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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上品寒士-第1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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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操之又问陆葳蕤,陆葳蕤也如顾忧之这般说。
    陈操之心想:“陆氏与顾氏乃江东顶级门阀,何以二姓交恶多年却无人调解?顾、陆二姓失和恐怕也是朝廷和南渡士族所乐见的,不然的话。江东士族团结一致,势力更增,这对价居江左的北地士族不利。
    这东晋朝廷真是危机四伏,北有秦、燕虎视眈晓,江左本地也是矛盾重重。世家门阀相互倾轧、南人北人相互仇视。更有底层遭受盘录的民众。若非生活困苦,天师道的孙泰、孙恩又何以能一呼百应!”
    陈操之间:“长康可会诵那首鼎鼎有名的《为彦先公增妇诗》?”
    彦先公就是顾慢之的从伯祖顾荣顾彦先。当年与陆机、陆云兄弟并称江东三俊,在洛阳时顾彦先与陆氏兄弟交情极好,顾彦先思念妻子。陆氏兄弟都曾代笔为顾彦先写相思诗,可称是莫逆之交一顾忧之悠然道:“士衡公绝妙好诗,我岂能不会诵!”当即用他的晋陵方言顾生咏吟诵当年陆机为其从伯祖顾荣拟的思妇诗:
    “东南有思妇,长叹充幽阖。
    借问叹何为,佳人渺天末。
    游宦久不归,山川修且阔。
    形影参商乖,音息旷不达。
    离合非有常,譬彼弦与管。
    愿保金石躯,慰妾长饥渴。”
    顾愤之吟罢,又再三道:“好诗!好诗!士衡公代思妇作诗,体察入微”宛然思妇口吻,诚然妙哉!”
    陈操之道:“士衡公还有章草《平复帖》,长康可曾临摹过?”
    顾愤之道:“未曾临摹,但熟知此帖,我从伯祖彦先公有宿疾,士衡公在《平复帖》里对我从伯祖的疾病深表忧虑,友情可谓真架 ”
    陈操之道:“顾、陆二氏要和解,就在这思妇诗和《平复帖》上。
    长康可画一幅《江东三俊图》,画卷大幅留白,我以《平复帖》式章章书写画跋,述当年顾、陆世交之谊。由张安道先生转呈陆使君,陆使君感长康厚意,定会说服大陆尚书与顾氏和解。
    顾忧之驸掌道:“妙哉!此雅事也,料吾父吾叔也不会怪我擅作主张一一只是我不知士衡公、士龙公相貌,凭空造像,定然失真。”
    陆葳蕤道:“我府上藏有两位叔伯祖的画像,明日便借与顾郎君借鉴。”
    顾愤之喜道:“甚好,我单日在家画《江东三俊图》,双日来此画佛像。”说罢。兴冲冲回大殿向陆夫人张文纨禀报此事。
    瓢泼大雨过去后,云层升高稀薄,天色明亮起来,小雨却是淅沥不断。风还是很劲急,吹得雨幕飘拂,微冷。
    陈操之道:“葳蕤,回大殿去吧。”
    陆葳蕤“嗯”了一声,忽问:“陈郎君以前可曾见过那谢氏娘子?”
    陈操之脚步一滞,反问:“妾蕤为什么这么问?”
    陆葳蕤道:“我觉得她很眼熟,以前一定在哪里见过,只是怎么也记不起来了。”
    陈操之眉头微皱,谢道据女扮男装。这是谢道辆的**,他似乎不该对他人说起,只是这个他人乃是陆葳蕤。他该怎么回答?说见过,谢道稻便是那个祝英台,这似乎不妥;说没见过,那就是欺骗陆葳蕤,更不妥一“陈郎君,蹙眉何为?”陆葳蕤关切地问。
    陈操之展颜一笑,说道:“很熟悉的人有时会觉得很陌生。而有些第一次相见的人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对吧?”
    陆葳蕤点头称是,陈操之突然执着她的手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说道:“葳蕤,等我娶你?”
