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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常鸦鬓 作者:痴娘(晋江vip2014.06.03正文完结)-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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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吧。”常蕙心在容桐身后出声,把容桐下了一跳。他缓过神来,应了好,与常蕙心并肩归家。
    走着走着,容桐小声对常蕙心道:“娘……苏姑娘,原来你喜欢的是汉王。”
    常蕙心心上一揪,“你认识他?”
    容桐老实告知:“人都说汉王任诞,我觉得……是有点。他长年累月不上朝,之前我只同他打过一次照面,所以方才瞧着,并没有立刻认出来。现在……慢慢地就想起来了。”汉王龙章凤姿,与苏虞溪家世般配,男女青春,本应是天作佳偶,奈何皇帝一道圣旨……想到这,容桐浅慢吁出一声叹息,替苏虞溪感到惋惜。
    容桐竟生出愧疚,觉得是自己耽误了苏虞溪。
    ~
    阴雨缠绵下了两天,要七月初七,方才放晴。雨后的阳光格外灿烂,人都说,这是到了七夕,老天爷也要买有情人一个面子。
    天黑后,容桐竟然邀请常蕙心去郊外梁河边放灯。
    出乎常蕙心意料之外,她脱口而出:“怎么突然想去放灯?”
    容桐一撒谎就露出诸多破绽,脸颊红,眼神躲闪,话语结巴:“我、我就、就想着我们是刚成亲的、的夫妻。出去放灯、灯、灯、灯……”容桐一连点了四盏灯,“……才不会引起别人怀疑。”
    常蕙心看出容桐在撒谎,却猜不透他为什么要撒谎。常蕙心笑道:“言之有理。”
    “那、那就动身吧!”容桐似乎很急,也很慌张。
    仆从驱车,载着夫妻俩,从南门出城,不多时便来到梁河畔。
    常蕙心活在十年前,那时候兵荒马乱的,七夕没多少百姓敢出来放灯。小贩售卖的灯也不多,品种单一,统统做成莲花瓣样,花。心插。上白烛或者红烛,随水飘远。
    元嘉三年的七夕放灯热闹非凡,相较十年前,俨然是一个天上,一个人间。仿佛全京城的青年男女均挤到梁河畔来了,摩肩接踵,常蕙心只能望见人头人身,都瞧不见河水。
    卖灯的小贩一步一个摊位,河灯新奇俏丽,被他们扎成各种模样:不仅仅只有莲花,还有牡丹、杜鹃、茶花、玉兰……又不仅仅只有花卉,还有各种小动物,小犬,小猫,老虎,还有兔子!
    常蕙心掏钱买了只兔子形状的河灯,蜡烛藏在灯里,火苗正好跳动在兔眼处,分外明亮。
    常蕙心将兔子灯送给容桐:“给你,兔子。”她自己掩口笑了。
    容桐傻愣,迟疑地接了。常蕙心还在笑,笑着笑着……表情倏然凝固了。谢致出现在不远处。
    容桐顺着常蕙心的目光望过去,亦瞧见谢致。容桐如释重负般出了口气,快步走过去,鞠躬低唤:“殿下。”
    常蕙心这下明白了,谢致竟私底下勾。搭了容桐,不知道编造了些什么故事,竟让容桐同情心大起,骗常蕙心七夕夜来与谢致私会。
    谢致面泛笑意,正自得意,目光无意间向下一瞟,唇骤抿紧,表情吃瘪。谢致问容桐:“你怎么也拧了只兔子?”
    “她送我的。”容桐应声回答了,才往谢致手上往,这才发现汉王齐腰提着的,也是一盏兔子河灯。
    不、不,这两盏河灯还是有区别的。汉王手上提的那只个头较小,明显是母兔,而容桐手上拧着的个头大且沉,是公兔无疑了。


☆、第35章 如此江山(五)
    谢致原本买来兔灯;是打算送给常蕙心的——她是谢致心中的小兔子。这会容桐也有兔子;谢致恼了;灯也不送了了;兔灯硬往容桐怀里一塞:“赏给你了!”
