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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佛音-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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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力士眉头紧皱,面现为难之色,但得到了太上皇的口谕,也只好迈着颤颤巍巍的脚步,朝御膳房走去。这一路上他就琢磨着:这可真是怪了,整天孤家寡人的太上皇,方才好像是用了“我”和“咱们”这些字眼,这可是个新鲜事,莫非他放下了太上皇的臭架子啦?那要是真的话,太上皇的身心可就得到了解脱了。想到这,他走起路来,脚步显得轻快了许多。
    时间不大,高力士右手拎着食盒,左手拎着两坛老酒,步伐蹒跚地回来了。在饮食方面,平日里都是有人送过来的,要是觉得不对胃口,或者是想吃什么,才由高力士前去点膳。
    他把几样佳肴摆在桌案上,放齐了碗筷,去了酒坛子的封口,便躬身退在了一旁,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这两位不速之客。
    太上皇亲自把盏,为这两位金童玉女般的稀客,各满了一杯酒,然后笑道:“两位上仙不要见笑,我自从到了《兴庆宫》,饮食也就这么简单了。”
    无论怎么说,这些宫廷饭菜,还是讲究色、香、味的。
    谢九月那里早就勾动了馋虫,端起酒杯来道:
    “谢太上皇垂爱!小可谢九月借花献佛,敬您一杯,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他那里举杯畅饮,兰芝却稳坐不动。
    太上皇频频相劝,几杯酒落肚之后,谢九月开始品味菜肴,夹起凉拌萝卜丝来,刚一沾舌头就觉得咸的发苦,有心吐出去吧,在太上皇面前又觉得很不礼貌,便勉强咽了下去。
    太上皇叹息一声道:
    “唉!就是这些小菜,也是咸的太咸,淡的太淡,咸的淡的相互一掺乎,就成了闲扯淡。人要是老了,就是闲扯淡了。”话说得显然很是悲凉,但也透着一种戏谑。
    兰芝苦笑了一下,看着李亨变成的小黄雀,低了头,耷拉着翅膀。
    酒至半酣,从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接着有人高声喝道:
    “众军兵!把这间屋子围了,休教走了一人!”
    谢九月拉住兰芝,二人即刻隐住身形。
    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人。见此人头戴一顶逍遥巾,稀拉拉的眉毛,窄脑瓜门,两只斗鸡眼,扁平鼻子,娘们儿嘴,细长脖子,佝偻腿,身高在五尺开外,上身穿紫色官装,绛红色中衣,脚下蹬一双厚底青缎子朝靴,肋下挎一把宝剑,手里捻着一串菩提子的佛珠。听他说话阴阳怪气的:
    “呦!太上皇!久违了,奴才在这给您叩首了。”
    李隆基面色冷峻地说道:
    “呵!李大人!你快起来吧,我哪里承受得起呀?李辅国!有什么事就快说吧,我这里可容不得你这位大神!”开口就往外撵他。
第一百四十三回 高力士巧讽李辅国
    代宗李豫当上了皇上,果然下聘书请李辅国为宰相。
    李辅国现在是三朝元老,眼下又得了势,更为志骄气傲,想借搜查钦犯为名,在太上皇面前抖一下威风。
    他清了一下嗓子道:
    “回太上皇的话!奴才无事不登三宝殿。奉吾皇口谕,奴才率领一支人马,在皇宫里搜查朝廷钦犯,还望太上皇协助则个。”说完,他把胸脯挺了挺,朝高力士吼道:“喂!都给我听清楚了,屋里的人都给我出去!”
    太上皇李隆基年近古稀,步履蹒跚地从屋里走出来,往门前一站,雄风不减当年。太上皇闪目观瞧,只见三百御林军校刀手,将《兴庆宫》围了个密不透风,情知宫廷有变,心中不免一阵惶然,身子一晃,险些摔倒。亏得高力士上前一把扶住,他怒声喝道:
    “这是五十年的太平天子!尔等想干什么?莫非要刺杀太上皇不成?”