    陆葳蕤双颊晕红,应道:“一直等着呢。”满心甜蜜,也就忘了问谢道猛的事,随陈操之回到大殿上,脚步轻盈。

三十一、菊花台
    骤雨初歇,陆夫人张文纨带着陆葳蕤离开瓦官寺回城,羊腰子,肉苁蓉也一并按陈操之所书的食疗方购置齐备,当晚便炖了请陆纳食用。陆纳食素十五载,闻到这羊羹药膳就*呕吐,陆夫人张文纨含泪请求夫君努力食用,说这是葛仙翁秘方。无论如何都要尝试一下,要坚持服用半年——
    陆纳也知妻子内心的忧愁,不过他认为不能生育是因为妻子身体娇弱,现在却让他食用这药膳,真是岂有此理,只是不忍拂妻子之意,勉强把一瓯羊羹药膳都吃了,食之过饱,便来书房写字散心,张文纨自然相陪,却见女儿陆葳蕤带着几个婢女忙忙碌碌在翻找书画,问找什么?答曰再找两位叔伯祖的画像。
    陆纳奇怪的问:“蕤儿又不善人物画,找那画像作甚?”
    张文纨代陆葳蕤答道:“据说那两幅画像是曹不兴所绘,我也早想瞻仰呢。”
    曹不兴是东吴时的著名画师。以善于画龙和人物肖像,后人将其与顾恺之、张僧繇、陆探之并称六朝四大家,南朝谢赫在其《古画品录》里写道:“江左画人曹不兴。运五千尺绢画一像,心敏手疾,须臾立成,头面手足,胸臆肩背,无遗失尺度。此所难也,为不兴能。”
    陆纳道:“是曹不兴晚年所绘。时士衡公、士龙公当弱冠之年,已然才名远播。不过那两幅画像都不在这里,收藏在二兄府上。”即命人去大陆尚书府取得画来,竟是素绢大轴,画上陆机、陆云俊逸非凡,头面、手足、肩背皆不失尺度,与真人一般大小,这样的人物画像实在罕见。
    陆葳蕤说要取画去仔细赏鉴,陆纳也不以为意,只叮嘱要小心爱护,莫要污损了画卷。
    次日一早,板栗奉命将这两副素绢大轴画像送至顾府,正遇陈操之架牛车出门,陈操之让板栗将画卷交给顾恺之,他现在要去为郗将军、高侍中送行,随郗超一道南行的还有临贺县公桓济与新安郡主司马道福这对新婚夫妇。
    建康文臣武吏自会稽王司马昱以下百余人齐聚新亭,为郗超,高崧和桓济夫妇送行,新亭在建康城南十五里,,西邻大江,地势险要,风景壮丽,是送别、饯行、宴集之所。顾恺之所绘的《新亭对泣图》既是此处。
    送行者太多,郗超、桓济应接不暇,陈操之便没法去凑热闹,闲闲的立在一边,忽听身后有人唤道:“陈公子——”
    陈操之转头看来,见是护军将军江思玄,当即感谢其厚赠,建康居不易,地价是他处的十倍,而且是有价无市——
    江思玄摆手笑道:“四十亩的换的奇书一卷,是江某占了便宜啊,这几日我细读此书,颇多感悟,可惜京中无名手相印证,想与陈公子手谈一局,却又得知陈公子为瓦官寺画佛像!今日相逢,岂肯轻易放过,陈公子就在那半山亭中与我手谈一局如何?”
    陈操之朝郗超那边一望,江思玄便道:(手机16 kXS)“送别在于会心,岂必摩肩接踵于前、折柳洒泪方可乎?”
    晋人洒脱,不拘于世俗常礼,陈操之乃笑问:“江护军备有棋具否?”