    容桐一手拧着一只兔灯;还傻傻道:“谢殿下恩。”
    谢致瘪嘴:“别光嘴上说;没有行动。”要真感谢他的恩情;就赶紧闪开;让他和常蕙心单独相处啊!
    容桐思忖了半响;明白了;赶紧沿河跑远。
    没有碍眼的人了;谢致整理衣袍,喜滋滋朝常蕙心走过去。一近前,常蕙心就批评他:“你这事做得太不地道了。”
    谢致沉默听训,并不否认——他对容书生是不地道,编了个王爷爱上宰相小。姐,却遭棒打鸳鸯,不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只能暗中私会的悲惨故事。
    谢致耸耸鼻子,想起昨日自比牛郎,无限悲痛对容桐道:“容大人,梁河就是孤同虞溪的银河啊!年年岁岁,只有七夕一日可以相会。”
    谢致忍不住笑出声来。
    常蕙心不解,“你笑什么?”
    这么怂的事,谢致才不会告诉常蕙心呢!他伸臂将她手一牵:“走,放灯去。”汉王有的是银子,很快又买了两盏灯——摊铺上摆着近百种河灯,许多漂亮的样式谢致不挑,偏选了两只狮子头的。
    常蕙心问道:“你买狮子样的河灯做什么?”骇死个人。
    谢致心想,狮子张大口,吃死兔子。他开口回答:“随手拿的,没注意到是狮子,唉,竟然是狮子?”谢致无辜,又瞪了常蕙心一眼:“你别在意是什么样式啊,能放就行!”谢致低头瞧方才一并买下的笔墨,继续道:“关键是要看你写什么愿望,能否成真。”说完,他塞给常蕙心一只狮子灯。
    靠近河畔,谢致在河灯壁上龙飞凤舞写了九个字的草书:愿吾爱,常鸦鬓,永娇颜。
    谢致写完,忍不住偷偷去瞟常蕙心,想窥视她那只灯上写了什么。
    空空干净,常蕙心一个字也没写。
    谢致愕然:“你不打算放灯?”
    常蕙心摇头道:“不打算。”七夕放河灯,是期盼美梦成真,每个人都是高高兴兴把河灯放出去的。而常蕙心,人生中仅存的愿望是便是手刃谢景,让他失去一切。她的愿望充满愤恨,满是是阴沉怨气,与美好一点也不沾边,她放河灯做什么?
    更何况,梁河边放灯的男男女女,大多是许愿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而她常蕙心……男欢女爱早已离她远去。
    谢致笑道:“那我替你许个愿望吧。”谢致不由分说拿来常蕙心那只灯,写道:阿蕙只要和三吴在一起。
    常蕙心瞧见谢致写的字,忙阻止道:“别乱写!你别放!”
    谢致偏要放,蹲下来,将两只灯放上水面。常蕙心一时情急,威胁他道:“你敢放我就把你踢下河去!”
    谢致两手往前一推,带着掌力将两只河灯推远。常蕙心血往脑上一冲,起脚踢了谢致的屁。股。她踢得不算重,但不知怎么,谢致像个球似地栽进河里。
    “扑通”巨响,左右放灯的男女皆往这边望,目光全投在常蕙心脸上。常蕙心愧疚难当,又担心谢致淹死了,前跑几步涉水,鞋子半湿,裙上沾了水也沾了泥,她也不顾了,只专注寻找谢致。奇怪了,他方才明明是在这里滚下去的,怎么就不见踪影了呢?
    “唰”的一声,谢致跟个鱼似的破水而出,没把常蕙心吓个半死。他带出来的水珠,还有不少溅到她脸上。
    这小子,故意的!