    众校刀手横眉立目,哪把他放在眼里,伸长了脖子往屋内窥探,有两个校尉提刀就要往屋里闯。高力士勃然大怒,从一名军兵手中夺过一把钢刀,一抖手将两名校尉给劈成四片,大声喝道:“太上皇请众位将士都好好的!”真是虎老雄风尤在。
    李辅国吓得倒退三步,手中的佛珠险些掉在地上,慌忙跪下道:
    “微臣李辅国,叩见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请太上皇不必担惊,微臣乃是奉圣旨搜查钦犯,借机给太上皇请个安。”
    高力士用手一指李辅国喝道:
    “李辅国!你也太大胆了!惊动了太上皇圣驾,尔还不快快扶太上皇回宫安歇,更待何时耶?”
    太上皇李隆基一摆手道:
    “高爱卿且站过一旁。李辅国!我来问你,你带了这么多人,擅闯《兴庆宫》,意欲何为?还请明言!”
    李辅国眼下是骑虎难下,心里恨透了高力士,眼珠一转道:
    “太上皇容禀!下官奉旨巡察,捉拿劫持肃宗皇帝的在逃钦犯。有人说那一男一女两个人闯入了《兴庆宫》。老臣为保太上皇无虞,即刻率领众官兵前来捉拿。太上皇!微臣一心为了圣安,别无二意,望太上皇明鉴。”
    唐明皇点指道:
    “即是如此,足见李爱卿一片忠心!你何不命人把这小小的《兴庆宫》搜上一搜,也免得你放心不下。”
    李辅国权势再大,地位再显赫,也是大唐朝李家的奴才,就是借给他十个胆子,一个宦官怎敢搜查太上皇的宫室?李辅国比谁都要明白,那将招来灭九族之祸!他急忙叩首道:
    “奴才罪该万死!无意间惊扰了太上皇圣驾。既是太上皇龙体无恙,微臣便回宫复旨,还望太上皇开恩放行。”
    好狡猾的家伙!
    李隆基当了五十余年的皇帝,深知其无上的权利,现在是李豫继承了大统,若是不放李辅国,当今天子便会迁怒于《兴庆宫》。太上皇权衡了一下轻重,摆了摆手道:“你走吧!”
    李辅国把嘴一撇,狠狠地瞪了老宦官高力士一眼,命军卒收拾了残尸,便灰溜溜地率众离开了《兴庆宫》。
    李亨见父皇在《兴庆宫》也不得安宁,心中惭愧不已,但没料到自己刚刚离开皇宫这么一段时间,就马上有人当了皇帝,真是令人匪夷所思。李辅国这个变色龙又投靠了新主子李豫,恨得他牙根直痒。
    唐明皇在高力士搀扶下,缓步往屋里走了进去,眼含热泪道:
    “寡人身居《兴庆宫》,从未过问政事,他们还来作乱!这些不孝的子孙,不及普通百姓啊!今日若非老爱卿相救,他们还不知要闹到哪种地步呢。”
    李隆基声音悲切,紧紧拉住高力士那冰凉的双手。
    高力士把太上皇扶上床后,斟了一杯酒,双手捧着递给李隆基道:
    “吾皇陛下!您先喝杯酒压下惊吧!这些狗奴才,又敢把太上皇怎样?”
    唐明皇接杯在手,看了一眼高力士,见他面色极为难看,便问道:
    “老爱卿!你身上不舒服?快告诉朕,也好找个御医来瞧瞧。”
    高力士轻叹一声,又现出无所谓的样子,淡然一笑道:
    “吾皇陛下!微臣托您的洪福,这副未僵之躯还算硬朗。”
    李隆基埋怨道:
    “老爱卿!你怎么还一口一个吾皇陛下?就你我想称吧!”
