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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金炉小篆香断尽 作者:清歌一片(晋江2012-09-06完结)-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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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里暗叹了口气,不再言语。
  如果一切都按照历史既定发展的话,那么现在,荆轲应该已经踏上了刺秦之路。
  我想象着,静静流淌的易水河畔,岸边一片白衣素服,荆轲最后饮干了杯中的酒,在好友高渐离的抚奏琴曲和放声高歌中,腾跃上车,催鞭疾驰,义无反顾……
  何其悲壮!何其义勇!何其喷张!
  从前何曾会想过,这悲壮、义勇、令人血脉喷张的历史一刻,竟然还会与我的命运息息相关。
  我拣了块石头,每日里在院角的墙上划了一道刻痕,静静等着最后那一天的到来。
  当我划到第二十五道痕迹的时候,那天午后,院门突然被推开了,带了些仓促和气急,然后,一向安静到寂寞的小院里,就涌进了六七个人,这其中一个,就是我和父亲的老熟人,那狭额武士。
  他们终于来了。
  他们进来的时候,我正蹲在院角,聚精会神地看着一群蚂蚁在忙忙碌碌地搬家,父亲站在一边,面带微笑地看着我。
  我和父亲对望了一眼,我站了起来,父亲将我拉到了他的身后。
  父亲没有说话,对方也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静静地与我们对峙。
  窄额武士盯着父亲和我看了一会,眼里闪过一丝悲悯之光,但很快,就又转成了狠厉之色。
  “铸师,我奉命来送你父女一程,对不起了。”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刀已然出鞘。
  就在那电光火石间,我听见父亲说道:“西周岐山之宝藏,不知太子可有兴趣?”
  那窄额武士一愣,手上的动作已是缓了下来。
  “西周岐山,筑有宫殿,周朝不兴,遗有宝藏,我想太子对此也应是有所耳闻吧?我家族世代铸剑,为求上好铁英之矿,足迹踏遍各国山川,先祖偶然发现此宝藏所在,却也知晓怀璧其罪的道理,故而世代不敢取用,只是绘了地图代代相传,今日太子杀我徐夫人事小,我只是可叹那一洞宝藏,今后只怕是要永埋地下了。”
  不止那些武士面色惊疑不定,便是我,也是十分惊讶。
  来此近两年了,之前从未听父亲提起过什么宝藏,现在父亲突然这样说,我明白他是在拖延时间,以换取生的机会,只是,他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在这战乱之世,这样一个前朝遗留的宝藏,对于野心勃勃的政治人物如燕丹来说,其吸引力是何等巨大!
  我不禁看向父亲,却见他神色自若,看不出半分异色。
  那窄额武士沉吟片刻,和身边的人附耳了几句,便匆匆出了院子。
  我知道他是去通告燕丹了,剩下的几个武士,仍是对着我们,虎视眈眈。
  没多久,我就听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行传来,很快,院里里进来了几个男子。
  我终于见到了燕太子丹,这个历史上最著名的暗杀事件的幕后策划者。
  他看起来还很年轻,二十五六的样子,身穿华丽的蓝色深服,这是燕国贵族的专属之色,平民不能着身,整个人看起来华贵异常,只是面色苍白,目光游移不定。
  父亲没有向他行礼,我也没有。
  燕丹站在武士和随从中间,眼睛从我身上轻飘飘扫过,就定在了父亲的身上。
  “你。。。。。。,真的知道传说之中周朝宝藏的覆埋之地?”