    江思玄道:“牛车中常备。”便命家仆捧着棋枰和棋闼上半山亭。
    新亭一面临江,三面环山,南山平豁,道路往来皆由此。半山亭不高,距山下不过数十丈,有一广大数亩的平台,地占形胜,可纵览山川之美,因新亭多菊,此台最宜赏菊。故名菊花台,秋冬之际,半山亭四周菊花开遍,浮金跃玉,花色极美,便有爱菊好酒之人终日在此流连。
    江思玄与陈操之在半山亭上坐定,纹枰对弈,约下二十余着,上来一白袍男子,踞坐一侧,默默观棋。
    陈操之一看,却是王献之。微一点头,不做寒暄语,继续下棋。
    山下的郗超、桓济、高崧与诸人一一道别后,将*起行,郗超问左右见到陈操之未?便有人遥指半山亭,说陈操之与江思玄在亭上对弈。边上观棋的乃是王献之,又说江思玄以秦淮河畔四十亩地换陈操之一卷棋谱——
    郗超大笑,对会稽王司马昱道:“陈子重可谓生财有道。”
    司马昱亦笑,却问:“郗将军,那陈操之此次为何不以你同赴姑孰?”
    郗超道:“大王不知道吗?陈操之与顾恺之为瓦官寺画佛像,此乃功德无量之举,自然要待他画成后再赴西府。”心里想的却是:“陈操之要交友扬名、要成为桓济公所需要的平衡各方势力的人物,就应该在建康多呆些时候,所以去西府倒是不急——”这时,已上了马车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突然大哭了起来。随侍左右的侍婢都惊慌失措。劝慰不住,赶紧来向会稽王司马昱禀报。司马昱顿觉头大如牛,不知道这个女儿又要闹些什么,与桓济新婚十日,夫妇二人竟然不交一言,新安郡主生母徐妃曾悄悄问郡主的贴身侍婢,那侍婢说桓县公与郡主只同过一次房,而且没到后半夜桓县公就怒冲冲摔门而去——
    听到新安郡主的哭声,桓济冷着脸无动于衷,若不是叔父桓秘严厉警告和郗超的劝阻,他早就独自回荆州去了。这种貌似尊贵、其实不贤之妇娶来作甚,无奈其父桓温有借重会稽王之处,两家联姻不是他桓济能抗拒的,不管怎样,这婚姻还得维持下去。
    司马昱走到女儿新安郡主马车边,问:“道福,哭泣为何?”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抽咽道:“儿一想起此去路远山遥,在难见父王和母妃之面,不禁悲从中来,呜呜呜——”
    司马昱松了一口气,劝慰道:“荆州亦不甚远,桓郡公现镇姑孰。你以后可随仲道来姑孰居住,姑孰里建康不过数日行程而已,归宁甚便。”
    司马道福道:“儿实在不忍离建康,且准许儿登菊花台再看一眼建康城。”
    对于女儿这个要求,司马昱怎能不允。便与桓济、郗超说了一声,亲自随着女儿司马道福上菊花台,未让婢仆跟随。
    昨日大雨,今日放晴,春光明媚。山川壮丽,新亭草木青翠*流,不远处的长江水不舍奔流。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梳着高髻,身穿纯白色的婚服,赛裙拾级而上,衣袂飘飘,颇有绰约之姿。
    司马昱走不到女儿那么快,说道:“道福,这菊花台只在半山,哪里能望得到十余里外的建康城!”
    司马道福停下脚步,侧身指着不远处的大江说道:“父王,这江水是要流经建康的是不是?荆州亦临大江,日后儿思念亲人,就于江畔寄意流水,祝福建康亲人安好。”
    会稽王司马昱是一个重玄心妙赏的人,听到女儿这话,立时大为感动,上前轻轻拍了拍女儿手背,说道:“福儿,女孩儿长大**,总要有夫家的,父母不能伴随你一辈子,好好与仲道相处——”
    司马道福“嗤”的一声冷笑:“父王,女孩儿总要有夫家是没有错。可是父王为什么把我许配给一个兵家子!”