    常蕙心生气了,掉头就往回走,谢致却往前一搀。常蕙心以为他跌倒了,心头骤悸,忙回转身,却发现她的右脚被谢致捉住——他在隔着鞋子,捏她的脚。
    大庭广众下如此轻薄,常蕙心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身上却又有一股酥。麻的感觉,从脚升起,直触到心。
    谢致挑起眼皮,一双乌溜溜眼睛,似有意似无意往常蕙心身上瞟,最后对上她的目光。
    不得了,常蕙心感到自己忽然有了一股强烈的欲。望,想要也蹲下去抱住谢致,回应他。
    常蕙心脚一抬,将谢致再次踢进水中——当然,这次落水与上次也有不同,上次是成球滚下,这次是后仰着倒下,后空翻了个花。
    这次,常蕙心没管谢致,踢完就转身上岸了。
    谢致乖乖地从水里趴起来,也上了岸。他身上*的,夜风吹来,打了个喷嚏:“阿切!”
    这副模样,这声喷嚏,令常蕙心刹那恍惚:小调皮三吴,贪玩不归家,哪知下雨了,淋成落汤鸡回家,就是这副既怂又可怜兮兮的样子。常蕙心每每见了心疼,忙让婢女取了热毛巾来,给他仔细擦干净身子。
    此时此刻没有热毛巾,常蕙心掏出自己的手帕。谢致会意,腰一弯背一低,脑袋自觉往常蕙心身前送。她旋即习惯性给他擦头,拧干发丝,口中说出的关切也一如十年前:“身上打湿了不要紧,头发可不能湿。不然吹了风,你小小年纪就要染上头痛!”
    谢致原本笑容满面的,听见常蕙心这句话,似乎也瞬间忆起了从前。他的笑容渐渐僵住,不笑的一张脸,凝视着常蕙心,却才是真正的深情。
    “放灯就放灯,调。情做什么。”曾微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她特意的冷意与讥诮,“也不怕旁人瞧着害眼!”
    常蕙心欣喜转身,“微和!”没想到曾微和也来梁河放灯。宽袍广袖,举止出格的许国夫人,双手捧着的竟是最普通的莲花灯。
    谢致很不满意曾微和的打扰,不悦地问曾微和:“你来做什么?”
    曾微和手一挥:“边上去!”曾微和一把夺过常蕙心手中的绢帕,塞给谢致,教训常蕙心道:“你让他自己去擦去,有手有脚二十好几,需要你照顾他?”
    谢致觉得曾微和异常的烦。他哼了一声,懒得同曾微和讲话。
    常蕙心却做和事老,让谢致先避一避。常蕙心对谢致道:“我也想和微和聊聊。”
    谢致忙答:“好。”
    谢致远去,曾微和捧着莲花灯至河畔,松手任它飘远,目光悠悠。常蕙心陪在曾微和身旁,看清莲花灯上写的是“长相依”,忍不住问道:“他……怎么没有陪你一起来放灯?”常蕙心问完才意识到失言了,曾微和这花灯里许的愿,和愿的那个人,十有八。九与谢济无关。
    果然,曾微和幽幽道:“这是冥灯,要远远飘过冥河,涉黄泉,寄给那个人。”常蕙心听罢沉默,曾微和却自顾自笑了起来:“一盏纸糊的凡灯,怎么可能涉河越险,成功抵达黄泉呢?再说,相公那么好的人,老天怜悯,定会拔他升仙。他在天上呢,不在地下!”曾微和明明笑容灿烂,语气轻松,却恍觉越来越悲沉:“相公就算是去了地府,快六年了,他肯定也早投了胎,转去别世了。这样真好,他不记得我,不然见着了如今的我,相公一定会气恼愤恨,不愿与我相认。我也不用愧疚。”曾微和的指甲染成凤仙花的红色,她轻轻将指尖探入水中,一圈圈划水,令水面起了道道涟漪:“说来……少年郎青春正好,蕙心,你不妨采撷一支?”曾微和侧转头,与常蕙心对视,那眼神分明在说:她已经采过一支少年郎了,放到鼻下嗅了嗅,香气不错。
    常蕙心垂眼道:“这事我做不来。”
    “有什么做不来的!”曾微和恼了,恨铁不成钢:“你和我又不同,谢致待你真心,他和你之间又没隔着仇怨。等你仇报完了仇,还剩下后半生呢,难道要孤苦伶仃?既然眼前有人选,何不执手好好过下半生?”
