    云绮又是轻柔一笑,声音低沉,恍若沉浸在自己的梦中:“他并不好。我没有进宫的时候,他忙着朝政,并不能有很多时候陪我。他生气的时候很可怕,脸色阴沉的没有人敢靠近。他很小心眼,喜欢胡乱猜测别人。他又很小气,从来舍不得乱花钱……他甚至从未对我说过‘爱我’两字……但是……”
    胤禛微皱了眉,这个福康安……怎么性子有些像自己?
    未及多想,便见云绮又笑,那笑极是甜蜜,微有些娇羞:“他说,无论怎么样的风雨,他总会护我周全。”
    最后一句话恍如雷击,将胤禛死定在原地。
    记忆中的那一幕便浮出。
    自己拉了云钰的手,坚定道:“无论怎么样的风雨,我总会护你周全。”
    却真是讽刺,他未登极时,总不遗余力的去实现这话,而当上皇帝之后……却放任别人以及自己去伤害云钰……
    他愣愣地看向眼前的云绮,茫然开口:“只因为这句话……你就如此待他?”
    云绮点了头:“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却又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我上辈子对不起他……”
    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纵使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
    这话在胤禛脑海里几番转寰,终于化成云钰的面庞……他愣忡失神,手掌前伸,低声喃喃道:“我总是疑心太重……我担心你会离开我……所以我先离开你……我怕失去你,所以先将你推开……”
    “十五阿哥?!”云绮的呼唤声将他震醒,胤禛这才反应过来,突然向着她深深作了一揖,面上尽是感激之色。
    “多谢云绮格格指教,吾终于明白了。”他知道这云绮的心思之后,便刻意使用了格格二字。
    云绮一脸茫然,却还是微笑点头:“虽然不知道十五阿哥明白了些什么,但云绮仍旧要恭喜您。”她叹了一口气,又道,“云绮有一事相求。”
    胤禛点头:“尽管说来。”
    “若云绮有幸被处死,尚请十五阿哥将我的尸体烧掉,然后将我的骨灰全然洒在雍和宫里。”她不紧不慢说来,脸上尽是神往之色。
    “为什么要撒在雍和宫里?”胤禛顿时一愣,焚尸扬灰是极残忍的做法,她竟然要自己如此对她……更奇怪的是,他原以为这云绮会求自己将她的骨灰交给福康安。
    “我不要他为我伤心难过……”云绮深吸了口气,“让他以为我老死深宫最好。而雍和宫……”她闭了闭眼,“或许是我与佛有缘,常常梦到那里的景物……现在想来,或许就是佛已经提前告诉了我死后的去处罢。”
    “常常梦到那里的景物?”胤禛浑身一紧,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她。
    “嗯。”云绮笑了笑,“我额娘说,我还不会说话的时候,就常常看向雍和宫的方向……只是那是皇家寺院,我们是不能够随意进入的……直到进了宫,有一次随贵妃去礼佛,才发现里面的一些景致,与我梦中无二。”
    胤禛觉得自己的心被人紧紧的提起,他连忙追问:“是哪些地方?”
    “永佑殿、永康阁……”云绮笑了笑,“不过里面的陈设,倒是与我梦中不同……我也是去了之后,才知道这些个地方叫这名字……”
    “永佑殿?”胤禛愣了一下,“永佑殿?”倒是真不记得府里有这个地方了。
    “嗯,据说曾经是先帝的寝殿。”云绮失笑,“我忘了您去的要比我多了……”
    胤禛的心一阵阵狂跳,她能够梦见那些,梦见雍和宫里的景物……目光不由紧紧盯了她,心中如海浪般翻腾,突然开口道:“你何日生的?”
    “乾隆三十六年十一月十一。”云绮虽然不明白他问话的用意,但见他一脸严肃,心下有些忐忑,老实回了话。
    “哦……”胤禛又拧了眉,他记得云钰是十二月二十五的,倒不是一天生日。却仍旧不能够平复激动地心情,她是如何能够梦见雍和宫里的景物的?
破军(三)
    雨更浓。
    此刻又起了风,便将雨丝从窗口门间刮了进来。如果不知晓情况的人看到现下这间院落,定然以为荒废已久,断断想不到竟然是紫禁城中的地方。
    在明亮的光明后面,总会有一些让你看不到的黑暗存在。
    风一阵急过一阵,雨便随风潜入,直扑到人的身上。雨水冰冷发寒,云绮衣裳单薄,风一吹,微的打了个寒颤。
    胤禛看在眼里,不由拧了眉。
    “这样的房子,哪里还能住人!!!”他背过身去,微仰起头,“等我回去,便唤内务府将此处整休。你少不得在这里居住一段日子了。”
    云绮也不推辞,弯腰福了一福,道:“那云绮先谢过十五阿哥。”
    两人说话间,却听外面又是一阵喧闹。胤禛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快步行走,正冲此处而来。看样子,却似是嘉贵妃身边的总管太监李福。
    那些人推门而进,刚欲说话,不想却瞧见胤禛,顿时愣在当场。
    任谁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
    为首的李福连忙上前一步,打了个尖儿,一张肥脸上堆起猥琐的笑容。原本就小的眼睛,更是眯的快成一条缝了。
    “奴才给十五阿哥请安,十五阿哥吉祥。”他的声音听上去极是尖锐,像极了铁器摩擦之后的声音,胤禛不由拧了眉,退后一步。
    “十五阿哥今儿怎么有空,到这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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