    高力士跪倒在地,叩首道:
    “吾皇陛下!您就让微臣这样多叫两声吧。想那李辅国,乃是个十足的卑鄙小人,老臣今日惹怒了他,他怎肯善罢甘休?回去后必然在新圣主面前有些说词,老臣恐怕要生无妄之灾祸了。”
    高力士久经世故,深知小人是得罪不得的道理,尤其是得了势力的小人,随便在背后说上几句坏话,便足以置人于死地。所谓高处不胜寒,莫寒于小人之口,这就是高力士多少年积累下来的经验。
    唐明皇见高力士跪着不肯起来,欲下龙榻相扶。
    高力士叩首道:
    “吾皇陛下!不要劝奴才了,就让奴才在您脚下多待一会儿吧。力士有生之年能服侍吾皇,臣下便心满意足了。”
    “老爱卿快快请起!朕与你相伴数十载,胜于手足之情,朕岂能忍心让你离去?普天之下,爱卿举目无亲,手头又无积蓄,且老迈年高,你又能到哪里去?寡人为你怎又放得下心!”
    唐明皇也是性情中人,说到此处,声音哽咽,手拉着高力士泪洒衣襟。
    君臣二人相对垂泪。
    当朝宰相李辅国去而复返,一改卑恭之色,站在堂上昂首言道:
    “宦官高力士接旨了!”
    唐明皇李隆基喝道:
    “奴才大胆!”
    李辅国把嘴一撇,傲慢的斜睨了太上皇一眼,趾高气昂地没理他的茬。
    高力士心中惶然,一屁股坐在地上,他万万没有料到,这个不幸的消息会来得这般快,便一咬牙,强作镇定地跪在那里,叩首一拜道:
    “微臣接旨!”
    李辅国听得他声音颤抖,便故意慢慢地抖开圣旨,轻咳一声,开口宣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敕令侍御官高力士,流放巫州之地,即刻动身,不得有误。钦此。宝应元年元月元日。高力士!快快接旨谢恩!”
    他“嘿嘿”一阵冷笑,令人毛骨悚然。
    待高力士谢恩毕,他又言道:
    “高力士!下官恭喜你了,快些收拾东西出宫去吧,这可是吾皇代宗李豫的恩典!您老人家一回到巫州,人们一定会像供奉神灵一样来孝敬您的,汝可要享清福去了。哈哈哈!”
    高力士深知此时若软弱下来,李辅国这个奸贼,说不定会有多高兴呢,便强打精神,有泪往肚子里流,站起身来笑道:
    “老夫年近八旬,没想到吾皇万岁,初登九五,便先来照顾下官高力士了,真让老朽感到荣幸之至。哈哈哈!”笑声中充满了顽强,足以显示出他已经看破了红尘,想以此精神压倒气焰嚣张的李辅国。
    从玩弄权谋来讲,高力士胜对手一筹,只是眼下失势而已。
    巫州之地,自古山高少水,地瘠民贫,是侗族、瑶族、土家族、苗族、回族等少数民族的聚居地,大多数人对朝廷怀有不满。
    把高力士流放到巫州之地,无疑是把他往火坑里推。李辅国本想看到他瘫倒在地上,跪下来苦苦哀告,没料到高力士竟如此地乐观,莫非他吃错了药不成?哼!你就在我面前装吧,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想到这,他“哈哈”大笑起来道:
    “下官再次恭贺高前辈了!从今以后,你可以尽情地去游山,去玩水。像自由的老乌鸦,翱翔在万里长空;像乌贼鱼一样,畅游在浩瀚的海洋里。那是多么地自由,多么地纵情啊!”