  他开口了,声音也是游移不定,就像他的眼神。
  “然也。”
  父亲简短地答道。
  一丝诡秘的笑从他苍白的脸上浮现,他的双颧染了红晕,眼里闪着亢奋的光。
  “上天果真无绝人之路!”他似是在与身边随从说话,似是自言自语。
  “太子,现今情势危急,既是如此,我等即日便由此人引路前去探宝。”他身边的一个随从立刻说道。
  一丝愁惧染上了他尖尖的眉梢,他应该是想起了自己刚刚那场惨败的豪赌,因此只是沉吟片刻,便点了点头,立刻,那随从就上前要押走父亲。
  “太子,我可以带你们去探寻宝藏,但我女儿阿离,你必须要放她离开。”父亲看着燕丹,语气里带了不容拒绝之意。
  “有何不可。”燕丹再次扫了我一眼,立刻应道。
  “君子一诺,重比千金,徐夫人相信太子是个守诺之人。”
  父亲说完这话,朝他点了点头,便拉着我后退了几步,转过身去,附在我耳边低声急促道:“阿爹没用,只能如此了,阿离今后自己切切保重,逃得越远越好。”
  说完,他便直起身来,深深凝望了我最后一眼,跟着燕丹的随从和武士,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我明白了,父亲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周朝宝藏,他如果不这么说,那么他和我,此刻都应该已经横尸于此了。
  现在,他用这样的方法带着燕丹的人上路寻宝,不过是为了给我制造一个活命的机会,而他自己,无疑最后还是必定会死在发现被欺骗了的燕人手上。
  我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渐渐消失,心里一下子变成了一片空白。
  到此的两年里,父亲是我唯一的亲人,有他在,至少我觉得自己的存活还是有意义的。
  但是现在,他走了,而且必定是一去永不复返了,那么我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想哭,眼里却是一片干涸,我想叫,喉咙却像被巨手掐住,我想跑去拉住父亲,双腿却像是灌了铅那样沉重。
  最后,我咬紧了牙,冷冷地盯住了还站在院子里的燕丹。
  前世今生,我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地憎恨过一个人,但是现在,我憎恨站在我面前的这个华服男子。
  可能是感觉到了我目光里的毒信,他从自己的神思中回过了神,皱着眉头望了我一眼,和身边的一个随从说了句什么,便转身离去了。
  我很快被那随从带出了燕丹府第,也和来时一样,七拐八绕,然后出了一个小偏门,随着身后那扇门的关闭,我便独自一人了。
  除了身上的一件衬了丝绵的冬衣和脚上的鞋履,现在的我,真的是身无长物了。
  站在蓟的街道上,望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地路人,我一片茫然。
  我知道蓟的大概位置就是现代北京城的西南方,但是,我现在要到哪里去?
  太行山麓脚下的家是不能回了,父亲用自己的死,换来了我的生,他让我逃,逃得越远越好,但是天地之大,在这两千两百多年前的战国时代,我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诅咒恶毒

  五月的蓟,天气已经没有之前那样的严寒了,我站在路边,想着父亲离去前的背影,想了许久。
  前世的我,绝不会在敌对者面前示弱,片刻前的我,也无法在杀人者面前流泪,而现在,我的面前,路人来往不绝,但谁也不识我,我也不识谁,泪水,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滚滚而下了。
  我蹲在路边,将头埋在臂弯里,无声地哭了许久。
  没有一个人上前问我一声,所有的人都微微埋着头,只顾自己步履匆匆。
  这样的乱世,人生也变得风雨飘摇,人命最是轻贱,谁也没有心绪,也没有能力去向一个陌生的路人投去一个关心的眼神,哪怕这个路人还是一个八岁孩子。
  我擦干了眼泪,最终还是决定南下,先回我那在太行山山麓脚下的家。
  父亲已经做了必死的打算,也让我逃得越远越好了,但是我心里,始终总是隐隐怀了希望,或许父亲在途中可以逃生呢?如果他真的活着逃了,那么我回到那里,总是还有一丝可以再次与他相碰的希望的,只要他活着,他就一定会去那里找我的。回去后,我可以不住在家里,而是隐匿在山中,等候我的父亲归来。
  尽管我明白,这个重逢的愿望可以实现的可能性是微乎其微,但现在,既然我已经孤身一人了,去哪里不是一样,还不如去这个可以让我怀抱有一丝希望的熟悉的故地。
  从燕都返回到赵国邯郸,这趟回去的路,再也没有父亲关爱的笑容,也没有盖聂喋喋不休的追问,甚至,我很有可能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死在途中,但即使明知这样,我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我沿着有人烟的驰道,踏上了南下的路。
  第一天,我用身上的冬服换了一包豆饭干粮,这包干粮,我整整吃了三天,再接下来,我就彻底成了一个沿路乞讨的小乞丐,满面脏污,风尘仆仆,白天沿着驰道行走,夜晚胡乱宿在人家的檐前墙后,我被野狗追赶过,被人白眼呵斥过,但也有善良的人从自己那浅浅的碗头里夹给过我一块馍饼。
  在我南下的第十天,路过一个村庄之时,实在受不了身上散发的酸腐之味,我便到了河边的埠头,俯□去,鞠了一捧水,想要洗下自己污垢满面的脸和脖颈。
