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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老大嫁作商人妇-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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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脸色却好看起来了,指着不远处大声道:“诶,你看你家的孝廷少爷,他在看你呢!”

    这声音脆亮,老关福和庚武足够听得到。

    秀荷顺着视线看过去,看到梅孝廷穿一袭黛青素纹绸裳,衣领与袖口一贯的白净整洁,正一个人坐在大树下的竹椅上沉默。

    像是心有灵犀一般,她一看他,他的眼神立刻就与她对上。不过半月未见,却比之从前憔悴了不少,脸是瘦削而俊秀的,目光痴怨,有些凉薄又有些狠,整个人少见的寂寥与落寞。

    这世上有些人真是奇怪,你一遇到他,就好似上辈子有曾欠过他什么,一对上他的眼睛就莫名心疼。你可以对别人果决了断,却偏偏在他面前不能。梅孝廷于秀荷便是如此,也或许秀荷于他亦如是。

    他十二岁时走到九岁的秀荷跟前,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坏笑,其实眼睛里却闪烁着澈然的光芒,欲言又止又心跳惶惶。像是郑重地下了多大决心,秀荷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亲了她。

    那时候秀荷是子青手心里的宝,子青每天都给她绾好看的双鬟、穿整洁的衣裳,她的皮肤是粉白透明的,平日里却凶巴巴的不理人。他亲完了却又害怕秀荷会打他,赶紧做出来一副大户人家阔少爷的纨绔样。

    可是那么干净的味道……秀荷脑袋里空空白白的,只觉得心中哪根弦忽然一颤,竟然没对这个传说中的坏小子敛眉发怒。

    他的眼神一下子就从讶然变得欢欣起来,清凉的掌心把秀荷一握,像是起誓地说:“我就知道你一定舍不得打我,那么从此以后爷来保护你!”

    此刻夜色下梅孝廷的眸光一如从前晶亮,见秀荷看他不语,他的嘴角忽然往上一勾,几许怨痛,割舍不断。

    秀荷不想和他对视,一对视便忍不住想起叶氏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她受不了他与别的女人阖房,也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只能管自己叫姨。

    秀荷紧了紧帕子,狠狠心逼自己转过头。

    “爷,关福那老家伙和庚三唧唧咕咕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你再不出动,秀荷小姐可就成人家的了!”荣贵靠过来,咋吧着哈喇子很惆怅。

    梅家的绣女在人群中总是出挑,戏院里的男人们目光频频被吸引过去。

    梅孝廷看着秀荷的背影,她今夜梳着玲珑小抓髻,肩后斜垂下来一缕黑亮柔滑,穿一抹浅绿缎花小褂,领口绣着细致的碎藤儿,肩膀削薄。在女人之中,秀荷不是最美的,比她艳丽比她娇媚的绣女很多,可惜只有她让他看了最舒服。

    梅孝廷想,这世上的女人,倘若要娶,他就只娶她关秀荷。你把她放在家里,她什么也不用做,只须坐在那窗前,你夜里点灯时收工回家,一看到她,那个家就暖了。她会在床上温柔疼人,任他百般爱宠,也许疼极了还会嗯嗯轻吟几声,然后给他生两个三个虎头虎脑的小鬼头。他们长大了会叫他爹,她孩子生多了或许会变成个丰腴的妇人,走起路来胯儿款款,摇摆出妩媚风情……他就要她,别无选择!

    梅孝廷的心钝地抽痛了一下:“这老家伙,他是在逼我。”

    那阴气森森,荣贵颤颤地哈着腰,不敢应答。

    梅孝廷拨弄着手中的扇骨,幽幽含笑:“你方才可是说……她最近每天就呆在绣坊里,再没有和那姓庚的有来往?”

    “是是是,”荣贵连忙应道:“奴才整日派人在绣坊外头盯着,除了老关福带媒婆来找过几趟,秀荷小姐最近连家都少回,每天只跟那一群妞呆在一块。”

    荣贵又道:“爷,我瞧着她对你还是有一丝丝旧情的,说不定是她脸皮薄,等着你去哄呢。本来这件事就是夫人理亏在先,不然秀荷小姐怎么会好好滑进河里?你看庚武这小子贼心不死的样子,少爷要是再不出击,庚武铁定就先下手了。我听说别人给他介绍的女人他一个都不要,谁知是不是惦记着咱秀荷。”

    咱……秀荷能“咱”吗?

    梅二少爷凉凉地斜了一眼。

    “啪”,荣贵赶紧自己掌了一嘴巴。

    梅孝廷便把扇子一阖,端起瓷杯抿了口清茶:“我的女人,我要给她穿金戴银、吃香喝辣,过人上人的日子。那庚老三如今穷得叮当响,他倒是养得起秀荷?……你给我盯着他,别让他轻易溜走。”

    荣贵兴奋了,摩拳擦掌:“得咧,爷您放心吧。城里的几家钱庄当铺都打点好了,没人肯借他庚老三银子。偏让他做那粗使打杂的活计,他翻不了身,秀荷小姐一准也看不上他!”

