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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御前攻略-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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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京城里不会有杀戮,也不会有流血,皇帝早已做出抉择,所有的事情都会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唯有乾清宫里,皇帝与昭阳对坐着,在烛火中轻声说着话。
    他问她:“我若是一无所有了,你会不会嫌弃我穷?”
    她弯起唇角:“谁说您一无所有了?您把我往哪儿搁呀?这不是还有我呢嘛!”
    她笑起来时,两粒小小的梨涡会出现在双颊上,深深的,仿佛装着陈年美酿,叫人看着都醉了。
    皇帝深深地望着她,眼神灿若星辰,一如初见时分。

☆、第93章 若新生

第九十三章
    皇帝彻夜未眠。
    他与昭阳并肩坐在乾清宫外头最高一级的石阶上,初冬的天气可不暖和,但宫中的灯火都亮着,暖融融一片光与火的海洋。
    德安劝过两位主子别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还赏星星看月亮的,可他们都听不进,小春子只好从大殿里头捧着两只暖婆子跑出来,一人手里塞了一只。
    福山把两件厚厚的毛绒披风抱出来,一人肩上批一件。
    昭阳回头笑着看他们,这些人都是这宫中最不起眼的存在,永远默默跟在主子后头,永远无声无息地坐着该做的事,可是润物细无声,那些点点滴滴于她来说都像是烛火一般的存在,照亮了深宫中寂静晦暗的日子。
    皇帝把她的手捧过来,搁在腿上替她捂着,低声问一句:“冷不冷?”
    她调皮地往他的披风里钻:“这里暖和。”
    他低声笑着,胸腔都在颤动,她靠在那处能感觉到,仿佛身躯交融一般,他笑,她也笑。
    皇帝指着远处的一处灯火:“那是建国寺,我小时候曾经随太后去过一次。那时候我不明白大和尚是不能娶亲的,就指着不远处的尼姑庵问方丈大师,‘里头哪个是你老婆?’太后斥责我一顿,可我很久之后都不知道为什么。”
    她咯咯直笑。
    那只修长莹润的手指微微一动,指向了另一处。
    “那是天坛,每年都会有祈福仪式,我小时候也看不太懂,总觉得一群人画着花脸蛋又唱又跳的很可笑。我问太傅,既然要找人唱歌跳舞,为何不找些像样的戏班子来?太傅板着脸斥责了我老半天,还罚我抄书。”
    指尖再动。
    “那边是东宫的方向,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我听太傅说,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很多皇帝都在那里头住过,从一个个稚子成长为国之栋梁,从孱弱的太子成为一国之君。我曾经惶惶不安,怕我会有不一样的下场,怕我是扶不起的阿斗。可是太傅告诉我,我的骨子里流淌着顾家人的血脉,他不会看错人,我也不该看轻自己。”
    “为了我,他多少年来把全部心血都耗在了这深宫之中,甚至连性命都搭了进来。我曾以为我是背负着他和许多人的期望登上这乾清宫的石阶,可是后来有一天忽然就明白了,我是为了他们,更是为了自己,为了天底下无数渴求安宁渴求温暖的百姓。”
    他收回手来,慢慢地垂眸看向她,今夜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但他的眼睛里却有万千星辉。
    他唇带笑意地凝视着她:“而今,我想为了你,为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出现的孩子,做一个更加睿智的人。”
    那样寒冷的夜,那样清明的眼,昭阳一头扎在他胸口,眼眶发热:“你本来就是天命所归,你天生就是为了站在这里指点江山的。”
    “我不是。”他低头看着她的后脑勺,顿了顿,苦笑道,“若真是,我也不会有今天了。”
    昭阳一顿,抬头望他。
    沉沉夜色里,他轻声说:“昭阳,违抗先帝遗诏是真,我父皇临死了还在琢磨着怎么把我给下了,扶老四上位。我夺了兵权,拿了兵符,控制住了禁军,拿捏住了朝臣,是我发动了宫变,把先帝留给老四的皇位拿走了。”
    昭阳动了动嘴唇,呆呆的,一个字也说不出。
    他却倏地笑了:“乱臣贼子,违抗君命,你现在怕了吗?”
    “胡说。”她张口反驳,目光坚定而炽热,“我也说句大不敬的话,先帝昏庸无能,跟我祖父是一丘之貉,同流合污,咱们出淤泥而不染,哪里是什么乱臣贼子?你拨乱反正,我鼓舞君心,我们简直是大兴的救星,是合该被写进史书铭记千秋的功臣!”
    皇帝本来还很严肃,这当头突然被她打岔,笑得不能自已。
    好一个出淤泥而不染,好一个该被写进史书的功臣!