  疲惫的肌肤碰触到清凉透澈的河水,全身的毛孔都为之舒展,我洗了下手,正想捧了水拍在脸上,突然,我的后颈感到了一阵剧痛,接着便失了知觉。
  等我醒了过来,第一眼看见的,就是燕太子丹俯在我面前的那张脸,短短十天不见,他的脸看起来显得更加苍白,唇角微微下坠,唇边的纹路显得更是深了。见我醒来,他面上闪过一丝喜色,但这喜色瞬间便消。
  “你醒来了?”他淡淡问了我一句。
  他此刻已经站直了身子,双手负在背后,头微微仰起,目光之中带了一丝倨傲之色,看起来,确实高贵如一国之太子。
  “你答应过我父亲,要放我走的。”
  我从塌上爬了下来,站到了他的面前,抬头看着他,冷冷说道。
  “徐夫人若在,我自然不会拘你,但他已不在,我所应的承诺,自当不算。”
  “我阿爹走了?”我心中立刻砰砰乱跳。
  “他和我的武士一起被秦兵击杀了。”燕丹目光不眨,看着我毫不犹豫地说道,就仿佛这几个人的死,于他不过是蝼蚁之灭。
  刹那间,我浑身的血液冰凉,所有的希望,也瞬间破灭了。
  我的父亲,他死了?好些,或许被葬入乱坟岗,更有可能,就像我们之前去往中山的途中所见那样,横尸野地,遭遇野狗啃噬。
  再也见不到他望我时的温暖目光,再也听不到他呼唤我名字时的醇厚声音了。
  我的头低垂,口里已经是渗出了舌尖绽破的血腥。
  “岐山宝藏,存在哪里?”耳边,传来了燕丹的阴柔之声。
  我仍是垂头,没有理他。
  “你父亲的身上,并没有藏宝之图,他必定告诉过你图之所在,现在,你只要告诉我,藏宝之图在何处,我便会放你走,不但会放你走,而且,我还会给你好吃的食物,好看的衣裙,还有很多的金。”
  他居然蹲了下来,与我齐平,柔声说道。
  我望向他。
  我知道我眼里的怨毒,那绝不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
  他微微变了脸色,倏然站立了起来,华贵的蓝袍衣袂掀起了风,送来了一阵熏香之味。
  “阿离,你是叫阿离,是吗?告诉我知道的,听见了吗?你还是个孩子,我不欲与一个孩子为难。”
  他的声音不复刚才的柔和,而是满了肃杀之意。
  我呵呵地笑了起来,抬起了脸。
  “姬丹,你想让我告诉你我知道的,是吗?那你仔细听好了。”我直呼他的姓名,望着他美丽的凤目,一字一字地说道,声音宛如浸过了冰。
  他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紧紧地盯着我。
  “姬丹,你这一生,败在了两件错事上,你想听听吗?”我冷冷说道。
  他一怔。
  没等他开口,我接着说道:“你在七岁的时候,就被你父王送到了秦国作人质,秦国并未善待你,你伺机逃回,心中怀了报仇之念,这并未错,但你既不操练兵马,励志图强,也不联络诸侯共同抗秦,却把一国的命运寄托在刺客身上,此你第一错。”
  他的眉头微微锁了起来,看着我的目光多了一丝冷意。
  “你找到了荆卿,厚待于他,希冀他能代你剪除秦王,荆卿虽然是一游侠,但受你恩惠太重,甘愿以死相报,他也曾提出帮你联络诸侯,但你并未接受,这些都算不上错。错就错在你目光短浅,不会用人,让你的手下秦舞阳跟他同去,秦舞阳只有匹夫之勇,不堪大用,荆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约了朋友想换人,但他朋友迟迟未到,你却以为荆卿想反悔,频频催促他启程,荆卿无奈之下才带了秦舞阳出发,姬丹,你可知道,其实整个刺秦的计划还是有操作性的,败就败在你目光短浅,不知用人,心胸狭隘,此你第二错。”
  他原本苍白的脸这时泛起了一层淡淡青灰之色,目光凌厉之中,带了一丝慌乱的狼狈。
  “你懂什么,小小年纪,竟然也信口胡说!”
  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双手再次交于背后,面有不屑之色。
  我冷笑了一声,声音愈发冰厉:“姬丹,你可以认为我在信口,但我还是要说,我不但知道这些,我还知道你,燕国太子丹,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面色倏然大变,后退了一步,死死地盯着我。
  “姬丹,你的父亲,他既然可以把你当做质子送往秦国,那么,他也可以用你项上的人头来换取秦国的息兵。”
  我看着他,一字一字说道。
  “你再胡言乱语,我便杀了你。”
  我知道,他此刻的镇定,也只不过是强作出来而已,因为,他指着我的手,指尖已经在微微发颤了。
  我冷冰冰地笑了起来:“姬丹,你还在做梦找到那传说中的西岐宝藏来抵御秦王的滔天大怒吗?醒醒吧,明年的十月,你听清了,是十月,王翦麾下的黑衣秦军就会攻破你的都城,你的父王喜会将你的人头斩下献给秦王以求退兵,但这时,你的人头就连狗头也不如了,你的国,最后还是会覆灭在秦军的铁蹄之下……”
  “住口!你这个下贱的乱民,竟敢如此诅咒于我!”
  下一秒,他已经状似疯狂地几步上前,伸出双手就死死掐住了我的脖子。
  他的手冰凉滑腻,就像一条蛇那样紧紧缠住我的脖子,越收越紧,我已经透不出气了,两个太阳穴突突直跳,面色涨的通红,我没有挣扎,双手下垂,只是仍用一双被掐的暴鼓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气急败坏地面孔。
  我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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