    梅孝廷嘴角这才有了笑弧,赏了荣贵一把瓜子:“这件事不能让她知道……哼,甚么旧情,爷和她的情根本就没断,也不许她断!”

 第柒回人穷不欺(修)

    梅老太太今年六十多岁,皮肤白润,眼眸放光,保养得甚好。她戏看得累了,听见台下大树旁传来熟悉的轻笑,不由转头去看。看到是离家出走的二孙子梅孝廷,眉头就烦恼地皱了起来,对梅二夫人嗔怪道:“多大的孩子了,又不是小时候,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讲,就这么由着他搬去外头胡闹?”

    梅二夫人叶氏早就看到儿子了,她看见儿子瘦了心就疼,可惜她的儿子一晚上眼睛就没离开过绣女堆里的关秀荷。他心里眼里全是那个戏子生的女儿,为了能和她在一起,宁愿把自个饿瘦了回来折磨他的母亲。

    叶氏心里把秀荷捻死一万遍,嘴上却不敢说。梅老太太本来打小就不喜欢自个儿子的惹是生非,就单单偏心老大,她可不能再说孝廷的坏话。

    叶氏讪讪然笑道:“他呀~,他就是存心好玩呢,出去几天也饿不死,多少人巴着他的好处。这不是念着老太太的好吗,瞧瞧,他坐得离您有多近?”

    侍女给梅老太太揉捏着肩膀,梅老太太半闭着眼睛,摆手一笑:“你也别总替他蒙我,都说他不长进,大半都是你护出来的。他哪儿知道想我老太婆?那是故意坐在近处,好让做长辈们的看了心疼,请他回来呢……我听说是看上了哪个绣女,你指着给我瞧一瞧。咱家的绣女也不算差,真要是喜欢了,纳一个进门也无妨。”

    叶氏可不愿意。说得倒轻巧,那张家是凤尾镇上的高门大户,挑女婿可不要太拣,要先纳了个绣女在屋里,谁还肯嫁进门来?更何况秀荷那个丫头根本就不肯做妾。老太太自己把绣女看得如何了不得,就以为谁都当绣女是盘菜了。

    叶氏的笑容便浅淡下来,代替侍女揉捏起老太太的肩膀:“他玩性大,现在说喜欢,过几天就不喜欢了,我们做大人的哪里当得了真?倒是大少爷,过了年该满二十了,先前给他找的不是这个不满意,就是那个不合心,不如赶明儿先给孝奕挑一个,身边多个人暖铺总也是好的。”

    说着不自觉地看了南洋姨太太娜雅一眼,又和大夫人周氏碰了个眼神。

    老太太偏心老大孝奕,孝奕身体不好,老太太不想娶不好的吧,好的又娶不上,一直搁置这么多年,总也没定下来一门可心媳妇。大夫人周氏常年吃斋念佛,不管事儿,只这一回,见梅静斋在外头带了个姨太太和小儿子回来,倒忽然急上了。

    叶氏想,老大的媳妇要精挑细选,对自己儿子倒好了,绣女就绣女,说得轻巧,要娶绣女让老大先娶吧。

    梅老太太跃过戏台,眯眼觑着对面大少爷净雅的面庞,嘘声道:“倒说的也是,咱家的绣女总归也是精挑细选出来的,改天让老大在暗处里观察观察,倘若真看上一个,就先把事儿办了,冲冲喜,说不准以后身体就好了,到时候再娶大的也无妨。”

    叶氏看了眼人群中轻抿着嘴角的秀荷,那丫头正自端着腰谷儿婷婷地坐着,看起来柔静又舒雅。叶氏心里忽然动了一下,笑笑着应道:“诶,那敢情好。大伯不是说此番要带孝奕出洋见见世面嚒,正好办了喜事,路上也有个伴陪着说话。”

    正说着,一场戏结束了。

    祠堂的主事撩开衣摆走上台中央,咳了咳嗓子,先照例歌颂一番梅家老太爷的仁慈大方与恩惠,末了笑着招呼大家安静下来:“小少爷爱听戏,梅老太爷说了,今天下面的两场,由大家自己点曲名,谁抢到了花球就由谁点,想听啥点啥,点啥唱啥!”

    一众听客闻言沸腾起来,纷纷踊跃地伸手欲接。

    那花球从台上抛下,众人站起去抢,却忽一道清伟身躯立起,花球落进了庚武的手中。

    庚武站到空地前,向台面上的商会头脑们打拱作了一揖:“各位在座的长辈,恕晚辈冒昧打断片刻。”

    “哟,庚三少爷,您这是……”主事的尾音上浮,经年与贵人大户们打交道,养出来一身势利的毛病。

    庚武背对着看客,语气依旧谦虚稳重:“晚辈有一事相商,冒昧打断戏场片刻。”

    他身姿挺拔地站在人群中央,穿着粗布的墨黑长裳,和台上各位衣着富丽华贵的老爷们格格不入。但他的眸光沉静,并没有因为这泾渭分明的气场而生出怯意。

    周围的哄抢声忽然变得安静,看戏的人们都把眼神望向他,还有的低头窃窃私语。

    秀荷从神思中恍然,不由抬头看。

    那管事儿的回头看了眼台面,见梅老太爷点头,便摊摊手道:“什么事儿你但说就是,搞这么郑重做甚么,好好的热闹都让你一人给破坏了。”