    他把她搂进怀里,揉揉她的脸:“陪我再看看这四方城的夜色,为君十数载,竟没有一次好好看看这皇宫,如今总算能够歇一歇了。”
    她彻夜都未曾听他说过半句哀伤的话,可心底里是知道的,皇帝一手将大兴带到如今,怎么可能不为失去皇位而感伤?她不能说什么,只能伸手去拉拉他,告诉他她还在。
    他却侧头望着她:“终于得空陪你再出宫走走了,你想游遍山河,想嫁个糙汉子,生一群小萝卜头,如今我陪你去。”
    她倒是扑哧一声笑出来,斜眼看看他:“行,那我就勉为其难跟了你这糙汉子。”
    一地夜色,风声戚戚。这皇城依旧沉默地伫立着,伫立过了几百年的兴衰,还将继续看着这京城的一代又一代人。朱红的抱柱已然斑驳,岁月的痕迹毫不留情,那石阶上的石板都被磨得光滑平整,不知踏过了多少朝臣的足迹。
    任凭风云变幻,这皇宫始终不曾变过。
    ***
    入冬没多久,京城下起第一场雪时,方淮无视哈察的游击战术,一路带兵打进西疆境内,哈察不得不被迫应战,朝廷的情势一片大好。
    与此同时,皇帝在山海关、居庸关、嘉峪关等等关卡设下彻夜不休的哨兵,纵使不能阻拦老四入京,可他是从哪条路、哪个关口来的,沿途的官员或藩王必然牵涉其中。
    老四如今是淮北王,绝无可能有那样人数众多的军队,据探子来报,他带着五万大军朝京城来袭,那五万大军又是从何而来?
    皇帝可以把这皇位拱手相让,可死也要死个明白,是谁背叛了他,来日重返京城,必不会善罢甘休。
    宫中一切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京城禁军只剩下五千,重兵五千,比起老四的五万大军来说简直脆弱得不堪一击。精兵都去了西疆,皇帝自知这场战几乎没有赢的可能性,所以一早就决定不战。
    他选择的路是看似耻辱又窝囊的路,听从朝臣相劝,派兵护送自己离开京城。
    当初唐玄宗如何在安史之乱里离开皇宫,去别处避乱的,他如今就要如何效仿。
    仍有朝中老臣在家中绝食抗议,称皇帝不将方淮召回,这皇位若是落在四王爷手中,他也不活了。
    皇帝静静地看着所有的变化,只是话越来越少,笑容也越来越少。
    决定是他自己做的,要保边疆,皇位就让给老四。这种狼狈而逃的下场听上去确实挺惨的,但留下来等着被老四折腾,那才是更加耻辱的。
    昭阳一度盯着他,目不转睛日日夜夜地盯着他。
    他回头问她:“你怕我会不堪受辱,抹脖子一了百了?”
    昭阳吓一大跳,这也能猜到?
    他只是玩起唇角笑,慢条斯理地说了句:“还没到那个时候。”
    这些日子他也时常接见赵孟言与几个心腹军机大臣,不知在商讨什么。昭阳猜测是在商讨退京的路线,她又帮不上忙,只是也忙着收拾自己的东西。
    她去了司膳司与明珠流云见面。另两人惶惶不安,一个担忧会打仗,一个担忧已在边疆打仗的人。
    明珠自然不会多说自己对方淮的心意,可她这些日子以来少言寡语,茶饭不思,瘦了一大圈。
    昭阳叮嘱他们:“就算宫中有变,你们是尽职尽责的宫人,想必只要肯表忠心,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多人来了皇宫,要吃饭,要过日子,你们是必不可少的。”
    流云面色惨白地问她:“怎么就到了这个地步呢?之前不是太好端端的?怎么忽然连皇上都要换个人做了?那你呢?你又会去哪里?你跟了皇帝,如今江山要易位了,你会不会受牵连?”
    昭阳安抚地抱了抱她,又去拉住明珠的手:“你们会没事的,我也一样,我跟着皇上,他不会让我有事。”
    离开司膳司时,她远远地回头看去,那扇门,那个小院,那个地方,对她来说是五岁以后的全部时光。她在这里长大,在这里学会明辨是非,在这里开始逐渐懂得哪怕血浓于水,也及不上是非大义。
    她收回目光,往乾清宫走。
    这偌大宫廷,看似辉煌,却不知埋了多少白骨。她这辈子本不欲掺和进来,什么权势,什么荣华富贵,她一心要离得远远的,可最终却踏上了那旋涡的核心之处。
    她抬头看着不远处高高的大殿,心下却忽然安宁下来。
    此心归处是吾家。
    皇城也好,浪迹天涯也罢,有他在,她是平安喜乐也好,颠沛流离也罢,横竖都算有了家。
    她伸手慢慢覆在那平坦的腹部,侧头微微一笑。还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它来得似乎有些不是时候,可对他和她来说,它的到来不论何时都是绝对的惊喜。

☆、第94章 见新帝

第九十四章
    子夜时分,整个皇城都陷入沉睡之中。
    沉沉夜色铺天盖地,像是要朝着地底下压过来,景阳宫那头忽然冒起了火光,刹那之间浓烟大作。
    值夜的宫女太监匆忙爬起来,衣衫不整地奔走相告:“景阳宫走水!景阳宫走水了!”