    “道福!”司马昱不悦道:“这‘兵家子’三字以后再莫要提,桓郡公深忌。”
    司马道福不吭声了,司马昱又道:“龙亢桓氏家世显赫,桓郡公位高爵尊、问哦国家柱石,而且仲道之母又是汝姑南康公主,有何委屈你的!”
    司马道福到:“据传太原王氏曾拒绝桓氏求婚,难道我司马皇族还不如太原王氏吗?”
    司马昱心里叹道:“世家大族的位的确比皇族稳固,即便朝代更迭,也照样要世家大族的支持,北地的秦、燕不也竭力拉拢博陵崔氏、范阳卢氏吗?而司马氏一族除了南渡这一支,在北地的已被屠戮殆尽。”
    司马昱当然不能与女儿说这些。只是道:“太原王氏拒婚另有原因。并非看不起桓氏门第,好了,菊花台到了。江护军和陈操之、王献之都在亭上,你莫要再胡言乱语了,我司马氏的体面你不能不顾,你已是桓家妇,你好自为之吧。”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撅嘴赢了一声:“是。”抬眼望着半山亭上那两个俊美男子,陈操之穿的是本色葛衫,漆冠端正,大袖轻笼,坐姿笔挺;另一个应该就是王献之了。身着白绢单襦,容止风仪与陈操之相比堪称一时瑜亮,二人端坐亭上,望之真如神仙中人——
    至于须发皆白的江思玄,新安郡主则视若无睹,她想:“我就是听说陈操之和王献之这两个美男子在半山亭才上菊花台的,这二人真美啊。看着就赏心悦目,唉,像这样的既英俊又多才的美男子我司马道福怎么就嫁不到呢,我可是皇家郡主啊!王献之已与其表姐成婚,陈操之似乎非要娶陆氏女郎不可,陆氏却又不肯允婚,嗯,这很好——”
    陈操之看到了会稽王父女上来。心道:“没想到这新安郡主临行前还要上这菊花台,这回肯定要见到王献之了。难道是命中虐缘,无可避免?”

三十二、认错人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翘角飞檐的半山亭彷佛花木从中立起的孤舟。在和煦春风中行驶在满山青翠间。
    山下送行人声悄不可闻,棋子敲在棋枰上的“叮叮”声清脆如山雀啾鸣。
    身着白绢长裙的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在菊花台上站了一会,见亭上对弈者、观棋者专注于棋局,无人向她顾盼,不禁羞恼,对会稽王司马昱道:“父王,我要到亭上观赏风景。”未等司马昱答应,双手提着雪白长裙就朝亭上而来。
    司马昱阻拦不及,只好跟了上来。
    陈操之看了一眼旁边观棋的王献之,王献之正朝新安郡主望去。只一眼,就回过头来,凝神棋局。修长的手指在膝上轻轻弹动,好似在操琴。
    会稽王都到眼前了,总不能视而不见吧,江思玄、陈操之、王献之分别向会稽王司马昱躬身致意,却未说话,围棋乃是坐隐,俗礼可免。
    新安郡主司马道福并未大闹半山亭,悄立一边妙赏,看看陈操之又看看王献之,觉得二人的容貌好比春兰秋菊各擅胜场,陈操之俊朗,王献之秀美,心道:“若得此二人为夫婿,**亦无憾!”又想:“女子不能一身而嫁二婿,陈操之、王献之只能选其一,选谁?”贪看良久,意不能决。
    就在这时,数匹快马自建康方向驰来,插进送行人群,顿时人情*动,片刻后,便有人疾奔上山,却是中领军桓秘,急唤道:“大王——大王——”
    桓秘如此匆忙,定有大事发生。会稽王司马昱迎下台去,问:“桓领军,何事?”
    桓秘道:“台城急报,皇帝饵长生药过多,至中委,在宫中发怒狂叫,宫人辟易,莫敢近前,请大王速回台城省视。”
    司马昱长叹一声,问:“报知崇德太后未?”
    桓秘道:“就是崇德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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