    庚武歉然施了一礼,默了一默,沉声道:“当年庚家被抄家后,我母亲因着周转拮据,将东水街上两间二层临街门面出租给了商会。这些年商会并未按着约定付与租金,如今晚辈从大营回来,想要将门面重新接手,平日里各位长辈们忙碌,晚辈多番寻不见主事之人,冒昧趁今日众理事都在,恳请将门面交还。”

    正襟危坐的商会头脑们你瞅瞅我,我瞧瞧他,互相交头接耳起来。要说实话,当年那场码头请愿确实有些对不住庚家,但谁让庚老太爷是会长呢?朝廷拿了庚家办事,那也不是他们去告的密呀。官老爷们要办谁就办谁,又不是他们做得了主。如今庚家大势已去,没有人愿意再去提那从前的事儿了。

    正中央坐的是德高望重的梅老太爷,梅家的两个老爷坐在他右侧,如今的商会会长是梅二老爷梅静海,左侧是两个已经上了年纪的副会长。

    吃了吐的买卖可没人愿意做,不过这样的事儿还轮不到梅老太爷出面,其中一个白胡子的嘎瘦副会长便拖长声音道:“你们庚家当年的变故,我们大家伙看在眼里,心里也都唏嘘不已。但这些都是从前的事儿了,过去的那些不提也罢。你娘这些年支撑一家十几口人不容易,既然回来了,以后就好生安分守己地把家养起来,该干嘛就干嘛去吧。”

    他软绵绵地挡着正题,只字不提那几间铺面之事。底下的看客不敢吱声,只是巴巴地望着庚武宽阔的背影,等待他的反应。

    庚武拱手立在空旷之下,他的头微颔,脚步并不移动。这是一种无声的忤逆,是旁他人等撼动不得的冷毅,气场竟然颇有些驰骋沙场的孤狼味道。

    各位老爷的脸色一变,看来时隔四年,这个从前文质彬彬的庚家最小的儿子,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在北方大营呆的这几年没能把他折磨死,他便抱着他老子的骨灰回来,变成了一条野心勃勃的狼,开始找他们复仇来了。

    所幸现在还是一条雏狼,狼蹄子还没长全。但既然是条狼,为了以绝后患,就得把他轧死在尚在狼崽的阶段。

    梅二老爷梅静海终于笑笑着开口道:“呵呵,虽说朝廷大赦天下,但庚武你一个人这样回来,无凭无据的,我们也不好确保你是否逃狱,还是当真清了待罪之身。再说这几间铺子,当年是衙门拿来充公的,充公了就算是公家的,你要拿回去,那就得重新买。你硬说是庚夫人租赁给商会的,又可有甚么凭据嚒?”

    凭据当然是没有的,庚家出事后,四进四出的老宅先抵押出去大半,剩下的两进一出供全家上下老小栖居,后来不知怎的忽然一夜起火,上百年的宅子就算是烧毁了,甚么凭据都不曾留下。

    庚武抱着的拳头用力收紧,但他一口气焰在唇齿间盘磨着,末了还是吞咽下去。依旧沉着语气道:“晚辈在回城途中遭遇了点事故,衣裳中途不见,赦免的公文丢失,暂时还未能寻到。”

    秀荷心弦一颤,没想到那公文竟然这般重要,可是他为什么不来寻自己讨要?他不是脸皮很厚么,趁人之危,看人不该看之处,后来又为何远远地见到自己便绕道。

    秀荷看了眼阿爹,心里头忽左忽右。

    “臭丫头你敢给我说话?刚才是谁说的和他不认识!”老关福心虚地卯了口酒,虎虎地瞪着秀荷。卖青红酒的铺子还是租的梅家的,梅家是关福的东家,关福不能因为一个庚老三而得罪了老东家。

    那嘎瘦的副会长便得意了,哧哧笑道:“我们做生意的历来靠诚信、讲凭据,你说丢了就丢了,无凭无据的,又没有证人,谁人敢信你?你们庚家虽说破落了,但是生意人的实诚可不能丢,造谣的话说出来可是会要人命的。”

    证人……

    秀荷手中的帕子不由捻紧,忍不住去看庚武清伟的脊梁。此时此刻只要庚武回头将自己挑出,那么她被看去的女儿清白便将对全镇之人昭然若揭。

    可是庚武却并没有回头看她,好像这件事与她本无关系。庚武说:“那天所救之人已不知去向,长辈们若要查阅公文,请容晚辈月余时日,再托信差去北面衙门补办。”

    秀荷一颗石头顿地落地。那空场上庚武一个人凛凛地站着,台面上一群仗势欺人,他却巍然不惧……这样的他,看起来和那天在水潭边欺负自己的汉子简直判若两人。

    秀荷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不想看庚武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盘剥。

    梅静海自然对庚家的底细心知肚明,见庚武不说话,便又宽容地叹了一口气:“你公文都不能拿出来示与大家,那就还是个待罪之身。咱这福城虽芝麻点大,到底是个衙门管制的正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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