    皇宫里几乎每座大殿两侧都有一只偌大的水缸,时刻装满清水,以备不时之需。宫人们急匆匆地拎着桶跑来水缸之中舀水,一趟一趟奔走在着火的宫殿与水缸之间。
    黑夜像是被唤醒的巨兽,张开大口吞没着残余的宁静与平和。
    同一时间,神武门宫门大开,整装待发的禁军护送着皇家车马踏着夜色悄然离去。
    建兴十五年,皇帝离宫,前往金陵。
    因是自愿离宫,皇帝未带妃嫔,太后与皇后也都留在宫内,朝臣宫人不曾变动。兄长将皇位留给胞弟,皇城内没有流血的缘由,皇后是老四长嫂,太后是先帝亲自册封的中宫之首,除非老四想引起天下哗然,否则她们就都该安然无恙。
    赵孟言仍在宫中,随皇帝离宫的只有五千禁军,御前女官一人,宦官两名。
    出宫后,五千禁军兵分两路,一路护送皇帝往东走,取道河西去往金陵;一路护送昭阳从另一条道往金陵赶。
    皇帝走的河西是险道,而昭阳走的却是最安全的路,途径周川,周川是太傅旧日属地,后来太傅没了,但学生与旧部还在。皇帝对周川很放心,便派了三千精兵护送昭阳取道周川。兵分两路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只是昭阳到底舍不得他,临别前抓着他的手死活不松。他伸手撩开了厚厚的披风,将她揽入怀中,低声安慰:“不过是十天路程,到了金陵就又见面了。”
    “不能一起走吗?”她眉头紧蹙。
    皇帝摇摇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去吧,保重好自己。”
    他站在原地托着她上了马车,后退两步,从容地挥了挥手。她的车帘晃动片刻,复又落了下去,将她的身影完全吞没其中。
    马车载着里头的人匆匆远去,那车窗的帘子猛地被拉开,他瞧见那个姑娘探出身子来,一边落泪一边朝他喊:“就分别几天,你可不要变心啊!不准看上别的姑娘!”
    唇边有笑意溢出,他笑着朝她挥手,回首时低头揉了揉眼眶,竟也有些潮湿。
    ***
    隆冬,天气越发冷了,京城的第一场雪一下就是三天三夜。一夕之间,屋顶全白了,远处的山,近处的土,纵眼望去尽是白茫茫一片。
    沿街光秃秃的枝丫上缀满了沉甸甸的积雪,偶尔有水珠落在行人的头顶,运气不好的话还会直接掉进衣领里,冷得人直哆嗦。
    就在这样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老四回来了。
    城门口没有一兵一卒阻拦,沿街的百姓不知皇家事,仍旧自顾自生活着,京城没有变化,朝中由恭亲王暂领朝纲。只是这一日,当大军护送那辆锦绣点缀、色彩艳丽的马车入京时,恭亲王与皇后一同率领朝臣在宫门口迎接马车内的人。
    那辆富丽堂皇的马车踏着一地白茫茫的雪从大军中缓缓驶来,驾车的人长吁一声,驱车停下。
    万籁俱寂中,那马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一只孱弱纤细的手慢慢地从帘子后头伸出了,动作轻柔地撩开了帘子。
    那是一只肤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的手,手腕纤细,指节分明,乍一看还以为是哪家姑娘的手,因为白得过分了,在莹莹日光下散发出温润的光芒。
    帘子打开了,那人终于从马车里躬身而出,由底下的姑娘搀扶着,踩着太监的背下了马车。
    他挺直了背,目光平平地朝众人望去,短暂的静寂,所有人匍匐在地,齐呼:“恭迎皇上回宫!”
    不再是四王爷,不再是淮北王,他裹着厚厚的银狐毛皮披风,被京城熟悉又陌生的风吹着,头顶是白茫茫的阳光,地上是柔软芬芳的冰雪。唇角慢慢地浮现出一抹奇异的笑容,他轻声说:“都起来吧。”
    在那人群之中,他看见了无数熟悉的面孔,为首的有个女子,二十六七的年纪已经不算年轻,端庄秀丽的姿容,一板一眼的皇后打扮。她站在那里,目光寂寂地望着他,没有了年幼时的跳脱娇憨,只是这样定定地与他对视。
    恍惚间好似回到了十年前,他站在溪边漫不经心地摆弄着钓竿,随口问她:“你要不要做我的女人?”
    她瞪大了眼睛,张着嘴望着他,一个字都说不出。
    他勾唇一笑:“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她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半天,才低声说:“没,没不愿意……”
    “那就是愿意了?”他斜眼看她。
    后来他离开那天,她站在城门口流着泪望着他,拼命仰着下巴不想让他看见她的泪。他只看了她一眼,就转头走了,由始至终没有回头。
    她从未对他说过一声愿意,可他分明知道她一直都是愿意的。
    愿意为了他没名没分,也愿意为了他独守深宫。
    这一眼对视片刻,他恍惚中有种错觉,就好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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