    ~
    容桐躲到一边,拧两只兔子河灯,茫然站在河边,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该做什么。还是周峦来到容桐身旁,提醒他:想要放灯,要先去买笔墨许愿。
    容桐赶紧去买了笔墨,因为打算他最近将父亲接来京中,所以第一只兔子灯上,写的是祝父亲安康。第二只兔子灯上,容桐提笔犹豫了半天……周峦一直站在身边,容桐不好意思写!
    容桐蹲着,挪了半个身子,背对着周峦,偷偷在兔子灯上写了四个字:愿慧安好。
    容桐写完,顿时觉得自己不地道:这只好像是苏虞溪送他的,他写给常蕙心,这、这成什么话!
    容桐提笔,把那四个字抹了。正巧远处传来响声,似乎有人落水了。容桐仔细远望,落水的人竟是汉王!汉王身边是苏虞溪,苏虞溪踢了汉王一脚,汉王又落水了!
    一连串的反应,让容桐应接不暇,他的双唇微微张起,合不拢了。
    容桐忽然想起汉王昨日同他叙述的悲欢往事,梁河堪比银河,令闻声伤心。容桐一手捋袖,一手提笔,铁画银钩写下一行小字:愿有情人,常欢乐。
    周峦在容桐身后发出一声,似笑似叹。
    容桐回头,问周峦道:“一川,你不放灯么?”
    周峦耸肩:“无灯可放。”
    容桐诧异,心想周峦向来风。流,骑马游街的时候,就有好多姑娘同他眉眼来往……容桐问道:“一川,你不是有来往的姑娘么?”
    周峦哈哈大笑:“来往的姑娘太多,我要是给她们每人放一只,这梁河就要被我一个人的河灯铺满了!”
    “那你父母呢?可以给令尊令堂放两只,愿老人家们身体康健。”容桐无心出口,本来善意提醒,说完见周峦面色不明,方才意识到:也许周峦的父母早已仙去了。
    容桐向周峦赔了不是,周峦却摆手示意:没关系。
    “我爹比我大了五十多岁……”周峦前迈一步,在容桐左侧席地而坐:“家父活着的时候,其实我没见过他几面,长什么样,根本没印象,都是我娘抚养我长大的。”
    容桐与周峦恰恰相反,他自幼失恃,自小跟父亲生活在一起,很羡慕那些可以亲近母亲的孩子。容桐不禁道:“那你和令堂的感情一定很深厚吧?”
    周峦从容道:“我以为很深厚,哪知道我娘跟野男人通。奸,爱上了他,竟默许野男人来杀我。”一贯温文雅致的周峦竟用词粗鄙、直接。
    容桐震惊:“怎么还有这样的娘亲?!你好歹也是她的骨血,怎么说你也比……那男人亲近,重要!”
    周峦摇头否定:“当然是那野男人重要,杀死我一个,我娘还可以和他一起生许多孩子。他们不需要我。”周峦很碍眼。
    容桐难过:“那后来呢?”
    周峦不喜不悲,仅仅只是叙事:“野男人其实不爱她,她便上吊自尽了。娘竟死在了我前头。”
    容桐听着心一紧,这眼前就是浩瀚河水,容桐生怕周峦悲痛难过,追随母亲的脚步。容桐忙道:“一川,你千万不要想不开。”
    “自尽是最蠢的。”周峦缓缓站起来:“但有青山在,便能寻柴烧。人一死,志向抱负皆成虚无,还会连累一众追随者,或将沉郁半生,或将陪殉。”周峦笑了,“我死都死不起。”
    容桐默然听着,觉得周峦的话有些道理,但是仔细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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