    太上皇李隆基担心高力士年老体弱,禁受不住李辅国的唇枪舌剑,便翻身从龙榻上下来,抡圆了巴掌,上去就给了李辅国一个大脖溜子。
    这一巴掌,太上皇下手也够狠的,打得李辅国就地转了两圈儿,就觉得嘴里有东西,张嘴吐出来了三个后槽牙。
    李隆基开口骂道:
    “你这个奸臣贼子!也过于狂妄了,竟敢当着寡人的面,戏弄起孤家的臣子,是何道理?”说着,扬起手来又要去打,被高力士上前拦住道:“太上皇年事已高,犯不着和此等小人动手呀,恐玷污了您的手。”劝罢了太上皇李隆基,高力士长出了一口气,双手往腰里一叉笑道:
    “哈哈哈哈!吾乃是一个阉官,没有什么可值得骄兴的,自然该是断子绝孙,此行并没有什么可让我牵挂的,比起同仁李大人来,算是省心多了。你那里有夫人元婉芳,现如今已经是儿孙满堂,不论血统有无查证,你也是为人之父了。倘若他日落到我这步田地,这绿帽子可要顶在秫秸上,不知道哪头朝前了。李大人!你说是也不是呀?”
    李辅国被骂的颜色变更,手捂着红肿起来的腮帮子,瞥了一眼太上皇,然后朝高力士气急败坏的说道:
    “好、好、好!你骂得够意思。出了这京城,路上的饮食,就不用你破费了,老夫为你备下了‘好果子’!”
第一百四十四回 君臣离别生悲情
    李辅国气汹汹地从《兴庆宫》里出来,钻进华美的软轿里,朝锦衣卫一摆手道:“走!打道回宫。”
    李辅国一走,高力士的精神也完全崩溃了,他萎靡地坐在了龙榻上,就觉得眼前一片模糊,便晕倒在床上。
    太上皇李隆基为他捶打着前胸,高声呼唤道:
    “老爱卿!你快些醒来呀!”
    过了好一会儿,高力士悠悠醒转,强打起精神,脚步歪斜地走进了偏室,很快就收拾了一个小包裹,斜背在肩上,走过来向太上皇辞行。
    唐明皇见状,悲切之情从心底而生,泪水“簌簌”地滚落下来,张了几下嘴,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高力士脚步显得很沉重,缓缓地来到了太上皇面前,目光呆滞滞地看着李隆基,慢慢地跪在了地上,一个头磕下去,便没有起来,哀声言道:
    “吾皇万岁、万万岁!力士这就要走了,就让老奴在这样叫您一回吧。老奴今日一去,归期无望,恐怕是再也不能与吾皇相见了。”说着,泪若泉涌,泣不成声,哽咽着磕了三个响头又道:“力士愿吾皇善保龙体康泰!”
    此时此刻,唐明皇玄宗李隆基感慨万千,已经是老泪横流,这可是真情的流露,多少年他二人形影不离,患难与共,从私下里来讲,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可是眼下,又能帮他些什么呢?便善言安慰道:
    “老爱卿啊!巫州路遥人稀,地瘠民贫,是不毛之地,况且瘟疫肆虐,你可要珍重身体。若有机会,孤王会接你回来的。”他从腰里解下来一块团龙玉佩,塞进高力士手里道:“老爱卿啊!寡人无以所赠,这块小小的玉佩,就算是咱主仆的见证。到了异地他乡,就用它换些银两,以安度晚年吧。”
    高力士长叹一声道:
    “唉!太上皇啊!力士年近八旬,死何足惜也!正应了那句话,何处黄土不埋人呀。今日咱君臣一别,可以说是生死离别并非亲,只缘君臣情谊深。落花时节恨春早,石剥玉露方显真。满目烟尘晚霞新,泪水盈面断惊魂。一言难尽心腹事,长夜茫茫走寒人。老奴是背着这个包裹进宫的,而今还是背着这个包裹出宫也,只是人老了,多了吾皇赠与的这块玉佩,奴才也就知足了。”老人家三步两回头,来到月亮门外,跪下来又磕了一个头。
    唐明皇玄宗李隆基亦步亦趋,紧跟在高力士身后,心里像刀搅的一般。万般无奈,两颗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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